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理耸了耸肩,说道:“这样也好啊,正好有人给我讲讲棋,省的我一个人在这干着急,那边几个日本人叽里呱啦的,我楞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钱立左右的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李总,现在没人,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这木森和竹田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李理轻笑了一声,说道:“老钱,这可是个秘密,套用一句外交官常用的话,无可奉告。”
钱立笑道:“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我听日本棋会的同行们说,木森是竹田收的弟子,哎,到底是不是这样啊?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倒闹不明白了,这木森的经历我多少也了解一点,他可从来没来过日本啊!难道是竹田来中国收的?那这是不是又意味着竹田这隐退的十多年就是在中国度过的呢?”
李理看着钱立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笑道:“老钱你就别瞎琢磨了,这么告诉你吧,木森和竹田的关系是师兄弟的关系,其他的嘛,我就不能告诉你。”
钱立吃了一惊,说道:“师兄弟的关系?你可别糊弄我啊?这可能吗?”
李理笑而不答,忽然用手指着监视器说道:“哎,中山治落子了。”
对局室里,中山治的这一子同样落在了星位上。
而几乎就在中山治落子的同时,木森便极快的将自己的第二手棋落在了小目上,星小目的开局,也同样是中国流的雏形。
作为一个业余棋手,木森一直弄不明白很多职业棋手为什么会在没落子之前,就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来思考。
“我这一子落在星位上,他就考虑了十多分钟,我要是落在天元上,他怕要考虑一个多小时吧?”木森微微的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十分有趣,“可能这是一种赛前的习惯吧,也许这样的静坐会让他更早的进入对局状态?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种给对手施加压力的谋略呢?如果是后者的话,对我这样的业余棋手来说,怕起不到什么作用吧?”
面对着木森星小目的开局,中山治依旧是不吝时间的在思考着。
木森原以为,今天在与中山治的对局里,自己多少会有点紧张,毕竟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处在世界棋坛最顶峰的棋手,而事实上,在未开赛之前,他也确实有些紧张。可当他走进了对局室,当他又看见了那黑白二色的棋子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片宁静。
“这种感觉真的很熟悉啊!感觉就象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个夜里,自己在学校的操场上,就着幽暗的路灯,独守一隅,默默的打着谱。是了,玻璃的棋子,蓝色的塑料纸的棋盘,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就一如自己现在的这种感觉。但是又在什么时候,自己失去了这份宁静的心态呢?是在黄鹤楼上吗?也许吧,那毕竟是自己走出来的第一场正式的比赛,而对我而言,那也是我这一生中必须要赢下的比赛,为了最后的胜利,我甚至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是的,就是在黄鹤楼上,对稻本的最后一战之后,我就失去了原有的心态,不过我并不后悔,因为那一盘棋是为了友情而战,也因为只有最后的胜利才可以祭奠那早逝的英灵!时间过的真的是很快呢,刘大哥怕是没有想过今天的我会站在这样的一个赛场上吧?今天,他又会是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呢?他今天同样是希望我获得胜利吗?”恍惚中,木森感叹着,追忆着,同时他又无比的庆幸着自己可以找回那份失落已久的宁静。
“以这样的一颗心,去下这样的一盘棋,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木森微微的笑着,他已经看到了中山治的第二手棋落在了棋盘上。
中山治的这一手棋依旧是落在了星位上。
“下一手应该是走成中国流的阵势了。”研究室里,李理喃喃的自语道。
“什么?你说什么?”旁边的钱立并没有听清楚李理的话语。
李理微微的摇头,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黄鹤楼一战后,三儿就越来越偏爱中国流的布局,真是一个固执的人啊!”
钱立问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干吗声音这么小?”
李理笑了笑,说道:“对了老钱,今天咱们打不打赌?日本虽然没烤鸭,但这里的生鱼片味道还是不错的啊!”
钱立笑道:“打,怎么不打,不过今天我要赌木森赢。”
李理惊讶的问道:“你赌木森赢?你认为他能赢得了中山治吗?”
钱立摇头道:“那我倒不敢肯定,不过木森是中国棋手,虽然他是持外卡参赛的,可无论如何他也是代表着咱们中国的围棋,我没有任何的理由赌他输。”
李理笑道:“真看不出来啊,老钱,你还是一个强烈的爱国主义者嘛。”
钱立不依年饶的问道:“怎么样,这个赌还打不打了?”
