“嗯……不知者不罪嘛!只要艾里他不知道就不会来责怪我了。”给古代贤哲的名言加上了新注解,萝纱胡乱安慰自己。抬眼见老人古怪的眼神,萝纱暗道糟糕!那些昏过去的家伙刚才根本没看清自己,应该没什么关系,可这位老人全看到了啊!
老人忽然转身走开,边走边叹道:“唉,年纪大了,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眼也花得看不清了,事情也老记不住……”
向着老人的背影说了声谢谢,小姑娘赶紧溜之大吉。一心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的她,并没有发现目睹刚才一幕的,并不只有自己和老人。而这给她的未来带来的影响,是此时的萝纱完全预料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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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萝纱与红姨等人会合后一同前去拜访那位智者。照顾这位名为纪贝姆的智者的,是曾受过他恩惠的村人。村人问明他们的来意后便请他们在门外等候,由他进屋通传纪贝姆。片刻后,紧闭的门终于开了,那位村人探头道:“客人们请进,先生在厅里候着。”众人便鱼贯而入。
红姨行商多年,见识远非萝纱、比尔等人可比,进门后略一打量,便觉院内的气象格局竟与院外看起来的平易大不相同。虽是寻常不过的乌瓦白墙,但院中一草一木,家什摆设,看似漫不经心中却隐隐透出种刀剑般的森然之气。房舍乃是极能体现主人胸怀气度的所在,由此看来,这位智者恐怕确实非一般村夫所能及。
回想起今天打听到的情报,这位叫纪贝姆的智者自九年前来到这镇子定居下来,后来偶然排解了乡里纠纷而渐渐有了名望,仅在短短一年间便得到了附近村镇人们的推崇,更有受其恩惠的村人主动为其修建屋舍并服侍他。之后他便很少在人前露面,看来性子有些冷僻,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地位,现在村人遇到什么纠纷、难题,都会信服他的决断,他可以说是附近乡镇实际上的领主。
原本来找这位智者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也许这位纪贝姆果真并非寻常人物!踏入厅门前,红姨开始对这位任务增添了些信心。
厅内简单的摆设令人一目了然,却并不见人影,只在正中垂着一副长长的竹帘,隐约勾画出一个人影。看来主人并不想和人面对。跟随红姨的佣兵哼了一声,看不顺眼一个乡下人摆这么大排场,被红姨瞄了一眼后才收敛。
帘后传来话声请众人落座,声音略带沙哑,听起来年纪已不轻了。双方自我介绍后,帘幕后的人便问道:“客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请教?”他的话听来谦和平淡,但一句也不解释为何不让客人见到面,在有礼中显出强势。
“早闻先生的大名,今天冒昧造访,便是想借重先生的智慧帮我们摆脱困境。”
为人出谋划策本是纪贝姆吃饭的营生,红姨既然开门见山点明来意,双方便不多客套开始细谈。接下来,红姨留心不泄露真实情况,一张利嘴谨慎地潜词用句,以“强盗”代指阻挡商队去路的法谬卡军,向纪贝姆先生大致说明商队面临的困境。
只听了几句,萝纱便掩着嘴巴悄悄打起了哈欠。这些大人曲里拐弯的说话方式,听着实在很累!就在她恹恹欲睡时,帘幕后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唤回她的注意力。
“客人无需再说了。”红姨还未将事情说出一半,便被打断了。“纪贝姆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平日调解的只是村人们的小小纷争,而客人要的,却是对抗万千兵马的方法。纪贝姆不才,对此实在无能为力。”
他的话听来头头是道,但红姨却能肯定这是推托之辞。自己尚未将事情说清,他已推断出商队敌人的真实身份,便出口打断不再倾听详情,应是不愿为了陌生人而牵扯进与国家军队的纠葛中吧。毕竟,作为一介平民,那是太过麻烦而危险的事。
但愈是这样,红姨愈发肯定他能想得出商队需要的求生之策,只是自己还没有提出能打动他去想的代价而已。
“不瞒先生,商队现在是束手无策。我们行商之人,为的只是更好的生活,实在是最贪生怕死的。如果先生能有助我们脱出困境之策,我们这些商人愿意以万枚金币相谢……”
就算是在大都市过最奢华的生活,万枚金币也足够应付两三年了,实在是令人心动的数目。听闻这巨额的酬劳,帘幕后的身影看来没有什么动摇,萝纱却差点滑下椅子。一万枚金币耶!要是这话是对着爱琳娜姐姐说的,大概她拔光了那一头红发也会拼命想出点子吧!
