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哲在车上看我把钱递给司机,对我说:“你姐真好。”
我笑笑:“你们是我朋友嘛。回去小心点,别让家里骂。”
送走杨远哲他们之后,我和张小桐在街头散步。90年代初经商的越来越多,城市的夜色开始有了改观。市中心刚建成的华义酒店有香港片一样的霓虹在夜空中闪烁。张小桐和我走着走着,竟然走到雪缘二部的门口,傍晚的雪缘门口挤满了人,张小桐凑过去对售货员说:“给我们两杯冰淇淋,奶油味的。”
我们张望了一下,姑父似乎不在这里,张小桐不怎么来这,眼下这几个店员也没有认识我们的。我看左右没有位置,对张小桐说:“得意吧,你的生意好成这样。我们走吧,坐在这里其实挺傻的。”
张小桐说:“别这么说,这不也是你的吗?”
我摊手:“无所谓,就算都送给你也行。赚钱么,有个开始就很容易了。”
头被张小桐拍了一下:“瞧你那口气大的,全世界就你聪明。”
“当然,没有地球吸引,我早登月了。”
“臭美!”
晚上张小桐给我家里打电话,说我在她这里打游戏打到太晚,干脆不回去了。张小桐现在在家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名义上还一直在教我英语和数学,我在小姨家住也没什么。孩子们之间谁跟谁更好一点大人并不是很在意,他们的意识里孩子就是孩子。
我躺在张小桐家的地板上,看张小桐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她换了一条及膝的浅白色裙子,两条白亮亮的腿在我眼前晃啊晃的,让人觉得眼睛发刺。我知道这丫头三在故意逗我,只好当她透明,直勾勾盯着电视打游戏。
《最终幻想5》打到老头子魂归天,张小桐在我身边坐下了:“你懂日文?”
我眼睛不离屏幕:“不是教过你么?你没学。”
张小桐盘起腿,把我的头抱到她腿上:“现在教我怎么样?”
“好啊,你想深入学还是学点简单的用用?”
“深入吧,”张小桐和我一起看电视上的日文字:“是分平假名和片假名对吧?先给我讲一些常用的汉字的中文意思。”
脸贴着张小桐的腿,感觉那里凉凉的,很舒服:“对,先从这里开始吧。不气味是诡异的意思,手纸就是信。”
“嗯,那心配是什么意思?”
“是担心。”
…………
张小桐问,我说,我就这么躺在她大腿上换着姿势给她讲日语,一直讲到我们两个都睡过去了,电视上即时战斗的英雄被人全灭……
第二天早上起来,张小桐和我脸就是一红。她横躺在地毯上,我抱着她的大腿,头不知什么时候躺到她小腹上,张小桐的裙摆外翻,露出内裤一角。我以最快速度坐起来,端正姿势,干咳两声,说的第一句话是——
“居然是粉红的……”
张小桐脸更红了,我若无其事地装镇定,其实心跳颇快:“都说了我是色狼了,你还不小心。”
张小桐声音如蚊子哼哼一般细不可闻:“反正是你,也没什么关系……”
我左顾右盼,含糊其词,转移话题:“不早了,咱们赶紧洗把脸去学校吧。”
张小桐拉我站起来,我们一起到洗手间镜子前,对着镜子洗脸刷牙。
出租车先送张小桐到了学校,又送我到学校。我从车上下来,正好看到许佳佳和张欣并肩从另一条路走过来,她们也看见我,张欣很友好地冲我打招呼:“周行文,早上好。”
我冲她招招手:“早上好。”
许佳佳瞪了我一眼,扭头冷哼一声:“张欣咱们走,不理这种人。”
“佳佳,别这样,同学之间要……”张欣看来还不知道我跟许佳佳之间的对话,打算劝她。
许佳佳不听:“张欣你别相信他,他最下流了,我们走。”
10年前我脸皮薄的时候对着这样的情况说不定会脸红脖子粗恼羞成怒不知所措,现在当然不可能,微微一笑,向后退一步,让她们先走。
许佳佳愣了一下,又哼一声,拉着欲言又止的张欣进了学校。
进到教室的许佳佳没表现出任何异常,我在书桌上打开书包,把昨天晚上打游戏之前画好的画递给她。许佳佳扭头看看我,把画接过去。
“昨天你说喜欢张欣?”
许佳佳问的声音很小,说的时候还很小心地看着张欣,生怕她注意。
我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说的,不过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只是说如果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喜欢张欣。”
“那不还是喜欢她吗?”
