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再次从後头搂住了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那…今天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习学反常的耸耸肩,往前一站:「嗯…你…今天喝了酒…算啦,你早点回去吧。」
酒精在瞬间再度蒙敝了知觉,早已脑袋不清楚的我只能勉强回答:「喔…好吧,那…我先走了 …恶…」
隔天早上,先到公司打了个卡,马上就到「棠尧石化企业」位於台北的分公司,这间座落在松江路和民生东路交叉口附近的大楼,是赵令玺在去年才以重金买下来的,不过,他只将最顶端的十三、十四、十五楼用来办公,其他楼层则出租出去。顶楼十六楼则是将所有隔间拆除,再装璜成一个金壁辉煌的会客间。
当我表明身份进到电梯後,一个接待专员先将口袋里的钥匙插入电梯按钮下的孔内,转开後,按钮下方的小铁窗瞬地打开,他小心的输入密码,其中一个红钮才点亮,他轻轻的按了下去,这才能直通到顶楼会客间。
「吴先生,请!」
我向他点点头,大步走进其中。就算外头烈日高照,不过在四周的落地窗却丝毫不会让热气渗入室内。硕大的客厅里,摆著一张西式餐桌,而其中坐著,一是尚在进餐的赵令玺,其他人分别是任重道总经理、日本阴阳师安倍晴实和翻译。
赵令玺一边看著报纸,一边摇头:「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怎麽啦?赵董事长?」我从未看过赵令玺动怒,不禁好奇问道。
他将报纸一丢,手指用力点了点上头一篇投书:「吴先生,你自己看看!」
我瞄了一下标题:「怪力乱神祸国 神鬼之说造谣」,底下署名:「华夏神学院」学生杨主信。
「他在文章里写著:就连我们企业财团都以『怪力乱神』的说法奉之圭臬,试图想要造成社会动乱、民心不安。藉机要胁敛财,打知名度。」任重道经理简单的说。
我瞥眼看安倍晴实的反应,他似乎不太在意。转头对还在大口吃稀饭酱菜的赵令玺说:「赵董事长,别为这种事生气。这个社会,本来就有相反意见,这才叫民主自由。」
「是吗?唉…」赵令玺轻叹了一声,擦了擦嘴:「吴先生,在熟人面前就别叫我董事长了,还是叫我赵桑我比较舒服一点,而且…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帮助,我还没报答你哩。忘了问你了…吃过早饭没?要不要…」
我摇了摇头,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不用了。好吧,赵桑,你找我来,有什麽事吗?」
「我想请你再帮我排一排紫微斗数,」赵令玺起身,用恳求的语调要求:「能不能,也排一排赵文智的流年?」
拿出随身带的NOTEBOOK(记者的必须品),我将赵令玺与赵文智的八字输入其中,只消五至六秒,「紫微斗数」的软体就将两人的命盘排出。我不发一语的细细察看,众人也不敢打扰我。
沉吟了一会儿,我指著萤幕,开始一一解说:「赵桑,就你的流年来看…今年的事业没什麽大问题,没有什麽大起大落的情况,就如同我三、四年前所说的,在你创业初期,你会遇到贵人,同时也会煞到小人。而且从流年来看,你的小人在今年会给你带来血光之灾!从子女宫来看呢…你今年也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甚至来的有点措手不及…」
赵令玺马上紧张起来,也挤到NOTEBOOK前看著萤幕,看了半天才不好意思的问:「对不起…吴大记者,是什麽状况呢?能不能…说的更仔细一点?」
我约略推测到会发生什麽事,不过我也只能含蓄的说:「嗯,我只能说是一个『意外』,一个让人遽然不及反应的意外。」
为何我语带保留?那是因为从命盘里,我察觉他今年会有个劫难。不过还未成型。命运是很奇怪的,有时你有这个命,但是运气未到,事情就不会发生。有时你明明没这个命,但是身边的环境、人物相聚在一起,形成一股「业力」,共同的「运」就会牵连到你身上,这就叫做「身不由己」。
赵令玺起身看了看任重道,他点了点头,赵令玺马上又说:「吴大记者,能不能请您,也看一下赵文智的…」
我面有难色的看了看众人:「赵桑,这儿…有『外人』耶。这样…好吗?」
他紧张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揩了揩满脸的冷汗,连台湾国语也冒了出来:「没要紧没要紧…任总是偶以前就在工厂相识快二十年的朋友…他…他宰样赵俊三的代志啦…那锅安倍先生也没关系,偶请他们来就素为了这款事…」
