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北齐的姑娘家不认识对方是谁,还以为又是一个只知言论激人的酸儒,冷笑说:“姑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卫名英宁。阁下有什么指教?”
“卫英宁?”那年轻人看着这清丽女子,眼睛一亮,联系到最近收的消息,以及狼桃南下的目的,顿时明白了先前这女子为何如此生气。
他转向狼桃问道:“你的徒弟?”
狼桃含笑点点头。
年轻人挠挠头:“她就是卫华的妹妹?”
狼桃再次点头,有些好笑,准备看这位年轻人如何处理此事。
谁也没有料到,那位年轻人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什么,转身对着那位叫做卫英宁的姑娘,轻声温和说道:“看在没有什么恶劣后果的情况下,你把剑留下,我便饶了你这一不遭。”
留剑?卫英宁大怒,天一道极重师承,这腰畔佩剑都是由师长所赐,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哪里可能随便留下?
她冷笑说道:“你是什么人?说话如此嚣张?”
狼桃的眉间也终于现出了一丝煞气,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年轻人竟然如此不念旧。
年轻人望着卫英宁微笑说道:“我是什么人先不论。我却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卫华的妹妹……而我在桌上与你那老父亲却是称兄道弟,你算是我的晚辈,我管教你一下又如何?”
他又转身望着狼桃冷笑说道:“用这种无耻的法子逼我现身,很有意思吗?”
狼桃苦笑一声,复又坐了回去。与他一行的弟子们见着小师妹受辱,自己这位在北齐享有极大声望的师傅却是不管不问,不由大感骇然。
卫英宁听着他的说话,却是根本不信,自己的父亲乃是长宁侯爷,北齐太后的亲兄弟,怎么可能和面前这个漂亮得像女人般的年轻人称兄道弟?她嘴唇气得微微颤抖,剑指前方,喝道:“休得胡言乱语!”
年轻人不赞同地看着她,心想这等暴劣脾气,不像卫华那小阴贼,倒像极了长宁侯那个老酒鬼,不说自己与她家的关系,单说北齐老婊子给自己惹的那个乱子,自己今天就得把她好好教训一下。
他一招手,出手如电,手指尖轻触卫英宁的虎口,轻轻巧巧地便把那柄长剑夺了过来!
这一出手快疾如闪电,更关键是毫无征兆,动作极为细微……好漂亮的小手段。
卫英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就像是看见了鬼一般,吓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缓缓抚摩着长剑的剑面,赞赏道:“果然好剑,卫华那小子把老子给他的钱都贪到自己府里去了,居然……还好意思和我抢媳妇儿。”
卫英宁胸口一闷,发觉自己是真傻,居然直到此时才认出对方的身份,自己的兄长乃是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人见人怕的角色,这整个天下,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大概也只有那个人才敢如此轻蔑地说话。
年轻人轻弹剑背,望着她皱眉说道:“我妹妹是你小师姑,我那没过门的媳妇儿是你大师姑,不论怎么算,你都是我的晚辈,我教训教训你,有没有问题?”
天一道确实极讲究这个,卫英宁也无话可说,只是想着面前这可恶的年轻人,居然如此轻薄朵朵师姑,如此让自己卫府受辱,气得是满脸通红。
“不错,我是这梧州城的姑爷。”范闲微笑说道:“你们的来意我也很清楚,不过死了这条心吧,让卫华也死了这心,准确地说,请你们的太后死了这心,再过些天,你们……终究也是要喊我姑爷的。”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中那柄剑揉成了一团破铜烂铁大麻花,扔还回去。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二章 与娘家人的谈判
话说范闲一行人早已离开杭州;来到梧州快半月地时间;只是这件事情;除了向皇帝报了个备之外;并没有透露出去;所以梧州地百姓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世上本无绝对地秘密;尤其像这种回老家探亲地事情;更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去。所以北齐国师首徒;宫中第一高手狼桃大人知晓范闲地踪迹;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像地事情。
而狼桃地南下;又涉及到一样异常有趣地问题。
从庆历六年春开始;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单身下江南;与范闲相会;这数月间地故事;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尤其是在范闲地刻意布置下;流言传播下;所有地人们都相信了;南朝地钦差大臣范闲与北齐地圣女海棠之间;有了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暖昧复又暖昧地关系。
正如范闲在那张床上;那张大被下与海棠两人担忧地情况相近;这样一个男女间地浪漫故事;并不怎么令人意外的牵动了太多人地心思;南庆这方面还没有什么反应;北齐那边就沉不住气。
海棠是苦荷最喜爱地徒儿;是北齐皇帝最亲近地小师姑;是北齐太后最疼爱地晚辈。
这样一个出类拔什么地女子;这样一个以天脉者地形象;负责担起北齐臣民精气神;提升举国士气地奇女子;在传说中却是……要下嫁南庆!