李理‘呸’了一声,说道:“还打个屁啊,你这不是在骂我吗?”
这次的比赛是被安排在扎幌市的一家五星级的酒店的会议厅里举行的,两个半区的八场比赛在上午八点半同时进行。会议厅内,八张棋桌分两行排开,里面除了裁判和棋手之外,便再无一人。从表面看上去,气氛宁静安祥,但在这样的氛围里,却隐隐的有一股强烈的杀气在慢慢的聚集,在渐渐的弥漫,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杀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明显。
上午的比赛时间过的飞快,再有十分钟左右,就要到中午封盘的时间了。
在上午的棋局里,木森和中山治加起来也只下了四五十手棋,两人都是尽量占据着实地,同时,在棋盘上的某些角落里两人也相互做了些试探,但都是浅尝即止,并没有做过多的纠缠。看的出来,中山治是刻意如此,尽管他面对的是一个业余棋手,但是多年的职业征战的经验让他在比赛里显得异常的谨慎,毕竟这是所有国际比赛里份量最重的一项比赛,而且他面对的还是一个自己毫不了解的对手,无论如何,他都不敢掉以轻心,也许只有到了终局的时候,到了对手投子认负的时候,他才可以真正的松一口气吧?也正因为如此,中山治在上午的对局里,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来进行思考,他在这种思考里,不断的琢磨着对手的意图,也不断的权衡着对手真正的实力,唯其如此,才可以抵消自己对对手模糊的认识。
上午的比赛里,中山治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面对的这个业余棋手决不是一个普通的棋手,他很清楚,自己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来进行的布局。从表面上看,确实是平淡朴实,中规中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样的平淡里,自己究竟为对手布下了多少个的陷阱。但是很可惜的是,并没有做过多考虑的对手,不仅机警的看出了自己挖的陷阱,相反的,对手在绕开这些陷阱的同时,还适时的做出了令自己头疼的反击。
“也许下午的比赛会更加的艰难吧?”封盘时,中山治深深的看了木森一眼,在心里如是的想着。
研究室里,黄会长匆匆的走到李理和钱立的身边。
“木森这边怎么样了?那几盘对局进行的比较激烈,一直脱不开身过来看看。”黄会长急急的说着,同时,她的眼睛也仔细的在棋盘上审视着。
“哎,怎么就下了这么几手啊?”黄会长问道。
钱立将上午对局的进程以及双方的所用时间都详细的向黄会长做了说明,并且也将自己对棋局的看法一一的说了出来。
听完钱立的说明后,黄会长点头道:“从局势上看,木森现在至少不落后,而且棋型也不错,看来这是一盘比较漫长的棋。”
自黄会长过来之后,李理只站在一旁默默的抽着烟,脸上虽带着淡淡的微笑,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了小李?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黄会长笑着问李理。
李理笑了笑,说道:“会长,您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黄会长说道:“对了小李,这几天我要忙着比赛的事情,等比赛结束后,我抽个时间,咱们俩好好的聊聊。”
李理看着黄会长鬓角隐现的白发,心中微微的一酸,说道:“不用了会长,您的心意我明白,这样跟您说吧,您就当去年我没去过棋会,咱们一切照旧。”顿了一顿,李理又笑着说:“对了,去年我有一笔款子错打进了棋会的账户上,您老人家得给我还回来。”
片刻的沉默后,黄会长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伸手拍了拍李理的肩膀,她此时看着李理的目光中有几许的赞扬,也有几许的感激。
“对了小李,你呆会儿看到木森,要记得提醒他一下,中山治这个棋手心计很深,比较善于把握比赛的节奏,他在以往的比赛中,行棋经常会时快时慢,以此打乱对手的行棋节奏,你让木森小心一点,千万别让中山治牵着鼻子走,一定要以我为主。”走出研究室时,黄会长在李理的耳边轻声的提醒着。
第一百○六章 胜局
正如黄会长对李理的提醒,中山治下午一开盘就将棋走的飞快,而与此相反的,得到李理提醒的木森却有意识的放慢了行棋的速度。在上午的比赛里,木森的对局时间至少领先了对手一个小时,他很清楚,棋至中盘后,每一步的软着和漏算都有可能带来速败,在自己的实战经验明显弱与对手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理由去与时间赛跑。
第九十六手,木森挂在了对手的星位角上,从目前棋盘上的形式来看,在这一手飞挂之后,木森认为自己要稍稍的主动一点,至少在实地上自己并不处于劣势,盘面大概领先五六目的样子,而且到目前为止,木森还保有先手。盘面五六目,再加上先手,面对着黑棋贴六目半的日本规则,木森没有任何的理由去不满足这样的局面。
这一手飞挂既守住自己的边空,又威胁到白棋孤单的星位角,木森并不认为对手敢在此脱先。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木森的这一手棋之后,中山治恰恰是选择了脱先。
他的这一子是落在了木森左边的阵营当中。
“好手,强悍!”研究室里,钱立情不自禁的叫道。
旁边的李理心中一紧,急忙问道:“好手?什么意思?三儿形式不妙了吗?”