“现在还不够喜欢,”我说,“世事难料,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
许佳佳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笑了:“是啊,以后事谁也说不好。谢谢你的画。”
听许佳佳这么说,我长出一口气,心说大概是没事了吧。
放学之后,打算兔子一样迅速逃离现场,结果被许佳佳拉住了:“周行文,你好象每天都打车回家。”
“是啊。”
“捎我们一段吧。”许佳佳身边是张欣,我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去哪?”
“西庙口。”
我知道跟女人分对错是件极其无聊的事,老老实实打了车,把她们送到西庙口。临下车前,张欣很自然地对我说了声谢谢,我觉得心里有一股东西在那风起云涌,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她一眼,也付钱下了车。
许佳佳看见我也下车,扯着张欣过来问:“你怎么也下来了?”
我看了看纵横交错的小胡同口,说:“我想来认识个人,有点危险,你们别问了。”
许佳佳皱眉:“周行文你还真打算当流氓了?我就不信,你带我们去。”
张欣拉了许佳佳一把:“佳佳咱们别去了,别给周行文添麻烦。”
我想了想,这附近好像坏小子也不少,真让她们单独走我也有点担心。我问许佳佳:“你们来西庙口干嘛?”
许佳佳一挺胸:“我听说这里好玩,就想来看看,听说这里有卖花鸟鱼虫的市场?”
我不怀好意地瞄了下许佳佳那平得像炸过一样的胸,慢悠悠说:“有倒是有,就怕你们还没走到那,身上的钱就都被人劫走了。”
一个声音在我背后说:“他说的对,这里就这么乱。”
我听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心跳立刻加速,没想到想找的人这么容易就出现了。
第十四章
按照我的记忆,我和郭振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一家商场的时尚家电柜台,我们同时对着一台16:9的电视叹气,当是我叹气是因为那台电视我买不起,又想用16:9,郭振叹气是因为那台16:9 SONY牌子的电视根本不是SONY的产品,是国产管组装。后来第二次在一个游戏房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是那个游戏房唯一玩SLG游戏的人。后来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郭振以前算是半个混帮派的,相比之下我才是小屁孩。
我原打算再过一段时间找机会结识郭振,今天碰巧到了西庙口,就打算四处转转,没想到还没摆脱眼前这两个小姑娘就碰到郭振了。按照年纪推算,郭振大我三岁,现在该是中学生。
摸摸自己钱包,如果他要钱给他就是,眼下的责任是保护两个姑娘。
转身过来,果然看见郭振笑呵呵看着我,我知道,这种“和善”的笑容不是什么好东西。曾经有一个武馆教练因为这种“和善”的笑被打进医院,也曾经有来北关市挑战的所谓其他城市的高手被这种笑容送到担架上悻悻回去了。对付郭振,我一点也不敢大意,毕竟现在我们还不是朋友。
我也学足他的笑呵呵模样,伸手:“周行文,您是……?”
郭振握上我的手:“郭振,在这一片玩的。”
我们两人在手上都暗暗使了一点劲,郭振没想到我看起来小小年纪,手劲竟然不小,脸上一片讶然之色。
他哪里知道,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我就差去健身中心参加高强度训练了。
“力气不小,”郭振把手收回来,问我,“要不要去打两盘台球?”
“好啊。”我无所谓,回头看两个女生,“你们要不要跟我去?”
张欣没说话,许佳佳说:“当然要去,没想到你还会打台球。”
我没理他,跟在郭振后面朝小巷里钻。92年正是台球流行的年代,这时的年轻人都以会打台球为荣,有些人甚至在街头摆起一个台球案就开始打。从1991年到1992年北关市台球厅呈几何数上升,到95年达到饱和开始逐渐衰败。那之后就是保龄球的天下了。
郭振带我到了一套很大的房子,这里看来是多种经营,前面是台球厅,中间是录像厅,后面大概是游戏厅。92年电子博彩业还不发达,也没什么人敢投资,但我确信,这里一定有扑克机和麻将机。
我们走到一个台球案前,大理石台球案现在还很罕见,我有点吃惊,西庙口这边竟然有这等好地方。郭振和一个正在打单人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开始收球摆球,郭振带我去看球杆,让我随便选。
我先让许佳佳和张欣在一边坐下,随便挑了根球杆,打上滑石粉,朝郭振伸手:“你先来我先来?”
郭振也做了个谦让的姿势:“你来吧,你是客。”
“司诺克?”
“司诺克。”
“几盘?”
