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那两个人是谁呀?没人愿意跟他们玩的两个笨蛋,怎么凑在一块儿了?”
他们的同伙也全都跟着发出笑声。贺托勒露出有些不悦的表情,但只是走向盛食物的大婶那边。艾基文却拿着棍棒护身术上课时用的棍棒,快步来到他们两人的桌前。
“喂,胆小鬼地鼠。”
棍棒靠过来,戳了戳欧伊吉司的胳肢窝。欧伊吉司缩了一下身子,并放下汤匙。可是却没有看达夫南。
“喂,站起来,臭小子!怎么可以跟那种家伙一起吃东西?谁叫你这么做的?”后面的其他少年也开始帮腔。
“起来,站起来,臭小子!”
“没人允许,竟敢如此嚣张……”
“地鼠你是不是想再挨一拳啊?”
达夫南可以看得很清楚,欧伊吉司的手臂不停颤抖着。可是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只是紧闭着嘴巴,一动也不动。立刻又有三根棍棒落下。如今不只是用戳的,还打他的头,甚至做出像要割他脖子的样子。
“还不乖乖听话,这小子!”
“地鼠你再硬撑下去,就教你一辈子没办法站起来!”
达夫南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正抬头看他们的时候,欧伊吉司用他虽然害怕但很清楚的声音说 :
“我有自由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吃午餐。请不要管我。”
这番话令少年们真的生气起来。
“喂,拉下来!”
“把他丢到地上去!”
“他说的是什么话啊,这个疯子!你今天死定了!看我们怎么踩你!”
这群少年之中有几个,曾在达夫南身为“不认识自己的少年”的时候被他打过。可是他们觉得这次背后有坚强的援军,所以根本一副完全不怕的样子。
就在他们要将欧伊吉司一把拉下椅子的那一瞬间,达夫南用低沉但坚决的语气,简短地说 :
“住手。”
他们的手臂先是缩了一下。但那只是暂时而已。欧伊吉司从椅子上被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同时看着达夫南,对他用力地摇了摇头。连他那双一向看起来胆小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意志力。他的眼神像是在说“即使被打,自己也能忍得住,不要连累他”。
“再不住手……”
事实上,餐厅里的所有孩子都在注意听他那低沉的声音。连那些原本在盛食物的大婶们也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全都会非常后悔的。”达夫南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他一边想着一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这一瞬间,就跟他在奇瓦契司的荒野之中,安诺玛瑞的田野之间,决心独自一人的那一瞬间是一样的。不同的就只有那头变短的头发而已。
原本抓着欧伊吉司的少年们以前曾亲身体验过达夫南的实力,所以都不自觉地松了手。其他孩子也大都目睹或听说过几天前在棍棒护身术上课时发生的事,知道这个被称为“大陆来的恶魔”的少年有多么强。
只有艾基文不同。
“你不要威胁我们!你以为有能力阻挡我们,就当场露一手啊!看你没那种本事吧,只会 用嘴巴说说而已!”
然后像是做给他看似的,用力踢了欧伊吉司的胳肢窝一脚。不过,欧伊吉司却咬紧牙关, 没发出声音。
这是欧伊吉司没能亲手切掉自己手指头,取而代之应该要负的责任。在杰洛叔叔那里听到达夫南说的那番话,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在这样的人面前,他不想丢脸。
达夫南正眼直视着艾基文,只有嘴角上扬,露出了微笑。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做出嘲笑的表情。
“那么,你就要后悔了!”
就在那一瞬间——
“算了,艾基文!”传来的是贺托勒的声音。他和那些放着食物不吃,忙着看热闹的其他孩子们不同,他端正地坐在桌前,正拿着汤匙。而且看也不看这边,只是又大声地说:
“不要再惹他生气了。你不必对付他。”这话有着双重的意义。“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以及,“你不该跟他打起来”。
少年们一个个都往后退开,连艾基文也绝对服从哥哥的话。他用凶悍的眼神瞪着达夫南,但还是往后退开了。达夫南俯视欧伊吉司,说道:
“我们走吧。”
就在众目睽睽下,两人往餐厅门口走了出去。一直到两人走出去,孩子们仍然盯着他们不放 。
“伊索蕾?”
达夫南和欧伊吉司一直走,走了好久之后,才在一处安静的山坡坐下来聊天。他们之间聊的不是什么特别的话题。可是两人却觉得比最近任何时候都要气氛和平。谁都没有提起不久前的事。
欧伊吉司一听到达夫南要向伊索蕾学习圣歌课程,显得非常感动。他惊讶地圆睁着眼睛,令达夫南觉得他就像一只松鼠,不禁噗地笑了出来。
“真是神奇!那位姐姐是岛上最神秘的人了,我从来没跟她说过话。人们都叫她'山上的公主'。”
达夫南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问他:
“为何这样叫她呢?”
