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侍应生见事不好,忙跑到厨房将人都叫了出来,正所谓客大欺店店大欺客,龙琪大酒店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来吃饭欢迎啊,需要什么服务也照单奉上,有别的什么要求也尽量满足,做的就是侍候人这一行嘛,殷勤周到是应该的。不过,凡事都有个度,所以,对这种成心闹事找碴的混混那是不用有半点客气,否则还怎么在同行间混?侍应生们早就忍了好久,操起桌上的杯盘碗碟就砸了过去……
没几分钟,警笛呜哇呜哇由远及近,七八个派出所的民警威风凛凛地进来,“都给我住手,手背在后面,靠墙站好,不许动。”
西楼客房部15层总台值班小姐卢小倩从对面墙壁的镜子里看见有两个穿着普通的男人从电梯中出来,她犯嘀咕了,这不像是住宿的客人哪?一般住宿的客人都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富贵气逼人。这两个人的穿着不说别的,连脚下那块猩红昂贵的地毯都对不起。
她迎上前去,“两位需要帮助吗?”
其中的一个男人问:“1516房在哪边?”
卢小倩想了想,虽然这两人不可能是来住宿的,但也许他们要找的人身份高贵,皇帝不也有几门穷亲戚嘛,更或者是来给送礼的也说不定呢。还是不要怠慢的好。她于是微笑着说:“我带您去,请走这边。”
到了1516门外,卢小倩作了个请的手势,正要转身离开,却见那两人提腿一脚便把门给踹开了,怎么这样,她又惊又怒,跟着冲进房,看到的是三个赤条条的男女滚成一团。见有人进来,其中一个女的颤动着身子说:“我是这里的三陪,酒店抽七成,我占三成。”
卢小倩就像活见了鬼一样,她们酒店哪有这项业务,纯粹是栽赃陷害。
来的那两个男人这时亮出工作证,“警察!”
卢小倩的大脑“轰”一下炸了。
“出什么事了?”龙琪从来没有看到汪寒洋这样的气急败坏,感觉到大事不妙。
“咱们财务部的总会计孙小玲,上上个星期跟丈夫吵架,把肚子里怀了三个月的孩子给掉了,请假在家坐小月子。本来说好前天可以上班,可是她婆婆打过电话来说她有点出血症状,不能来了。因为是她一直跟税务局打交道,她没来,财务部的老周就跟税务局打了个招呼说咱们的会计不在,这个月的税是否可以延缓几天再缴,都是老关系了,咱们又没有不良的前科,税务局的人一口答应。明明答应了的,可是刚才来了几个税务局的人,说咱们偷漏税款,硬要查账,还要从去年的查起。现在把咱们的账全给封了。同时通过财政局把咱们银行帐号也冻结了。”
“噢?”龙琪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揪下一朵开得正盛的菊花,使劲地揉着,只片刻功夫,一朵花便香消玉殒了。
美丽的东西在一瞬之间就可以灰飞烟灭,那这座由她一手缔造的龙琪商业帝国呢?
其实从刚才那个女人的一个巴掌开始,危险就开始了,只是没料到会这么的通俗和粗暴。
“把所有中层以上的干部都集中到会议室。”
(五)
中层干部们围着长条桌坐着,气氛紧张得很。
刘雪花焦灼地说:“今天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来跟咱们作对。”
歌舞厅的经理陈述是位半老徐娘,身材窈窕,风韵犹存,她说:“茶座、西餐厅、客房部都有事了,我那边物价局的人也刚走,说我们的酒水收费超标,查了半天不说,还给我留下一封建议零售价,让我务必照章办事,否则就另行处理。如果按他们的规定价格,我们不光不赚,还要赔进去好多,那不如关门算了。现在谁家的歌舞厅不是高价格高消费?”
卫媛一脸苦相,“你还好点,我更惨,门也被封了。怎么办呢?”
西餐厅的经理米兰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就像她们餐厅烤的那种大面包,她说:“我的人──侍应生和厨师现在都被押到派出所听候处理,刚才打过电话,说一个星期后才放人,还要交罚款。罚款倒是不多,可我不能等一个星期啊,那不让客人断顿吗?我那可全是常来的老客。”
客房部的经理廖如冰是个人高马大的东北姑娘,此时她一脑门子的委屈,“我们酒店自打开业以来就没有过三陪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这纯粹是栽赃陷害,谁那么缺德!现在警察来了一堆,挨门挨户地检查呢,有不少客人都退房了。还有一个旅行团,刚到门口一看这阵势,吓跑了,人家那是从东南亚来的一群老头老太太,一听咱们出了这种事,躲瘟神一样掉头就跑,大家伙儿惟恐晚节不保。这不坑人嘛!那些警察也不知道是哪个派出所的,面生,没见过,不像是市局的。”
财务部部长马红说:“我们的账全给封了,真不知道他们想搞什么!以前挺好的关系,咱们从来没偷税漏税,就这次迟交了几天,真叫人郁闷。”
酒店的所有要害部门都受到了冲击,部门负责人互相抱怨交头接耳,都感到万分的不解,酒店自打开业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冲击”。
龙琪敲了敲了桌子,“肃静!”
