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哭声最终消失的时候,赫尔佐格结的茧被一只纯白的利爪从内向外撕破,那完美的生物从裂口中猛地腾起,在空中张开了白色的膜翼。他悬浮在井中,像是巨大的十字,鳞片上的反光照亮了黑暗。
他头角峥嵘,曼妙优雅,介乎天使和魔鬼之间,即使夏弥化身为龙的时候也没有他那么完美。他是新的白王,白王赫尔佐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伟大生物,在没有黑王的时代,他就是世界的王座!
狂风席卷了舞台,赫尔佐格冲天而起,撞破歌舞伎座的屋顶,消失在落雨的天空中。
“所以我说,哥哥你来晚了〃路鸣泽凼幽地说。难怪他穿成这样面无笑容,今夜他确实是来参加一场葬礼的。
路明非站在红井的最深处,身边都是雪白的丝,仿佛巨大的蜘蛛巢。天上地下都是雨,雨水洗刷着地上的血。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是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个人形,直到最后一刻源稚女还是紧紧地搂着源稚生,也不知道是自己害怕所以要寻求哥哥的温暖,还是不让被困在噩梦中的哥哥害怕。
更远些的地方,近乎透明的茧中,女孩的形体依稀可见。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用手生生地把那些白丝扯开,全然感觉不到自己手被腐蚀。他从茧中挖出了干枯的绘梨衣,脱下自己那件闪亮的小西装,裹住她赤裸的身体。
他紧紧地抱着她,很久很久之后,无声地痛哭起来。
路鸣泽根本没有带他去歌舞伎座,那只是一个幻觉,他最终到达了红井,在虚幻的歌舞伎座中,看到了这个悲剧的结局。他来晚了,那场真正的悲剧在他抵达之前就演完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虽然还是很想要哥哥你的灵魂啦,可我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我的所有交易只对将来有效。所以后悔吧,你来晚了〃路鸣泽靠在井壁上,双手抱怀,仰望着落雨的天空,“这个春季就要结束了,原本在这个季节结束的时候你会遇到人生中最美好的事,但你没有抓住机会。’’
“现在你明白了么?没有权与力,你什么都办不到。你本该是介咆哮世间的怪物,可你偏偏要收敛爪牙当个废物〃
“作为怪物而生作为好人而死,或者活得像个好人死得像个怪物,哪一个是更悲哀的结局?”路鸣泽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跟他讨论人生。
路明非把绘梨衣翻转过来,在她的第六节和第七节脊椎骨之间找到了那个蝎子一样的寄生虫,隔着皮肤摸上去,它像个坚硬的肿块。它最终选择这里寄生,把自己的神经纤维束和绘梨衣的脊椎联通起来,获得了这个身躯的控制权,然后把白王的核心基因完全注入了绘梨衣的身体。路明非拾起一柄被丢弃的短刀,小心地从那个位置割开,想把那截已经干枯的龙骨挖出来,他不想这个航脏的东西留在绘梨衣的身体里。
还好绘梨衣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多少血了,割开皮肤和苍白的肌肉纤维,并不见出血,这让路明非略微好受一些。可圣骸和绘梨衣的脊椎连得那么紧,简直融为一体,他不敢用大力,像是担心这个女孩仍会觉得疼痛,只能用刀一点点地切断圣骸上那些触手般的细骨。他终于把圣骸挖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扑上去用刀猛戳,但普通的刀对龙骨没什么作用,刀尖上溅出点点火光。他像个疯子那样跑去拿了金属工具来砸,用瓦斯喷枪烧,用液氮喷射,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在这截枯骨上。
路鸣泽很有眼色,锤子钳子瓦斯喷枪,路明非想要什么工具他就帮着搬过来,路明非挥锤猛砸的时候他就帮着用钳子夹紧圣骸,路明非这边上瓦斯喷枪的时候他那边就准备液氮喷枪,高低温交替要它小命。
这个时候看上去他们真像兄弟,一个够疯一个够狠,配合默契,他俩搭伴想搞死什么人真是太容易了。
十八般兵器齐上,圣骸终于化成了一堆白色的粉末,里面掺杂着被烧焦的小块。伟大的圣骸再没有动弹分毫,生生地被这对兄弟玩死了。其实它早已死了,很多寄生虫都是这样,没有找到合适的宿主时龙精虎猛地活动,找到宿主之后就进入繁殖阶段,失去了活动的能力,自己也渐渐死去。如今它的基因已经以某种形式植入了赫尔佐格的身体,它的使命已经终结。
路明非很希望它多少能反抗一下,就像个身体里满是汁液的小虫子,能被他“啪”的一声踩爆,这样多少有点复仇的快感。可圣骸真的毫无反应,死猪当然不怕开水烫了.
