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上官吃了一惊,看着小方的脸色,忙拿出自己的毛巾。
小方摇了摇手,“你先出去。”
上官走了,小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他顺着刚才的思路──龙琪杨小玉她俩如果真的“那个”,那杨小玉就极有可能是凶手,因为她跟文室是情敌。对于女人,情敌比任何敌人都值得痛恨,那种恨,是欲致死地而后快的恨,是深入骨髓无法化解的恨,是一生一世的恨。女人,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的情人,但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情敌。
仅这个理由,杨小玉就有可能杀了文室。
但真相确实是这样的吗?
小方摇头,这个剧情加在龙琪身上,显得有点太香艳也太招摇,这似乎不像是她的作风。如果她有同性恋的倾向,乔烟眉似乎比杨小玉更适合她。杨小玉少了一分入骨的女人味,乔烟眉却是女人中的女人,就连她骂人的时候,也是风情万种我见犹怜。
龙琪呢?
小方想起他给龙琪包手指时,她的脸腾地给红了,那是一个女人面对男人时的一种天然的回应,一个可以假哭假笑,但无法假装脸红。这就说明她内心存着十分的温柔,只是外表看上去很冷漠,有一天若是冰山融化,那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小方突然照自己脸上抽了个小嘴巴子,想什么呢我!
他站起来,不愿再想下去了,但凭他一个刑警队长的直觉,这个案子绝没有这么简单,一定有一个巨大的故事情节潜伏着。而现在,他得见见龙欢去了,这小家伙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公安局的门口的。
“你去哪儿?”上官一直候在门口。
“你下午没事了吗?”小方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突然问了上官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认为龙琪是个好母亲吗?”
上官想都没想一口断定,“她是个好母亲。”
“就这么肯定?何以见得?”
“很简单,因为她有钱。”
“有钱就够了吗?”小方就纳闷。现在的女人一开口就是钱。
“金钱和感情哪个重要?这个问题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自我折磨的命题,而对于那些上不起学的山区贫困儿童,我想他们宁肯不要感情也非常乐意有一个像龙琪那样的能为他们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和教育条件的母亲。”
“你太冷酷了,现在的女人都太冷酷了。”
“不,是这个世界太冷酷了。如果谁要是在这个年代还认识不到金钱的重要性,那他就是白痴。”
“可你是警察。”
“警察?警察是什么,警察就是这身衣服,脱下这身衣服,我们也一样要吃喝拉撒。去年冬天的大白菜那么便宜,也没人因为我们是警察就白送一棵呀,还不照样得拿钱买?”
小方笑了,苦笑,女人变了,再也不小鸟依人了,一个个就像老鹰,双眼贼亮地飞翔在几千米的高空,见多识广心肠硬。但毫无办法,这是潮流,潮流是无法阻挡的。接下来他建议说:“你去医院看看美容。”
“为什么该我去?他只有我一个同事吗?再说他也没什么事啊!”
“你最合适了,去吧,去看看,一定要去,而且是你一个人去。”小方意味深长地。
庄美容给震晕了,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腕上还插一根针,他吓了一跳,
庄美容给震晕了,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腕上还插一根针,他吓了一跳,想起乔烟眉的话──“这一针下去,你就会变成白痴,法医也验不出来,以为你是被震晕的。”
这好像是刚才的事。他赶快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拔掉针头。
护士小姐温柔地制止了他,“先生不要,你受了点伤,需要打点滴,这样可以更有效地消炎,你看,就剩下半瓶了,不疼的,是吗?”
护士以为他怕疼,其实不是,但经她这么一解释,庄美容彻底地清醒过来。
“我不会有事吧?”