钱立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李理,笑道:“什么形式就不妙了?我的意思是中山治的这手棋很有想法,也比较的强硬,比消极防守要高明的多。”
李理问道:“围棋讲究的是此消彼长,你既然说中山治这手是好棋,那么不就意味着三儿的这手飞挂不好吗?我看至少也是缓招啊!”
钱立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你是关心则乱啊,我问你,一般的来说,在棋赛中强手频发那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
李理沉吟道:“所谓的赢棋不闹事,强手总是在形式落后的情况下出现的比较多一点吧。”
钱立笑道:“那不就结了,我看中山治大概是认为自己的形式不是那么的乐观,所以才有此一招,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先去守角。”
李理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按照你的说法,三儿现在的形式是不是要好一点呢?”
钱立点头回答道:“从目前双方的实地上来看,木森确实要好一点,但是现在棋刚进入中盘,离胜负还早的很。而且木森如何应对中山治的这一手打入,也是一件费思量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失去先手,这就意味着他刚才的那手飞挂就真正的成为了缓招。”
顿了一顿,钱立又说:“看来木森在这里要陷入长考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李理手指着监视器说道:“哎,三儿落子了,他居然也没理!”
双飞燕!木森从另一个方向又是一个飞挂,他的两手飞挂加上白棋星位上的子,正好构成了一个双飞燕的阵势。
接下来,中山治也没多考虑,直接的跳出了刚才打入的那颗子。
“这是什么意思啊?各走各的吗?”李理喃喃的自语道。
钱立皱了皱眉头,说道:“这里似乎应该多考虑一下才对啊,这个木森太随手了吧?”
李理忽然‘哎’了一声,说道:“老钱啊,你快给我分析分析,他们这几手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不太懂啊。”
钱立抓起棋子一边在棋盘上飞快的摆放着,一边解释着说:“中山治的这两手棋的意图就在于打消黑棋在中腹成空的可能,同时也加强了对自己右边的保护,有了这两手棋,我们原来算他右边有十来目的空,可现在至少也有二十五强了。而反观木森的棋,他要想完全的吃住这颗星位上的白子,至少还得花一手棋,也就是说,在双方所得相当的情况下,他有可能将先手送给了对方。而且——”
“而且这颗星位上的子还有利用的价值,并没有完全的死尽,钱主任是不是这个意思?”一个低沉却带有磁性的声音接着钱立的话头说道。
李理和钱立同时转身,待看到来人时,都是楞了一楞。
钱立惊讶的说道:“小张?你怎么来研究室了?你的比赛结束了?”
接钱立话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时手摇折扇脸上微微带笑的张清弈。
张清弈淡淡的说道:“对手出了个勺子,中盘就认了。”
钱立又是一楞,随即笑道:“原来是对手出了勺子啊,好!好!我正准备过去看看的呢,这下好了,省的我担心了。”
李理看了一眼钱立,说道:“钱主任这话就不对了,以张先生的实力,对手即使不出勺子,认输也是早晚的事,担心岂不是多余的吗?”
张清弈将目光牢牢的盯在监视器上,嘴里不咸不淡的说道:“李总真是太夸奖我了,实在是不敢当啊。”
钱立见俩人有些斗嘴的味道,连忙将话题转了过去:“哎,小张啊,我听你的口气,好象并不怎么赞同我刚才的意见啊。”
张清弈笑了笑,说道:“如果不出意外,我看这盘棋木森基本上是赢下来了,中山治今天好象不在状态,这手棋反击的不是时候,可以说是个勺子吧。”
李理听张清弈说木森要赢,眼中立刻放出些光芒来,只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追着张清弈问个究竟。
钱立皱了皱眉,问道:“这里面有什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