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安顿下来,先是草草的吃了些东西,李理有心下棋,却又不敢向木森开口,知道即便是下,自己也是输的很惨,便去缠着有仁。有仁记挂着明天的棋战,心情仍是有些忐忑,却又拗不过李理,只得应了。
李理兴冲冲的让人找来棋盘和棋子,便和有仁在房间里下了起来。木森瞧的无趣,便自去睡了。李理本是业余五段,比起有仁来也是不遑多让,两人的棋力总是在伯仲之间。有仁先是漫不经心,数招过后,却是吃了一惊,说道:“李大哥,你的棋下的不错啊,我看至少也有业六的水平。”
李理嘿嘿笑着:“别捧我,我勉强有个业五的证书,说实话,就这证书我估摸着还是棋院的头头送我的人情呢,否则也没那么容易就弄上。”
有仁笑了笑说:“李大哥谦虚了,你和三哥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吗?”
李理摇摇头说:“不是,我是和他在商校认识的,那时我和你三哥大概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吧。”
有仁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们两从小是在一块学棋的呢。”
李理低着头正算着自己大龙的出路,听有仁这样问,又笑着说:“这些,你爸都没告诉你?”
有仁摇摇头说:“哪顾的上啊,我回家是火急火燎的,听家父说起三哥后,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也没仔细的问。”
李理点了点头说:“说起你三哥,那故事可就多了,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有空我慢慢告诉你吧,今天,咱们还是先下棋吧。”
有仁低头看了看棋盘说:“李大哥,你的这条大龙日子可不怎么好过啊!”
李理拍着脑袋,大声的叫了一声:“啊呀,只顾着和你说话,却是漏算了一步,我靠什么靠啊,小尖出来不是很好吗?”
李理正自懊恼着,却听见木森在背后说道:“小尖出来就一定好吗?我看你还是要给有仁施加点压力才行,你要知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一味的忍让求全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李理回头一看,木森正好整以暇的站在自己的身后,不禁奇怪的问道:“你不是去睡觉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木森苦笑着说:“就你那嗓门,大呼小叫的,我睡的着吗?”
李理也笑了,说:“那怎么办?要不我声音小点,你再去睡?”
木森见李理实在是犯了棋瘾,摇了摇头说:“算了,你放开了下吧,我反正也是睡不着,来的时候我见这景色不错,前面好象还有个村子,我出去走走吧。”
李理说:“这样也好,城市里呆久了,去呼吸一下山野里清新的空气也不错,不过别呆的太久,等你吃晚饭呢。”
木森笑了笑,又和有仁点了点头,便兀自一人出了房门。
木森一人下了楼,径直向来时看到的山村的方向走去,他对这度假山庄里景色丝毫没有兴趣,在木森看来,这里的雕琢气太浓,便象是都市里穿着短裙裸着胸背的女人们的脸上涂抹的各种颜色,无论是怎样的名贵,也无论是何等的香气馥郁,却总脱不了一丝卖笑女子的庸俗。
木森且行且看,漫漫的走着,前方的山村隐隐约约的现出了一些轮廓来。
仿佛是有些累了,木森走到村子边的一个小山坡上便停了下来,掏出烟来,点上一根,静静的坐在那儿吸着。
山村的后面是一座座的山峦,这在北方却是少见的。山上重重叠叠的种满了树,透出满目深深浅浅的绿色,木森忍不住站了起来,极目望去。
其时,有风轻轻的起来,由近及远,漫漫的散播到远处的山峦之间。那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便由着这风轻轻的舞了起来,此起彼伏,竟透出些魔幻般的美来。这般的情境,让木森的耳边竟有着树叶咬噬着轻风时沙沙的声音。
木森痴痴的望着那山,心里不禁想起了自己在乡下的老宅边也有这样的一座山,自从木森的父亲进了城,那座老宅已经有十几年没人住了,兀自空荡荡的踞守在那片田野里。老宅久经了风雨,不可避免的破败着,却仍然不肯就此垮踏,依就岿然的立着,仿佛昭示着远方的游子,这里依然是叶落归根的温柔之乡。
木森想起了老宅,想起了逝去的父母,心中有些恻然,耳边也仿佛响起母亲“木木,木木”的叫唤声。
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着,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远处的风景在木森的眸子里悄然模糊着。
山坡下有一个水塘,暮色四合时,水面竟浮起一层雾气,飘飘渺渺的荡开来,间或有不知名的鸟儿急速的穿越,在雾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村子里有人迫不及待的点上了灯,远远的飘来一股好闻的柴禾燃起的味道,木森猛然省起这是村子里的人做晚饭时燃起的炊烟。这时便想到了李理和有仁还在等着自己,怕是有些急了吧?木森想。
村子里隐隐的有人“狗儿狗儿”喊着,夹杂着一声声的犬吠,木森想这是哪家的孩子还没有回家呢,晚上怕是免不了挨几下扳子了。
木森又望了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往山坡下走去。
刚走几步,就看见一明一亮的两个红点向自己靠近,仿佛便是两个拿着香烟的人,其中一个人大声的嚷嚷着:“前面的人是三儿吧?”