听见赵令玺这麽说,再端详众人的神情,我觉得事有蹊跷。不过我只是受人之托,手按一下键盘,赵文智的命盘随即出现在萤幕上。
「你帮我…看看他的流年、流月和大限,好不好?」赵令玺央求著。
盯著萤幕,我又陷入了沉思中,过了半晌,我才面色凝重的说:「赵桑…阿三,喔不,赵文智,他今年可麻烦了…」
「怎麽说?」
「从他的本命宫来看,今年是他的大运,也是大限年,当初为什麽会要你找他?就是因为你的子女宫与田宅宫显现,这个…在外头的儿子就是你的贵人,他的星宿恰好能帮的上你。而他的迁移宫和父母宫也再再验证我的说法是正确的。当他为你所救後,他的运势也随之扶摇而上,将他天份全然施展开来…不过…」我叹了口气,接下去说:
「他天性聪颖、积极,对权力有极大的欲望,这对他在事业绩效与布局上都有很大的助力,不过呢…这也让他用了不少手段在斗争上,往往会得罪很多人,这从他今年迁移宫中的人际关系里就可以推断出来…他拉拢了不少自己人,也踩了很多人的尸体往上爬…」
赵令玺对任重道点了点头,任重道便以他那低沉微弱的嗓音说:「之前我还不信赵董的话呢… 吴先生果真了不起,这是赵文智进公司这两年多来,他的调迁情况…」我一面翻看著,一面听他的解说:「他从高雄总公司,调到台北分公司;从业务部,调到企划部,这些时间,单单被他挤走的长官、属下,就不下十人了。」
「十个人!我有没有听错啊?」我忍不住叫了出来;「这样你们都不制止他啊?」
任重道翻了我手中的资料到第三页,手指点了点:「这是这十人和他『交手』的资料,坦白说,他真的很厉害,这些人其实或多或少都有些把柄,而这些个把柄有些和公司业务有关,有些则和私德有关,他都能一一打探清楚,然後再利用这些弱点转嫁到这些人的工作上,让他们不得不出错…」
这实在与前天我所见到谦恭有礼、和气待人的赵文智相去一百八十度;「你是说…这些被他挤走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因他以『职务』逼走的?」我好奇的追问。
任重道点了点头:「我原本也不相信这个人有这麽厉害,直到两个星期前,我发现公司有近三百万元的帐款出了问题,当我亲自查看帐款时,这才发现他不但能将这笔钱『五鬼搬运』,而且连垫背者都准备好了,只要事情纸包不住火,他可以完全撇清的乾乾净净…」此时他竟然沮丧的低下头:
「而我,为了维护公司的制度,只好开除那位员工…他铲除异己、培植亲信的功力,说真的,我玩不过他。」
「任总很快就将这件事回报给我知道,」赵令玺接下去说:「我觉得他处理的对,这公司…迟早也会让赵文智来接手。」
啪的一声,我将NOTEBOOK阖上,收拾到袋子里,不发一语起身离去。赵令玺见状,连忙绕过桌子拉住我的手:「吴先生,怎麽啦?为什麽生气翻脸了呢?」
「你们要怎麽处理是贵公司的事!赵桑,还记得三年前你是如何离开那间石化工厂的吗?你应该能够体会那些离职员工的心境!言尽於此!」
「吴先生!」任重道也站起来,虽然个头矮我一截,但气势也让我为之一震:「我们赵董就是希望能由您的协助,让赵文智回归正途,而且…」他指了指安倍晴实:
「安倍先生也说,近来赵文智好像被什麽恶运缠上,整个人都变的不太对劲。」
我低头看了看安倍晴实,才发现他一直用那对「地焰妖瞳」盯著我瞧,我被这样的帅哥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转身对赵令玺说:「我想…先和赵文智谈一谈再说吧。」
赵令玺看了任重道一眼,任重道用力点了点头,赵令玺便转头说:「好,我答应你。我待会就安排你和赵文智见面聊聊。」
不久,赵令玺和任重道因为会议缘故先行离去,只剩我和安倍晴实、翻译三人大眼瞪小眼。负责替安倍晴实翻译的是个女孩子,看外表已经超过三十岁了。面貌皎好,就是皮肤黑了些,她的打扮十分素雅、稍嫌老气:浅色衬衫,黑色长裤,从毫无变化的服饰就可以猜想她是个严肃的人。脸上的妆也淡淡的,头发也没有如时下年轻人般染成浅黄色。对於刚才我们的讨论,面无表情,可以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彷佛丝毫不好奇赵令玺与赵文智的关系。
我又看了看安倍晴实,他也面带微笑、神情轻松的看著我,我一边拿起茶杯喝茶,一边小声的嘟嚷著:「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
「我看你,那是因为我对你们中国的『奇门遁甲』和『紫微斗数』十分感兴趣。」
他居然听得懂!而且还回了话?虽然国语不甚标准,但是比起上回在记者会发言时,他的口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我好奇的看著他,安倍轻轻举起眼前茶杯,好整以暇喝了口水:「在你身上,最近有没有发生什麽怪事?」