帘幕后的人静默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在考虑红姨的条件。厅中众人屏息以待,萝纱却觉得脸上隐隐有些发麻,似乎自己刚才的骚动引起了那帘幕后的人的注意,有道锐利的视线在自己脸上逡巡。她试图探究,但密密的竹帘隔绝了一切。
“可以请问这位小姐芳名吗?”片刻后纪贝姆的发问,证明了她的感觉无误。
“我叫萝纱。凯因。”
“萝纱小姐也是商队的人么?”
“是的。”
“请靠近竹帘些,行吗?”
萝纱疑惑地走近帘幕。隔着细密的竹条,她感到那股视线愈发锐利的审视着自己。
“有血腥味,受过伤?”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萝纱暗自咋舌,卷起衣袖露出臂上的伤口。“是啊,今天逛街时不小心被小贩的担子刮破了。先生的鼻子真比……真比什么都灵……”失礼的说法也差点冲口而出,在场的人都听得出她的原话应是什么,脸色都有些尴尬,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帘幕后的人倒不以为忤,仍是温和问道:“在镇上逛了许久吗?”看着小女孩高兴地点头,他又道:“看来墨河镇对你来说是个有趣的地方?”
“是啊。我过世的母亲也是这里的人,这是我第一次回来看看呢!”想到今天的收获,萝纱放松地笑起来。那股视线似乎仍定在自己脸上,但她却没有觉得不自在。片刻后,她听见帘后微微的气息声,那老者似乎也笑了。
“好吧。请将你们的情况说得详细些,纪贝姆愿尽绵薄之力。”
同意帮忙了?一万枚金币果然有效果!
开始接着往下讲述商队情况的同时,红姨有一丝疑惑。让纪贝姆改变主意的,并不象是自己提出的高额酬劳,倒像是萝纱的话。但这只是女人的直觉罢了。
※ ※ ※ ※ ※
第二天,萝纱等人再度穿行于魔翼山脉的密林间。
这一趟三人可以各有斩获。萝纱得知母亲的事,比尔身上多了一个装满礼物的包袱,而红姨怀中则揣着纪贝姆交与的信函。
昨天纪贝姆听完商队的状况,片刻后便从竹帘后将这封短信交与他们,又道:“我在信中已写下了能助你们脱困的大致方法,你们的首领应能因应情势采取最适宜的行动。”
“多谢先生了。”
虽看不见信函内容,但红姨决定相信他。将信函纳入怀中后,她将万枚金币的飞票递给帘后之人。那是半月后大陆各大银庄都可兑现的飞票,若是届时开票人的财产未因物主的死亡等重大事件而遭冻结清算,他便随时都能提取。
至此货银两讫,此行任务圆满达成,于是他们今天便心情愉快地踏上了归程。虽仍是原先的密不见顶的莽林,走起来却轻快多了。然而才到中午时分,走在前头的萝纱便突然缓下脚步。从她警戒的神情看来,这并不是出于疲累。
对于危险,萝纱有着近乎野兽般灵敏的感觉。常人往往被烦杂的心绪淹没身体本能的感觉,心灵明澈的她却能注意到。而对天地间无所不在的魔法精灵超乎寻常的敏感,也能警告她周围环境的异样。此刻便有一股异样感攫住了她,甚至令她的脖子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萝纱怎么了?”比尔不解地催促,却被红姨以手势制止……
从表面上还看不出什么异状。但山林中依然流动着的微风,却隐隐有着危险的躁动。萝纱左右四顾,等待着危险源头的出现。被她的凝重神情所慑,另三人也四下打量。
风猛然大了起来,让众人都忍不住眯起眼睛,而就在这一瞬,一头白色的魔兽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内。
细白的长毛随风卷动,被树荫间泄下的光束照到的毛发耀出妖异的森蓝光泽,而更妖异的,是瞪着众人的那双如灯火般闪动光芒的深蓝兽眼,长毛间龇露着的尖锐獠牙和额部金色的尖角,都在满怀敌意地威胁着眼前的异族。
“该死……真中大奖了!”红姨喃喃自语。这可是难得一见也最好不要碰见的獬猞王啊!
