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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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变-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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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小方这回肯定地回答,他的意思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刘雪花这次居然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说:“我希望你能真正地得到幸福。” 
  “我会的。” 
  “还有,”刘雪花说,“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找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千万不能凑合。草木一秋,人只有一世啊!” 
  这番话真像一个慈母在安顿自己的子女,尤其是处在情感波动之时的小方更是听得心里一热,他说:“我知道。” 
  龙琪返回餐厅刚刚拿起筷子,汪寒洋走了进来,看上去气定神闲。进门不问劳枯事,但观容颜便得知,最善于观气色的乔烟眉马上就领悟到──噩运暂时性地过去了。 
  果然,汪寒洋对龙琪汇报说:“我刚从海关回来,然后就听到办公室的电话狂响,我接起来,原来是──” 
  “市委吴书记?”龙琪已经猜到了。 
  “是他。”汪寒洋微笑,一股枯木逢春之色从皮肤以下渗透出来。作为行政秘书,她是不能把喜与怒明明白白流露出来。 
  “哈,哈!他不是去南方考察了吗?”杨小玉乐出声来,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提前回来了。”汪寒洋说,“他在上飞机时打的电话,估计晚上准到。” 
  坐在一旁的扈平知道一切都将平复,舒了一口气。 
  “这个吴书记,跟你们──”他问杨小玉。 
  “跟我们关系不错。”杨小玉认真地解说,“主要是他的官声很好,正直清廉,他是市委书记,老婆现在还在市郊的一所小学当教师呢,两个儿子也是自己到深圳闯天下去了。他对我们集团多方扶持,却连一点儿好处都没吃过。” 
  扈平点点头后,突然一语惊人,“我以后要去作官。”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汪寒洋奇怪地问。 
  扈平微笑,“生意做得再大,也得求人,我要是作了官,出了事就可以自己搞定。” 
  汪寒洋含蓄地笑一笑,“依我看,扈先生你不适合在官场混。” 
  “为什么?”扈平觉得不解,作官有什么难的?盖盖章,喝喝茶,看看报,吃吃饭,顺便收点儿“孝敬钱”。 
  “作官不难,人常说中国的官是最好作的,是个人就能作,但扈先生你不行。”汪寒洋微笑着说,“因为有一点你做不到。” 
  “哪一点?”扈平跟汪寒洋并无深一层的交往,只在今天早晨时跟她有过一席谈。这个女孩子看上去言笑温婉,骨子里却很矜持,给人的感觉如水中花镜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不光是你做不到,我看在座的大家都做不到。”汪大秘书越说越玄乎。 
  “到底是哪一点,你快说了吧。”杨小玉猴急。 
  汪寒洋笑了,“你们看王朔的书吗?他那里面有一句话说得非常经典。” 
  “是──我是流氓我怕谁?”乔烟眉想了想说。 
  汪寒洋摇头,憋了一口气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比谁都不要脸!” 
  话音一落,大家哄笑起来。 
  汪寒洋道:“我说的是真的,这样吧,给你们讲个笑话:有一个新任教师,上课第一天校长跟他语重心长地说──假如有学生考试得100分,你要对他好,因为他以后是科学家,造福人类;假如有学生得60分,你也要对他好,因为他以后会返校当教师,作你的同事;假如有学生得30分,你也要对他好,因为他以后会赚大钱,能为学校捐款;假如学生作弊,你更要对他好,甚至装作没看见,因为他以后将步入政界,高官厚禄,所以,你不敢不对他好,否则……你以后就不用再买鞋了,因为有小鞋穿嘛。” 
  汪秘书话还未完,大家又笑起来。 
  “喂,小玉,你比较符合这个条件,你可以作官。”杨小玉跟人自来熟,所以扈平尽管与她相识不久,却也可以开开玩笑。 
  “拉倒吧,”乔烟眉笑,“她要当了官,全国上下全成丽春院了。” 
  “算了吧。”杨小玉摇头叹气,“我就是不当官,现在的丽春院也不少。只不过换了个名字而已。” 
  这话让大家沉默了。 
  扈平想了想说:“难道好人真的不适合作官吗?” 
  “怎么不适合?”杨小玉一脸的不以为然,“包文正魏征文天祥海瑞那不都是官?” 
  “他们是黑夜里的一盏灯。中国上下五千年,是一个漫长的黑夜……它让每一个清醒且有良知的官员活得太累太难也太苦了。”汪寒洋叹了口气,“文人们喜欢讲道德文章,可道德文章管什么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百官立德,为子孙造福,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始终是一句空话。” 
  “道德文章都不管用,那你说什么管用?”乔烟眉问得很认真。 
  汪寒洋想了想,“善良的人只所以善良,是因为没有作恶的条件。那就要问,是谁给了官员们腐败的条件?谁给的,就让谁去解决,又干咱们什么事?” 
