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烨摇头。
“那你是不答应了?好,既然你不顾及兄妹之情,那,大卫,继续──”
大卫大声道:“苏眉,女,28岁,现在与儿子周静龙在加拿大……”
“看来,你真的是有准备的。”周烨说。
“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江远哲说。
周烨突然笑了,“我也是。”
他刚说完,大卫叫了一声,“少爷,邮件发不出去,我们的系统突然……”
“闭嘴!”江远哲打断他的话,他明白,他的系统给周烨黑了。对方早有预谋。
周烨冷笑,“哲少,我刚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今我已成佛,而你,还是魔,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今天
,你不该来,但你来了,那,你就别想回去了。我做事,从来都不留尾巴。”
江远哲知道对方今天是不会让他活着离开了,他们知道他一旦回到东南亚,一定会成为他们的祸患,所以他们要灭口。
“你知道我会来?”
“龙琪很善于利用别人,你既然住在她的酒店,我就得防着一点。哲少,我本来不想与你为敌,我希望你真的是来这里随便逛逛的,可你不是。那就不要怪我。”
江远哲想不到,他今天会折在这里。他遇上了高人。黑道黑,有人比黑道还黑。就像这天,黑得无边无际。
“那就说不得了,我们之间只有一个结局──鱼死网破!”他的口气很平淡。死,就死得干脆一点。走他们这一行,这是难免的。
一场火拚在所难免。身为警察的上官文华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到了到了,乔烟眉已经看到了醉魂崖,看到了被人提在手里的龙欢那小小的尸体,提尸的那人手一松,龙欢软绵绵地落入悬崖,被海浪吞噬……
马上一股火舌扫过来,龙琪倒在血泊中。
她全看到了,我来迟了,她想。
她把车停住,将后座上的两桶汽油拖下来全部倒在车顶上,拿出个打火机,点着火,她美丽的脸在夜色中更加生动。
──这一个火一点着,她也就要去了。她只有24岁,花样年华,有好多事都还没做过,可是,就算活到100岁,有些事还是无法做到。比如在适龄期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遇到喜欢的人跟他永远在一起;再比如让自己有很多钱,多到可以每天无所事事地周游列国……
不,有些事就算你活到1000岁也做不到。有些村里的老太太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火车。我们很难理解她们的一生到底所为何来;还有那些乞丐,他们衣衫褴褛地蹲在街头,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
人生到底是什么?活着又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在斯时斯刻还重要吗?
乔烟眉笑了笑,慢慢地坐回到车上,将燃着的打火机往车顶一扔,整辆车轰一声熊熊而燃,烧成一个火团,她踩着油门把马力加到最大……
扈平骑着他那辆破摩托车也赶到了,他看见江远哲和周烨将要火拚,紧接着,一辆烈焰蒸腾的车火龙一样从他们每个人的头顶呼啸掠过疯狂地向前撞去,撞上了周烨和他身后的人一起翻落到万丈悬崖中,随即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个海面。
※※※※※※
第十天
(一)
早晨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董事会的成员约好了似地齐刷刷地站到了会议厅。大约在20分钟以前,他们都听到一个小道消息──龙琪昨夜被刺。
为什么?
不知道!
这些董事们大眼瞪小眼,但谁也不肯多话,只是互相交换着神秘的眼神。这一帮人的确是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当年被龙琪“收编”以后,随着公司业务的步步壮大,有好些识时务的自认为跟不上时代的都回家作了安乐富家翁,除了公司有什么重大决策以外,一概谢决外事活动。种花养鸟抱狗狗养尊处优之间慢慢地竟变成了佛座前的青灯──悠悠温焰,长明不熄。
但如果公司一旦生变,又将如何?
青灯也会燃起烈火。而且不是当年的野火,是具备一定法力的三昧真火。
十几年来龙琪凭她的能力渐渐将这些人纳入轨道,让他们的财力能力稳稳地朝着一个良好的方向运行不悖。换句话,她就是天罡石,她万一有个不测,龙琪大厦将摇摇欲坠。
她不能出事,董事们没有人相信她会出事,她得在。
扈平穿过大厅又来到后园,一路上平静安好,各部门的侍应生都各司其职秩序井然,客人们也很安详,喝早茶的、吃早餐的、在花园里散步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味。
只有那些董事们,他们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闲话”。
但扈平知道,那决不是闲话,昨晚的血腥并未散去──乔烟眉堕身大海,龙欢遇害,还有龙琪……
他来这里的两个目的他一样也没做到!他步履沉重地推门进了总裁办公室。杨小玉在龙琪平日坐的那个位子上正襟危坐。
“你的董事们都在会议厅门口扎堆,这样不好,谣言会长了腿一样地传开。”
“我知道。”杨小玉说。
“这就需要你赶快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会的。”杨小玉看看对面墙上的石英钟,“你吃饭了吗?”
