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园气不打一处来,怒吼一声道:“这些蠢猪,那是敌人的尸体,他们也埋,我要杀了他们。”一拍马背,怒驰而去,吓得探子大气也不敢出。
怒气勃发的李园打马来到前面,只见他的兵士不下千人正在忙着掩埋尸体,喝道:“停下来,停下来。谁叫你们埋地?这是敌人的尸体,应该剁烂了喂野狗,你们还给收尸。你们好大的胆子。来啊,调一队刀斧手过来,把他们给我抓起来,统统砍头。”
刀斧手很快就调来了,把这些兵士包围起来,象赶鸭子一样赶到跟前,李园骑在马上,手指着这些兵士怒斥道:“说,谁叫你们去埋敌人的尸体?他们是你们的敌人,你们为什么要去埋呢?统统剁烂了喂野狗!”越说越怒,怒不可遏。
要是在平时,他如此发火,兵士肯定是很怕他,然而这次却是不同,兵士一点也不惊惧,一个兵士头一昂,胸一挺,道:“丞相所言虽是有理,可这些人也是我们楚国人呀,楚国人打楚国人已是让人伤心的事,要是不把他们埋了,心里难受啊!”说到动情处,眼泪都流下来了,道:“请丞相发发慈悲,让我们把他们都埋了吧。有些还是我们昔日的好兄弟呀!”
他的话立即得到兵士们的响应,齐道:“是啊,丞相,请发发慈悲吧,让我们埋了吧。”
“不行,就是不行!”李园气愤不已地道:“你们现在知道他是你们地兄弟,都是楚国人,可是你们想到过没有,他们打你们时有没有拿你们当兄弟看?有没有把你们当成楚国人?”
战场相见就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里有兄弟之说,兵士们虽明知李园说的也有道理,仍是坚持道:“丞相说得没错,只是那是在打仗,要是打完了我们还是知道我们都是楚国人呀!”
“你们要是想埋他们也可以,但是必须死!”李园冷森森地道:“我不会容忍你们如此无知,你们气死我了!”
做一件好事与生死比起来,肯定不划算,兵士们不再坚持,低头不语。
事态算是平定了,李园长舒一口气,就要喝令兵士滚蛋,就在这时有人高歌道:“昔日楚,一家人;今日楚,生死敌!父杀子,兄杀弟,血满地!”
一听这歌声,那些低头不语的兵士马上昂起头,朝歌声传来处望去,一脸的喜色,道:“先生快来。”
“谁?抓起来!”李园正愁没有地方发火,正好把一腔怨气撒在这人身上。
这人哈哈一笑,道:“不用你抓,我自己来。”大步而来。李园定睛一瞧,兄见这人个子瘦长,腰悬一口剑,一身地泥,但是仍是不能掩饰他身上的清奇之气,问道:“你是谁?”
一个兵士嘴快,道:“丞相,就是这位先生在埋藏弟兄们的尸体。”
“好你个匹夫,居然敢唆使兵士,你好大的胆子!”李园喝道:“来啊,给我拉出去砍了。”
兵士们齐道:“丞相,不可呀!先生可是好人!”
这人一点也惧怕,镇定逾恒,哈哈一笑,道:“天予不取,可惜呀可惜!丞相若是杀了我,你的天下也就完了。”
李园怒气冲冲地道:“大胆的匹夫,敢口出狂言!你叫什么名字,我要你死得心服口服!”
这人微笑道:“在下姓张,名良,字子房!丞相若是要杀我张良,我也无话可说,只可惜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改变楚国的局势了!”李园闻言,双眉倒竖,紧紧地盯着张良。
第五卷 天下归一 第二十九章 张良间楚(二)
在水里的人以为稻草可以救命,现在的李园因为一而败于项燕手里,一天到晚想的就是如何翻身,也有抓住稻草救命的心理,心里虽是恼恨张良,也是忍住怒气,问道:“你只不过是一个村野匹夫,有什么能耐改变?”
张良知道他的心眼已经活了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良机就在眼前,你却白白错失,可惜呀可惜!”
李园等的就是翻身的机会,一闻此言立即来了精神,脸色和缓了许多,道:“要是你真有办法改变目前的局势,你要什么封赏,你说。”
张良才不会笨到现在就说条件的份上,接着演戏,怒道:“李园,我先前还敬重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张良是那种贪图蝇头小利的人吗?我若是想得利,想做官还不是小事一件,用得着向你乞求?我去秦国,找秦王,他立即就会委我重任。”
这话是真话,只可惜李园根本就不知道张良是何许人物,更不知道他的绝世才情,冷笑道:“秦王爱才没错,可他也不是见人就给官做,你想当官那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你要是真有本事,秦王能给你的,我又何尝不能给你。”
他权势熏天,给弄个官做肯定不会有问题,张良并不领情,头一昂,胸一挺,傲慢之极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功名自取,岂能要人施舍。告辞!”双手一拱,转身就要走。
如此一做,李园心里打鼓了。他也知道一个理,大凡有才情的人总是恃才傲物,而无才的人总是那么平和,张良如此傲慢说不定真有本事,一打手势,兵士忙拦住张良,李园叫声:“先生请留步!”在兵士的搀扶下从马上下来,一抱拳道:“先生所言天赐良机之说,李园可得闻否?”