  没人吭声了,扈平则隔着桌子默默地看着汪寒洋,这小丫头,果然肚里有货,怪不得龙琪让她演黑妞,哄得个小方团团转。 
  “喂,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杨小玉喜欢热闹而不愿意探讨深奥的问题。 
  “好啊你说。”扈平笑。他很欣赏她的个性。 
  “是这样。”杨小玉未说先笑,“一个寂寞的男人买了一只蜈蚣作宠物,有天,他想带他这个新朋友去逛逛,就敲敲蜈蚣住的盒子说:去散散步吧,今天天气不错。半天,盒子里没响动。过了一会儿,男人又敲了敲盒子说:咱们去走走好吗?蜈蚣还是没答腔。这男人有点急了,使劲敲了敲,喂,你有兴趣出动玩玩吗?你不去我可走了。这时,盒子里终于传出蜈蚣的声音:对不起,你第一次叫我时我就听见了,我正忙着穿鞋呢。” 
  大家哄堂大笑。 
  杨小玉突然又说,“咱们现在的政府机关也像蜈蚣的脚……” 
  乔烟眉愣一下后笑了,汪寒洋跟着扑哧一乐,扈平大笑。 
  “好了好了别闹了。老刘──”龙琪让杨小玉把刘雪花叫过来,“晚上准备一下,我要宴客。” 
  “要什么标准?”刘雪花问。 
  “吴书记要来,你斟酌吧。”细节问题龙琪从来不管。 
  “好。”刘雪花一双凤眼圆睁,又是她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龙琪舒了口气,“你们都去休息吧,这两天神经绷得太紧了。” 
  “那你呢?”扈平问。 
  “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龙琪特别强调了“一个人”。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七)
  小方没有找到龙琪,问汪寒洋,她说龙总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她没留下口信。没了她的消息,他顿时觉得空落落的,站在艳阳高照的大街上,茫茫然不知所措,他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这个案子完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来见她吗? 
  没有!他们原来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是飞鸟和鱼,各自有各自的生存空间。既然这样,心动的最终结果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小方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无法预测未来。谁也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 
  他是警察,是个无神论者,但此时,他却好像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喜怒哀乐,让他无法抗拒。 
  当他第一次见到龙琪,他的心突然被引爆,在那一刻被炸得四分五裂,人生的酸甜苦辣咸麻涩都一泻而出,让他震颤,也让他幸福,就像一个多年游荡的浪子终于找到了心灵的家园,他的心他的灵魂他所有的感觉在巨大的震荡之后终于归位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妥贴自然。 
  而且随着他一步步对龙琪的了解,他的那种感觉就越强烈,特别是经过那场戏的“催熟”,他是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明白了,他的痛苦,是要她来安慰的;而他的快乐,也是要她来分享的。他需要她,他觉得自己这27年来的人生之路就是一刻不停地向她靠拢的行程,他像一个指南针,她却是南极磁场,他一生一世都是向着她的。 
  她对他也是一样的感觉吧,今天上午她在他面前流泪时,他已经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心照不宣了,他们的感觉是相通的。 
  但,这又能怎么样? 
  这是个俗世啊! 
  俗世有俗世的不二法则。 
  尽管他都跟陆星坦白了,但那是被对方咄咄气焰给逼的,而现在,他要过的,是自己这一关。人要从一种习惯中解脱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方看着街上匆忙来去的人流,心里那种潜在的绝望又抬头了──这些忙忙碌碌的人他们去哪里?又去作什么?也是去找自己心灵的家园让自己的神魂归位吗?他们能找得到吗?或者,他们愿意找吗? 
  不,也许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还没有这种认知,对于他们,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生存! 
  柴米油盐酱酸茶,以至名利地位。对于这个俗世中的人,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吧?至于心灵,有的人已经没有心了。 
  但有心的人怎么办? 
  是不是只有痛苦?──举世昏昏我独昭昭,那痛苦的一定是昭昭而非昏昏。 
  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未老,天无情,那人呢? 
  可谁又让你有情了呢?谁又让你多情了呢? 
  你不是已经有陆薇了吗?小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陆薇已经是他约定俗成的未婚妻,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设地造,就像是一幅已经画好的龙,只等着他们最后去点睛了,那一点,大家将皆大欢喜完美和谐是谓大同。 
  这幅画还能更改吗? 
