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陆将军便囚在城中乔家废园,只恐数日之内,就会生死分明,我也慕陆将军为人,陆将军赴死之时,我定会亲自前去送行。阁主欲知陆将军生死,不妨留意在下行踪就是。”
那布衣儒士和黄冠道士都是大喜,上前拜谢,逾轮却只是冷冷一笑,不理不睬。这时候暗中传来几声琴音,隐隐有劝慰之意,逾轮心念数转,面上露出悲喜交加之色,也不敲门,纵身跃入柳园之中。继而暗中传来一缕箫音,声音凄楚,似有无限幽恨,转瞬消失在风中。
布衣儒士乃是知音之人,听出箫音隐含的惆怅之意,心中不由生出疑问,向那蒙面青年问道:“请问白兄,这位宋先生和天机阁有何牵扯,若是他有勉强之处,只怕大事会毁于一旦。”
蒙面青年笑道:“丁大侠不必担心,宋公子和本阁关系非浅,只是数年前已经退隐江湖,按照敝阁规矩便是再无牵扯,这一次阁主不得已毁诺,想来他心中不满,不过阁主待他恩重如山,他又是重情重义之人,只要阁主吩咐,他定不会相负的。”
布衣儒士放下心来,一揖道:“请代在下谢谢阁主大恩。”
那青年肃然道:“皆是为天下百姓尽力,何谈恩情,在下告辞,若有什么事情,请转告寒总管知道即可。”
说罢那青年悄然隐入黑暗之中,黑暗中琴音响起,有相别之意,片刻杳然。
布衣儒士面上露出倾慕之色,道:“天机阁主果然是世间奇人,若非得他相助,我们哪有可能相救陆将军。”
那黄冠道士面上露出疑惑之色,道:“天机阁主始终以白纱覆面,就连身形也隐在宽袍之下,丁兄真的肯定他就是我们在震泽湖上所遇之人?”
布衣儒士道:“相貌身形虽不可见,但是听他琴音,定是当日相遇的云公子,不过像他这样的人物,是绝对不会当面露出真相的,不过能够得他相助已经是苍天庇佑,我们也就不要追根究底了。”
那黄冠道士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却又忧心忡忡地道:“动手劫狱,终究是不臣之举,还是希望国主能够体念大将军捍卫社稷之功,若能下旨赦免,才是最好不过的。”
那布衣儒士喟然道:“只盼君恩如海,能够体念忠臣之心。”说完自己也觉得这是妄想,只得轻叹一声,隐入夜色之中,转瞬消失不见。那黄冠道士叹道:“君恩九鼎重,臣命一毫轻。当初王爷因此而死,大将军又凭什么能够幸免于难,我也是贪求了。”说罢,也随后没入夜色之中。
此刻的南楚深宫,赵陇看着尚维钧承上的密折,撇撇嘴,不过是杀个臣子,干什么这样慎重,又是深夜呈递,还要秘密赐死,明明是谋反重罪,却只将家人判了流刑,心中生出想要加重刑罚的意念,但是想了片刻,还是懒得多事,便批了一个“可”字,然后随手将折子丢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向后殿走去,那里还有等待他的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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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丹心坚似铁~
公坐系两月,尚相以襄阳事构之,令刑部主审,公坦然辩,诸官皆无言。尚相患之,转诬公长子云谋起兵救父,刑逼甚急,体无全肤,或谓云曰:“尚相必欲将军父子死,纵不肯屈,亦不能免,何妨虚应之,略免其苦。”云怒曰:“死且死矣,岂可留污名于世。”
狱不成,公部将皆得命,安抚军心,上书保奏而已,唯余缅闻公入缧绁,起兵欲救之,阻于江陵。尚相以此责公,公乃亲书劝之,余缅得书,黯然而退,尚相亦不敢加罪,虑公部将终为乱,欲赦之。
幕客宁谦闻之,阴劝尚相曰:“大将军在,诸将皆倚之,大将军殁,诸将眷属均在江南,又无首领,胡敢反。”尚相子承业亦劝之:“擒虎易,纵虎难,既已成仇,不可赦也,不然,我父子死无葬身之地也。”
尚相乃决,深夜入宫求密诏,国主不察,许之,乃以鸩酒赐公死,时年三十五岁,国中闻者皆哀痛,服孝私祭者不可胜数。
——《南朝楚史·忠武公传》
十二月七日,朔风飘雪,这一年江南的冬天倍加寒冷,建业城内一片萧瑟,在城内一隅荒废已久的“乔氏园”中,气氛更是冰冷肃杀,园中虽有十数处亭台楼阁,可是多半都是四处透风的破旧屋舍,冬日的寒风肆虐其中,纵然点起熊熊的火炉也不能逼退刺骨的阴冷。
在其中一间最为宽阔的楼阁之内,同样的冰冷阴沉,却连一个火盆也没有,寒风透过木板的缝隙吹入,令得房内宛如冰窟一般,可是居住在这里的男子却是宛似不觉,虽然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色的半旧棉袍,但是刺骨的寒冷似乎并不能让他稍有瑟缩。而他的身上还戴着十余斤重的枷锁镣铐,稍一动作,便是叮当作响,手腕脚踝上更是有着红肿伤痕,可是这男子神色淡然,似乎浑不在意,目光流转之中,看到雪片丝丝缕缕从破损的窗棂飘入室内,这男子突然露出一丝笑容,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两扇残破的窗子,淡然望着飞雪如织的废园。任凭飞雪扑面而来,丝丝缕缕渗入衣襟发际之中。在他推窗观雪之时,不知有多少目光瞩目在他身上,直到发觉他并无异动,那些目光中才消去了警惕之色。