大家静下来后,她说:“好了,我都知道了,现在叫大家来,就是要跟大家说,我们正处在一个非常时期,我们做是服务行业,所以要拿出比平时几倍的耐心去全力应付。我想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多久,我们企业跟政府上上下下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如果是有人从中捣乱,应该马上就可以得到解决,大家请坚守岗位。对了,刘经理,你那边还没事出来对吧?”
这句话让刘雪花感到身份百倍,马上回答说:“是的,我会照看好一切,不会让任何人搞出事来。这是我们惟一的阵地了。”
“好,我相信你也相信大家。”龙琪威严的目光扫了一遍全场,朗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从这一系列的事情来看,我们内部的管理也存在有一定的问题,前段时间我可能国处跑得多,这里的事疏于过问,请各位回去好好替我想想,反思一下,看看漏洞到底出在哪里?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散会。”
她这说了半天,跟没说基本一样,不过,这种过场,是一定要走的。因为真正的原因,只有她最清楚。
这是一场危险的接力赛,现在,她已经开跑了。
小方把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迅速综合了一下,觉得这不是偶然的,但从哪里找根源呢?像税务公安这些从执法机关来的人都是奉命行事,一定问不出什么,那么,就从那个给龙琪泼脏水的女人开始吧。
刚才遇见刘雪花,他把那个女人给铐到了中餐厅的一间包厢内。说起刘雪花,他真是头疼,那个女人在戏里作过他的母亲,现在戏演完了,她还当自己是北靖王王妃呢,看见小方特别亲热,拉住他的手嘘寒问暖,生活学习工作从头到脚几乎被她都关照便了,如果不是召开中层干部会议,她还不知会“纠缠“多久。小方是个孤儿,除了陆薇,还从来没被人如此体贴过,觉得很不习惯,可是刘雪花的那种亲热偏偏又是无法拒绝的,因为小方看得出来,虽然她有点过分也有点神经质,但那确实是完完全全的一份真挚的母亲之爱之关切。就像一汪清泉水,不论你是用泥碗喝还是金碗喝,都不会影响水的质量。可是,为什么呢?她没有自己的儿女吗?小方纳闷。
算了不想了,现在该想的还想不过来呢。
他把茶杯放在桌上,向杨小道了声谢,“对了,小玉,你怎么不去开会?”
杨小玉耸了耸肩,“诸如此类的会议我概不参加,公司的兴衰与我无关,我关心的只有一件,那就是老板的安危。”
小方闻言心里一动,敢情她并不知道龙琪将公司60%的股分留给她,否则她就不会说这种话了。他笑了笑,“好,我出去一下。”
“等等。”乔烟眉叫住他,“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女人问个究竟?”
小方点头,觉得庄美容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个乔烟眉就是有点过于聪明了。
“你不能去,你去不合适。”乔烟眉说。
“理由?”
“我比你合适。”
小方笑了,这丫头真不自量力,他说:“我是警察!”
“正因为你是警察,所以你不能去。现在是非常时刻,而那个女人是块滚刀肉,若想让她说出点什么,非得用点特别的办法,你是警察,你不太方便,否则对方会控告你滥用私刑。你会很被动。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两个女人狭路相逢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也好像不是一件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我比较合适。放心,我会有100种法子让她说出真话。”
乔烟眉分析完利弊,杨小玉认为很有道理,十分赞同。
小方则坚决地说:“不行。”
“为什么?”那俩个异口同声地问。
“还是我去吧。”小方意味深长地。
杨小玉拍了拍小方的肩,顺便把他的身子来了个180度向后转,“兄弟,现在,你就暂时忘了自己是警察吧。小乔能行的。”
“我没说她不行,我只是怕有些责任她担不起。”
“可是──”杨小玉指一指门口,原来,乔烟眉趁他俩说话的功夫,早走了。
这……小方震惊之余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女人简直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杨小玉忙打圆场,“算了算了,谁去不一样。”
“不!”小方摇头,他的眼神很犀利,“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你担心什么吗?”
