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烟眉愣了片刻,想不到这地方真先进呐!她调皮地一笑,“我需要一个男生为我服务。”
女孩子笑道:“请您双击按钮。”啪一声,她退出了。
乔烟眉将手放在按钮的上方,迟疑了片刻,双击,果然,出来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儿,也是甜甜地笑着,重复着刚才的话。乔烟眉道,“来一份营养早餐。”
“您要配什么水果?”
“柚子,还有杨梅。”正是秋天,柚子很多,杨梅却不在季节。
5分钟后,一份早餐送到,就是刚才那位男孩儿,本人比屏幕上还漂亮。
“您慢用,完了盘子就放在这里,回头会有人来拿。”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乔烟眉看了看他,“你去吧。”
吃完饭,她换了件衣服,到了庭院中。龙琪大酒店占地很大,是由七座楼组成的楼群,楼与楼之间相隔较远,中间是很漂亮的绿化带,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木,如今已是仲秋,花木已过了绚丽与灿烂的全盛期,走向了淡然与恬静。落红褪去,绿意更浓,浓得如酒,酝酿出酽酽的味道……不论是谁,只要一眼,就已醉了,何况身处其中。
乔烟眉坐在秋千架上,架上缠绵着丝丝缕缕的藤萝,那藤萝于苍苍绿色中,有一些些的衰败,有一些些的倦意,也就更显出一份慵懒与惬意……十足的诗情画意也就是于中发出来的。乔烟眉轻轻晃着,像摇晃着一个梦……远离十丈红尘,避开了人世喧闹。真是一个好梦,可惜偏偏有人要打搅这个梦。
“呀,老眉毛,原来你在这里。”杨小玉的影子投在乔烟眉身上。她跟人自来熟,只要见上一面,就会给对方送上一个“别致”的外号以示亲近。
“坐!”乔烟眉像招呼客人一样。
杨小玉在她对面的那架秋千上坐下。她端详着乔烟眉──那梦一样的长发,那如烟如雾的双眉,那秋水般幽深的眼眸,不似在人间,倒是在梦里,对,她就像一个梦中人。空灵、飘逸、淡远、神秘。
杨小玉突然问她:“喂,你真的杀过人吗?”
这个问题,让两人一起回到现实。
“是,”乔烟眉回答着,将视线转向花园中,那儿,一只蝴蝶正在一丛烂漫的菊花上翩翩起舞,秋天,正是菊花的黄金季节,它们在属于自己的这个时节恣肆横逸,畅舒生机。
她沉默了半天后,“杀人的感觉真的很爽,事后很有成就感。尤其是杀人后不用偿命。”
杨小玉盯着她。
“去年,我在一家报社当编辑。工作有点忙,但不至于太忙,薪水不算多,但还够过。我做了半年,日子一直很平静。我希望这种似水流年能继续下去。但就在7月份的一个晚上,大概12点多,我们报社突然死了两个人,一个被刺杀,一个被毒杀,那天我下班早,在家。几乎就在凶案的同时,我正在睡梦中,仿佛听到门暗暗地开了,一个脚步声,悄悄地向我迫近……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一股寒气,就像是地狱拉开了一条缝,渗出阴森恐怖的死亡气息……我睁开眼,一个蒙着面的人距我只有三尺……”乔烟眉这时突然回头问,“杨小玉,如果是你,此时你会怎么做?”
“先下手为强,杀了他!”回答不容置疑。
“我从枕头下抽出一根针灸用的针,轻轻弹出去,然后将一把刀按在床边,只见那个家伙向前一扑,自己碰在刀上,一刀致命。”
“第二个呢?”
“一样的死法。”
“第三个呢?”
“又过了两天,是凌晨两点,朦朦胧胧中我听到楼顶咝咝作响,声音是细小而微弱的,但在那寂静的苍茫一刻,听起来则分外的恐怖……我租住的是六楼,是那种简易楼,楼顶比较薄。我睁开眼,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满天繁星。”
“啊?!”
“几乎同时,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屋顶砸了下来……”
“噢?!”
“一般楼层的楼顶都是用预制板砌成,再用水泥和钢筋加固。只要有人用硝酸把水泥和钢筋局部腐蚀溶解,某一块预制板就会掉下来……”
“那不是会砸死人吗?”杨小玉吃了一惊。
“当然。我卧室的屋顶那天轰隆一声就掉了下来……”乔烟眉停顿了一下,“可惜,我用的是房东留下的一张大床,我在靠右边睡着,左边放着一大堆书,那块预制板掉下来后,压在了书上。这时有个人头探下来,想看我死了没有。我没死。那他就得死。于是他死了。”
乔烟眉口才甚好,那么复杂的事让她叙述得丝丝入扣,动人心弦。不愧是作过编辑的人。
“噢!天哪。”杨小玉喊天。停了一会,她又问,“他们怎么知道你的卧室是哪一间?”
