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四面墙-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还哭了一大抱儿。” 
  “把媛媛那信给麦麦看看。”姜小娄撺掇。 
  阿英很快从窑里掏出两封信,先把一封递过来:“这是流眼泪那个,还有一封是前两天来的,说等我。”他扬了扬手里的那张信纸。 
  媛媛的字写得很认真,有些拘谨,却掩饰不住内在的娟秀。语句不是很通,意思倒表达得很到位,一边示爱,一边劝阿英振作起来,展望明天,给人的感觉好象这小子是干革命进来的。 
  我草草看着信,顺口逗阿英说媛媛长得漂亮吗? 
  “不漂亮我能下那么大功夫吗?”我没有抬头,却从语气里判断出阿英的脸色一定很自足。 
  姜小娄撇着嘴道:“狗舔鸡巴你别自美啦,就你这操行的还找得着象样的货?” 
  “唉你别这么说,从来都是好汉子没好妻,赖汉子娶花枝呀。”缸子赶紧给阿英长着威风。 
  “那得有本事。”姜小娄道。 
  “武大郎有本事吗?不就一卖烧饼的?”阿英愤愤不平地反驳。 
  “嗨,后来怎么样,别忘了武大郎怎么吹灯拔蜡的!” 
  缸子的立场又变了,即兴感慨道:“漂亮妞都是水性扬花,封神演义那电视剧里有一个什么鸡不是更厉害嘛。” 
  我一边看媛媛的第二封信,一边答腔说是“妲己”。 
  我没有注意到阿英这时候脸上已经有些不挂,只听他愤慨地嚷嚷:“你们是不是他妈嫉妒的!” 
  我们都笑起来。缸子和姜小娄继续跟阿英呕,我开始进入角色,对“亲爱的媛媛”倾诉道:“亲爱的媛媛,你还好吗?当我这样关心你的时候,我已经忍不住在深深自责了,我知道我因为一时卤莽闯下的祸,给你带来的伤害是何等深刻。许多天来,你的娇美的面容不断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也随着不断地痛,分别的日子尖利如针,一天天刺在我的精神上,而思念的线早已经飘出铁窗……”写着,心恍惚着,想到自己的老婆。 
  “一时什么?”阿英问。 
  “卤莽啊,怎么啦?” 
  阿英不好意思地一笑:“卤莽敢情这么写呀,麦麦,你最好别写连笔,媛媛也够戗认的。” 
  往后看,阿英就美得合不拢嘴了,一个劲地叨咕母牛的那个器官。 
  缸子和姜小娄也来了精神,紧跟我近乎,很快我就落进圈套。从那以后,我责无旁贷地成为了大家的家书代理,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解决了头疼的问题,我也高兴为他们服务,这使我有更方便的机会了解他们的背景和精神。因为我的有求必应的爽快劲,我的威信值也被加上了好几分,缸子说象我这样有学问的人,到劳改队里也受不了苦,一般都让政府给利用起来了,阿英听了很后悔当初不听他妈的劝,多读点书原来真的有用啊。 
  当时,除了我,监舍里学历最高的就是肖遥,据说是差不到三年就读完高中了。姜小娄上过初中,马甲和三胖子一天不落地读完了小学,然后是牛哥和阿英,都认识不少字,牛哥还读过几本古典名著,比如《肉蒲团》,会写上下结构的入肉尸穴,经常以此炫耀,很快我就知道牛哥虽然姓牛,但大伙叫他“牛哥”不是冲他的姓,而是“牛逼大哥”的简称。 
  在学问问题上,缸子最坦诚,说自己一共就上过两天学,还赶上大礼拜了。 
 
 
 
