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展颜一笑:“咱们好像连高层会都没开过,开个先河吧。”
考完试当天,我趁许佳佳没注意张欣没留神打车就跑,数分钟后我和张小桐在太阳电器城会合,顶楼的会议室里,一干人等正襟危坐,等待我们的到来。
我和张小桐是最后到的,圆桌旁两把空椅子,正是我们的位置。我大咧咧坐下,现在这把椅子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大,使我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滑稽。
在座的都是老战友了,会议室按我的构想目前只是个大家交流的地方,还不用弄一条长桌看起来高深莫测那一套。看见我努力拔了拔身子,所有人脸上都有了忍不住的笑意。
我一边坐好一边看他们说:“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挺滑稽的。”
这么一说,大家表情也都轻松了。
这次来的人不多,刘明耀,鲁薇,蔡青,于春荣,还有原来的味精厂厂长徐军,经过一段时间磨合,现在也算是我们自己人了。
加上我和张小桐,也不过是七个人而已,离亚瑟王十二骑士圆桌会议尚有距离。
本来今天也没什么议题,主要目的是给大家解惑,我就当仁不让地先发言了:“大家其实心里都有数吧?”
几个人点点头,都不是笨人,能猜到几分。
我把手上的一份东西扔过去:“你们最大的疑惑我也只能解释到这个程度,之外的,你们尽量问好了,今天是年末最后一次开会,这些问题就当是过年给大家送的礼吧,有问必答。我们之间应该是无可保留的信任,你们说是不是?”
我扔过去的是一份胡说八道又掺杂了一些医学报告的东西,大意就是解释人脑可能因为外界不确定因素刺激产生微妙变化,具体体现在下叶区变大等外在变化和智商情商的显著提高。我还“深刻”地自我分析了童年时子虚乌有的一次头部重击,并自我剖析说大概从那时开始就变得什么都能听得懂学得快了。张小桐已经听我胡扯过一次,这次版本略有不同,高深莫测地对我笑了笑,笑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装作没看见张小桐的笑容,慢悠悠地对几个与会者说:“我能解释的大概就这么多,我学的东西也是常识,还没学到专业脑研究的程度。总之只能说我确实有一点过目不忘的本事,其他的还似不如诸位啊。”
刘明耀看完那份东西,丢给旁边的蔡青:“早说啊,我刚崇拜你没几天就出来破坏偶像形象。当初我就想张小桐怎么带个这么小的小孩出来,后来才知道原来最深藏不露的就是你。”
鲁薇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那些设计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我点点头:“猛劲往外冒,拦都拦不住。”
“那好,”鲁薇微笑,“以后我确设计就找你了。”
我翻白眼:“行啊,报价多高都没问题吗?”
蔡青在旁边搭话:“嘻嘻,你舍得跟让你表姐掏钱吗?”
“公私分明呀。”我嘿嘿一笑,其实这些人早就知道大小决定都有我一份,哪里什么表姐的钱,还不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的?
斜眼去看于春荣和徐军两人,这两人年纪稍大,不能像刘明耀他们那样口无遮拦地发问,但眉头时不时皱起,似乎也有话说。
我笑笑:“咱们对着外人都应该坚强勇敢无懈可击的强者,对着自己人就没必要了吧?有什么想说的尽可能说。”
听我这么说,于春荣先舒开一口气,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怎么想到做茶饮料的?”
我微笑晃晃手指:“看境外资料,也给你们一点建议,多看香港台湾的资讯杂志,美日韩的也可以。渠道我就不说了,你们的途径都比我多。茶饮料我只是看到台湾统一企业历史时想到的而已。”
说到统一,我挠挠头:“咱们这边要加把劲了,也许今年年底,顶新国际和统一都要进来,到时候竞争激烈,可不能输给台湾人。”
于春荣点点头,被我转移话题成功,想营销对策去了。
徐军是个很老成的人,我之所以叫他来是因为我希望他也成为这个团队的一分子,当初和张小桐一起看见他为给工人发工资而流泪时我就特别看好这个人。不时说以后的时代没有这种人了,而是以后这种人越来越没机会担重任。薄情寡义吃完溜的时代就快来了,我得抓紧时间把像样的够意思的都拢在身边,徐军就是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才。
我问徐军:“徐厂长有什么要问的吗?”
徐军没想到我能专门问他,犹疑了一下才慢慢开口:“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想不想在调味品领域做长。”
他没问我为何知道鸡精配方,也没问我怎会知道市场走势,而是问了我这么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说实话我觉得很高兴,这人就比所有人都务实。
我笑:“您信我这个小孩的话?”
