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名医,前面那个叫石头寨的寨子里面就有一个,而且,还是这一带最出名的一个苗医,青蕾直觉在这里找到叶秋儿的可能性最大。
一阵悠扬的笛子声在静怡的大山中飘扬开来,青蕾不禁举目四望,却找寻不到笛声传来的方向。
在这重山的环绕之中,连声音都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了。
青蕾暗暗感叹着这神奇的大山,一边拉着雪儿小心地沿着傍在山腰上的小路小心地往下方的山谷里走去。
那个苗医所居住的寨子,就在那个山谷里。
转过一个弯道,本来飘渺的笛声忽而变得清晰了起来。原来,刚才让青蕾辨不清方位的那阵笛声就是来自这个山谷里。
这笛声,清幽悦耳,虽然没有箫声那样来得悲切,却也是叫人牵肠挂肚。
山谷谷底,缓缓地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河,河边的一块大石上,静静地坐着一个身着粗麻布衣的窈窕女子,那环绕了山谷的笛声,正从她横在唇边的那根深绿色的笛管中缓缓流淌出来。
青蕾正听得入神间,笛声嘎然而止。
“你,”那女子没有回头,只是拿下了唇边的笛子,低声地问:“是谁?”
青蕾被她问得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那女子的身后。
“对不起。”青蕾连忙道歉,“我没有恶意,只是被你的笛声吸引了。”
女子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清爽秀气的小脸,“原来是这样。”她笑着说,上下打量了一遍青蕾,“你从中原过来的?”
“是的。”青蕾礼貌地抱了抱拳,“我叫青蕾,是来找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的,她应该还带着一个重伤的男子,不知姑娘有没有见到?”
“叫我阿筠就好了。”女子依然甜甜地笑着,“我确实见过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还带着一个重伤的病人。前些天,也是在这里,她还向我打听罗医生的寨子怎么走呢。”
“该怎么走呢?”青蕾一听,着急地问。
“沿着河一直往下游走就到了。”阿筠指了指身旁的河水,“大概走上两三里路,就能看到那个苗寨。”
“谢谢了,阿筠姑娘。”青蕾又抱了抱拳,道了个谢。她看到阿筠头上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包着的头巾,禁不住又好奇地问:“你不是苗族的吗?”
阿筠听她这么问,觉得十分有趣。她歪了歪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太清楚。”青蕾指了指阿筠的头巾,“只是觉得头巾和我这些天见过的苗女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阿筠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头巾,笑着说:“你猜对了,我不是苗女,我是布依族的。”
“原来如此。”青蕾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阿筠瞟了瞟青蕾腰间的百无,“你会武功的是吗?”
“会一点。”青蕾回答。
“那太好了。”阿筠忽而神采飞扬地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可不可以跟我比试比试?”
“啊?”青蕾被她的激烈反应给吓了一跳。
“就是切磋一下,没有别的意思。”阿筠忙解释,“我很少能遇到会武功的女孩子。村子里的那些后生全都打不过我,很没劲的!”
“这样啊。”青蕾又笑了,“好是好,不过得等我得先找到那个白衣女子,到时候我再回来和你切磋,好么?”
“也好。”阿筠点了点头,“那等你办完了事再来找我吧,我就住在这条河上游的那个寨子里。”阿筠抬起手指了指河水上游隐约可见的那一个村寨,“不过,我一般都会在这里的,你回来这里应该就能找到我了。就这么说定了啊!”
“好。”青蕾笑着点了点头。
二
青蕾照着阿筠给她指的路,牵着雪儿沿着河水慢慢地向着下游走去。
一直走到黄昏时分,才远远地看到有了房子。
这边的人们所住的房子大多都是茅草房,屋子前面会用竹篱笆围住一块小小的空地,用来作为家里的院子。
前面路边的一栋草房的门忽然打开了,里面走了出来一个人。
青蕾随意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愣住了。
“叶姐姐,”青蕾愣愣地开口叫,“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身农妇打扮的女人,竟然就是她遍寻不着的叶秋儿!
更让青蕾惊异的是,她的肚子,似乎有些微微地向外凸了出来。
“青蕾妹妹?”叶秋儿也吃惊不小,“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青蕾正想要问卓清风,忽然想到叶秋儿还不知道自己和卓清风的关系,便改口问:“你在这里,那卓大哥呢?”