扈平摇头。
“这样吧扈兄,你跟我一起去参加这个董事会。”
“不行,这是你集团的内部事务。”扈平晓得其中的利害。
“你就权当是我的秘书吧,我现在可是代理总裁。”
“你认为这样会有‘效果’吗?”
“最起码可以给我壮壮胆,你走南闯北见得多,若我说错了,你提醒我一下替我和和稀泥。我这不是第一次嘛。”杨小玉笑一笑,“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谁也想不到,这话居然一语成谶。
扈平想一想说:“好吧。”
8点整,会议厅的大门缓缓打开,清晨的阳光强烈地照射进来,杨小玉逆光而立,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短发刷得一根根竖起来,双目炯炯有神。
她咳嗽一声,秀丽的凤目四下一扫,慢慢走进来,坐在龙琪的席位上。她身后的扈平坐在她左手的位置。董事们有点不知所措。
杨小玉微微一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开始开会。”
会议开始了,杨小玉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剩下个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今天的会所为何来。
“杨秘书……今天咱们有什么大事要决定吗?”枯坐一阵后,一位董事耐不住了。
“没有。”杨小玉很干脆。
“那为什么要开这个会?”
“为什么?”杨小玉笑着目光一放,将在座各位的表情浏览一遍,“这个会不是你们集体的意愿吗?不是诸位一大早就在这里‘逼宫’吗?怎么样,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逼宫!
这个词用得简直太绝了,连扈平都有点儿佩服。董事们果然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说,“我们没别的意思,绝对没有,只是听了一点儿传闻。”
“什么传闻这么厉害,能把诸位统统集中到这里,平常开会商量点儿什么事,诸位不是还得我们三顾茅芦去请吗?”
一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董事受不得杨小玉这夹枪带棒,站起来道,“杨秘书,直说了吧,半个小时前我们听到同一个消息,说咱们老板她……遇刺了。”
杨小玉脸色一变,怒道:“你骂我?”
那董事一愣,“这话怎么说?”
“我是老板的保镖,你说她遇刺,而我却好好的,你不是明摆着骂我失职吗?”
“这……”那五短身材的董事心一横,“那为什么现在没见到她,而是由你来开这个会?”
杨小玉一笑,“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回头对扈平说:“扈秘书,把总裁的委托书拿出来。你给大家伙儿念念。”
扈秘书马上从文件夹中拿出一份有盖章和署名的文件,大声念道:“这两天因心情不好不想上班,公司一切事务由杨小玉暂理。龙琪。”
这算什么?董事们面面相觑。
“哎,杨秘书,这──”一个董事欲刨根问底。
杨小玉指着他,“杨总──”她特意强调那个“总”字。她现在是代理总裁。
“好,那就杨总吧,我还是不明白。”那董事十分缠人。
“有些事你不需要明白,你跟大家一样,只要有钱赚就行了,是不是?”
这话等于是点到了灵穴──只要自家一亩三分地上收成丰厚,衣食无忧,你管他皇帝由谁作?
众位董事在似懂非懂似开窍未开窍之间,杨小玉已迳直而去。
“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指东打西。”回到总裁办,扈平为杨小玉倒了杯咖啡。
“人都是一样,看不懂的画,叫名画,听不懂的音乐称为名曲,读不懂的小说,叫名著,弄不懂的道理,叫哲理,至于根本就不能穿着见人的衣服呢?那叫时装……”
听她这样说着,扈平笑了,这大概就是皇帝新装的另一种存在吧?没人承认自己无知,所以越是无知的东西便越能趁虚而入走上大雅之堂。
杨小玉又接着说道:“……我这呢,叫说不清的真相,那叫神秘。中国人就喜欢神秘,越神秘就越崇拜。这其实是跟龙老板学的。她──”
说到这里,杨小玉突然沉默了。
扈平看着她,“撑下去吧,现在就看你的了。”
“我知道。”杨小玉说。
陆星在总台问值班经理,“你们公关部的何苏琳何部长上班了吗?”
