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会想起她呢？
而这不像是对我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她的表情……有点像是做梦……美梦……
她睁开了眼睛：“一定很开心的。我想他们一定很感激天坊的。”
“我什么都没做啊。”
我只不过是给烦恼中的老奶奶让了路，然后向对我挥手的小孙子，回应性地挥了挥手……
智纱脸红了：“这么说是没错……”
我们并肩站在柜台前，我看着菜单。智纱视线朝着空洞的远方轻轻说着：“就算只是在某个地方的一场偶遇，也会在人生轨迹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的。”
听不懂了。
“对了，智纱明天会去上学的吧？”
“嗯，家里已经没什么事了，而且……”她脸红红地看着我，“明天放学后……”
“是圣诞晚会。”我说着，抑制不住的快乐，“……也是答复的日子。”
智纱开心地笑了。
我也开心地看着她。以前一想起答复的那天，心里就会很矛盾，而现在，很期待——或是说望眼欲穿地希望那天的到来。
这天的到来，真是太不容易了。我和智纱真的经历了很多——我是这么认为的。
从明天起，我和智纱，就是正式的情侣了！
也许在这伤感的时刻，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成为自己的男朋友，这件事能让智纱快乐起来吧……
在咖啡馆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我和智纱在园内随意逛着。途中坐了旋转木马和观光列车，其他时间就在悠闲地散步。和好几对情侣擦肩而过，也看见了不少全家出游的人。
我：“……”
智纱：“……”
唔……不行了。全都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我实在害怕智纱会随时受不了。
我们来到湖边，那是冬蕊花开放的地方。
冬蕊花树大片绽放着，绚烂的缤纷倒映着我们的脸。
“——天坊。”智纱紧张而羞涩地看着我。
“嗯……”怎么了？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天坊的……”智纱犹豫再三，把手搁在胸前，仿佛想说些什么。
我关切地看着她，她似乎心里正反复思量着该如何说出口。
终于……
“呼……”她深呼吸——“……天坊的父母怎么了？”
她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嘴唇因紧张而颤抖——
是啊，她还满脑子都是父母的事情……所以联想起身边人的父母，也是正常的了。尤其是来到了这么浪漫、安静的地方。
“可雅没有说过吗？”我轻轻看着她，我以为可雅什么都对她讲了呢。
对于我的反问，智纱轻轻摇了摇头。
“哦。”我说，“我老爸……应该和别的女人住在美国。”
“嗯……”她轻轻应和着。
“妈妈——”我叹了口气，“我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去世了。”
她低着头：“……为什么？”
我以为她这个“为什么”是在问原因，所以老实地回答了：“中风引起的各项病症，她的身体一直就不太好。”
“哦。”她小声说着。
我继续说道：“可雅的爸爸，在不久也去世了。”
“……”她看着我。
嗯？？我为什么要说可雅的爸爸啊？我赶忙说道：“啊，智纱，对不起！因为他们去世的时间很接近，所以从小别人一问的话，我就会常常习惯的也说出可雅的爸爸……”
智纱出神地站着，看起来又想起了几天前自己家那惨痛的画面了。
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一瓣冬蕊花朵飘落下来，智纱轻轻地说：“可雅的爸爸，为什么……”
“一场意外……”我说着，“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女孩子。”
智纱轻轻叫了一声。
“对不起，说了这些话，在智纱的面前。”
虽说是她问起我父母来的，不过这也是我独居的原因，我迟早得向她说明。而可雅的爸爸……智纱是对好朋友的关心，我也应该告诉她。
只是，我真不该这这种情况下说明啊。
“天坊，我——”智纱不知什么时候，浑身轻轻颤抖起来了。
我诧异地看着智纱。
“我……我……”她的眼泪泫然落下。
为什么智纱会忽然哭起来？
我真傻啊，智纱本来今天是想开心的，我干嘛又让她想起父母，干嘛又刺激了她脆弱的神经！
“等一等，呃……”我面对她突然落下的眼泪不知所措——而正当这个时候。
“呀！！”远方一个女性游客发出了惊叫。
“怎么了？”我赶紧看过去。
智纱也惊呼起来。
那边的湖面是可以租小船的。在那里，一个小孩子就像是很配合我的话语一样落在水里了！
男：“孩子，孩子掉下去了！！”
女：“来人啊！来人啊！”
看起来像他父母的人，在船上脸色发青，大声叫喊着。而那小孩大概把头伸出水面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应该没有余力去大叫。
“……呼……呼呼……”智纱惊恐地喘息着。
“可恶，没人在吗——”我念叨着，自己实在是离那太远了。
“啊！”
仔细一看，已经有两个工作人员跳进水里了，带着救生圈向落水的孩子迅速靠近。
“太好了！”我叫着。
“不要……”智纱却很惊恐。
其实根本不用担心。
工作人员很沉着地向小孩子靠近，让他抓住救生圈。同时，另一人连救生圈一起把小孩子的身体抱住，让他冷静下来。
