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元正想询问地底状况如何,远处却冷不防传来声响,那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狗叫声。由于回音反射,无法确定声音的方向,但法眼雅元的反应十分激动,他在黑暗中撞到始又被倒在地上的保镖绊倒,口中连哄带骗地呼喊着爱犬。
“噢噢、噢噢、凯撒!不要害怕,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想不到那只狗胆子虽小,名字听起来倒是挺强壮的,始跟余不禁面面相觑,只是在黑暗中无法看清彼此的表情,此时雅元提出一个题外话。
“小弟弟,你喜欢狗吗?”
“要看狗的种类。”
也看主人的种类……想归想,体贴善良的老么并未说出口。
雅元的鞋底发出声响,始发现脚踩的地面不是地毯而是石板。
“凯撒、凯撒!你到哪去了?”
悲痛的声音渐行渐远,雅元追随着爱犬之后而去,始立刻喊道。
“危险!不要走太远!”
然而雅元无视始的忠告,远处再度传来狗吠,令人不快的叫声有如一把满是缺口的小刀割着耳朵,雅元却忘我地追寻着声音的来源。
“余,快过来!”
始摸索着小弟的手,而余也立刻紧抓住长兄的手,两人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循步前进,总之目前只有追在雅元身后而去,别无选择余地。
“始哥哥,那个人好象很清楚地底该怎么走耶。”
余的话点醒长兄,这时始才发现余的推测正好切中核心。雅元的台词已经证明了他相当了解地底的状况,可能是他从少年时代就经常出入地下室,在地下道四处探查,他之所以毫不迟疑地上前追寻爱犬,正是因为他自信十分熟悉地下道的状况,也因此,始的忠告在雅元听来可说是多此一举。
“等一下,照这样看来……”
黑暗中,始蹙起眉头,他的脑细胞演绎出一个令他不悦的推论,也许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法眼雅元与其兄合谋在外人面前表演兄弟阋墙的戏码,接着计划性地引诱始跟余到漆黑的地底,然而雅元假藉追随爱犬而去,将始跟余弃之不顾。
始并未陷入深思,这件事只要逮住法眼兄弟两人或其中一人便可真相大白,至少可以肯定法眼隆元的确是敌人没错,这已经算大有崭获,接下来只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地底世界即可。
“余,注意脚底,抓紧我的手。”
龙堂家的长男对么弟似乎有过份保护的倾向,对此次男曾经平静提出批评,而三男则是高声抗议。
“始哥太宠余了!哪像我,每次都先给我一拳以后才说教,简直是天壤之别,我要求取消这种差别待遇!如果情况再没有改善,总有一天我会闹革命的!”
“是吗?那么我就是冷血的独裁者啰,既然如此就先断绝你革命的资金来源。”
“这、这太强硬了,应该以高额资金利诱敌人归顺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不成不成,不是任何事用钱就能达到效果的。”
龙堂家经常出现诸如以上的有趣对话,始一直认为一出生就失去双亲的么弟实在太可怜了,于是不自觉对么弟多付出了些关心。
前方的暗处传来说话声,不是狗吠也不是法眼雅元呼唤爱犬的声音,声音听来很年轻而且在复数以上。
暗处的声音逐渐接近,也慢慢听出对方谈话的内容,始跟余立即明白来者何人。
“……我说终,这里是哪里?”
“我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喜欢理你啊,现在是没别人可以说话,我才勉为其难开口问你。”
“何必那么勉强自己,别老是想要依靠别人,应该凭借自己的能力与努力做判断,然后采取行动。”
“嗯,说得一点也不错,那你的寒假作业就自己写吧。”
始叹了一口气。
“就算世界灭亡之后,那两个还是会继续斗个不停,我看他们只顾拌嘴,大概不会发现我们在这里吧。”
“我有带火柴出来。”
么弟语带兴奋地报告。
“我现在才发现到。昨天我在暖炉生火以后就放进口袋里,用这个点火,续哥哥他们一定会马上发现我们的。”
“这主意不错,试试看。”
如果换成次男或三男,始的回答大概会换成:“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可见长男的确是相当宠爱么弟。
橘红色的小火点在黑暗中浮现的同时,暗处的谈话立刻中断,警戒的脚步声步步接近。
“续!终!”
始的声音让脚步声解除了警戒,开始加快速度跑过来。
“哇,真是戏剧性的重逢!”三男道。
“这应该说是喜剧还是悲剧?”次男道。
“还有所谓的惨刽”长男道。
“幸好大家都平安无事!”老么道。
从四人的第一个反应来看,谁是最乖的小孩一听便知。
总之四人在令人感动的兄弟团圆处就地坐了下来。
始探问续与终有关消失在地下室的法眼雅元行踪。
“你们有没有碰到一个带着狗的中年男子?”
