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份儿上,扈平的绝望开始一点点地蔓延开来。──我没有机会了,真的一点都没有了。
龙琪她就是这种女人,她虽然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但也不会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不苟且,不凑合。他喜欢这种女人,可这种女人却不喜欢他。
为什么呢?他不甘心。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比方晓飞差在哪里。也许只是因为,方晓飞比他早一天认识龙琪?
──“如果你在他之前认识我呢?”他忍不住想问。但没有问。他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龙琪回答一定是:“感情不是选择,是认定。”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龙琪之前,他女朋友无数,其中也不乏精华。但没有谁能让他停住脚步,那就是因为──感情不是选择,而是认定。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的认定
想通这一点,他笑了,“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吗?我想说的是,我一直想移民伊斯兰国家,因为听说那儿的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
气氛一下子因这句话变得轻松了,龙琪也笑了,“算了吧你,娶四个?你倒问问自己舍得花钱养吗?就你那小气劲儿的!自己吃还嫌肚子大呢。”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那边的风俗跟咱们南方的一样,都是女人干活,男人在家待着。我想你要愿意,我让你做老大,让她们那三个养活咱们两个。”
龙琪微笑,“这个创意不错,说得我都有点蠢蠢欲动了。”
“那就是说,你答应嫁给我了?”扈平换了一种问话的方式,他是想知道龙琪对男人的要求。
龙琪摇头,“我的意思是说,我跟你的理想一样,我也想娶四个丈夫,你愿意的话,倒不妨做我的四分之一……你长得还是不错的。秀色可餐!”
这句话,让扈平感悟到了龙琪对感情及对男人的取舍准则。他也彻底明白了,他跟龙琪这辈子注定只能做朋友。他们是两座山。
“干吗不选择作个小女人?很省事的。”他轻轻地说。
“小女人?”龙琪笑了,慢慢地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谓小女人,恐怕就是小人加女子吧!倒是省事,但不省心啊……”
是啊,作宠物,不必为生计担忧,可是得为失宠担心。
扈平也笑了,他面前这个女人,是绝对不会作小女人的,她不会受控于人,也绝不受宠于人。她已经习惯施舍和给予。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所以,有这样一个朋友,要好过有这样一个老婆。
想通这点后,他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小方,告诉他你要他注意安全。”他又俯下身,凝视着她,“我会为你做一件事。”
“你别做傻事!”龙琪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扈平伤感而坚定地。
“那好,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一件事,就在这边多待两个月,替我看一下场子。”
扈平吃了一惊,“你呢?你要去哪儿?”
“我想出去转转,我觉得自己很累。想休息。”
“真的是为了这个?”扈平盯着龙琪的眼睛。
她叹了口气,“什么也瞒不了你。好吧,告诉你,现在只有我离开了,小方才能安全。”
扈平明白了,龙琪一走,方晓飞再跟陆薇一结婚,应该就没什么隐患了。而两个月后,江远哲那边应该有所作为了。──她总是想着她的那个方晓飞。
就算她想着,他也未必会领情吧?扈平刚才看到方晓飞在台上“咄咄逼人”。
“你还有事吗?没有我走了,我今晚负责这里的安全。”方晓飞看到扈平半天不说话。
“好吧。对了,你未婚妻很漂亮。”扈平说。
“别人都这么说。”
“我想请她吃宵夜。”
“这是你跟她的事。”
“你不介意?”
“她是成年人了。”
扈平沉默一会儿,“你是不是恨她?”显然,这个“她”已经换了概念。
方晓飞说:“不。”
“如果她骗了你呢?”
“作案要问动机。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方晓飞说完就走了,扈平愣愣地站着,就在龙琪跟他说了心底的感觉以后,他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的,他希望方晓飞跟龙琪反目,不肯原谅她,两人彻底闹翻,永成陌路。这样,自己或许还有一些希望。──当然,这应该属于卑鄙的小人行径,但感情不就是自私的吗?可是,现在方晓飞的态度告诉他,他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方晓飞毕竟是个不同寻常的人,虽然他年轻他急躁,但他的见识与众不同,否则,龙琪决不会看上他。
扈平叹了口气,跟着出来,迎面遇上了陆薇。
今天的来宾个个身价不菲,按职业和级别分别准备了20个更衣室。龙琪在6号更衣室。汪寒洋也在。
她一板一眼地给老板汇报:“龙律师打过电话来,说海里什么也捞到。他已经雇了人继续打捞。葬礼定在后天。龙伯上午还打来一个电话,问你什么能回家一趟,他想问问龙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小乔的家人我们要不要通知,怎么通知?我们……”
我们得给人家一个交待,交待一下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龙琪叹了口气,她得给任何人一个交待,可是没人给她交待。
“知道了。”她说。
“还有……”这时响起敲门声。汪寒洋过去拉开门,“方队长──”她把来者让进来,自己出去把门关好。
龙琪听到这一声,浑身一震,但没有回头。方晓飞走到她身后,在镜子中,两人对视着。
……
过了很久,他轻轻地问:“你身上还疼吗?”