“伊索蕾姐姐的爸爸就是前任的剑之祭司。听说她父亲去逝之前,曾经对其他祭司们说过关于这位姐姐的事。我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不过,之后她不但可以参加祭司们的会议,而 且有重要的事,修道士们也会去问她的意见。可是几年前开始,她就完全不管村里的事了, 一个人住在山上的房子里。因为那个姐姐很漂亮,而且令人不敢接近,所以就得了这个绰号 。”原来这个绰号不是嘲笑而是敬畏的意思。欧伊吉司的眼中也确实有着这种情感。
可是欧伊吉司并不清楚细节。她为何对奈武普利温态度那么差?吉尔老师为何说奈武普 利温应该对她谢罪?还有吉尔老师和奈武普利温之间的恩怨到底是什么?他都不清楚。
另外,欧伊吉司把伊索蕾形容为“有战士和祭司风范的姐姐”。接着,他又说除了她以外, 还有一个很像的绰号,就是还有一个人叫“山下的公主”,但他并没有说是谁,只是嘻嘻 一直笑。
“听说你跟山上的公王学习圣歌了?”
莉莉欧佩有时会像在跟踪他似地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这一次也是。达夫南和欧伊吉司从山上一下来,她就像正在等他似地出现了,还一边咬着小指对他笑。
“没错。”
“她很漂亮是吧?光是用看的就令人目眩神迷!能够每天看她,可真好!”
达夫南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所以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看。莉莉欧佩接着就咯咯笑了起来。
“呵呵呵!我只是把村里男人说的话直接搬出来讲而已。我是女生,怎么可能看女生看得入迷呢?如果换做是很帅的男生,那倒是有可能。”
她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睛露出微笑。她那特别小巧的嘴唇像顽皮的小孩般,可爱地翕动着。“不过,你坦白说,感觉不错吧?她对你很亲切吗?你对她有没有兴趣?你们才差四岁而已, 不是吗?”
达夫南面对莉莉欧佩这么丰富的想像力,不禁觉得啼笑皆非,不过,他只是静静地说:“伊索蕾老师只是教我圣歌而已。而且因为我的能力很差,她挺辛苦的。”“老师?她要你这么叫她?”“没有啊。”
“哼。”
轻轻做出嘟嘴表情的莉莉欧佩转身想要离开,不过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地,对他说:
“对了,并不只有她是公主!那种绰号是别人取的,所以并不是自己想叫就能叫的!”他还是搞不清楚她想说什么,只是盯着她走远的背影。
到那天晚上他才知道事情真相。奈武普利温很晚才回来,等他回来后,达夫南做了一道以前在雷米旅行时煮过的汤。可是达夫南一说出今天发生的事,突然间,正在喝汤的奈武普利温开始笑个不停。
“莉莉真的这么说?她亲口说的?哈哈哈哈……这可是件大事啊,大事!”
“这是什么意思呢?而且你也不能就这样把珍贵的汤给吐掉吧。”
“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好一阵子,奈武普利温终于止住大笑,把剩下的汤都舀来喝完之后,才跟他说明。“山下的公主是指莉莉欧佩她自己。这绰号大概是我不在岛上的这段期间取的吧。不过,听说莉莉欧佩至今都说'公主'这两个字听起来令人起鸡皮疙瘩,谁要是这么叫,她就会生气。所以最近在她面前根本没人这样叫她。这样看来,那丫头对你有意思哦!所以才会连这种 她不喜欢的绰号也拿出来用,暗地里夸耀自己一番!嗯……不对,会不会她原本心里就很喜 欢这个绰号呢?”
“那么伊索蕾呢?她喜欢这个绰号吗?”