他扔下手中的锤子,走回去把绘梨衣抱起来,沉默着,思考着,又像是脑海一片空白。
“现在发狠晚啦,如果提前半个小时你就能改变这个故事的结果,但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喝酒,在犹豫,在安慰自己。等到你下定决心了,已经来不及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放过到手的机会.这个世界上你喜欢的人固然不多,但喜欢你的人也不会多啊〃
“好啦,现在留着你的174条命吧,我得不到它,可你也没法用它交换那个女孩回来〃路鸣泽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虽然是没有任何主题的唠叨和抱怨,可他的声音那么遥远,听起来就像吟游诗人在炉边吟唱的歌谣。
“闭 〃路明非轻声说。
“你是哥哥你最大,你叫我闭嘴我就闭嘴咯。’’路鸣泽耸耸肩,把那只手提箱放在路明非脚边,“别只顾着裸体的姑娘啦,她已经丑啦,不是当初那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了。当初她那么性感那么乖地睡在你隔壁,你不想着跟人家发生点什么,现在紧紧地搂着又有什么用?看看她留下的东西吧,我想,其中有些东西本来是要跟你分享的吧〃
路明非把绘梨衣放在膝盖上,打开那个红色的小皮箱。出那么远的门,难道就带这么点行李?她原本可是要去韩国的啊,要在那里开始全新的生活,拿着冰淇淋在巨大的海棠花树下等人的,这么点东西够用么?
箱子里塞得满满的,路明非给她买的那几件裙子被折得整整齐齐,以前常穿的巫 女服倒是不在里面,除了穿着出门的罗马鞋,还有白色的细带鞋,头绳、发卡、丝袜和缎带单独打包在一个塑料袋里。再就是她最宝贝的那些小玩具了,还有一件很占地方的东西,居然是一本相集,如今这年头相片都是数码化的,居然还有人攒相集这种东西。
路明非打开那本厚厚的相集,才发现里面不是相片,而是明信片。都是东京的旅行明信片,上面是东京天空树、浅草寺、迪士尼、明治神宫……每一个路明非带她去过的地方都有,不知道她怎么收集来的。
因为不想暴露身份,所以路明非总是不愿意跟她合照,所以她就收集了这些明信片来记住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明信片背后写着时间和简单的话。
“04。 24,和Sakura去东京天空树,世界上暖和的地方在天空树的项上。’’
“04。 26,和Sakura去明治神宫,有人在那里举办婚礼。’’
“04。 25,和Sakura去迪士尼,鬼屋很可怕,但是有Sakura在,所以不可怕。’’
都是这样蠢萌蠢萌的注释,意思很简单,修辞也很差,就是一个一张白纸的女孩在喜欢上了某个人之后的自我表达,每一句都试图表达出“我喜欢某个人”、“我喜欢某个人’’和“我喜欢某个人’’
手机也在箱子里,赫尔佐格大概没想到这种白痴一样的女孩也舍用手机,但正是这台手机泄露了绘梨衣的位置,连带着暴露了他的计划。手机屏幕上是爱媛县的山,路明非的背影坐在夕阳下的神社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偷拍的。路明非无声地笑了,他真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另外一个人的世界里都是那么重要,原来不只是他会看着另一个人的背影悄悄地出神。
他从箱子里拿出裙子和鞋子来给绘梨衣穿上。她的身体那么干枯,套上裙子很容易,可穿鞋子袜子的时候就很糟糕了,她的腿和脚干枯得像树枝那样,路明非只好换了一件裙摆长一些的,这样才能遮住她干瘪的身体,更像活着的时候。他把绘梨衣横抱起来,让她靠着井壁坐下,为她整理好头发,再把那些小玩具一件件地放在她旁边,有轻松熊、小黄鸡、Hell Kitty和橡皮鸭陪着她,她大概就不会害怕了。
摆轻松熊的时候他无意中把这件小玩具翻了过来,看见底部的标签,“Sakura&绘梨衣 Rilakkuma〃,Sakura和绘梨衣的轻松熊。
他努力保持的镇静瞬间被打破了,用颤抖的手把每个小玩具翻过来看它们的底部:“Sakura&绘梨衣 Hell Kitty〃、“Sakura&绘梨衣cD Duck’’、“Sakura&绘梨衣cD Kiiritri〃、“Sakura&给梨衣cD Kerr’’……所有玩具的标签都被换过了,所有玩具都被标明是Sakura和绘梨衣共有的,整个世界都是他们共有的……这个女孩拥有的世界就这么大这么多,她第一次把这个世界跟人分享。
你以为她是公主她拥有全世界,可她以为她只拥有你和她的玩具们。
路明非发出野兽般的吼叫,跌跌撞撞地退后,很久很久才恢复平静。路鸣泽抄着手站在背后看着,丝毫没有上去安慰两句的意思。
“交易达成,下一个174你拿去〃路明非低声说。
“是要交换这个女孩的复活么?已经说了这件事我做不到啦,我只能改变未来,过去的事情我无能为力。’’路鸣泽挠着头。
“那就改变未来,去帮我把赫尔佐格杀了Smething fr nthing,就用那个作弊密码,我要lay的融合〃路明非转过身来,看着路鸣泽的眼睛。他那么平静,可眼里似乎真有狮子要跳出来。
“100%的融合可杀不了赫尔佐格,杀死芬里厄那次已经用了60%的融合,可赫尔佐格已经篡夺了白王的王位,白王之力岂止是芬里厄那种弱智儿童的两倍?’’路鸣泽耸了耸肩。
“没事,你尽你的全力,剩下的交给我。’’路明非看向干枯的源稚女,“那个人说他赌我赢,所以他把他的命换给了我,那我……也赌我自己赢〃
“真棒!这才是我的哥哥啊!赫尔佐格算什么?你才是有资格咆哮世间的怪物!当你怒吼的时候,诸王都只有跪拜!”路鸣泽张开双臂,狠狠地拥抱他,“Smething fr nthing,1009c触合……12倍增益!”