她摇头,“不要紧了。”
“对不起,我昨晚没去看你……”
方晓飞撒谎了,他去了,只是看到她在扈平的注视下睡着了。那一刻,他的大脑是完全空白的,什么感觉也没有。直到现在,那种麻木还存留着。然而就在刚才,扈平的一句话点醒了他──你比我幸运!
他凭什么比他幸运?因为有钱还是因为帅?这两样他都比不上扈平。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心里只有他──方晓飞!
扈平就算跟她零距离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人与人的距离,是以心的远近来计算的,而不是身体的远近计算。
有这个难道还不够吗?
就算她骗了我又如何?我愿意。哪怕她把我骗着卖了,我愿意为她点钞票,并心甘情愿拿出自己的最后一分钱。我就愿意让她这样骗我一辈子。何况,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她不骗我骗谁呢?这至少说明她没把我当外人。
“对不起,我……”她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世上有什么矛盾是解不开的?只要你真的喜欢对方。他把手放在她的肩头。
他原谅我了,他想通了,他并没有斤斤计较,我也并没有看错他。她想。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他的手抖了一下,心跳直接传了过来。
──我很幸福!在这一刻。
──我也是。
她转过身看着他,他也低头看着她,距离是那么近,彼此的呼吸、心跳、温度,都真实而亲切……
“你渴吗?”她突然说。
方晓飞苦笑,她总是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想起说这种话。他摇了摇头。
“我渴了。”
他倒了杯水给她。
“太烫了。”
他只好又兑了点凉白开。
“太冷了。”她尝了一口放下。
他又把杯中的水倒出一点,加了点热水,怕不合适,自己先尝了尝。
她还不喝,“你喝过了,我不要。”
方晓飞笑了,“龙老板,你到底想喝什么?”
“我想喝琼浆玉液,你不是会变戏法吗?给我变一个来。”
方晓飞明白了,她是在为他台上的“放肆”而不满。“奇怪了,你刚才在台上为什么不要琼浆玉液?”
“我怕你会变出一瓶胶水来逼着我喝下去。”
方晓飞笑了,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我有那么坏嘛,我只是变了一点小魔术,以前上警校时我是班长,元旦开联欢会,大家都让我出节目,我就跟人学了点儿这个。”
“学得不错,我都没看出你把东西藏哪儿,能不能告诉我?”龙琪很好奇。
“这可不能跟你说,这是我的秘密。说不定有一天不做警察了,我还靠它糊口呢。”
“不说拉倒,谁稀罕!”龙琪哼一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喂,那是我喝过的。”方晓飞开玩笑。
“是吗?我忘了。”龙琪做恶心状。
方晓飞微笑,第一次见她时,她冷冰冰的、高不可攀,现在,她变了很多,变得亲切、柔和,而且还有点甜蜜。他也是,他以前属于枯燥的沙漠风光,现在则像亚热带气候,温和湿润。说进来真的很奇怪,他跟龙琪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就像现在这样,轻松随意地聊天。而且是不管说什么,都很开心。跟陆薇却不行。
记得在10天前,他曾问杨小玉,龙琪跟文室的夫妻感情好吗?杨小玉这样回答:他们俩就像一对君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
而相爱的人不应该是水,应该是酒、是蜜、是醋、是盐、是生姜、是辣椒、是黄连、是十三香……总之是各种各样的滋味。
爱情,其实就是让人知味的。
知道生活的各种味道──酸甜苦辣咸麻涩……
它让你乐在其中,也苦在其中。
龙琪看他半天不说话,问,“喂,你刚才在台上,脸色很难看。怎么啦?是不是那会儿很生气?”