“现在信。”
“那好,大概未来十年里不会放弃,而且会越做越大。”我用很坚定的口气对他说,“如果我们有这种打算,徐叔有什么打算?”自然而然地转换了称呼,让对方觉得有一点亲切。
徐军苦笑了一下:“还能有什么打算?看见你们这段时间的成绩,我觉得自己真有太多东西要跟你们学了。你们打算并购厂子吗?”
我笑了:“徐叔你太客气了,您看现在我们这里的这几个人,我把您当自己人啊。厂子的事您说了算,要是舍不得这些老同事老朋友我们就并购,想另开天地我们就投资,就看您一句话。”
大家因我的话把目光集中在徐军身上,徐军想都没想就说:“如果我能作主,当然希望你们并购味精厂。”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就买啊,徐叔如果信任我们,就跟我们一起走下去吧。将来能做到什么样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希望见证这个过程的人能多一点。”
徐军也渐渐习惯了从我一个小学生嘴里说出这些无用话的场面,同样点点头:“当然,我也想知道调味品市场的潜力到底有多少。”
我拍拍手:“市场是无限的,只是我们能力有限。”
所有人都点头,市场确实是无限的,只是能力有限。
我转头向蔡青,这姑娘到太阳电子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确实很漂亮,双眼如杏,身上每一处都经过精心打扮,典型的瓜子脸,有点像后来因为某部清宫戏走红的一个瓜子脸女明星,如水长发打理得干净而有朝气,既不显老也不显嫩。看了一眼她,又朝刘明耀暧昧地眨眨眼,我问蔡青:“你呢?有什么要说的?”
蔡青摇摇头:“没有。”
“大家呢?”
一起摇头。
我说:“那好,下周交命题作文,散会,大家去吃饭。”
我们七人分三辆车奔酒店而去,我在路上对张小桐说:“这些人再过两年,将成为咱们最忠实的班底。”
张小桐睁大了眼睛:“还要再过两年?”
我仰身躺在后座上养神:“两年吧,假如这两年我们能证明更多东西给他们看的话。”
“那今天这一出完全没用?”
“有一点点用,但是你认为别人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就完全一心一意为你么?”
张小桐摇摇头:“当然不会。”
“所以咯,我们证明给他们看吧,我们可以创造更多奇迹。”我闭上眼睛说,“现阶段能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你就偷笑吧,上哪找这么多心齐的人去?”
车子慢慢开过我从小熟悉的街道,开过来来往往的行人。
注1:《偷窥》上映于1993年,录影带在年末前夕流入中国。
第二十五章
那天开会之后,其实想的最多的人可能不是与会的几个太阳集团的高层,而是我。
一直以来都是亲力亲为,这几年折腾坏了,回家装好孩子出门争分夺毛分分钱计较,前前后后大大小小,便觉得这种日子尽管很爽也不是人过的。现在终于把各种责任放出去,倚靠他们各自的聪明才智把94年前打好的基础发扬光大。目前为止我所能做的大概也就这种程度,还是超过自己预想太多的成绩。
那天跟刘明耀他们吃饭让我想起很多以前往事,现在记忆力超乎寻常的好,想起以前那些细节也非常清晰。我人生当中最少有接近10年是没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这对一个到2003年才20周岁的人来说是一种近乎于痛苦的回忆。
吃饭时大家情绪都很好,然而越热闹越落寞,我中途离开过一次,一个人站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发了半天呆,就差没哭鼻子了。有些事谁也不能跟说,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长叹一声,98年之后学得日日笑脸迎人,笑得肌肉僵硬,因为知道哭也没人看,更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怕是连哭都不会了吧?
张小桐毕竟异常敏感,站在男厕所门外敲门:“行文?你没事吧?”
我用凉水冲了把脸,笑着走出去:“没事,刚才不小心喝了点啤酒,脸有点热。”
张小桐了解我就似我了解她一般,紧紧盯着我:“真的?”
我有点泄气,挥挥手:“回去再说,别在这里败了大家的兴。”
张小桐点头,跟我一起回去继续陪大家说说笑笑。
我很感动,这种无声的支持并非在每个想要的时刻都能得到,得之我幸。
大家把酒言欢,我和张小桐各有心思地陪着笑到散场,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酒店外的阳光有点暖洋洋的,我目送几个人的车离开,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了很久路边的枯树。想到张小桐可能会觉得冷,我回头问她:“小桐,你有没有觉得累了”
张小桐摇头:“大多数时候都是你在做事,我怎么可能累?”