  能……倒是能,但那得伤筋动骨,甚至惊天动地,还有可能会掀起惊滔骇浪,这场情事,已经不是局限在他们两人之间了,而是牵涉到了一批人,比如陆家的人还有凡是知道他与陆薇谈恋爱的人。当然,更重要的是陆薇的感受,陆薇是个好姑娘,她没有一点错,对他更是好得不得了,为了他,她还学会了下厨,能马马虎虎做出四菜一汤,味道居然还能不影响舌头的正常功能。 
  她早已经认定他了,让她伤心他又于心何忍?除非他是个混蛋,可他偏偏又不是。 
  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是旧的去不了,新的偏来了。唉,为什么人生有些事就偏偏只能作一个选择呢?就像脸上只能有一个鼻子,决不能长出第二个,否则就是怪胎! 
  现在怎么办呢?去谁又留谁呢? 
  去了龙琪,心疼,不光心疼,若砍断大动脉血浆迸流,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可去了陆薇,肉疼,这个“鼻子”毕竟在脸上已经长了几年了。 
  而更关键的问题是即便陆薇去了,龙琪就真的能跟他在一起吗?他俩是飞鸟和鱼,心灵相通可身份背景不同,能走到一起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难道就因为跟龙琪不可能在一起,就去退而求其次地娶陆薇吗?这不是欺骗负人吗?还有比这更刻薄的事吗?如果真的那样,陆薇会幸福吗?他会幸福吗? 
  对谁都不幸的事他小方能做得出来吗? 
  确实,在没有遇到龙琪之前,他曾以为他会跟陆薇一生一世的,因为陆薇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十全十美的女朋友,样貌、家世、素质俱佳,如果说妻子如衣裳,那陆薇这件衣裳可谓名牌正宗不折不扣。可是现在貂皮大衣出现了…… 
  不,应该说,龙琪她不是衣服,她就是小方心灵与身体的一部分。 
  他没理由放弃的,刘雪花说的对,草木一秋,人只有一世,短短几十载,转瞬即逝,那为什么不能找一个让自己真正动心的人呢?今生误过了,在生死轮回中上天还会为你安排一次吗? 
  如果还能,那又得修炼个几千年呢? 
  难道是我前生修炼日短?只和龙琪修了个同船渡? 
  警官学校的高材生在这一刻突然唯心的不得了。 
  唉,遭遇情关,又有哪个能保持清醒?正所谓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只可惜,生也好死也罢,能“许”的就是缘就是福,怕的就是想“许”也没法许──没人可许或有人可许也不敢许,“许”不出去呀! 
  “许”不去就像古时候出天花,要么等死,要么破浆而出如凤凰涅槃死而后生。 
  ──我当然,要死而后生了。小方想。看来他是准备要“许”了! 
  然而,这是个俗世啊! 
  他的决心刚定,手机响了,是他未来的岳父陆市长,小方一听到他和蔼的声音,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份巨大的歉疚,陆家父女对他那是真的好。有次全家在一起闲聊,陆星说他结婚后一定要出去住,过二人世界,陆薇就跟小方说,让他“嫁”到她家去。陆市长对这个建议很赞成,或者在他心里,小方要比他的儿子还听话。可事到如今,却……唉,这负心汉的罪名,小方怕是要背上了。 
  “您找我……有事?”边问着又有一份疑问生出来──我不是换了手机吗? 
  老头马上就把答案给他了,“我问了你们那儿一个叫上官的同事才知道你这个电话号码,你可真是日理万机。”老头很少这么尖锐,小方心里涌起一股不祥之兆。 
  果然,“小薇差不多半个月没回家了,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们的事我不是想多管,女儿大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又都是这个样子。小方啊,不行你让她先回家,咱们大家碰碰头赶快商量结婚的事,我跟你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小方,你自己也是个刑警队长,好好想想后果,传出去多不好。” 
  天哪,小方吃惊,一者是陆薇现在仍然没有消息,二者是她的父兄或者更多的人都以为她被他金屋藏娇了。这就更坏了。不行,我得赶快找到她,否则我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或者万一传到龙琪耳中,那岂不是全玩完了? 
  对了,我那天让上官去红月亮找陆薇,她怎么什么也没跟我说呢? 
  小方赶快回到局里,在大门口正好遇上上官文华,她也是一脸的焦灼。 
  “我正找你呢。”她说,“你岳父又找你了,什么事啊?” 
  “怎么?他没跟你说?”小方纳闷了一下就明白了,老头当然不能跟外人说女儿十几天不着家,那自己往自己脸上涂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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