路明非静静地站在井底,头发如瀑布般生长,指间、鼻尖、下颌,身体的每个末端都生出白色的细丝,这些丝把他和整口井连为一体。
根本没有人拥抱他,路鸣泽仿佛根本就是一个幻象,路明非孤独地形成了一个茧,茧中传来战鼓般的心跳。他生出的细丝把附近的尸体也包裹起来,这些早己没有呼吸和心跳的人再度睁开了眼睛,赤金色的眼睛!
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龙化,全身被鳞片覆盖,双翼刺破后背血淋林地展开,一个接一个地悬浮在空中,围绕着路明非形成的茧,仿佛忠诚的武士,守护着皇帝的苏醒。
“带上你的千军万马!虽然最终不免孤身奋战!”高空中似乎传来魔鬼的呼声。
第二十三幕 天谴
序:
布都御魂,天羽羽斩。日本历史上的神剑在十几秒钟内出现了完美的仿制品。
“看来你还不太懂龙族的事。在我们的世界里,王与王的战斗,最终只能靠刀刀见血!”路鸣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鼓动双翼,在刹那间突破了音障。
他的死侍们也嘶声吼叫着,追随着他冲向赫尔佐格。
正文:
“白头翁,白头翁,前方120公里,出现没有识别信号的飞行物。无线电警告,命令它在指定机场降落接受检查。如果拒不服从,随时可以开火。”
“大鸠大鸠,白头翁收到,无线电联络中。”
两架F…2战斗机组成的编队飞行在四国的上空。在全境遭遇自然灾害的时候,航空自卫队派出了战斗机编队沿着国境线巡逻,以防别国的飞机趁机进入日本领空。
果然在四国边境巡逻的编队发现了未知飞行物,长机“大鸠”命令僚机“白头翁”发出无线电警告,自己则联络基地,让地对空导弹做好准备。
“前方飞行物注意了,前方飞行物注意了!我们是日本航空自卫队的战斗机群。你已经进入日本领空,必须在我方监督下降落接受检查,如果拒绝将遭受攻击。重复一遍,如果拒绝将遭受攻击。”白头翁一边警告一边在雷达上观察那个飞行物。虽然驾驶的是僚机,可他也是资深机师,但以他的经验还是无法判定对方的身份。速度极快,很可能是超音速战斗机,看起来目标极小,可能是隐形做得很好。隐形和高速性能都那么好的战斗机,世界上应该只有美国的F…22,但驻日美军和航空自卫队共享了通信频道,美军的F…22怎么会没有识别信号?
大鸠解除了空对空导弹的安全锁。按说他们是两机编队,对方只有一架飞机,这里又是日本领空,有地基导弹在支援他们,他们占据绝对的优势。可对方飞行物给他一种幽灵般的感觉,大鸠隐隐地有些不安。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笔直地冲向他们。
“警告!警告!前方飞行物,停止你的挑衅行为!否则将发射导弹!”大鸠发出最后的警告,同时雷达锁定了对方。
依然没有收到答复,对方不仅没有作出回避动作,反而加速跨越了音障。这边F…2的飞行物也接近音速,双方以音速对冲,预计30秒后就会相撞。
再不容大鸠和白头翁犹豫,四枚麻雀导弹从机翼的挂架脱离,在夜空中拉出四道明亮的火线,围攻那个身份不明的飞行物。同理大鸠拉起而白头翁俯冲,回避的同时也准备夹击对方。
麻雀导弹虽然算不上最先进的空对空导弹,但价格也不低廉,通常情况下没有必要花费四枚导弹去攻击同一个目标。但不知为什么,大鸠觉得骨头里发寒,在现在的距离上他根本看不到对方,那个沉默的飞行物好像不是飞机,而是飞行的恶鬼之类的东西。
空对空导弹的速度远高于飞机,12秒钟之后就命中了目标,火光照亮了天空的一角。大鸠刚刚松了口气,驾驶舱中就响起了警报。
“回避!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