“肯定不会,医生说你的身体素质很好的。”
“那当然,我是警察。”庄美容不知为什么,得意地炫耀了一句。
“是吗?我喜欢警察,可惜我是女的,做不了警察。”护士小姐顺水推舟地恭维着。
“女的也可以做警察啊,我们局里的警花有很多。”
“女警一般都做文职,那多没意思,我喜欢刑警。”
“我们刑警队就有一个女警,挺厉害的。”一提及上官文华,小庄脸上就亮闪闪的。
“是吗?真叫人羡慕,回头有空,你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好吗?我是没指望了,那年高考,我都在志愿表上填了警校,我妈硬给我改成卫校,这辈子就只能当护士了。”
“做护士也挺好啊。”
“哪有你们警察好。”
“可我以后就不再是警察了。”庄美容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那也好,做警察其实挺危险的。”刚才还对警察啧啧称道的护士马上转变口风,顾客是上帝,什么话能让顾客高兴她就说什么。
“好,很好。”庄美容没情没绪地敷衍道。
“我表妹的男朋友就是警察,挣的工资不高,还挺危险,加班出差是家常便饭。这年头,干点什么不是个活法儿。”护士见她的患者一脸沮丧,曲意安慰。
“谢谢你啊。”庄美容愿意再沿这个话题说下去了,他问,“哎,对了,跟我一起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她比你可严重多了,失血过多,现在正在输血呢!”
“真有这么严重?”
“恐怕比这还惨,幸亏没破相,要不年轻轻地,唉!”
“我去看看她。”庄美容跳下床。
“哎,小心。”护士小姐赶快为他提着吊瓶。
“我知道。她在哪个病房?”
“就在隔壁。”
乔烟眉睡着,整个病房静悄悄的,只有她淡淡的呼吸声。床头柜的花瓶中插着一束带露的百合花,高洁芬芳。
庄美容站在她床边,她的睡态真美,长发洒在雪白的枕头上,略显苍白的脸上眉目如画。
“她今天不会出院吧?”
“哪能呢,医生说得住个十天半个月呢。”护士说。
“那我呢?”
“你?你打完点滴就可以走。”
庄美容好像有点吃惊,“为什么?”
护士笑了,“因为你没事了呀。你真奇怪,好像不想走的样子,有的人在医院一天也不想待呢。”
“哪里,我朋友在这里嘛,我不想丢下她。我可不可以多住两天?”庄美容眼巴巴地问。
“有钱不如住宾馆,这里有什么好。当然,如果你愿意住,我们巴不得呢。”她们当然巴不得,这是贵宾病房,一晚上700元,包伙食。
庄美容在乔烟眉床边站了一会儿,“叫人好好照顾她,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护士小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门口,走进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一束花,庄美容一看,不认识,不过这男人长得倒是不错,瘦高个,容貌俊秀。只见他礼貌地欠了欠身子,示意让庄美容先走。
“这人是谁?”走过去后,庄美容问护士。
“不认识,大概是这位小姐的朋友吧。咦?你也不认识?你不是这位小姐的朋友吗?”
庄美容没回答,他回过头,只见那男子抱着那束花,默默地盯着乔烟眉在看。
护士小姐看着庄美容的表情,再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乔烟眉的病房,以为是三角恋爱呢,当然,那个男人可比她这个病人帅多了,这小子肯定是个情场失意者。嗯,女人的同情心开始抬头了,她琢磨着该怎么安慰这个失恋的人,正想着,一抬头,咦,一位女孩子正坐在他的床头呢,这个女孩虽然没有那个风情万种,但也英气勃勃。
“你也有人来看了。”护士小姐几乎是欢呼雀跃,为她的患者高兴。真是个好女孩儿。
而她的病人比她更兴奋,因为来人是上官文华。
上官文华提着一个花篮,就是庄美容送给她的那个祝贺生日的花篮,她居然给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你至于嘛,太过分了吧?”庄美容的脸色全变了,本来基本属于小白脸,现在纯粹成猪肝了,而且是卤过的酱猪肝。
“你多心了,我没别的意思,这花篮放我那儿太扎眼了,不就是表达一种心意吗?你的心意我领了,至于我的心意,也就这篮花了,一客不烦二主。所以我又给你带来了。”上官说得小心翼翼,这话她在路上就想了千百遍。──爱情,是世上最难拒绝的礼物。
然而,庄美容误会了,“你的意思是,我的心意跟你的心意是一样的了?”
上官笑了笑,“也许差不多吧。”
差远了去了,处在爱情边缘幻想的人,最容易做的一件事就是──自作多情。上官说的是另一种意思,庄美容却听成了他想要的那种意思,他马上心甜意洽,“怎么会有空来看我?”
“再没空也要抽点空。”
“这么说,是专门来看我的?”
上官笑笑,不置可否。庄美容这下可是彻底高兴了。护士小姐见状,悄悄溜出去了,并掩上门。
“你没事吧?”