“他们当然不会让整个屋顶都掉下来,那样人为的痕迹就太明显了,他们用远红外望远镜,只要知道我住哪套房子,在屋顶一瞄,就知道哪间是卧室。”
“这么先进的杀人手法,可是高科技哦!”杨小玉若有所思。
“除了高科技,还有弱智的。我本来一个人租的房子,可是有一天,对面楼上住着的两个大学生问我,你跟人合租吗?他们说看到每逢月圆的晚上都会有一个穿白衣服的漂亮女子站在我的阳台上冷笑……”
“天哪,是鬼?”杨小玉的脸白了。她害怕。
“对,是鬼。晚上我一开始躺下睡觉,她就站我床头,盯着我,披头散发;我在洗澡时,蓬头里的水会突然变成血,冒着热气的鲜血……我炒的菜中,会吃出人的手指头,我的电话在半夜会自己说话,还有墙上的那幅画里的人……”
“怎么样?”杨小玉颤声问。
“脑袋突然掉了,淌出的血,竟然是绿的,顺着墙壁往下滴……”
“啊……”杨小玉打了个寒战。
“还有我的房东,每个月都给来跟我收房租的房东,居然是一个死了几千年前的大汉朝的贵胃子弟。据说那片居民区就是他们家以前的宅基地。而我墙壁上的那幅画中的男子,就是他的遗像。”(乔烟眉的故事见《精变》)
“天哪……”杨小玉的脸色苍白。
“你怕鬼?”乔烟眉看着她,微笑。
“你不怕?”
乔烟眉笑,“怕什么怕,鬼要是真厉害,也不会变鬼了。再说,我又没做亏心事,她尽管来敲门好了。”
杨小玉一脸惊惧,“那你后来……”
“后来我把那个女鬼钉在了墙上,魂飞魄散。”
啊?!杨小玉盯着乔烟眉,好半天。“那,那个男的,你的鬼房东呢?”
乔烟眉笑了,“我对他当然要客气很多,他很帅哦!”
杨小玉也笑了,笑得合不拢嘴,“倒也是,你自己就是鬼,色鬼。所以你不怕鬼”
“NO!”乔烟眉摇头,“这你可想错了,我留他是让他去银行给我抢钱。有了钱,我在人间找个帅哥不是很容易嘛,回头我也开家丽春院,干吗非要个帅鬼?”
杨小玉哈哈大笑,“鬼抢劫,警方肯定永远也破不了这个案子,你小子真是把事想绝了。不过,你真的让他去抢钱啦?”
乔烟眉摇头,“我帮他逃出生天,进入生死轮回,让他在下辈子找回属于自己的命运。”
杨小玉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真的是鬼吗?”
“是不是鬼有什么重要,这个世界上披着人皮的鬼,犹恶于地狱之厉鬼。”
“可是……你知不知道是谁在这么对付你?”杨小玉问。
“知道,但毫无办法。”
“为什么?”杨小玉质询。
乔烟眉此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君叫臣死……”
君叫臣死?什么意思?谁是君,谁又是臣?杨小玉想问,但看看乔烟眉的脸色,她似乎并不想再说。她不说,我可以问哪!于是她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做你的药膳?”
话一出口,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杨小玉不是个不知趣的人。她是秘书,察言观色拿捏分寸是首要的功课。
“没有那个时候。”乔烟眉说,“药膳那玩意儿是哄人的。”
“为什么?”杨小玉倒有些不解了。
“衣服破了才要补嘛,人也一样,有病才看医生吃药。是药三分毒,没病别瞎补。人是靠五谷杂粮养着,动不动就吃药会搞出事来。”
噢,龙琪也是这样说的。可是,杨小玉不明白,“现在好多人都热衷于药膳。”
“什么人热衷啊?一句话,有钱人嘛!自古穷不离卦铺,富不离药铺,不穷不富不离当铺。穷人想改变命运,常算命;富人怕死,老爱吃药。很简单的道理嘛。”
“那你是不打算做啦?”杨小玉窃喜,她不去最好,免得刘雪花生事。
“当然,我是正儿八经的中医呐,做这些真是降低身份。”
杨小玉笑了,各行有各行的尊严,医生也一样。不过,“中医跟西医到底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她本来对这没兴趣,不过老板既然让她专门陪乔烟眉,两人坐一块总得有点话说吧?全当打发时间。
乔烟眉想了想,慢慢地说道:“简单一点说吧,中医讲的是调理,而西医呢……”
“西医讲什么?”杨小玉急性子。
“西医讲的是修理。”
杨小玉笑了。可不是,中药铺瓶瓶罐罐,西药房刀刀剪剪。“说说看,怎么会这样?”她一下感兴趣起来。
乔烟眉兴致也来了,“中西方观念不同嘛!古代的中国人讲天人合一,古代的西方人讲征服自然,融合需要调理,进攻当然就是修理了。”
“照你这么说,依病人的立场,还是中医比较人性一点,是吗?”