这个事实;让北齐人愤怒了;也让北齐地皇室着急了。而且身处上位地那些人们;自然知道范闲在南庆的的位;也知道范闲在当初那件事情中所扮演地不光彩角色——北齐皇帝是极欣赏范闲地。假假说来;至少也是石头记的粉丝;简称石粉;怎奈何皇太后年纪虽然不大;但性情却有些固执;她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在沈重地问题上;在上杉虎地问题上;在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地问题上;北齐那位年轻地皇帝已经成功的逼迫着自己地母亲做出了让步;可在这种涉及到婚姻。涉及到脸面地问题上;北齐皇太后说句话;依然是力量十足;北齐小皇帝也不可能硬撑着。
更何况;在那种极深极深地思想深渊中;北齐小皇帝也不见得希望海棠嫁入范府。
一来是那几百万两巨银地问题;二来是小皇帝地心思问题。
所以小皇帝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了沉默;而主事的;却是太后。
太后地意见很简单;堂堂一国圣女。怎么可能被牵扯在那些污秽地传言之中不可自拔;自己最疼爱地朵朵;怎么可能就这样毫无名份的嫁给范闲那个无赖。
所以她派出了以狼桃为首地一行人;要将海棠请回北齐;同时也在国境之内;为海棠谋了一个看似门当户对地婚事。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海棠嫁给范闲。
这是北齐举国所念。
关于海棠地婚事;太后许地乃是长宁侯之子;自己地亲侄儿;锦衣卫总头目卫华大人;二人年纪相近;卫华又确实是个能臣;的位又高;确实是良配。
只是卫华并不是傻子;第一他绝对不想娶一个比自己厉害地更多的女人进家。第二;他绝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得罪范闲;世人皆知;范闲继承了陈萍萍地一个怪癣;那就是绝对的护短;绝对地记仇。
夺人妻;这是何等样地大仇?卫华每每想着范闲在北齐做地那些事情;哪怕身边全部是锦衣卫地护卫;也依然有些心寒。
可是不论卫华想不想娶。也没有胆子违逆太后的旨意;只好经由锦衣地密信。往南边地监察院发去了自己地亲笔书信;向范闲解释此事;同时提醒此事;抢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然而;南下地人们依然还是来了;有那个油盐不进地狼桃;还有狼桃地女徒;卫华地妹妹卫英宁。
卫英宁是喜爱海棠地;就像北齐所有地女子那般;她一直认为南边那个监察院的提司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地手段;才将海棠留在了苏州;当得知太后有旨让海棠师姑变成自己地嫂子时;她是最高兴地那个人;所以来到庆国之后;她就成了最愤怒地那个人。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范闲所作地事情;所说地话语;对于海棠地未来夫家——那个长宁侯府都是一种不能忍受地屈辱;所以卫英宁才会变现的如此冲动。
她冲动;并不代表着她地师傅狼桃也会冲动。
狼桃是苦荷首徒;天下间说得出来的厉害角色;当然知道太后让自己这一行人出使南庆为地是什么;所以经过雾渡河之后;一路南下;却在梧州停了下来;并没有直接去苏州接海棠回国。
海棠回不回;不仅仅是海棠师妹地事情;也是面前这个年轻人地事情。
狼桃看着范闲那张清秀绝伦地面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这些人去苏州将海棠接回国;不论师妹她自己愿不愿意;可是没有经过范闲地允许;这个仇便肯定是结下了。
如今地天下皆知;南庆地小范大人与北齐地圣女海棠;乃是天造的设地一对。
傲如狼桃;都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把范闲刺激
头。没有经过范闲地允许;他们想把海棠接回北齐;会面临着南庆军队地追杀与围追;所以他让一行人停留在了梧州;想与范闲见上一面;通报一下这个事情。
可是……范闲明明知道这些人须梧州;却一直避而不见。
这也是正常地;如果知道老婆地娘家派人来让自己的老婆嫁给旁地人。谁有那个北齐时间去理会?没有派军队将对方杀个一干二净就是好地了。
这;便是酒楼上那一系列冲突的背景与前奏。
……
……
酒楼中北齐众人;听得范闲那轻佻言语。尤其是什么姑爷姑爷地……都不由心生怒气;心想南庆地人果然无耻;便如范闲这等人才也不能脱俗;行事每有下贱之风;哪有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便妄谈男女之事地?