叶秋儿闻言眼眶突的一红,转头看向屋后。
那里,有一座光秃秃的新坟,周围撒满了纸剪的铜钱。
青蕾忽然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她急忙扶住了身旁的雪儿,才没有倒下去。
“都怪我……”叶秋儿的眼眶里蓄满了的泪水,禁不住地开始往下掉,“都怪我……都怪我……”
看到她伤心的样子,青蕾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得上前把她扶进屋子坐到了床上。
“都是我的错……”叶秋儿的眼泪收不住了,“都是我错怪了他。”
“叶姐姐,节哀顺变吧。”青蕾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无力地说。
过了好一会儿,叶秋儿的情绪才算平定了下来。
“放心吧,我没事的。”叶秋儿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抬头看着青蕾,硬挤出了一个笑来,“我会爱惜身子的,就算不为我自己,也要为了他的孩子啊!”
“孩子?”青蕾不禁低头看了看叶秋儿微凸的肚子。
“是的,是他的孩子。”叶秋儿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了起来,“要不是因为这孩子,我早就和他一起去了……”
“多大了?”青蕾问。
“快四个月了。”叶秋儿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真命苦,还没出生就没了爹。”
青蕾看着她感伤的样子,暗自打定了主意。她把腰间的百无解了下来,递给叶秋儿,“这把百无,是卓清风的宝物,就留给孩子吧。”
叶秋儿抬起头看了看青蕾,点了点头,接了过来。她轻轻抚摸着百无白色的剑鞘,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和卓清风在一起的日子,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
“叶姐姐,”青蕾急忙转开话题,笑着说,“似乎你还不知道,其实你腹中的这个孩子是我的侄儿呢。”
“侄儿?”叶秋儿愣愣地看着她,“那就是说……”
“是的。”青蕾轻轻点了点头。
“青蕾妹妹,”叶秋儿抓住了青蕾的手,歉意地看着她,“对不起,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青蕾依旧笑着说,“嫂嫂!”
山里的晚上十分的凉爽,在成堆的树影和石缝里面,蛐蛐儿叫成了一片。
青蕾看着已经睡着了的叶秋儿,轻轻地帮她拉好被子,然后走出了屋子。
屋外的世界很亮,白晃晃的一片。这都是月亮的功劳。
青蕾悄悄走到屋子后面的新坟前,伸手慢慢地摸着墓碑上刻着的字,当她顺着笔划摸到“卓清风”三个字的时候,嘴里不禁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往下掉。
“哥哥……”她轻轻叫着,斜倚着墓碑慢慢地滑到了地上。她坐在墓碑前,眼泪已经泛滥成灾了。
她使劲地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真是天意弄人!失散了十多年的亲人,好不容易遇见了,却不知道。等到知道了,却已是阴阳永隔。
这一次,是真的永远的失散了……
想到第一次照面的时候,在杭州的衙门门口,他看向自己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捉拿悬赏犯李嚣的时候,他从房顶飘下来时那英姿飒爽的样子;还有最后那一次,他身中长剑,却还是对着叶秋儿露出了一脸温柔宠溺的笑容……
对哥哥的记忆,就只有这些了么?
青蕾抬起了头,朦胧的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亮,居然是半月。还以为,会是圆月呢!
第六篇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三
清清的河水,还有那清幽的笛声。
阿筠果然还在青蕾遇到她的那个地方,还是老样子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吹着她的笛子。
“看来你很喜欢吹笛子啊!”青蕾笑着走到了她的背后,“吹得挺好听的。”
“你来了?”阿筠听到是她,急忙转过头来,一脸高兴的表情。
“是啊,我来赴跟你的约定了啊!”青蕾说,“你怎么成天在这里?”
阿筠听到青蕾这么问,眼睛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忧郁。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在等人而已。”
“等人?”青蕾不解地看着她。
“是的。”阿筠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不说这些。你不是来和我比试的么?你的剑怎么不带?”
青蕾笑了,看来带着百无这一路走来,真是引起了不少的误会啊。她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了自己的鞭子,说:“我的武器在这里,你的武器呢?不会是那根笛子吧?”
“当然不是了。”阿筠也笑着说,“这是别人的东西,怎么好当兵器用呢?”说话间,她把笛子放在了她身旁的大石上,然后伸手在腰间一摸,抽出了一根腰带来,笑着对青蕾说:“这个才是我的兵器。”
“哇!”青蕾不禁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腰带,“你都是系两根腰带的啊?”