木森听出是李理的声音,不由的笑了,嘴里应了一声。
李理和有仁快步的爬了上来,李理气喘吁吁的道:“好你个家伙,让我和有仁这一番好找啊。”
木森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好多年没见到这样的景色了,一时贪了会,让你们俩受累了。”
李理摇了摇手说:“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回去吃饭,肚子饿的慌了。”
三人说笑着往山下走,忽然李理蓦的站住了,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问道:“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啊?三儿?”
木森说:“到底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人,这是乡人们烧晚饭时燃起的炊烟味啊。”
李理说:“烧柴禾的味道都这么好闻,那烧出来的饭岂不是更香啊?”
木森说:“是啊,大锅炒的菜,大锅焖的饭,对了,这北方应该是蒸的馒头。这菜里面淋的是自家磨的香油,配上些酱碟,你说这饭香不香?”
李理闻言,不由大大的咽了口口水,说:“不行不行,这么香的饭我要去吃,我看这样吧,咱们今天就到这个村子里去,看谁家的饭菜香咱就上哪家去吃,你们看怎么样?”
木森哈哈大笑,说:“你以为这是在城里啊,这村子里又没有饭馆,还哪家香就上哪家吃,美的你!”
李理说:“我当然知道这里没有饭馆,我的意思是说就在这村子里找一户人家,咱们搭个伙,出点钱呗。”
木森听李理这么说,不由的也动了心,问道:“这样行吗?别人肯答应咱们?”
李理胸有成竹的说:“放心吧,有我呢,我看这里的人离度假山庄这么近,平时耳濡目染多少也会有点经济意识,咱多给钱,不怕他不答应,再说了,这北方人向来好客,说不定我们今天还能吃个免费大餐呢!”
木森和有仁见李理如此说来,便不再说什么,随着李理向村子里走,李理一边走一边兀自说道:“别人说见鳖不逮三分罪,今天有这么好的饭菜不去吃,也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第十六章 兄妹之情
有仁指着西岭小区二十八栋楼的一户人家对木森和李理说:“这就是温快的家,咱们这就进去吗?”
李理点了点头说:“好,你在前面带路。”
有仁抬脚欲走,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站了下来,用手摸了摸胸口,对木森说:“三哥,这回可就指望你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木森轻轻的笑了笑说:“怎么?你还是信不过你三哥吗?”
有仁张口欲答,木森用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说:“放心吧,你三哥如果没有把握的话,也不会跟你来了。”
有仁闻言感激的点了点头,大声的说:“好,咱们这就进去。”
三人刚要进温快的家,却听到后面有人叫着有仁的名字。有仁回头一看,不由的大吃了一惊,说:“刘大哥,你怎么来了?”
李理和木森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岁不到的男子正向三人走来。此人身材消瘦,一张淡黄色的脸上长满了浓密的胡须,李理和木森对望了一眼,俱在心里问道:“难道这人就是刘长风吗?”
来人脸上略显疲态,一双眸子却炯炯的发出些光来,盯着有仁道:“你不该瞒着我到这里来的。”
有仁显然是没有想到刘长风会在此时赶来,一时间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来人叹了口气说:“我本不该一见面就怪你,只是这件事情也太荒唐了,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两天了,以为你不会来了,没想到终究还是等到了,咱们这就走吧。”
李理皱了皱眉,问有仁:“这位先生就是刘长风刘先生吗?”
有仁这才缓过神来,说:“啊,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位就是刘长风刘大哥。”
李理和木森俱伸出手来说:“幸会。”
刘长风下意识的伸出手,看着有仁道:“这两位是?”