“没有,没看见人或狗?”
由此可知法眼雅元所走的并非这个方向,也令人感觉到遍布于地底的通路网既广大又复杂。
四人迫不及待地交换彼此从早上到现在这段时间里经历的事件,不点火柴以节省资源,漆黑的家族会议也别有一番乐趣。长男与老么、次男与三男两组人马分别遭遇到诡异的状况,如果没有亲身体验还真会把对方的经历当做鬼故事来听。
后来余又点燃第二根火柴,因为长男做下判断,如果处在暗处便无法得知四周是否有危险接近,此时正好轮到三男开口。
“总之就是恶心到了极点,身体内部的东西全被吸了出来,只剩下皱巴巴的人皮跟衣服……”
“只剩下皮?”
“没错没错,就像是……看!就像这个样子……”
终右手手指不经意指向身旁的物体,看起来以为是一块破布却有干皮的触感,余将手中点燃的火柴举高,纳闷地问道:“……终哥哥,那是什么?”
“这个……是什么啊?”
终微侧着头,接着伸出双手抓住看似破布的物体拿到眼前细看……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哇──”终大叫一声,先前建立起来的“大胆、豪胆、放胆”的声誉在此时一口气双手奉还,然而其它兄弟并未加以嘲笑,因为他们也看清楚了眼前的物体。
在微弱的火柴照明下,始与续确认了不想确认的一件事,他们见过这件变得像一条脏抹布般的制服。
“应该是失踪多日的那群人没错,是别墅管理事务所的工作人员。”
“这边也有,其中还有一名女性。”
续的指尖捻起一块半腐蚀的布料,似乎是粉红色的女用长裤,如此看来,相当有可能是下落不明的常盘舞台艺术学院的女职员。
“想不到会在这里发现他们。”
“如果是成堆的白骨还能留下全尸,像这样只留下一层皮,被土壤吸收就什么也没了……”
“这是完全犯罪,如果依照人类罪行的说法……”
始检查不幸牺牲者的衣服,在衣袋里找到一支笔型手电筒,按下开关,一个微小却明亮的橘色光点便稳稳地点燃。
“可以确定是这个地方有个东西以人类为食。”
始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什么东西?从什么时候开始?”
小弟问道。这是一个切中要点的重要问题,然而兄长们却无法做出正确的回答。总之,始先让弟弟们排成横列,一同向死者们合掌祈求冥福,对无辜的牺牲者致意是龙堂家的传统,也是身为地球人的基本礼仪。
“想想你们两个运气还真好,只是柀拖到地下,没有遭受攻击。”
“那是因为终看起来就是一副很难吃的样子。”
“续哥才是,光看就觉得很酸,我想怪物也有选择食物的权利……”
“没营养的吵嘴到此为止!”
长兄出面调停,次男与三男顿时噤不作声。然而三男很快打破沉默,他并不是要继续斗嘴,而是想恢复名誉。
“我话先说在前头,刚刚我叫出声不是因为我害怕哦,实在是太恶心的缘故,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让我自然而然叫出来,你们千万不要误会。”
“是、是,知道了。”
“咦?”难得长兄二话不说点头答应,终不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虽然没有明说,但在面对当时的情况,始自己也没有十足的自信可以保持绝对的冷静,如果他还借机嘲弄终的反应就太不公平了。
“既然有空气流通,就不必担心会缺氧窒息,只要对方不放出毒气的话。”
“我不想闷死,但更讨厌饿死!”
“如果终哥哥饿死的话,变成鬼也可以到处吃埃”
“那要看供品的质与量而定。”
反击失败了,三男想起自己现在的肚子正在大唱空城计,一时之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另一方面,次男则向长兄问道:“既然发现了下落不明的人员,我们应该就能对常盘校长的委托有所交待了吧?”
“也对……”
向常盘校长报告调查结果之后,四人就可以回东京去了,理论上应该是这样没错,龙堂兄弟的义务已了,只不过对方会相信这件事吗?如何让地面的一般人相信有怪物在地底蠢动?
冷不防地,始提出一个疑问。
“忍佐保子将你们带到山上的公园究竟有何目的?”