对面墙上一个巨形的石英钟时针指向8点整。
值班经理先微笑,“是的,何部长她已经到了,估计现在正在换工作制服,您请5分钟后去她办公室。预约了吗?”
“10天前就约好了。”
10天前,陆星找过龙琪,说要租用酒店的大厅作一场时装秀,全名叫作“名人时装慈善秀”。这场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走秀者请的不是当红明星也不是一线模特,而是市里所有科级以上的行政官员和国营及私营企业的老板及电视台报社的名编名记名主持。真可谓人才风流汇萃一堂。
而更出彩的是,这场时装秀其实应该叫作“婚纱秀”才对。是陆星独辟溪径想出来的绝招──将中国各个朝代即唐、宋、元、明、清及近代现代的结婚礼服还有欧洲中世纪的宫廷盛装统统搬上T型台,豪华热闹又新鲜,还十分贴合到场嘉宾的身份。陆星对此特意解释说,人一辈子一般情况下只有一次穿婚纱的机会,现在能多穿一次,何乐而不为!
这年头传媒发达,看明星容易,看自己的父母官及财雄一方的大款们上台穿上古今中外的服装秀一场,那才稀罕呢。所以尽管门票500元一张,但早在一个月前就卖出去了。
当然,这种时装秀,也只有陆星这种长袖善舞的人才能撑得起。而且他也明说了,这场时装秀所有的收入,将无偿地捐给山区的希望工程。有了如此辉煌的光环,谁还不打破脑袋往里钻呢?再说了,这样一个上层聚会,是不是也意味着某一种契机呢?
于是,收到请柬的人,兴奋不已,能在自己角色之外客串一回模特,也蛮有意思。 这样,时装秀还未开始,就已赢了大半。现在,几乎全市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何苏琳这边呢,早就准备上了,能一次性地来如此多的达官贵人,对酒店是一个最好的宣传机会,作为公关部长,她当然全力以赴。所以不到8点,她就坐在办公室了。
她前脚步进门,陆星后脚就跟进来,这次场面大,他处处亲力亲为,不敢有一点疏忽。
捧上香茶后,陆星未语先微笑,“要不……我们改天?”
何苏琳笑了,“为什么?陆局那边准备还不充分?”
“不不不,我是怕你们……”陆星试探着说。
“我们没问题,这类活动我们办多了。”何苏琳微笑着,“走秀的大厅我们已经布置好了,全是按您的要求再参照行家的意见来的,一会儿我陪您去看看。”
“不,我是说,你们这里没什么事发生?”
“陆局听到什么小话儿了不是?要有,不妨跟我先说说。好防微杜渐。”
“没有没有。”陆星矢口否认。
“那……我们就谈正事吧。刚才说到大厅的布置,我现在就陪陆局去看一下。”
陆星大笑,“不必不必,对你们酒店我一向放心,至于一些细节问题,比如节目单呀什么的,你跟我的秘书敲定就行了,我信你。其实我这次来是专门邀请你们总裁,希望她也能上台走两场秀,那将为这次活动增色不少。我跟她提过的,只是没有得到她明确的答复。”
“这个?”何苏琳微笑着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她现在不在酒店,不如这样吧,我先替她答应下来。”
“你?”陆星有些意外,“可以吗?”
何苏琳微笑,“只要是对公司有利的,总裁一向不会拒绝。她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很能听进下边的意见。”
“是吗?”陆星的眼神耐人寻味,“她真的能出场吗?”
“能与不能,晚上就知道了。”何苏琳也意味深长地。
“那……我就只当她答应了。”陆星说。
何苏琳微笑,盯住他的手,他手腕上似乎有被烧灼过的痕迹,“您的胳膊受伤了吗?”
“没有啊。”陆星诧异,“此话怎讲?”
何苏琳垂下眼帘,慢慢地说:“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睡好吧。”陆星说。
“那是,陆局您总是很忙。”何苏琳似乎不经意地,“对了,今晚的安全工作……”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市刑警队的人,他们负责今晚的一切安全。”
“噢,能这样就十全十美了。”何苏琳说,“来的全是大人物,我们酒店的保安怕不够。”
“我也不希望再出事。”陆星说。
“再出事?”何苏琳盯着对方的眼睛,“这之前,有谁出过事吗?”
“噢,”陆星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却也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