张良依然不上道,道:“我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我又何必说。”
这话暗指李园要杀他的话,李园赔着笑脸,道:“李园失言,请先生见谅,李园这里谢罪了。”躬身施礼。
虽然他这谢罪之意很成问题,但是能当着这么多人地面做出来也很不错了。张良也就借坡下驴,回礼道:“丞相言重了。以张良之见,丞相之败一在于没有很好的谋划,二在于战场决策失机,没有很好地把握住战机,三是民怨沸腾,兵士不愿死战。”
猪总不会认为自己很笨,李园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无能,三个原因除了第三点他同意以外一条也不认。道:“先生此言不对,兵士贪生怕死,非李园之过也。”
张良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点破。道:“既然丞相如此认为,也未必就不可。张良斗胆请问丞相,兵士们为何不用命,难道他们天生就怕死?为什么同样是楚国人,独独在丞相手下贪生怕死,而在项燕手下却是舍生忘死,拼死搏杀?”
这话太有道理了,李园一时为之语塞,道:“这……”
张良接着道:“恕张良直言,以张良愚见。这都是丞相逆军心而为,而不是顺军心而为。”这话很刺耳,李园脸色一变。就要发作,张良才不给他机会,道:“别的不说,就说这掩埋尸体一事,兵士心中已愿,军心所向,而丞相却是死活不肯,如此做如何能得军心?张良大胆预测,丞相虽是一败再败,毕竟还有三军之众,若是此事之后再遇项燕,很可能不会再有兵士追随丞相了。”
对于不妙的结局,李园还是知道,张良所言正是他所惧,心里惊恐不已,脸上却是怒气勃发,喝道:“来啊,把这狂徒拉下去砍了。”
张良哈哈一笑,道:“丞相,你看看这些兵士,他们有愿意杀我的吗?你若真杀了我,你逆军心而为就更严重了,就是起孙叔于地下也是回天乏术了。”孙叔指楚国历史上的名相孙叔敖。
李园一瞧,果如张良所言,兵士们眼里颇有不忍之色,特别是那些跟随张良掩埋尸体的兵士更有愤恨之意,李园快到了穷途末路,哪里还敢逆军心而为,脸色变得比翻书还要快,怒气一下子全没了,代之而起的是和蔼可亲的笑容,击掌叫好道:“先生好胆色呀!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怕,这才是真正地好男儿,快快放开先生。”大步上来,伸出肥大的双手,紧紧握住张良的手,问计道:“先生可有计教我?”
张良明白他这是演戏,真诚度并不高,不过时机是到了,装作一副惊喜的样子,道:“丞相快别这样。丞相,张良以为当以先收拾军心为重,有了军心,其他的都好办。”
李园再次请问道:“请问先生,收拾军心之道如何?”
张良真是个好导师,解释道:“收拾军之道很多,可以用赏罚分明,严肃军纪这些办法,不过这些对于目前来说还比较遥远。以张良之见,目前最重要的莫过于就是掩埋尸体。这些尸体有很大部分是敌人,正是因为这是敌人的尸骨才更应该掩埋。丞相请想,丞相连敌人地尸骨都要掩埋,这可是一件大事呀,很能得军心得民心。而项燕就没有做过,丞相做了,这事一旦传开,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丞相不会想不到吧?”
知道李园鸡肠鼠肚,张良才说了这么多的理由,不过李园心眼太小,明知张良说得有理,仍是不太愿意,道:“只是……”张良打断他的话头,道:“张良请问丞相,楚国的前途重要,还是丞相个人情感重要?”
这是一道不用选的选择题,李园不会不明白,道:“谁愿意埋就去埋吧。”
张良再次提醒他道:“丞相,这可是顺水人情,所费少而实惠多,丞相何不下命要兵士掩埋,然后丞相亲自祭奠,如此一来不要说你的兵士,就是项燕的兵士,楚国的百姓都要感激你呀!”
“你……先生所言极是,要不是先生提醒李园还虑不及此!”李园很是不愿意,继而很是赞同,一会儿功夫,脸色变了几次,他虽是不愿意,但也知道要真按照张良所说地去做,对他只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才很是赞同,道:“全军缡素,祭奠将士们在天之灵!”