我楞了一会,下意识的回答:「法师问这个…做什麽呢?」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耳朵,压了压我的下眼睑,用他那对「地焰妖瞳」仔细看著我:「你周遭有没有朋友、亲人过的是晨昏颠倒、昼伏夜出的生活?」
听他这麽一问,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有,而且很多。」
在我们记者圈里,哪个人不是晨昏颠倒、昼伏夜出的?每个人白天多半在家里睡死,到了下午或晚上才出来采访,到了半夜,那精神更是好的不得了,不是去pub小酌,就是聚在一起聊是非。更别说归霖竞、石景城这些特勤人员了。
「哦…是吗?」他仰起修长白皙的脖子,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那…有没有什麽朋友,是你只有晚上才看的到,白天永远找不到人的?」
我身边会有这种人!我忍不住开始苦思起来,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人…
「你为什麽要问这个问题?」
「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吗?」他看著我的双眼,久久吐出这句话。
起初我还误会他的意思,以为他说我已经「得道」了。转念一想,不会吧,我的修行应该还没到这般高深才是。就在我不明就理,想要追问的同时,一名服务人员已经静悄悄的走到我身旁,将无线电话「端」到我面前:「赵文智经理在十四楼会客室等您。」
安倍晴实起身,在我耳旁轻轻的说:「赵文智不是好惹的人,而且他身上黑暗杀气很盛。千万小心。」说完,他坐回位子上,闭目养神。
我边走边细想他刚才的警告,当我进到会客室时,赵文智正使用他的PDA,一见到我,连忙起身伸手:「吴先生,您早。昨天没有好好招待您,真是不好意思。」
在和他见面之前,我已经先想好要怎麽从他身上套出一些东西来;仔细看著他:这位西装革履、全身光鲜的家伙真是特别,之前的三宗自杀命案和他有关联,赵令玺、任重道和「棠尧石化企业」也因他而有交集;安倍晴实还叫我要小心一点,小心什麽呢?
「最近好吗?」我先坐下,示意他也坐下。
「唉,最近有一点点背,现在在一个新部门,还在学习认知中,不太习惯。」
「换部门!为什麽换部门?」我好奇的问。
他看了我一眼,沮丧的说:「第一呢,就是前些日子我们部门有人掏空公款,结果任总将他开除,我是他主管,就连带记过处份哪…还把我从海外业务部转到企划部来;第二就是…别说了。」
「是…那三件自杀案子吗?」我小心的问。
原先谦和有礼的赵文智,突然间,我看到他眼里闪了一阵异常!但不一会,他马上就说:「你说多倒霉呢?吴先生,我明明没有喝酒,结果检测的酒精浓度超过标准,我只是到餐厅去要求公平的赔偿而已…却没想到惹来这麽多事情!家属还不时打电话到公司、我家里抗议呢!」
「嗯…我也知道这一连串的事情,你的确是殃及池鱼呢。」想套别人的话,就得先站在他的立场著想。
「对啊!这一个月来真的是衰到不行!」他喝了口水:「算了,别提这个了!」
「那…」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一定得要有些结论,我马上再问:「在这几件自杀案件之前,你有没有发生,或是遇上什麽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他侧著头想了想:「没有耶…喔!好像有,对了,就是那个…」
「我们到PUB喝酒的那天下午,那个离职的员工啊,叫陈良邦的,他有来到我公司楼下威胁我…」
「威胁?什麽意思?言语恐吓?还是动手动脚?」
他冷笑了一声:「都有!」我吓了一跳:「都有?」「是啊!其实也不能算啦…」赵文智拨了拨浏海,潇洒的说:「他呢,只是到我公司楼下堵我,然後呢又胡言乱语了一堆,最後还在我胸前画了好几道…」
糟糕!难道他就是…我心里暗叫不妙!
~第八章~
「你能不能再说一次:那天陈良邦在你面前做了什麽事?」一听见这个消息,我兴奋的就连声音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我记得那天是…下班时候吧,我们几个人下了班想到pub去轻松一下…」赵文智有条不紊的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全盘说出,最後还补上一句:「我认为…他应该是在我的身上下了什麽咒语…」
「你方不方便把衬衫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