“三局两胜。”
我不再客气,伸手过去开球。
我现在的身高不太适合打台球,如果身体发育到14岁左右的话大概是最佳状态。现在我要借助很多工具,譬如搬一个凳子跪在上面调整高度之类,打起来颇费事,尽管这样,我还是按红—彩—红彩的顺序一杆挑了第一盘。
我打到第四球,周围已经开始围人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等我把最后一个黑球打进球袋,不知道哪个不知死的叫了声好,整个台球室内的人都开始鼓掌。现在能在台球上做到一杆挑的人确实不多,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职业水准了。
我坐在掌声中对郭振说:“第二盘你先开球吧。”
郭振无所谓地耸耸肩,拿着球杆去了。
坐到两位女生身边,许佳佳对我表现很惊讶:“你打的这么好?”
“一般,玩过几次。”
“去,虚伪……”许佳佳撇嘴,“我看电视里打的都没有你好。”
“超常发挥。”我用烂到渣的理由解释,“他也很厉害。”
第二盘开盘很精彩,郭振打落了一多半彩球,因为没计算好白球回旋轨迹,还是给了我机会。
我很轻松地赢了第二盘,比赛算是结束了。
郭振没有不服气,我清楚他的性格,别人有优点他一定会虚心学习,这也是他越来越厉害的原因。我对郭振说:“我晚上还要送同学回家,改天再玩吧。”
郭振点点头:“行,你很厉害。”
我说:“打台球是玩,争来争去没意思,争的东西应该在别处,玩的时候要轻轻松松,你玩的自然就好了。”
看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我也不再说什么,带着许佳佳和张欣离开了台球厅。
“你们还要去买东西吗?”我问许佳佳。
“不去了,你送我们回家吧。”
“好。”
我打车把两个女生送回家,让司机调头去张小桐家。
张小桐在家还是看书,我觉得她已经被我传染的越来越喜欢看书了。瞧了一下书名,好像是D·H·劳伦斯的《儿子与情人》。劳伦斯最初在中国风行当然是因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种好东西,尽管其中有很多励志内容,不过大家记住的肯定不是这些。
“大白天就在家看色情小说?”我到冰箱里拿了桶饮料,大咧咧坐沙发上,“怎么不出去走走?”
张小桐把书签插好,放下书:“不是在等你么?你放学怎么这么晚?”
我含着饮料不清不楚地说:“今天跟人打了两盘台球,对了,今天星期几?”
“星期六。”
“明天咱们过去三好一趟吧,”我说,“刘明耀那里得抓紧时间了。”
“好,那我再给你家打个电话。”张小桐一听说又有事做,立刻精神了,“晚上你要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我做了个漫画里的夸张姿势:“吓?你会做菜?会做什么?”
张小桐笑得一脸春风:“今天刚学的,炒方便面!”
我听见方便面差点没砸窗户逃跑:“姐姐你饶了我吧……做点别的好不好?”
“煎荷包蛋好不好?”
“这个倒不错,”我低头想,似乎真的很久没吃过煎荷包蛋了,“我给你打下手吧,俺也会做一点东西。”
经过一番折腾,我们总算把荷包蛋煎好了。前几天有空看了一些食谱,我做出来的东西倒也能吃,张小桐看我熟练地操着铲勺摆弄蛋饼已经见怪不怪了:“你是不是出了生孩子什么都会?”
我摸摸头:“如果克隆技术能成功,说不定连生孩子都会了……”
张小桐对我煎的鸡蛋赞不绝口,我心想那当然了,老子横竖也是给自己做了7年饭的人,自己嘴又这么叼,手艺不济不是虐待自己么?以前也只给女朋友做过东西,很少有人吃我做的东西,现在看张小桐吃的眉开眼笑也很满足。让别人开心果然还是比较有成就感。
吃完饭,我问张小桐:“今天你想干吗?”
张小桐边洗碗边说:“要不咱们干脆晚上就走,在沈阳住一晚上。”
“吓……孤男寡女住酒店么?”
张小桐脸红了一下:“又不是没在一起住过,你怕什么。”
我想想也是:“好,晚上最后一趟车好像是八点半的,现在该动身了吧?”
张小桐提了手提包跟我出门,我们上了最后一班火车,经过几个小时的一路颠簸到了沈阳。途中我和张小桐基本上是一句话也没说,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如果说太多话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我们各自翻看一本从家里带出来的书。我看的是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张小桐看的是中国古典文学分类集成的唐代分卷。
“春江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