“你们这里已经出了很多事,但那些事归根到底并不是什么大事,做生意难免有点这个那个的问题,到最后真相总会弄清的,但如果这时有人死在你们酒店,那可就难办了。”
“噢?”杨小玉此时已有所悟,“你是说那个女人──”
“如果我猜得没错,她会死,一则嫁祸,二则灭口。”
“你希望我相信你吗?”杨小玉盯着小方,你神探还神仙呢?
她不相信。倒不是不相信那女人会死,而是不相信小方会算得那么准。
小方不理会她的轻视,说:“不光如此,小乔也怕会卷进去。”
杨小玉笑了,“她手下的功夫我清楚,我们现在要的不就是结果吗?”
小方摇头“别拦着我,你会后悔的。”
杨小玉的身子整个横在门口,美人当道,又是朋友,小方权衡轻重,觉得还是说理为上,动手为下。
“我再说一遍,你会后悔的。”
杨小玉笑了,“行,想走也行,但你得先一个谜语,猜对了我就让你走。”
小方无可奈何,“说吧。”
“屁股上带枪,打一城市名。”
小方一听之下,给气乐了,偏她不一样,连谜语都出得这么通俗。想了想,猜不出,再想了想,还是猜测不出,都这时候了,他真没那份心思。
“猜不出吧?我告诉你好了。”杨小玉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估计着乔烟眉已经到达中餐厅问上话了,便说,“是保定(腚)。”
小方苦笑,这么促狭的谜语只有她想得出来,不过还好,她那杆上总算是挂在屁股上,要挂在前边那……岂不成宝(保)鸡了?小方不由脸红了。
“你可以走了。”杨小玉让开,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年轻的警察。──他脸红什么?他有时看上去特别害羞,对某些事特别在意。真不像个现代年轻人。
小方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他们在龙琪的办公室,这个家特别大,隔成三间,外间会客,内间办公,再内间可以休息。他们现在就坐在龙琪的休息间。
“怎么不去了?”杨小玉奇怪地问。
小方拿起水杯,“这里距中餐厅15分钟的路程,乔烟眉已经走了20分钟,我想再有3分钟,她就会回来。”
“啊?”杨小玉一脸诧异,“她会回来?为什么?再说,15分钟的路她8分钟就会回来?”
“是,因为她是跑着回来的。”
“跑着回来?为什么?”
“回来报噩耗。”
“噩耗?谁的?”
“除了那个女人,还会有谁的。”
“我不信。”杨小玉居高临下地盯着小方。
“那就打一赌。”小方冷静地迎着对方的目光。
“赌什么?”
小方拿起一个苹果,“给我削了它。”
赌注这么小?杨小玉看着他,慢慢地笑了,这个年轻人,蛮有意思的。
“好吧,我给你削一个苹果,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27岁。”
“属鸡的吧?铁公鸡。”杨小玉顺便就送了一个外号给小方。
“干嘛铁公鸡,铁遇上磁那可就赔大了,倒不如干脆做一只磁公鸡。不光吸铁,连金的银的玉的通吸……那可就大赚了。”小方开玩笑道。
“哟,你跟我们龙王爷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她生平最恨的就是郭靖的降龙十八掌,最喜欢的就是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恨不能将天下的钱都吸到她的腰包里。”
杨小玉说着笑了,小方的脸则红了。
“咦,你脸红什么?”杨小玉说着再搿着手指算一算,“不对,你好像属狗吧?哈哈,天降警犬,别说,什么都是前生注定的。”
小方苦笑,“你也别说我,你属什么的?”
杨小玉笑而不答,看了看表,“3分钟到。”
话音刚落,乔烟眉一头闯进来,杨小玉吃了一惊,看着小方,小方则看着闯入者,乔烟眉惶惶然如丧考妣。
“怎么啦?”杨小玉跳起来,情况不妙啊,手中的苹果掉在地上,削好的皮长长地拖着。
“那个女人,死了!”
杨小玉闻言就像三九天被凉水从头到肚脚浇了个遍,“你再说一遍──”
“那个女人,死了。我进去时,她已经没气了。”
杨小玉又吃惊地看着小方,他有千里眼?但,“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点防备?”
──我说的话你肯听吗?
这句话是现成的,但小方没有说。他的心里一阵冰凉,如果说刚才只是他的推测,那么,当事实放在他面前,给他的则是莫名的震惊,他再也想不到光天化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