“没大碍,不过医生说得住两天。”
“那就好。对了,你怎么会跟乔烟眉在一起?”上官纳闷。
“也没什么,我约她有点事要谈。”
“噢?”上官略有疑惑,他跟她?他们有什么可谈的吗?
庄美容看着对方的脸色,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谁想些什么从脸上大体就能看出来,“她之前约过我,我没空。今天正好没事。”
“是吗?不会是跟你要钱吧?”
“那倒不至于,她现在跟着龙阿姨,不会缺钱。不过话说回来,只要她开口,无论多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许可的,我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这么好?我以为你会恨她?”
“为什么我该恨她,因为我父亲跟她在一起?如果有错,也是我父亲错更多,毕竟,他比乔烟眉大好多岁。”
听这话的意思,乔烟眉跟他父亲好像真的有点什么。但……上官看着他,一种直觉告诉她,庄美容言不由衷,因为他的眼神跟表情完全是两回事。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上官说,“我该告辞了。天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这么快就走?不过好吧。”庄美容停顿了一下,“上官,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好好回答。”
上官点头,“你问吧。”
“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人品啦,对同事的态度啦,还有工作能力啦,总之吧,你综合评价一下我。”
上官笑了,“怎么说呢,就一句话吧,挺好的。”
“真的?你真这么以为?”
“是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觉你眼前的庄美容跟你以前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你会怎么想?”
上官沉吟,庄美容则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她却问:“乔烟眉怎么样?”
“比较严重。”
“你去看过她啦?我也去看看她。”
“你认识她?”
“一面之缘。”
“算了,还是别去了,我想她现在不需要人打扰,因为她身边有位男士。”
“是谁?”上官警觉起来。
“跟我走吧。”小方把龙欢从他那两个同事那里“接管”过来。
“还是你跟我走吧。”龙欢大大咧咧。
“小孩听大人的。”
“穷人听富人的。”
小方盯着龙欢,说实在的,这话有点伤他的自尊。
“别这样看我,你得承认,你还真没我有钱。”
“有钱怎么了?”
“有钱好啊,起码,有钱人可以去的地方比没钱人多。那年我跟我妈去北京,登一次天安门城楼10块钱。当时就有很多人没上去,他们不想上吗?不,那是毛泽东他老人家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地方,但凡一个中国人谁不想去瞻仰一番,但他们就是去不成,因为他们是心疼那点钱。这世上有好多地方,都是有理无钱莫进来。”
话很刻薄,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小方让步了,“好吧,你说去哪里?”
龙欢说:“你就放心大胆地跟我来吧。”
他把小方带到一只游艇上,“这是我专门租的,为的是咱们今天的谈话内容不被任何人听到。”小家伙一脸深沉。
小方默默地看着他,再看这豪华的游艇,也许上官是对的,在当今的时代,能有龙琪这样一位母亲的孩子是幸福的,否则龙欢小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租得起这么贵的游艇。
“坐,吃水果。”龙欢像个大人一样招呼着小方,还给他扔过一盒烟来。那派势,一看就是大场面中历练出来的。──一个人的经历对他的智力有一种催熟作用。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怎么是我找你,明明是你找我。”龙欢说。
小方愣了一下,听龙欢说下去,“是你先找的我,是不是?昨天你去医院专门找我。要不我认识你是谁?”
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有钱人的那种无意识的强横,虽不中听,但小方也只好承认,的确是他先找的他。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想我也没犯什么事儿,顶多也就是长得太漂亮,口才太好,太讨女孩子喜欢,可也不至于有警察找上门,而且来的还是一个大头目!这是其一。其二,若我妈生意上出了问题,也是工商税务管呀,该着我什么了?那肯定,就是我爸的事。你怀疑他怎么死的?是吗?”
面对小孩子严肃的脸,小方无法回避,而且就龙欢的的语言组织能力,已经可以跟他说些成年的人话题了,于是他说:“是的。谁都有权利生存。反过来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
说完,他以为他的话太深奥了,不料龙欢却说,“我听得懂,求你千万别把我当人。”
“那拿你当什么?”
“人精。”
小方笑了。
“你怀疑我妈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怀疑的对象是你妈。”不知为什么,小方很不习惯龙琪有这么大一个儿子。龙琪在他心里,是独立的,新鲜的,滋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