“一根是兵器,”阿筠也笑,“另一根当然是真的腰带。”
“原来如此。”青蕾握紧了自己的鞭子,摆开了架势,“那我们开始吧。”
“来了!”阿筠毫不客气地一抖腰带,那腰带就如一条蟒蛇般地向着青蕾腰上盘了过来。
青蕾立刻腾空而起,躲过阿筠的攻势。只见她在空中一甩手,鞭梢旋即直取阿筠的右手腕。
阿筠回手一抡,腰带在她的周围画了一个圈,荡开了青蕾的鞭子。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过了好十几招,谁也没占着便宜。
青蕾一边打着,一边抽空观察起阿筠用的腰带来。
那虽然只是一条布做的腰带,但却比一般的布料来得要硬,也沉了许多。在阿筠得心应手的舞动之下,那根腰带防守时柔韧飘逸,攻击时又坚硬如石,还真的是个十分厉害的兵器呢。
腰带又如蟒蛇一样地缠了过来。
这回青蕾正跃在空中,似乎已经没得躲了。
只见她甩出鞭去,青蛇和蟒蛇相遇,两只蛇便快速地纠缠在了一起。
青蕾落下地来,阿筠也站稳了脚跟。两人同时拉了拉手里的兵器,却拉不开。
“看来只能算平手了。”青蕾笑着说。
阿筠也笑起来,“好吧,”她说,“就算是平手吧。好久没打得这么过瘾了。”
“我也是。”青蕾伸手摸了摸她那奇怪的腰带,问她:“这是什么布料?我从来没有见过呢。”
“这是染过的布,”阿筠一边解着缠在了一起的兵器一边回答,“是用蜡染过的,比一般的布要硬多了。”
“确实。”青蕾点了点头,“用来做兵器确实很不错。”
“你的鞭子也不错呢,”阿筠拿起了青蕾的鞭梢,“这是用什么辫的?”
“是青牛皮。”青蕾笑了笑,“很坚韧的一种牛皮。”
“我只见过黄牛水牛,还从来没见过青牛呢。”阿筠也笑着说。
“其实我也没见过。”青蕾笑着说。
阿筠笑着正要说话,忽然嗓子里一阵奇痒,她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你还好吧?”青蕾担心地问。
只见阿筠紧皱着眉头,一张小脸霎时变得十分的苍白。
“没事没事。”阿筠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她抬起头看着青蕾笑着,笑容里忽然带上了一丝苦涩的味道,“老毛病了,只是有点喘不过气而已。”
“没问题吧?”青蕾看她笑得那么勉强,更加担心了,“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医生,我带你去给他看看啊?”
“不用了。”阿筠拿起放在石头上的笛子,自己坐在了那块大石头上。她轻轻地抚摸着笛子翠绿色的外壳,说:“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的。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是不治之症,再好的大夫也看不了。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有大夫说我活不过20岁了。”
“不会吧?”青蕾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禁地一阵颤动。活不过20岁,这是多么短暂的人生啊!真正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再过两个月,”阿筠依旧看着手里的笛子,眼睛里搀和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就是我20岁的生日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过得了那一天……”她又抚了抚手里的笛子,笑着说:“不过还好,我这一辈子都过得挺好的,就算现在要我死,我也不会后悔了。”
“这笛子的主人……”青蕾询问地看着阿筠。从她看那笛子的神色来看,笛子的主人对她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存在。
“他……算是我的师父吧。”阿筠幽幽地看着笛子,嘴边挂起了一个十分温柔的笑来。
“怎么叫‘算是’呢?”青蕾坐到了阿筠身旁,转头看着她,问。
“因为笛子是他教我的啊!”阿筠笑着回答。她定定地看着手里的笛子,似乎在想着什么。忽然,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青蕾,说:“青蕾,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怎么说求呢?有事你说。”青蕾看她这么严肃,不由得也严肃了起来。
“这笛子,”阿筠把手里的笛子递到了青蕾的手里,“帮我还给我师父吧,如果你能遇到他的话。”她顿了顿,又笑着说,“若是遇不到就算送给你了!”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青蕾接过笛子来,问,“哪里人?”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阿筠摇了摇头,“反正不是这里人。”
“那我该怎么找啊?”青蕾皱着眉头,不解地问。
“你不用刻意去找。”阿筠又笑了,“反正这笛子我也不能带到棺材里去,你就帮我保管着吧。如果有机会遇到他,你就把笛子给他,告诉他,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就好了。”
“什么话?”青蕾好奇地问。
阿筠看了一眼青蕾,低下头去,苍白的两颊忽然飞上了两朵红霞。“也没什么,”她轻轻笑着,说,“他走的时候说过,要是我能练好笛子,他就会回来看我的。”
“是这样。”青蕾看着阿筠,轻轻地笑了。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