“好……”看到魔兽,萝纱一时也呆住了,随即高呼一声——不是惊呼是欢呼,扑上前去,“好可爱!”这不就是她梦想中的宠物吗?虽然尖牙和瞪人的圆眼好像有点凶,但摆在这不到人膝盖高的毛绒绒的小身子上,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片刻前的警惕早抛到九霄云外,她飞奔过去想抱抱它。红姨来不及拉住她,更来不及告诉她这小狗狗般可爱的小兽的来头。
獬猞王,传说中的魔兽,不,应该说是神兽。据《神幻奇物考》上的记载,它是众神迁居神界后遗落在人界的珍兽,能御使风之神力,有很强的战斗力。因角能御风,皮毛是御寒奇宝而受世人觊觎,渐渐獬猞王对一切异类都有很高敌意。踏入它势力范围的动物都会被它撕为碎片,是极危险的异兽。自古来极少听闻有人能生擒或收服它,死在它快逾闪电的攻击之下的人却是不计其数。
也许,这毫无戒心地跑过去的女孩就是下一个。
第二章 萍水再相逢
随着萝纱的靠近,獬猞王弓起背,颈毛倒竖,神情愈发凶暴,猛然化作一团白光直扑向萝纱面门!后方各人大声惊呼,但红姨、比尔不谙武技,根本无力救人,那个佣兵也只是张大了口呆看着。也怪不得他,原本团长是派他来对付的不过是山猫之类的猛兽,这种程度的神兽根本就超过他能力范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从树丛中跳出一条人影挡在少女身前。獬猞王那恶狠狠的扑击被这人以手臂挡了下来。
“好痛~~”“好可爱~~”两声语气截然相反的喊声同时响起。原本不忍看萝纱受伤而闭上眼的红姨比尔等人定睛一看,一个流浪艺人打扮的年轻人挺立萝纱身前,为她挡下了攻击,代价是他的左臂。獬猞王的利齿深深陷入那人左臂的肌肉中,鲜血淋漓而下,染红了那打着好些补丁的长袍。
可是……虽然看上去是很英勇的舍身救人的架式没错,但配上那人杀猪般震天响的呼痛声,就很难让人有多少感佩之心了。而本该负责尖叫的被救下的“柔弱少女”呢?虽对情况的突变有些惊讶,萝纱还是伸手抱住那头喉间犹在呜呜不已的“小狗”,一边抚摸它的颈毛一边柔声安抚:“不可以这样哦,不可以随便咬人,来,乖乖,松口好不好?”
大概那“小狗”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圆眼疑惑地瞅瞅她兴奋的脸,居然真的松口了。萝纱心满意足地将“小狗”整个抱在怀中亲热,獬猞王居然并不反抗,只是喉间呜呜不已,而那男子则捧着手臂蹲在一旁哀嚎去了。看着少女在獬猞王头上猛亲,其他几人惊讶过度,一时也没人想到理会那男子。
最后亲了一口“小狗”,萝纱便想给救了自己的男子包扎道谢,但怀中的异变拉回了她的注意。獬猞王额间开始放出柔和的金光,那只尖角在金光中慢慢缩回额间,终至消失,不留一丝缝隙。金光渐渐淡去,众人却都收不回惊异之色。
稍有见闻的人都知道,这是獬猞王被人收服的现象,缩回的角只有在它面对敌人时才会再度伸出。但萝纱根本不曾制服獬猞王,它怎会认她为主呢?
众人虽诧异万分,但萝纱本人还不明就里,想的只是那小兽没了尖角愈发像头小狗,今后养在身边便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也没放在心上。听得那受伤男子叫得愈发惨烈,她赶忙上前一边道谢一边为他包扎。
其间两人打了个照面,萝纱有些讶异:“是你?”那个弄不清耍的是魔术还是魔法,但肯定是二流以下水准的魔术师?
对一个还在流血的人来说,年轻的流浪魔术师的笑容实在太过灿烂:“是啊,小姑娘。咱们真是有缘。”
眨眨眼,萝纱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与昨天不大一样,歪头看了片刻,终于发现了。“你的眼睛怎么了?昨天不是一只蓝一只灰吗?今天怎么两只都是灰色的?”
“昨天是我用祖传秘方染的啦!金银妖瞳好像很受现在的女孩子们欢迎,说是‘酷’、‘忧郁’、‘理想和现实的对立’、‘悲哀的宿命’什么的,我这走江湖混饭吃的就讨个巧啦。表演时这么一打扮,女孩子们总是特别捧场呢!”
是、是这样吗?萝纱滑落一滴冷汗。他说的也有理,看他现在的模样,怎么也和那三个词联系不到一起,难怪要用这一招了。这半路跳出来的年轻人虽有着俊朗的容貌,但那没什么气质的笑容,却令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联想到某人……
“茫茫天地间有缘与诸位相遇,维洛雷姆不胜荣幸。”伤口包扎好后,以充满江湖味的老练姿态向众人行了个礼,美貌的年轻魔术师自我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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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泊是流浪者的宿命。墨河镇虽美,也不能让我停下脚步。”
用流浪艺人们特有的诗般的语言,维洛雷姆解说着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今天一早我便离开墨河镇,踏上新的旅程,可真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你。刚想向你打个招呼,却正巧为你挡下了那只畜生的尖牙。大概这是上天特意给我安排的机会,让我回报你昨天的解围之情吧!”
“还真是巧。”那佣兵以和维洛雷姆的热情成反比的态度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