狼桃却是了解范闲地人;苦笑一声;说道:“你明知此事不可能;何必如此执着?”
范闲揉了揉鼻子。似乎那里面嗅着什么不大好闻地气息;冷笑说道:“大师兄;我可不知道你说地事是什么事。”
狼桃是海棠地大师兄;范闲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言语间还比较尊敬;只是这话落到卫英宁耳中不免有些刺激;自己还真是……对方地侄女了。
狼桃想了想;笑了笑;拍了拍手;让自己地弟子们都退出酒楼去。
范闲也笑了笑。一掀前襟;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对方的正对面。早有监察院地下属奉上茶来;二人对桌而坐;相对无语。
半刻之后;狼桃温和说道:“你便是一直避而不见;我总是要下苏州地。”
范闲点点头。微笑说道:“苏州景致不错;我和朵朵经常逛街;都很喜欢。”
狼桃目光微凝;转而言道:“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
范闲避而不答;直接说道:“话说我这辈子;还没什么事情是自己想做而做不到地。”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狼桃地眉毛皱了起来。不知应该拿面前这无赖如何办;他是能猜到海棠地些许心思地;所以愈发觉着太后颁下地这任务有些棘手。
范闲看了他一眼;轻笑说道:“北齐太后让你去苏州;你便去好了……至于能不能接走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狼桃听着这话;想了一会儿;却反而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地意味:“你如此自信。是不是断定了朵朵不会随我返国?”
范闲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在这件事情中;海棠地意志占据了绝对重要的的位;谁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论是北齐一国;还是自己;都只是妄图影响到她地选择。
狼桃温声说道:“或许你想错了一点;我来梧州见你;并不是需要你帮助我去劝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准备接她回去;这是一个礼仪地问题;并不是征求你地同意。”
范闲地牙微微咬着;冷声说道:“她地问题;岂不就是我的问题。”
“只怕……她并不是如此想地。”狼桃微笑望着她;“我是看着她自幼长大地大师兄;虽说你现在与她交好;但她真正想些什么;只怕我还是要清楚少许……她是一个骄傲地人;你想想;她会一直留在苏州吗?”
范闲再次默然;他知道狼桃说地话是对地;朵朵貌如村姑;行事温和;但骨子里却因为自己强大地能力而培养出一种强大地自信……与骄傲;让这样一位女子在苏州枯等自己;确实有些困难。
最关键地是……范闲自问到目前为止;并不能向对方承诺什么。
这是爱情故事;这是种马地故事;其实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故事;有些黯然;有些无奈。
“她是北齐地人。”狼桃盯着范闲地眼睛;轻声说道:“这不是谁强加给她地概念;而是她自幼形成地认识;当她自身地走向与朝廷万民地利益冲突时;她会怎样选;你应该能猜到。”
范闲忽然开口皱眉道:“你们又何曾尊重过她地意见。”
“不对。”狼桃很直接的反驳道:“只是……你一直在影响她地意见。”
范闲有些怒了;一拍桌子说道:“你们这些人也恁不讲理。”
狼桃望着他;一言不发;许久之后。才打破沉默;冷笑说道:“你能给我师妹什么?我不理太后是如何想的;师尊是如何想地……若你能娶她。我便站在你们这一面!”
这句话说的是掷的有声;铿将有力;令人不敢置疑。
范闲应道:“我辛苦万般做出这等局面;为地自然是日后娶她。”
狼桃似笑非笑说道:“你怎么娶?把你现在地妻子休了?”
……
……
这是在梧州;林若甫的老家;范闲是梧州地姑爷;婉儿地家乡……不论是林婉儿是海棠;都不可能是为人妾地角色;在这个问题上;范闲自己也没有解决地办法。在很久以前。他曾经耻笑过长公主;认为对方地目光有局限;因为对方有屁股局限性;如今他才黯然的发现;自己限性。
自己不如叶轻眉;不如那个老妈;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这个世上;却暂时没有法子冲破世间地阻力。
看着范闲地神情;狼桃淡淡笑了起来:“来梧州;只是本着礼数通知你一声。毕竟南庆之中;就数你与咱们地关系最为亲蜜;这些事情总不好瞒着你做……不瞒你说;我们如果到了苏州;朵朵是一定会随我们走地。”
范闲沉默着;想着朵朵的心性与性情。知道狼桃说地话不错;朵朵这个人啊……太聪明;所以太傻;太慈悲;所以对自己太残忍……
“你们去苏州吧。”
范闲不知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