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这么多苦,更不会受这些下人折辱!”
床上的杨戬勉强提气,运功封住伤口,看着地上打翻的发着异味的食物苦笑。他已几天没有进食,这人一走,又不知几天才能回来,只怕到时他已饿死在这里了。
一只耗子窜出来,嗅嗅地上的饭菜,又跑了,一双脚出现在床边,杨戬抬眼,是那个独臂人。
心中一凛,杨戬忍着胸口的疼痛看向他。要提前找三妹报仇?不,他不是这种人。那独臂人正查看着他的伤势,想帮他拔去剑,却终又不敢。
“我阵已布好,只待时间一到即可,今日是来看你准备如何的。没想到……这剑是那只小狐狸的吧?不是凡兵。我修习的是妖功,体质不同于常人,若触到你的伤处,只怕你伤势恶化得更快。”
见杨戬了然一笑,独臂人侧过头掩住了恻隐之色,他知道,杨戬并不需要这种廉价的感情。
“我知道你必能与我一战。”独臂人在他床头坐下,轻叹道,“看得出你已下了决心,是要以元神与我一决高下,一解恩怨。不过,你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你要守护的,就是这种人么?”
“我的身子本就不堪修复,多这一剑又算得什么?沉香的心魔由我而生,当年逼这孩子实在太紧。还他一剑,也算理所当然了罢?”杨戬默然地想着。
那独臂人看了出来,眉头一轩,问道:“若我那日告诉你,我将搅乱三界,你会不会放弃死志?”
杨戬笑了一笑,独臂人摇头道:“我就猜到了,在你眼中,三界虽重,也未必重过你那个宝贝妹妹。可惜,可惜!”
看着地上残留的食物,他不禁生起一股怒意,道,“那他们呢,他们又如何待你?便是对外人也没这般的。”
杨戬神色中现出几分苦涩,将目光移向窗外远处。但独臂人却将他心中所想一字字说了出来:“你又在帮她找什么藉口?压她在华山下二十余年,折磨她丈夫,追杀她爱子,她本该恨你之类?就算如此,也只能证明你那妹妹,你那外甥都从未真正试着去了解过你这二哥,你这个舅舅!”
独臂人猛地站起身来,颇为激动地来回踱步,又道,“天下人言从不足采信,我只信我自己的眼睛,能有你这一手阳刚枪法的绝不可能是那种无耻小人。哼,我听说过你们的事,除了那心怀不轨的老狐狸,谁都没有死。天条改了,三圣母放出来了,受伤倒霉的只有你,你以为我是和他们一样的瞎子?”
杨戬一震,移回目光,吃惊地看着他,半晌,百感交集地轻叹了一声。那独臂人已猜出他意思,也是一笑,道:“算了,不说了。你我还要生死一搏,说得多了,你到时下不了手,那反是我不够光明磊落了!”
这些话落在一旁的众人耳中,字字诛心,三圣母喃喃自语:“我是瞎子,我真是瞎子,我怎么会相信这一切,我怎么会看不见真相……”伸手向自己眼中挖去,幸被沉香死死拉住。
“我要走了,你现在的情形……”独臂人犹豫地道。他知道杨戬现下需有人来救治,但是他的身份却实在不好出面。正迟疑间,却见杨戬正看着自己,似有所求。
他一愣,问:“你要我帮你找人来?”杨戬目光一侧,看向地上洒落的饭菜,又静静地看向他。独臂人脸色为之一变,顺他目光看向那堆混着尘土的东西,惊道:“那些?”杨戬笑了一笑,显出赞许之意。
独臂人想说什么,又忍住,放下紫玉杖,拢起那些混杂了尘土勉强可称作食物的东西,送到杨戬口边,看他一口口仔细吞下,终于皱眉问道:“你怎么吃得下。”
随之想起下人平素对他的态度,又不禁苦笑,说,“你是怕那小子这一逃又不知几时回来,会将你活活饿死?天下还真没有过饿死的神仙,可惜你却不肯当这独步古今的第一人!”
三圣母哭倒在沉香怀里,沉香泥雕木偶一般,看着舅舅微微喘息,艰难吞咽着那些泥灰中捡起的杂物,看着那犹自不断摇曳的剑柄,只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
独臂人终究还是走了,杨戬合上双目,又开始运功重凝元神。他的经脉早已支离破碎,功力每强行运行一次,那疼痛便加深一层,身子不听使唤地阵阵抽搐,冷汗和着胸口伤处的血水浸透了衣被。
三圣母再也忍不住了,扑过去伏在他身上,哭泣着求道:“二哥,你不要再练了,我们不会有事,那阵没困住我们,我们就要回来了……你一定要等我们回来,我去求观音菩萨给你治伤,把所有的功力都给你。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你还象以前一样地疼着我的,二哥,求你别再练了!”