方晓飞沉默片刻,“是的,我很生气,我不生气你骗我那个,我是生气你骗我这个。”
“哪个?”
方晓飞看着龙琪,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
她明白他的心思,“这个……我没骗你。”
“那我为什么还要生气呢?我理解你。有时为了破案,我也是不择手段。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也当着家。这无米之炊,你算是做得最好的了。我又怎么会怪你,又怎么会给你釜底抽薪?”
龙琪听得心里很舒服,“那你为什么在台上给我难堪?你知不知道台下有多少人看着?你知道我什么身份吗?”
一听对方提到她的身份,方晓飞就有点压抑感,哼一声道:“好了吧,你还说我。是你先给我开了一家大染坊,我刚才只给了你点颜色……”
龙琪忍不住笑了,这家伙也记仇,“你不是也想开一家染坊吧?”
“哪里,我顶多是挂在你龙老板的名下开家分店。”
龙琪笑一笑,看她脸色苍白,方晓飞又问,“你身上真的还疼吗?”
“你问过了,我也回答过了。”
“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我感觉很后怕,我真的想不出,如果昨晚你回不来,我会怎么样。尤其是在等你回来的那段时间,我的脑袋都是木的。”方晓飞轻轻地说。
“我知道,我能感觉到。”
“那你呢?那会儿你在想什么?”
“我?”龙琪想一想,“我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子弹就打过来了……看到那猩红的血浆,我真的以为自己完了。”
“我不会让你完的。”方晓飞握紧对方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在那一刹那,有没有……想我?”
“想你?”龙琪笑了,“那一刻,我连自己都想不起是谁了。”
这倒是句实话。唉,她有时就是这么“实在”,实在的让人沮丧。方晓飞哀叹。
“对了,”龙琪抽回手,“昨晚在醉魂崖上跟周烨在一起的那个戴黄蝴蝶面具的人,很像陆星。”
“不是像,他就是。”说到这个,方晓飞神色一变。老鹰一般。他以后,再也不会迷迷糊糊了。为了爱更不能。
扈平截住向前走的陆薇,“陆小姐──”
“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我们花房里从马来西亚新进了一批蝴蝶兰……”
真的吗?陆薇人虽活泼,却喜欢恬静的兰花,尤其是蝴蝶兰。她是水瓶座,蝴蝶兰是水瓶座的守护花神。
“怎么样,有兴趣吗?月下观花,那可是人生一大快事。”扈平微微一笑,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不经意地向对方弥漫。这种杀伤力,很少有女人能抵挡得住。
陆薇默默地看着对方,点点头。她对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并无恶感。
“请──”扈平微笑。
花房里,一重一重的的花架上,上千盆的兰花,按春兰、惠兰、建兰、墨兰、寒兰等五品分开,气、色、神、韵四相俱备,翠叶修条,秀骨冷盈,花朵幽然,淡染清华。陆薇也见过不少世面,但还是被这里给感染了。
“天哪……”她感叹。
扈平笑一笑,“你喜欢的蝴蝶兰在这边。”
他带陆薇穿过花径,进了一个玻璃花房,里面假山俨俨,流水潺潺,还有一根根高低不一的仿真原木,而那柔美的蝴蝶兰,就顺着山势和原木蔓延下来,浓如绿云,那粉的、红的、黄的花儿如灵蝶,翩翩飞舞……
月光如银,漫如薄雾,仙境一般。
这回,陆薇连“天”也不喊了,美是令人窒息的。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是在人间吗?”
扈平看着她,她真的很美,衬着满室的幽兰,更显出她的丰盈富丽。
“怎么样,喜欢吗?”
“谢谢你。”陆薇嫣然一笑,丽色袭人。
“千万别这么说,更别在说这话时看着我,我会中电的。”扈平微笑着说。
“扈先生说笑了。”听到对方用这种方式夸自己,陆薇觉得很新鲜。从小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是些正襟危坐的党的机关干部。
“哦,小心。”扈平扶着美女走过一个几根木条搭的小桥,“知道蝴蝶兰的花语吗?”
陆薇摇头,“你告诉我。”
“蝴蝶兰的花语是──幸福渐渐到来。现在国外的很多新娘结婚时都用蝴蝶兰做捧花,这象征幸福会翩翩飞到你面前。听说陆小姐要结婚是吗?”
提到这个,陆薇的神色有点黯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