“应该是。”
“那你说为什么现在西医会风行天下?”杨小玉提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也是一个令天下中医都伤心的问题。
乔烟眉笑一笑,“那是因为,以前的人是动物,现在的人是机器。”
动物需要调理,机器则需要修理。杨小玉笑了,“你这家伙真堪称是刻薄之尤,说话这么恶毒。”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乔烟眉微笑,“以前的人都住在山脚下,溪水边,地上是青草,满目是野花,打柴狩猎,种地织布,每年惊蛰动土,清明下种,谷雨出苗,芒种开镰除草,中秋收割,冬至休息,春节狂欢,可谓四时有序,周而复始。食物是没有加工过的,空气是完全新鲜的,来来往往一动一静一仰一合一呼一吸间,与大自然同步,这不就是动物的生存法则吗?而现在的人呢?跟笼养鸡一样,每天匆匆忙忙,挣钱、吃饭,吃饭、挣钱……”
话未说完,杨小玉大笑起来。
“照你这么说,社会的进步反而让人迷失了本性?”
“你不觉得吗?”乔烟眉叹息,“如果能回到古代,我愿意用所有的代价换取。”
“真的吗?”杨小玉意味深长地,“也许我能替你圆这个梦。”
“少吹牛吧你。”
杨小玉笑一笑,“咦,咱们也该吃中饭了。”
“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乔烟眉刚吃了早餐。
这是什么话,我现在整个儿一三陪,得陪你吃,陪你玩,陪你聊。杨小玉想,“吃点儿吧,现在不吃饭,以后就得吃药。”
“我真不想去。”乔烟眉坐着不动。
她不动,杨小玉当然也不能动。她只好又坐下,“行,再聊会儿。”
“我也不想聊,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乔烟眉还来劲儿了。
烧得她吧,还一个人想安静会儿,我还今天就陪定了,杨小玉一屁股坐扎实了,“一个人多闷呢,聊聊吧,听你说话挺有意思的。”
“真的?”乔烟眉看着杨小玉,“你就不怕我说出点别的来?”
“你能说出什么呀!”杨小玉笑。可是等乔烟眉的话一出口,她就笑不出来了。
乔烟眉说:“你不是河南人吧?”
杨小玉惊得差点从秋千上掉下来,“你说什么?别胡说啊!”
乔烟眉微笑,“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问你可以不回答,但我还可以望,可以闻,而且昨天,我也给你切过脉了。”
昨天,一提昨天,杨小玉就有点气愤。哼!“别吹牛了,别再找机会显自己了。风头出得过足了小心折断腰。”
乔烟眉微笑,“知道什么叫察言观色吗?我们每个人从小吃过什么,喝过什么,都会表现在我们的脸上。因为,食物的营养会日积月累地渗透到我们的血液和五脏六腑中了。完全不同的食物有完全不同的营养成分,不同的营养会造就人不同的皮毛颜色。”
她略一停顿了一下,“小玉,你常便秘是吧?你下巴颏上常有痘子,脸色有时还会发暗。为什么呢?因为你从小是吃肉喝奶长大的,你们居住的那个地方地气苦寒,能克化动这些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但现在不一样了,这里的气候温和湿润,可是你从小的饮食习惯又很难改变,所以,就会造成你体内小气候的不流通。此所谓:过食肥甘厚味,易助食生痰,甚至化毒为热……”
“你到底想说什么?”杨小玉盯着乔烟眉,这可不是个简单的美女。她敢动手杀人,而且还有一双贼眼。
“你是七十年代初生人吧?中国人脱贫致富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七十年代初莫说是河南那个穷地方,就是北京人也未必能天天吃肉喝奶,那,杨小玉,你能是河南人吗?”
杨小玉吃惊地盯着乔烟眉,这家伙打哪儿冒出来的?纯粹就是我天生的克星。
“坦白交代吧,你到底是哪儿的人,潜伏在这里又为了什么?”乔烟眉笑得阴森森的。
“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人,是个中医,不过,中国古代一向是巫医不分家,所以一个好的中医,不光能给人看病,还能给人看相。”
“我看你就是个巫女。”对于乔烟眉,杨小玉一直都觉得她像个谜一样。
乔烟眉微微一笑,马上变得像个天使,“别急嘛,我没恶意的,古代的巫女会替人保密。现代的巫女也是。”
这话等于是给了杨小玉一个承诺,杨小玉看着她,想说点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说,掉头走了,乔烟眉并不需要她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