  
 第六节 新来的
 
  晚上一连气代笔了五封信,一边写一边跟他们聊着,等开始写自己的家信时,我的腰已经断掉一样,直不起来了。 
  在这种地方写信,面对的是一种新的应用文体,有特殊的讲究,因为每封信都要接受管教的审查,不能谈论案情,不能写看守所里黑暗的东西,不能用容易引起怀疑的暗语等,所以有些话需要特殊的表达技巧,好在着对我算不上什么挑战,不用培训就可以称职上岗了。 
  把信塞进信封里的时候,除了值班的,就剩下四川和强奸两个人还在地上捡豆子,其余人都已经进了被窝。 
  我跑厕所哗啦了两把脸,也赶紧躺下了。 
  迷迷糊糊刚晕过去,就被吵醒。咣当当开铁门的声音很刺耳。 
  “又来一个。”值班的牛哥显得有些兴奋,趿拉着鞋往门口凑了几步。很多昏睡的脑袋也动了起来,转向门口的方向。 
  二道门一响,一个目光呆滞的“小眼睛”抱着铺盖走进来。后面的管教身子往里面探了探:“谁管这号儿?”肖遥赶紧从被窝里探出光身子,答应一声。 
  “先安排他睡觉,别欺负他啊。”说完,管教一缩头,咣了咣当锁门走了。 
  肖遥冲新来的喊:“被子放地下,过来!” 
  “小眼睛”忙不迭地照办。 
  “蹲。”阿英仰脸吩咐。 
  “小眼睛”蹲在铺前,望望阿英,又看看肖遥,表情空洞。 
  肖遥威严地审问:“叫什么?” 
  “孔爱东。”听口音象山东方面的。 
  “哪的?” 
  “兖州。”果然是山东人。 
  缸子立刻用山东快书的调子广播:“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闲言碎语莫要讲,表一表好汉武二郎。”阿英顺着调门,唱起一个流行民谣:“你要想入我这个党,先让我入了你那个裆,当里个当。”旁边有人笑起来。 
  姜小娄摆出一副博古通今的胸怀问道:“山东孔,孔老二是你祖宗吗?” 
  “不是,老师,俺这个孔不是他那个孔。” 
  阿英有便宜就不放过,马上坏笑着接茬:“你那个孔是我后面这个孔。” 
  缸子用巴掌往孔爱东那边扇了两下:“破,我说怎么你有点口臭呢。” 
  拿山东人找了一把乐后,肖遥又问:“犯什么事啦?” 
  “盗窃。” 
  “折哪啦?” 
  孔爱东眨巴了一下小眼睛,没明白。 
  阿英利落地一伸胳膊,啪地就是一个嘴巴:“问你怎么抓来的?说细点,我们好给你参谋参谋。” 
  孔爱东胡噜一把脸,苦着相说开了:“我在老家偷过一辆摩托,卖了,然后上C县这边打工,都半年多了,不知道咋的,今晚上让派出所逮走了,后来又带这里来了。” 
  “知道这叫啥吗?”缸子趴在被窝里,用探讨的语气问。 
  孔爱东送了一个迷惘的眼神给他。 
  “这叫恶有恶报!这叫天网恢恢!操你娘的,犯了事跑哪也别跑C县来呀,是不是以为这的警察都是傻逼?。”不等孔爱东答茬,缸子脑瓜儿左右一拨楞,继续发挥着:“看我们哥几个了嘛,哪个不是上天入地猴折马蹿的主儿,W市的大壳帽听到我们的名号都脑瓜仁儿疼,到C县,警察叔叔一出手,照栽!” 
  孔爱东懵懵懂懂地问:“老师您也是外地的?” 
  “外你妈的头啊我!”缸子的拳头跟射钉枪似的,突然就从被窝里钻出来,击在孔爱东的额头,把他冲击得砰一声倒在地上。 
  旁边值班的马甲立刻补上一脚,敦促他起来。牛哥悬起一只脚,在孔爱东眼前阴险地晃动着:“再不快点,小心我的无敌夺命鸳鸯脚。” 
  这几位喜怒无常的表现,让我觉得他们的神经多少有点毛病。其实,用平常社会的眼光审视,监狱里是没有正常人的。 
  我看孔爱东惊恐无措的孙子相,动了一些恻隐之心,不禁跟缸子他们建议:“也挺晚了,有嘛事明天再说呗。” 
  姜小娄还算给面子,冲孔爱东说:“今儿先不上课了,嗨,以后一喊山东就是你啦。” 
  肖遥把被角掩了掩,白楞一眼“山东”:“滚边上去,今先给我打地铺,明儿再给你安排板上来,破,再来十个也让他挤下。” 
  阿英笑道:“哎,山东!” 
  走到门边的“山东”困惑不安地转过头来。阿英坏笑道:“把灯关了。” 
  山东迷糊地转了一糟,终于在门边找到一个白色的按钮,抬手就要按,一直盯在一旁笑的马甲马上给了他拳:“操你妈的,那是报警器!” 
  我们都笑起来。阿英满足地钻进了被窝。 
  山东有些迷惑地看着我们,肖遥道:“以后别碰那个按钮啊,把帽花招来干不死你!睡吧。” 
  获得大赦的山东盗窃犯赶紧求教地望着马甲,最后在马甲的指挥下,在厕所和铺板间半米宽的夹道里铺被躺下。不管他这一觉能否睡好,明天的厄梦都已经在悄悄降临到他身上。 
 
 
 