有仁指着李理说:“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李理先生,国华公司的老总。IT业的精英。”
刘长风握住李理的手说:“久仰久仰,李先生是中国棋院最大的赞助商,为围棋事业做出了不少的贡献啊!”
李理打了个哈哈,道:“哪里哪里,刘先生过奖了。”
有仁又用手指着木森说:“这位是我的师叔,也是我这次请来和温快下棋的。”
刘长风吃了一惊问道:“这是你的师叔吗?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木森笑了笑说:“我姓木,木头的木,刘先生叫我小木好了。”
有仁在一旁对刘长风说道:“这个师叔我自己也是刚刚认识没几天,说来却是话长,以后再向大哥解释吧。”
刘长风说:“好,今天和二位结识,是我刘长风的荣幸,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前面找个地方坐坐吧,我的这一档子烂事,也不必劳烦二位了,随他去吧。”
有仁闻言顿足道:“大哥,你这是何苦,我人都已经请来了,还怕他何来?难道你是不相信我师叔的棋力?
刘长风瞪了一眼有仁,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李先生和木先生今天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想必对我的这一点家事都有所闻,我也就不用再瞒着二位什么了。自从有仁走后这几天,我也反复的思量了几遍,所谓强扭的瓜不甜,琳风已经不小了,我想她的选择也有些她的道理,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也是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兄妹的情分到这里也就算是尽了。”
有仁闻言大吃了一惊,说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后就不再认琳风了吗?”
刘长风黯然的点了点头说:“还有认她的必要吗?”
李理和木森在一旁是面面相觑,这本是刘长风的家事,两人有心劝说几句,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有仁在一旁坚决的说:“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结束,否则的话,大家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刘长风脸上有点怒意,说:“有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也不枉我这几年与你兄弟相称,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毕竟是我的家事,我认为这件事情到此已经结束了,你不必再说什么了,我们还是走吧。”
有仁见刘长风如此决绝,不禁长叹了口气,无奈的望着李理和木森,嘴里喃喃的道:“怎么会是这样呢?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刘长风对李理和木森说:“劳累两位,实在是不好意思,咱们这就走吧。找一个地方,好好聊聊。”
李理和木森进退维谷,只是拿眼看着有仁,有仁心中自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见两人望着自己,摇摇头,黯然的道:“走吧。”
李理和木森在心里各自叹了口气,随着刘长风向外边走去。
“几位如约而至,为什么到了门口,却又食言自肥?难道就如此不屑到温某家中坐坐吗?”
李理木森和有仁闻言转过身来,见一人正站在门洞里向几人微微的笑着。刘长风却兀自一人定定的站在那里,不肯回头。
那人身着一套白色的西服,头发梳的纹丝不乱,脸上淡淡的一层书卷之气,李理和木森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从举止言谈中知道此人必是温快。李理见温快虽然是在自己的家中,穿着打扮仍不肯有一丝的拖沓,不禁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好一个温柔快刀,果然是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啊!”
有仁刚要说话,却见温快背后转出一人,径直向刘长风走去。
有仁见了那人,脸上掠过一丝亮色,嘴里轻轻的道:“是你?琳风?”
被有仁唤为琳风的姑娘对有仁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走到刘长风的身后停了下来。
琳风望着刘长风略显佝偻的身影,悠悠的说:“刚才大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哥来这已经几天了,却只是站在楼下,不肯和我说一句话。”
刘长风仍然不肯回头,说:“很好,你既然都听见了,那我也就不用在多说什么了。”
琳风叹了口气说:“在我八岁的那一年,爸和妈就相继的走了,是大哥一手把我拉扯大的,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大哥一直是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但是大哥你又知不知道,在我的心中又何尝不是把您当成自己的父亲呢?还有,大哥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结婚,你自己说是身体不好,怕拖累了别人。但是我自己却很清楚的知道,大哥你一直不肯结婚的真正原因是怕委屈了我!我在你心中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要照顾我,要看守着我,你永远都不能忘记在爸妈临终前许下的承诺。”
琳风一口气说到这里,早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柔弱的双肩剧烈的颤抖着,温快快步走上前去,用手轻轻的搂着琳风的肩膀,对刘长风说:“大哥,咱们还是回家去说吧。”
刘长风转过身来,盯着温快道:“你别叫我大哥,我刘长风担不起。”
温快笑了笑说:“无论你对我有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