明明已经喝空的碗,却当作还有汤似地,奈武普利温一直用汤匙反覆搅来搅去。当然,他并没有回答。
35、冬雪神兵
在距离月岛几乎超过数百万公里的遥远处,奇瓦契司的隆哥尔德领地上,矗立着一座几近废墟的宅邸。
这座宅邸居高临下俯瞰着下方领地,过去这里总是整理得井然有序,虽不算豪华,但也洁净安全。然而现在却是门扉坏损,为堵住出入口,用铁链层层缠绕着,勉强没有倒下,至于那些外层窗全已脱落掉的窗户,则阴森森地张着口,任由落叶与灰尘堆积。
在宅邸屋顶处,有个像是被巨大的嘴咬出的大洞,没有修整,依旧露出一个洞。在毁坏的屋顶下方,褪色的地毯上,落满了腐烂的树叶。
这时,看起来根本没有住人的这座宅邸前,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垂着黑色帷幕,所以根本看不到坐在里面的人。已下车的是一位刻意穿着朴素但仍难掩其天生富贵气息的中年男子。
男子取下帽子,抬头仰望宅邸上方,随即呵呵地干笑了几声。马车里,一个人说话了。“我真的不需要跟着下车吗,伯爵大人?”“我又不是要进去,没什么好担心的,修。”
是伯爵和他的秘书修……原来他们是培诺尔伯爵一行人。
这一次他们一行人在各方面都显得比以前的旅行要显得更为轻车简从。似乎是不想引人注目 。
培诺尔伯爵一个人走着,踏上了宅邸入口处的阶梯。他察看了一下层层缠绕入口的铁链之后,自言自语地说:
“确实……他回来过。”
铁链经过长期的风化,都已经生锈变色,有些地方却有被刮过的痕迹。一定是最近有人打开后又再缠上去的。
伯爵走下阶梯后,又慢慢地绕到宅邸后方。陈旧的墙壁看起来似乎随时就要倒下似的 。 伯爵发现宅邸后面的泥地上有着很清楚的干涸的马车轮印。他毫不迟疑地弯下腰来,用手摸 了摸轮印。然后又再站直身子,继续往后方走去。
他站在宅邸后环顾四方。刚好太阳就要下山。墙上倚着一个看起来比房子还新的 手推车。伯爵拉起手推车的手把,将它直立在地上。手推车里有水浸湿过的痕迹,而且还发 出阵阵酸味。
“看来他还喝了葡萄酒!”他听说勃拉杜。贞奈曼六天前曾经在距离这里几天路程的萨巴农村庄出现过。萨巴农那里他已去过了。也许,勃拉杜和他都是为了相同目的而到那里去的。
在萨巴农,伯爵见到了曾把贞奈曼家兄弟关在旧仓库的几个男子。这是他们通过那些出入安诺玛瑞国境的奴隶商人处得到的消息。因为首先对无处可去、无依无靠的人下手的,通常都是他们。
勃拉杜。贞奈曼似乎还没有发觉到培诺尔伯爵也在找寻冬雪神兵。不对,应该说如果他继续追查波里斯的行踪,勃拉杜也许会发现到什么。不过, 勃拉杜应该不会觉得有必要去牵制培诺尔伯爵。很好。像这样踩着他走过的路来到宅邸, 知道勃拉杜还没有拿到冬雪神兵的任何一样,已算是很大的收获了。伯爵很久之前还曾怀疑 勃拉杜已经将寒雪甲拿到手了。不过,他会在萨巴农村搜寻耶夫南的行踪,可 以猜出,他也有同样的目的。
坎恩选侯如今已登上奇瓦契司统领的位子,持续对勃拉杜施压,要他找出冬雪神兵。只是原来应该积极和培诺尔伯爵竞争的勃拉杜,却因为把时间花在迟来的独生女身上,最近又 很少到坎恩统领的城堡去。后来只是在统领几乎失去耐心的胁迫催促下,逼不得已才开始动 了起来。
不过,尽管有好一阵子都将精神花在其他地方,勃拉杜再怎么说也曾是坎恩选侯的厉害谋士。一旦展开调查,他便会在较短的时间里得知波里斯是经由什么管道到了安诺玛瑞、在何处生活过,甚至连他何时离开原本呆的地方的,都能查出来。他还能查到波里斯是经由哪条路线移动到安诺玛瑞北部的。当然,伯爵本身也大致查到了这个地步。
但再往后却是个谜。从罗森柏格湖边著名的关口都市萨斯弗涅之后,少年的踪迹就突然消失不见。他的目的地可以被推测出,一定是想到雷米王国去,但是在罗森柏格关口,却没有人看到过这样的少年。有可能是跟谁同行,或者也可能是他做了极大的化装。
然而雷米王国却不是安诺玛瑞人能轻易调查得了的地方。如果以伯爵的身份取得正式签证而进入雷米王国,附近的官吏一定会立刻前来调查是什么事。即使最近双方还算和平,但再怎么说雷米也是长久以来就和安诺玛瑞敌对的国家。
勃拉杜也是调查到那里就停住了。勃拉杜会停下是因为其他原因,也就是说,他没有强大到能够触及雷米的实力,这也是他的极限。所以他回到奇瓦契司,请求坎恩统领的支援。后来进展得如何不知道,只不过,勃拉杜离开坎恩统领的城堡之后,就直接来到他好久没来 的隆哥尔德。
培诺尔伯爵猜测勃拉杜。贞奈曼也来到宅邸这里,但毫无所获就走了。看到铁链,知道他一定进过宅邸,由马车痕迹可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下面的人跟着,如果得到了什么东西,是不应该毫无消息的。可是他用手推车载了葡萄酒来喝,可见他是呆了一阵子才离开的。“所以呢……那把剑并没有在这里。”
少年确定没有回奇瓦契司来。如果曾经回来,他应该会在故乡附近徘徊一阵子才对。如果在此地生长的勃拉杜。贞奈曼认为少年没有回来过,按血缘之间的亲密,应该是比较可信的 。
伯爵走回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