但这一剑插得委实太重,每日杨戬稍一运功,身子抽搐,伤口便裂开,被上的黑色血渍一次次晕上红色,边缘不断扩大。他无奈停下,知道再这样下去,没等重新修炼成功,就已因失血过多而死了。
三圣母神思昏沉,坐在床边只是发呆,龙八到底局外人,忽然叫道:“小玉手上不是有剑?”众人被他一喝,望向小玉,小玉茫茫然低头看手中,那柄插在杨戬胸口的宝剑赫然便在手里。三圣母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望着小玉怯怯地问:“小玉,什么……什么时候?”小玉痴呆呆地想了一会,不确定地摇摇头。众人也不知她是何时又取回宝剑,只能看着剑柄,继续等待。
过了两日,赌得天昏地暗的刘富又来了一次,这人想是胆小,死活不敢去碰那剑,只掰开他嘴灌了碗薄粥就跑了。杨戬也有些着急,若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众人不敢想这把剑到底多久才会拔去,唯一能能安慰自己的是,他们回去时,不会再看到杨戬被钉在床上的这一幕了。否则,他们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杨戬蕴藏着无限伤痛却看不出悲喜的眼睛。
再过一日,又换了刘刚来送饭,三圣母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盼他能为二哥拔剑治伤,不要再受更多的折磨。刘刚与那瘦子刘富同是分派来照顾杨戬的,两人为图清闲,商量好了轮流前来。刘刚已听说刘富说了这事,见剑仍未拔,知道同伴胆小,这事算是扔给自己了。骂句晦气,伸手抓住剑柄,想拔出,又有些不敢,丢下碗出门。沉香大急,追了出去,但离开杨戬身边百步,再也行动不了,只能怏怏回来。
不一刻,刘刚又推门进来,带了名中年汉子。龙八识得,那是刘府中照顾马匹的马夫老王,常年养马,也算个半拉子兽医,想是刘刚怕剑拔出血止不住,叫了此人来帮忙。老王打量半晌,搓着手为难道:“我说兄弟,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只是个养马的,哪能医人。伤这么重,你还是另找人吧。”刘刚好不容易拖来个壮胆的,哪里肯放他走,一把拖住了他:“老哥哥,平常我可没亏待过你,就帮兄弟这一次。你没听人说么,这人本来和夫人少爷一样,是天上神仙,没那么容易死。你看这剑都插几天了,要换你能活么?”老王想想也是,跺脚让刘刚稍等,出去取些药回来。三圣母燃起希望,抚着哥哥蜡黄的脸,轻声道:“二哥,马上就好了,你忍一忍,没事了。”
刘刚等得着急,只担心老王借口溜了,见他捧了药回来,舒出一口气,让他去医。老王把熬好的药汁和捣好的外敷药草放在桌上,没好气地说:“我只管治,拔剑不干,没来由溅一身血。”刘刚无奈,探身过去,握住剑柄。杨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将要来的剧痛。刘刚一使劲,剑从床板中抽出,但剑刃不像匕首,剑身极长,卡得又紧,用力下也只抽出一半。杨戬身子刚被剑带起,刘刚气力已竭,上升之势一滞。杨戬顿时顺着剑锋缓缓滑落在床,竟似又被刺了一剑。
众人只看得毛发耸然,后背生寒,嫦娥和四公主闭上眼睛,小玉将脸藏在沉香怀里,三圣母眩然欲晕,倚在床边作声不得。
刘刚没拔出剑来,手已软了,求救地看着老王。老王看他脸都白了,知道他真是不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被拉来做这事,但事已至此,也不能丢下不管。走上前去,离得远远的,只伸手过去,使出浑身力气一抽,剑是拔出来了,杨戬身子也被这股大力带起。由于他离得远,力道偏向外,杨戬半个身子被带跌了出去,挂在床边,额角已撞在地上。
刘刚一步跳开,逃得远远的,生怕血溅自己身上,听得老王一声喝,才如梦初醒地去桌边端过药。老王将一摊黑糊糊的药物堵在杨戬前胸后背伤口上,扯了布条裹上,杨戬自己勉力提一口气封住伤口,血竟也止住了。又将药灌了于他,看床上被褥实在是血污得不成样子,刘刚又找了来换,两人大功告成,如释重负,捡了剑逃也似地离开。
杨戬看着桌上的饭碗一声苦笑,这两人一阵忙乱,竟忘了还未让他进食,看来又得饿上一日了。腹内升起刀绞似的感觉,老王本是长期养马摸索出几手医术,那药是平常给牲畜开的,虽已忖度着减了量,到底第一次给人开方子,手上无准,杨戬身子又虚,竟成了虎狼之药,在腹内翻腾不休。
忽视腹内和胸口火烧火燎的感觉,这种疼痛对经脉尽毁的他来说已算不得什么。即使不运功时,那浑身叫嚣着的疼痛仍让他汗透重衣。只不过,他向来掩饰得很好,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龙四喃喃自语:“我们都说他狠心,不错,他果真好狠的心。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狠心、如此狠心地待自己,只为一些待他更加狠心的人……”龙八不敢再多看,也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地安慰姐姐和众人:“还有四个月,就有四个月了……”