  
 第七节 滚大板
 
  上午捡着豆子,感觉外面有些动静,阿英耗子似的扒着铁门上的小窗口向外了望了一会,回头跟我们汇报说:“滚大板呢。” 
  “什么是滚大板?”我问缸子。 
  缸子一脸忧伤,不安地说:“进来的人都得滚大板,跟过去大堂里的杀威棒似的,现在是弄一块钉满钉子的大板,把人压上面,来回滚,哭爹喊娘都不行,一通恶制以后,看还有没有不服的。” 
  阿英好象不太在乎似的,还有心情笑:“这样以后好管理,跟咱这些坏人就不能客气。” 
  我心里紧张了一下,这还真没料到,不过暗暗把牙咬着,说:“大不了一死,再说他们也不敢,还真没有王法了呢。” 
  缸子安慰我:“你们不是有个同学在刑警队嘛,到时候他肯定出来垫你一下,不过……”他把目光转向孔爱东:“山东就惨了,听说这帮管教里面有几个专治外地人,说他们竟敢跑C县捣蛋来,不打出屎来都不罢休,上次四川就让他们给弄了一裤兜子屎,是不是四川?” 
  四川讨好地迎合着:“可不是嘛刚哥。” 
  牛哥更是愤慨地说曾经有个湖北的,让他们活活给折腾神经了:“惨啊。” 
  姜小娄幸灾乐祸地拿豆子砍了山东一下:“就你这操行的,十个有九个得打丢了。” 
  山东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一失手,把一把杂质扔好豆子里面了,缸子看个满眼,少不了几个高质量的嘴巴打过去,混乱中,姜小娄掺乎了一个决定性的眼炮,山东的眼角立马见了瘀青,成了独眼小熊猫。 
  肖遥一见,赶紧说:“回头再说吧,别一会滚大板时候叫管教看出来。” 
  缸子马上用东北口音模仿着管教的腔调问孔爱东:“小样儿的,眼儿青了,咋整的?” 
  孔爱东脑子倒不笨,一口一个“俺自己磕的”。任凭阿英和姜小娄两个帮凶怎么引诱,坚决不坦白。缸子最后满意地踹了他屁股一脚:“就这么说啊。” 
  午饭以后才轮到我们“滚大板”,我带着一种悲壮之情,和大家排好队,在管教的监视下,向指定的房间里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程刚、小贺带着施展从提讯室那边出来,程刚他们应该也看见了我们,在楼口停下来。施展剃了头,形容略显憔悴,不过精神似乎开朗着。我冲他笑着算是打了招呼,施展挥了挥手。快要从他们前面经过时,程刚满脸灿烂的笑容,向我大声说:“哥俩这回又见面了。” 
  “托您福啊!”有程刚垫底,我也高声答茬,管教果然没有干涉我。 
  从施展面前经过时,我看出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神色有几分忧伤,我想我当时的状态可能还算得上潇洒吧。要不是前途未卜的“滚大板”弄得我心里忐忑,我想我基本上可以表现得意气风发,如果施展看到我哭丧着脸,心里肯定更难受。 
  我们被带到一个空着的号房里,我看见里面至少已经有三四个警察,管教说先进来四个,其他人在外面候着。我有意往后渗了渗,缸子和阿英倒很踊跃,欢蹦乱跳地抢到前面,进了二道门。孔爱东耗子似的缩在队尾,脸色泛白,青眼圈被反衬得更明显了。 
  等了几分钟,没听见什么鬼哭狼嚎的响动,不觉有些纳闷。 
  **** 
  记得缸子他们进去了大约十分钟,就一脸轻松地出来了,看着我得意洋洋地笑:“下一拨,进去。”我就知道我让他们涮了一把,有些庆幸当时没有掉链子,象孔爱东一样没了形象。 
  肖遥和姜小娄示意我跟他一块去,我喊了一下孔爱东,让他跟在我后面。孔爱东可能也有些明白被捉弄了,精神压力一放下,脸色也恢复了不少。一听我喊他,立刻就积极地跟了过来。 
  进去才知道,原来是搞文字登记和按手印、掌纹,记录身高、体重、鞋子尺码等身体特征,备个案底,将来社会上有什么祸害人的事,先按这些特征从有污点记录的人开始排查,很有道理。缸子他们炒作得血淋淋的“滚大板”,就是按手印、掌纹的程序,把手在一个墨板上次序井然力道均匀地按下去,好,一个清晰的黑记录就留下了。就这么简单,我注意到孔爱东满足的样子很可爱。 
  不幸的是,他的黑眼圈没有受到重视,他满足的憨相倒先让一个管教看着别扭了,找来一句乐儿:“瞧你色迷迷那揍行,强奸进来的吧。”孔爱东否认,强调自己是“盗窃”。管教说什么他妈盗窃,我的眼就是秤,你不强奸都邪了,盗窃肯定是盗窃啦,强奸的事是不是还没交代?孔爱东哭丧着脸说真没强奸,真的。管教不耐烦地说去你妈的,完事了没有,都滚出去,叫下一拨! 
  我们滚出来,另一拨人滚进去。 
  姜小娄出来就恶狠狠地跟缸子说:“好啊山东,强奸进来的,楞跟咱说盗窃!” 
  “山东”嘟嘟囔囔地继续辩护着,姜小娄引经据典地补充:“刚才管教都说了。” 
  我笑着圆场说那不是开玩笑呢嘛。 
  好象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缸子顺着姜小娄的坡往下溜,轻声狞笑着对孔爱东道:“行啊你,晚上见!” 
 
 
 
  
 第八节 突审
 
  傍晚,小窗口有人喊姜小娄,我们都跟着聚过去。是个便衣。 
  便衣把一张纸递进来:“姜小娄,捕了。”那张纸是逮捕证。 
  签字,按手印,都轻车熟路似的。姜小娄盼了很多天的结果一出来,脸色还是有些虚红。我看那上面写的是“涉嫌非法拘禁”。 
  “没打你们绑架就认便宜吧。”便衣警察一边审核着签单结果,一边说。 
  姜小娄赖皮着脸辩解:“本来我们就是非法拘禁嘛。” 
  “傻逼操行,现在懂法啦你?看看下面的权利、义务。” 
  姜小娄扫一眼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