第五卷 天下归一 第二十九章 张良间楚(三)
军人人身着缡素,站列成行,准备祭奠阵亡将士。
李园也是一身重孝,脸上的悲戚之色甚重,好象他老爹老娘死了似的。既然决心演戏收买军心,李园也就来个顺水人情,装得很伤心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他的眼睛红红的,眼泪不住往下滚,不是他真伤心,而是张良教他的法子,用淡盐水擦擦眼睛,眼睛受到强烈刺激,眼眼要不红,眼泪要不多就不在情理中了。
张良当起了司仪,喊道:“尚飨!”
兵士抬上乱蹦的活猪活牛,放到祭台上,用刀砍下牛头猪头,鲜血喷涌,溅得到处都是。
牺牲用完,张良再喊道:“有请丞相致祭!”
李园一边蹒跚着前行,好象这些阵亡将士是他儿女一样,伤心不已,边走边抹眼泪,呜呜哭泣不已,一番致祭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才完成。
回过头来,李园大声道:“将士们:我们今天在这里祭奠将士们在天之灵,我李园心如刀绞呀!他们都是我们的好兄弟,都是我们楚国的好男儿,是我们的父亲兄弟,可是因为芈刍负为逆,这才有了死伤遍野,血流成河。苍天啊,佑我大楚,早日除却顽逆,还大楚以太平!将士们,你们的血不会白流,我会为你们报仇!我李园在这里起誓:只要我李园在,你们的家人就会过得幸福!”
对于军人来说,他自己的生死当然重要,但他家人的幸福生活更加重要。都知道军人在战场上难免一死,要是他的死能够让他的家人过得很好地话,他也觉得值。正是从这点考虑。张良才特地叮嘱李园要提到兵士的家人,李园真是个好学生,一切照做。
话说完了,李园就要退回去,张良却走了过来,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李园不解地望着张良,道:“你……”张良右眼向他一闪,李园还是没有明白过来,张良嘴一呶。李园终于明白过来了,仰天大喊一声:“苍天啊,佑我大楚,佑我将士!”一头栽倒在地上,假装晕了过去。
在历史,韩信挟齐地逼迫刘邦追认他当假齐王,刘邦当然不愿意。张嘴就要骂,张良和陈平两人一个扯了一下刘邦的衣袖,一个在他脚上踩了一下,刘邦醒悟过来,马上改口,说大丈夫要当王就当真王,哪有当假王的道理,做个顺水人情封韩信做齐王,从而稳住了韩信。没想到历史重来。张良也给李园来了这一手。
张良马上唱和,一下扑在李园身上,不住摇动,喊道:“丞相。丞相,快醒醒。来人啊,丞相晕倒了。丞相真仁义啊,为了将士们心疼得晕倒了!”
兵士们还没弄明白李园为何晕倒,还以为他得了羊癫疯,听了张良的话这才明白过来,感动无已,一下子跪了下来,齐声喊道:“丞相!”
“快来人啊,扶丞相回去!”张良装作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几个亲兵过来把李园扶走。张良也跟着去了,回到李园的中军大帐,亲兵小心地把李园放到床上。亲兵队长道:“你们看好丞相,我去叫御医。”
李园这是装的,根本就没那回事,要是御医来了说不定要穿帮,即使御医机灵不说出去,也不太好,张良道:“不用了,我略通医术,这点小病还治得了。你们都出去吧。”
亲兵知道张良虽是初次见到李园,但李园对他很是倚重,言听计从,也就不多说,自行退了出去。
虽然这是演戏,也不能直接叫醒李园,只有笨蛋才会说丞相你别装了,没事了,快起来吧。张良绝顶聪明之人,才不会做这种蠢事,而是小心翼翼地察看一番,道:“丞相真是大慈大悲呀,把将士们当做自己的亲人,悲痛过甚呀!”右手食指在李园人中穴上轻轻点上几下,再轻轻叫道:“丞相,丞相!”
李园明明醒着,并不马上醒来,直到张良叫了好一阵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眼睛一睁开眼泪又不由自止地下来了,哭道:“我对不起将士们呐,我把他们带出来,没有带回家,我对不起他们地家人呐。”哭得是天愁地惨,眼泪把衣襟都沾湿了,要不是盐水的作用,肯定是干嚎,没有一点眼泪。
张良心里暗笑李园好面子,嘴上安慰道:“丞相节哀!战场之上本无常胜将军,丞相指挥得当,将士用命,这不怪丞相,只能是天意,天意要丞相象孟明视一样知耻而后勇,一雪耻辱。”
这话李园听得舒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只听帐外人声喧哗,李园吓了一大跳,一下蹦得老高,道:“不好了,项燕追来了。”
“丞相勿慌,容张良去看看。”张良拉开门一瞧,不得了,楚军将士站在营外,很是期待地看着中军帐。
张良回转,李园忙问道:“子房,是不是项燕来了?”
“还是丞相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