“四个月,四个月后,我拿什么脸去见二爷……”康老大茫茫然应着他的话,“一死谢罪么?二爷做了那么多,我又怎能一死轻生,辜负了他的苦心;不死么?我又怎么对得起二爷,多年兄弟,我竟比不上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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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俺在公告栏上写了,有事外出停更的啊。MS筒子们习惯性地不看公告。。。。
昨天才回到家的,在外地连吃一周盒饭的可怜的某只。。。。。。
不出门真不知道家的可爱啊。
第十卷 大患有身 第十一章 歌瞑尘欲散
时间仍往前推移着,新年过后,杨戬终于到了重铸元神的最后关头。看着他催动真气流转周身,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行功。
便在这一夜,法力温养之下,元神冲举而出,盘坐吐纳,迅速成形。众人正紧张间,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半边天际蓦然亮如白昼,只骇得人人变色。半晌,还是沉香最先反应过来,苦笑一声,道:“是开天神斧和宝莲灯……原来那一夜的异相,是因为它们感应到了……”
元神沉入身体,看着杨戬突然睁目,浮现出饶有深意的微笑,小玉低声说道:“舅舅也感觉到了……他随身多年的神兵……”而三圣母早就痴了,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哥哥修炼,仿佛又回到了在灌江口,在哥哥护翼下的那些温暖岁月。
此后的几日,除了应付过来喂食的仆人,杨戬便是全力练功。他知道自己的情形,身体衰竭不堪,早没了恢复的希望,仙家虽有夺舍重生之术,但夺舍之后法力大减,却又根本应付不了独臂人的一战之约。为今之计,只有孤注一掷,将真元全部融入元神,再不留下一分护体的法力。
拼了将来真元耗尽,魂飞魄散,也要在这一战中,争得最大的胜机。
到了第五日上,终于行功完毕,元神又一次离体而出。杨戬看了一眼留在床上的躯体,恍如隔世。几年来不懈的努力,到底重铸元神,恢复了功力,竟有种失去目标的惶惑。
从躯体的怀里拿出金锁,留恋地抚摸着。金锁依旧灿烂铠亮,岁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天廷金精毕竟不同凡器。当年,怕人眼热,瑶姬在金锁上设了法咒,除了主人愿意,谁都无法动念取走。也幸好如此,不然,这些年的落魄不堪,只怕早被恶丐凶仆抢去变卖了。
握住金锁,在屋中站了会,他还是决定出去看看,说来可笑,三妹的家,他还从没有仔细看清楚过。于是三年多来,他第一次,自己踏出了这间小屋。
甫一出屋,正射过来的并不强烈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应,举袖遮住了眼,好一会才放下。三圣母心中一酸,跌回现实。从元神形成时开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让她一时忘却了现实种种,眼前的哥哥,俊逸的身形,一袭黑底龙纹的长袍,即使在昏暗的小屋中,依旧风采卓然。她一直为愁云惨雾笼罩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笑容,直到……直到他举袖遮阳的那一刻,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回首屋中,毫无生气的躯体是她看熟的样子,枯槁、憔悴,没有血色,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强烈的反差让她胸口痛得几乎窒息。
沉香紧上一步,扶住踉跄不定将要跌倒的母亲,轻声劝慰:“娘,别难过了,我们在这里是什么也做不了的,担心也没有用。娘,你应该想一想,舅舅的元神已经重铸,那我们是不是更有希望救治好他?”三圣母有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泪水涟涟地拼命点头。沉香暗暗叹息,难怪舅舅不放心娘,娘的确是经事太少,脆弱懵懂,离不开别人的保护。他这样说,娘便这样信了,岂不知他的话,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不能忘了,还有与独臂人的一战,不管胜负如何,对舅舅来说,结局都是致命的。
“舅舅,我答应你。”他在心里与杨戬对话,“从此以后,刘沉香不会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会让娘受到伤害。如果我们回来后真的……真的救不了你,我……”他侧头向已没在角落里的小屋再看一眼,指甲掐进了掌心,狠狠地下了决心,“我答应你,我会亲手送你离开!”
杨戬不熟悉路径,凭着中秋时的记忆来到聚会的花园,又误打误撞地寻到了瑶姬的房间,却不进去,在外面站了很久。近乡情更怯,明知道母亲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