“我正想问她原因的时候,终刚好发现了一个不该发现的东西。”
这次终并未加以反驳,没错,他也觉得自己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
终一语不发地以手扶着阴暗的壁面,不久便发现一种跟先前完全不同的异样触感。
那是木制的表面,不知是墙壁还是门板,手掌继续移动结果碰触到突起的圆形物体,确实是门把没错。
“有门,可以开吗?大哥。”
终跟余都觉得,这样好象是早期的滚动条式电玩游戏一样:“你要开启这道门吗?还是直接忽略过?”实际上,目前的情况并没有让人自由选择的余地。如果直接忽略过去,并不能保证接下来还有其它门扉出现。
“开吧。”
得到长兄的许可就等于得到破坏的许可,这是终自己的解释方式,他握住门把试着转动,但是门连一动也不动。
“打不开,好,我用踢的。”
“要不要推推看?”
“余,你想得太简单了。”
三男一面教训着余一面推门,顿时门发出吱嚘声响就打开了,经过0?七五秒的沉默之后,终轻咳一声才承认“余的话偶尔是对的。”
“不过你们记得,如果只知道期待这偶尔的机会,小心误了自己一生。”
“就像终一样。”
四人走进房间,接着就后悔了。
Ⅴ
这里应该就是法眼雅元所说的凭恩?艾森的拷问室吧,壁面与天花板嵌着好几个铁环,上头垂吊着生锈断裂的锁炼,另一面墙壁上挂了一帧镶了边框、长宽约一公尺左右的老旧巨幅黑白相片,是一名西装毕挺的中年男子肖像,没有蓄髭,黑发梳理得十分整洁,脸庞削瘦、双眼深邃、唇瓣细薄的白人。
“他不是希特勒,是凯贝尔。”
据传德国纳粹的宣传大臣约瑟夫?凯贝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趁机操控因罹患帕金森氏症而丧失自主能力的希特勒总统,成为德国幕后真正的最高领导人,看来他似乎是凭恩?艾森崇拜的对象。
“地板的颜色好奇怪,这是血吧。”
“拷问大宴后的痕迹吗?”
厌恶感化为无形的蜘蛛爬上始的背脊,他实在不愿让弟弟们见到这种景像。当初不明就里闯了进来,现在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笔型手电筒的光亮摇晃着,在凯贝尔的照片形成诡异的阴影,看起来就好象他非常不欢迎这群擅自闯入的异国不速之客;终耸耸肩头。
“这里的感觉让人很不想待太久,我们赶快走吧。”
“不找一下线索吗?”
“什么线索?”
“总之,这种房间经常会隐藏着一些线索,看,那张桌子就很可疑。”
“你‘名侦探柯南’看太多了啦,卡通跟现实是不一样的。”
年少组大打口水战之时,年长组已经走近桌子翻开抽屉,与房间气氛不搭调的桃花心木制豪华办公桌面向墙壁,壁面可见斑斑血迹,如果坐在椅子上回头一望,正好与照片里凯贝尔的视线撞个正着,会将这个地下室当成书房来使用的人想必有一部份的神经网没接好。
他们由下往上打开抽屉,为的是省下又开又关的时间,然而一直到第一个上锁的抽屉之前所发现的只有成堆的尘埃,而最上面的抽屉很快便随着锁钥被撬开的声音开启,在尘埃落定之后,里头发现了一本书。满是霉味的布质外皮、褪色的藏青封面上什么也没写。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泛黄的内页有个黑色墨水的签名,那是半预料之中的人名,写着“法眼信基”的文字出人意外的纤细并带点神经质,接下来还有一排文字:“银月王大人的复活将交由吾子完成。”
读完手记的一节内容之后,续蹙起眉心。
“信基所谓的吾子指的是长男隆元吧。”
“不是次男雅元吗?”
“听大哥的形容,他简直就是个无能又非常没大脑的角色,诸如银月王的复活这等重要大事怎么可能冒险交给一个不成材的儿子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换个讲法,既然他没办法建设,破坏能力想必很强,不过这只是我的假设,当然隆元也脱不了关系。”
始尽可能地正确回想法眼隆元说过的话,记得隆元曾提到“净化”二字;将大屠杀正当化之际,经常会用到这个完全背离原意的词句,而狂热信仰的气息必然伴随而来。
“银月王”就是法眼眼中的神吧,也因此他准备了大量的祭品要奉献给至高无上的神。
“糟糕,现在不是追究这种事情的时候,先想办法脱困再说吧。”
始面露苦笑,合上手记然后塞进上衣的口袋里。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好不好?”
么弟带着呼吸困难的语气与表情向兄长们提议道,次男与三男也点头表示赞成。
“也对。如果有调查的必要,只要再来一趟就行了,到时也会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