我叹气:“我有点累,或者说,有点空虚。”
张小桐慢慢走到我身后,双手搭上我的肩膀:“想要就要,想放就放,一切看你自己。”
我低头在她的小手上轻轻啄了一下:“知易行难。”
张小桐轻声说:“其实没所谓,不要心事太重了。”
我点点头,刚才发呆的那一会心中已有计较,只是看自己能不能做好吧。我对张小桐说:“给我一段时间,让我缓一缓。”
张小桐问:“怎么缓?”
我说:“给我一年时间,这一年我将逐渐渐少对太阳集团指导,当然,在这之前我会把一年内应该按部就班该做的事都写出来,只要我们不断充实团队,丰满现在的集团结构,让中层经理们互相制约,高层几个经理放在不同领域,基本上不会有大的纰漏。”
“恶性竞争方面暂时不用考虑,现在市场几乎是我们一家独大,目前我们涉及的行业里基本没有什么可以立刻跟我们抗衡的,外企想进来参与竞争也要再等最少一年,这一年时间足够我们抓牢市场。”
“未来一年时间里,我们首要的就是把之前搞的这些做大做好,这几个行业目前还是暴利,想做好也容易。在这个基础上,整合一个公关团队出来,让他们辅助目前的高层经理们开始在所有有生意的城市拉关系,赞助该给就给,政府有事该帮忙就帮忙,把关系和形象搞出来。”
“本来今年打算亲自去搞边贸,现在想想,有点太急进了,这是个容易犯原则性错误财路,再等等吧。目前我们的投资重点再来规划一次,今年对IT加工业的投入可以增加,内存加工还是赚大钱的活。四川有无数便宜的废旧兵工厂能收购,可以带人去考察,要不干脆7月过后你自己去,也就当给自己放假了。股票卡也可以做一做,今年内应该能行了。”
“开学前找一个操盘工作室,最好期货股票两通的,或者找两批人整合。最近两年股票和期货应该是完全的白给钱,只要你有资金就不可能赔。过几年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中国股市会成为世界上最危险的投资场所。我们给最高的佣金,不怕没人来。”
按说94年初应该已经有各种独立的操盘工作室了,只是这个时代我确实年级尚小,并不知水平如何。不过看后来的报告书说工作室交易所数量都呈几何形上升,估计还是做得不错。而且工作室的收益模式是发展必然趋势,能在94年开工作室的也都是些有眼光的强人。我一口气说这么多,只是希望给张小桐信心。钱,我们还是要赚的,这和我个人希望休息的愿望不冲突。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有一种东西叫蝴蝶效应,这个世界上受我控制的事已经开始渐少,无数本来可以掌握的机遇因为我的出现变成了未知数。大方向上我可以预知台湾地震331地震或者亚洲金融危机等问题,具体到我现在所涉及的这些行业上就不行。我现在知道的只是“大势”,而不是“细节”了。
张小桐被我说傻了:“你这叫缓一缓?”
我点点头:“如果给我自己亲历亲为,我可能会做更多。”
“你想做什么?”
“休息。”我说,“每天该吃就吃该玩就玩,上学放学跟你说笑扯淡看书打游戏随便什么都好。我要有童年啊姐姐,你明白吗?你也应该有的。”
张小桐婉然一笑:“我当然明白,所以我陪你咯。”
被小美女这么一笑,我心情也好了点:“今天情绪太糟糕了,真丢人。小桐,我们争取在寒假结束前把这些事都弄妥吧,计划不要一次外放太多,一点点按照时间顺序给出去。我保证下面这些认对我们服气,而且会怕我们。”
“怕?”张小桐有点不解。
我心情慢慢恢复,表情又变成平时的嬉皮笑脸:“古代人最怕的就是预言师,因为他们能知过去未来。只要你一直正确,他们就会怕,因为他们不管独立也好,有异心也好,都摆脱不了你没有失败的阴影。”
张小桐捏了我一把:“从小到大你总是这么阴险。”
我笑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回去之后我立刻开始起草这些方方面面的草案,手上没有像样的稿子,我只好在学生用的小楷本上写计划。所以一个小学生半夜批衣在台灯下用小楷写作的情景看起来就只有这么可笑了。我还得没事安慰自己:“你这是为了自己的童年更丰满。”然后再自言自语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