这时,门外有人轻咳一声,继而一个紫衣老者推门而入,在他身后则是一个青衫书生,一手提着一个食盒,另一手提着一个酒坛。那男子仍然目视窗外,毫不在意来人是谁。那紫衣老者见状心中生出敬佩之情,若是寻常人在这种地方拘禁月余,只怕已是奄奄一息,何况此人原本是大将军之尊,纵然不是锦衣玉食,又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可是这人却仍然是铁骨铮铮,不曾听他说过一个苦字,也不曾见他恶言向人。若非是相爷授意,恐怕自己也不愿这样折磨于他。那书生的目光望向临窗观雪的男子,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一旁,从中取出一席丰盛的佳肴,然后取出一个精美的银壶,和一只酒觞,倒了满满一杯放在桌上。那紫衣老者恭谨地道:“大将军,请用膳吧。”
陆灿转过身来,虽然数月囚禁,令他形容消瘦,面上也带了几分病容,但是双目却依然炯炯有神,全无英雄末路的悲凉之色。他望了一眼丰盛的酒食,目光在陌生的青衣书生面上掠过,笑道:“欧先生今日亲自来送酒食,又一改往常,非是寒透的囚粮,想必尚相已经有了决断,今日可是陆某陨命之时。”
紫衣老者欧元宁面上露出惭色,陆灿自下狱之后,也曾受过酷刑迫供,但是陆灿不肯屈招,朝野又有不满声浪,尚相便将他囚到乔氏园,改而向陆云迫供。尚维钧却也是心思狠毒,知道对于陆灿这等位高权重之人,一些不露声色的折辱更能够消减他的意志,虽然未必能够迫得陆灿屈服,但是能够折辱这位素来铁骨铮铮的大敌,也是心满意足,只可惜事与愿违,陆灿虽然受尽苦楚,但是除了目光越发淡然之外,竟是没有丝毫屈服之意。
欧元宁轻轻一叹,心中生出不安之意,道:“大将军目光如炬,国主已经下旨,今日便是大将军辞世之日,一个时辰之后,赐死诏书便会送到,尚相有谕,大将军乃是朝廷重臣,临去不可轻率,故令在下置酒相送。”
陆灿面上并无惊怒之色,看向宋逾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地?”
宋逾一怔,料不到陆灿闻知大限在即,却无愤怒不平,反而还有兴趣问自己的来历,上前一揖道:“草民宋逾,与尚相公子乃是知交,闻听将军将去,故前来送行,且将军虽入囹圄,建业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搭救将军,从前大势未定,这些人还不敢轻易动手,如今赐死诏书已下,难免会泄漏消息,尚相恐有人知大势不可绾,前来劫狱,故此令欧前辈亲来设伏,草民虽然武艺平平,但幸得尚相、欧前辈赏识,故此应命前来。”
欧元宁一皱眉,虽然宋逾所说并无虚言,尚维钧正是因为担心有人劫狱,才增加了许多高手守卫乔氏园,这宋逾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来到此处的,可是却也不必毫无遮掩,侃侃直言吧。
陆灿听了却是觉得此宋逾性情直率,毫无拘泥之态,笑道:“即是如此,你就陪陆某小酌几杯,等候诏书前来吧。”
宋逾目视欧元宁,欧元宁心道,这宋逾功夫绝佳,有他在此,纵然有什么变故,也可先杀了陆灿,自己还需安排园中防务,凤仪门中人终究是外人,难以信任,还是自己亲自巡视一番的好。想到此处,他笑道:“大将军既然有此雅兴,宋逾理应从命。”说罢取出钥匙亲手替陆灿除去镣铐,道:“大将军请慢饮,老朽先下去了。”说罢给宋逾使了一个眼色,宋逾微微点头,欧元宁才转身走了出去。
陆灿除去镣铐,身上轻松许多,走到桌前举起酒觞,一饮而尽,道:“好酒,你也坐下吧,饮酒不可无伴,一个人未免太寂寞了。”
宋逾看了一眼屋内,取了一个缺口的茶杯过来,到了满满一杯酒之后,又替陆灿斟满一杯,举杯道:“能得大将军赐酒,草民荣宠备至。”说罢也是一饮而尽。
陆灿微微一笑,把酒啜饮,笑语从容,缓缓问及宋逾的身世经历,宋逾却也不隐瞒,除了身属秘营之事不曾外泄,就连曾为杀手的事情也是侃侃而谈。不过数语之间,宋逾便觉得眼前这位大将军和蔼可亲,言辞恳切,令人有如沐春风,如饮醇酒之感,陆灿却也觉得这青年虽然常有激愤消沉神色,却也是才华过人,问及军略,言语间颇有卓识,人品气度皆有可取之处,不由劝道:“宋公子才华过人,理应为国效力,怎能屈身草莽,沉沦风月,如今宋公子得尚相器重,理应从军报国才是,想来尚相也会首肯。”
宋逾目中闪过惊异,道:“大将军被尚相诬害,国主下诏赐死,难道竟然连一点怨言也没有么,竟然还要劝草民为国效力?”
陆灿淡然道:“我非圣贤,岂能无怨,但是怨则怨矣,陆某尽忠报国之心却不稍改,我死之后,尚相必定排挤打压陆某旧部,我见宋公子颇有大才,又得尚相信赖,若能领军上阵,倒也是国家之幸,将士之幸。”言罢,话语一转,却是说及自己从前领军作战的一些心得。
宋逾心中越发惊佩,想到自己秉承江哲之命,数次进言暗害,此人到了今日地步,自己难辞其咎,不由心中愧悔难当,耳中听见陆灿娓娓道来,竟有传授兵法之意,终忍不住拜倒在地道:“大将军如此厚爱,在下惭愧难当,陷大将军于死地,草民其罪非轻,何敢再聆教益。”
陆灿闻言有些惊愕,这青年虽然虽得尚维钧看重,但是恐怕并没有资格献策进言,如何这般说法?
见陆灿神色,宋逾越发痛悔,张口欲言,却想起自己纵然说给此人知道,也不过是伤口上洒盐,有害无益,神色一颓,道:“大将军且饮酒,草民在外恭候。”
陆灿神色一黯,道:“既然如此,你去吧。”他也是心思灵透之人,隐隐间已有所觉,见宋逾走出室外,他苦涩地一笑,举目望向窗外,不过些许时候,窗外飞雪越是迷离,随风飘舞,如幻如梦,恍惚间不由想起旧日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皆是难忘。
突然之间,雪影迷离之中,突然传来一缕琴音,琴音便如飞雪,千丝万缕,无孔不入,孤傲清冷,变幻莫测,陆灿只觉心神皆随着琴音起伏,气血上涌,心中一震,几步走到窗前,任凭雪花扑面,这才冷静下来,目光炯炯向园中望去。却见茫茫雪雾之中不时有血花飞溅,宛若红梅绽放,此起彼伏的厮杀声,惨呼声,和兵刃撞击的声音却随之而来,搅乱了这片静谧的雪景。
陆灿心知是有人前来劫狱,心中生出疑虑,所有旧部均得到他的严令,绝对不许来建业生事,会有何人前来劫狱呢,方才宋逾所言,他只当是尚维钧多疑,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劫狱。仔细听去,只觉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进攻之人颇有章法,不似乌合之众,只是进展艰难,显然尚维钧在此地也是布下重兵,有意将来人一网打尽。陆灿心思电转,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莫非有人从中左右,欲令南楚豪杰皆丧身在此。唯今之际,只有自己出面,令那些来劫狱之人立刻退去,才能免去此劫。
想到此处,陆灿跃出窗外,纵身向杀声最响之处而去,此刻他除去枷锁,虽然元气因为数月囚禁而大伤,但是却仍然身手矫健。岂料他刚刚落入雪中,便有一人挡在他面前,一柄折扇忽开忽阖,挡住他的去路。陆灿望向那神色冷厉的宋逾,喝道:“让开,本将军绝不能让我南楚俊杰自相残杀。”
宋逾心中虽然佩服陆灿这般快就看出其中玄机,更没有被求生之念蒙蔽,但是想到自己得到的严令,就是将陆灿留在此处,绝不能让他阻止这注定两败俱伤的惨剧,目中闪过厉色,道:“草民奉命,不许大将军离开此间一步,国主诏书到此之前,还请大将军就在房内饮酒,外面的事情,却不需大将军费心。”
陆灿眼中寒芒一闪,叱道:“你究竟是楚人还是雍人?”
宋逾心中一颤,却昂首道:“宋某生于南楚,长于南楚。”
陆灿却是识破他话中隐含之意,冷笑道:“可是你却不当自己是楚人,可对,若非如此,你为何阻拦陆某平息干戈的好意。”
宋逾心中一横道:“大将军若是此刻前去,必定难逃毒手,若是留在此地,若是来人得胜,大将军尚可生还,岂不是两全其美,何必自寻死路。”说罢挥扇攻去,陆灿对于这种江湖技击之术,并不精擅,被宋逾困住,不能脱身而去,心中越发生出寒意,想到自己纵然舍身一死,也不能免去内乱之祸,拳掌之间,越发生出拼死之念。
数十丈外,欧元宁立在雪中,双手紧握,对着那白衣蒙面,端坐抚琴的身影,眼眦欲裂。就在片刻之前,袭击突如其来,欧元宁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这人势如破竹,破众而入,幸而此人似有独来独往的意味,只是他孤身一人冲进乔氏园中。欧元宁令众人拒守,自己亲自追来,岂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