“太好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同时听见全场欢呼的声音。
解救行动瞬间就结束了，快得甚至让人有些失望。当然，当事人都是相当拼命的……小孩子被从水里救起后，工作人员用毛巾裹着他的身体，马上就把他送走了。看起来像双亲的人也一起离开了。周围目击了这起事故的人，都浮现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很快就各自散去了。
我说道：“呼……太好了，没出事。”
刚刚才说出可雅父亲的事情，这事故让我心里很紧张。所以看到孩子平安无事我心里才格外踏实下来……
“……智纱？”
“……”智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脸色苍白，好像脸上的血液都被抽走了。
“智、智纱！？喂喂？”
“不要……好可怕。”
“没事，没事的，那个小孩已经得救了！”
“不、不要……就、就算得救……”她的声音轻若游丝。
就算得救？智纱说出的奇怪话语让我皱起眉头。
“——呼，呼，呼。”智纱突然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看起来很难受，不停地动着自己的喉咙……仿佛溺水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小孩。
“智纱！到底怎么了！？”
我的大叫声，倒是让周围的人们惊讶地转过头来。因为刚发生了那样的事件，身边一下子围起了不少人。
“要不要叫人来？要到医务室去吗？”我看着她。
“没事的……别在意……”她惊恐地闭着眼睛，身子紧缩着。
“还说没事，怎么会没事呢！”
这是那个吗？和水族馆那时相同的症状？
我说道：“不行，别勉强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下。”
“真的……没事的。”
——结果，直到工作人员注意到骚动后跑来为止，她都一直在机械地重复着“没事”。
今天的约会，就这样中止了。身体不适的智纱在公园的医务室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
“已经……没事了。”她这么说着，打算一个人回家。
当然，我担心她这个样子不安全，制止了她。但是她却好像小孩子赌气一般，坚持说她没事，争执的结果是我强行陪她到景池车站而已。
在月台上向我告别时，她小声说出的那句话，在我耳边久久没有散去。
“——我不会再添麻烦了。”
12月24日 周一
圣诞晚会之日。
早上当我到达车站前广场时，收到了智纱的简讯。
“……啊。”一瞬间，脑子里变成了一片空白。
简讯的内容是：“我先走了，对不起。”
“这是……什么意思？”我傻傻地自言自语。
因为学生委员的工作提早去学校了吗？可如果是这样，负责同一个项目的我也应该收到通知才对啊。
“呃……”我无法释然地合上手机……
中午的午饭，智纱也没有出现，去她的教室也找不到，而且就算是短信也不回给我。我形单影只地坐着，任凭冬风吹着我。
越冷、越凉、越难受，我才越舒服。
明明今天智纱已经回学校了，我却仍旧，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在这个特殊的日子。
为什么啊？
怎么忽然这个样子了？
因为晚上就是圣诞晚会了，所以学生会的所有成员在下午全都没上课，而是聚在了学生会室里。
当我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看见智纱和大场学长正说着什么。
“智纱！”我张口喊道。
“天坊……”她惊慌地看着我。
“智纱还好吧？”
“……天坊……对不起……”
“智纱？”
“……对不起……”她低着头，根本不想看我，“……我、我已经把工作完成了……对不起……”
“智纱？怎么了？”
“天坊——对不起，是我不好……”她自顾自说着，根本不在乎旁边同学惊异的目光。
“智纱，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啊……”
“不，不能给天坊添麻烦……对、对不起……”她说着，带着滚烫的眼泪奔出去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
智纱……这是躲着我啊。没有缘由的，在我回复她的这天躲着我。
“丹羽，”大场学长看着我，“比嘉家里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她是心情很难受吧，你快去追她。还有一下午时间，一定要在晚会的时候把她带回来。这是你们一起努力的结果，不能没有她。”
我直直看着学长。
学长认真地说着：“没有她的晚会，是不完美的。”
“……是、是！”我反应过来，赶忙向外奔去。
结果——
就在教学楼的后墙，我闯入了这么一场对话。
智纱：“啊！可雅……”
“智纱，你怎么哭着跑啊？”
“可雅……怎、怎么来了？”
“我顺窗子看见，觉得不对就追上了！怎么啦，智纱？”
“可雅，对不起……”
“什么啊，怎么了啊？”
“……对不起。”
“什么啊？”
“……对不起。”
“我都说了，你为什么哭啊，而且什么对不起啊！我不懂！！”可雅很严厉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一直只说对不起？这样我是不明白的！你说，为什么啊！”
我很恶无奈地感觉到可雅心里越来越不舒服了。
昨晚回家后我就对她说了智纱奇怪的举动，可雅说要和她好好谈谈。
结果一碰面就这样吗？还没谈呢可雅就要爆发了？
“可雅、天坊，我都对不起……”
“什么啊！”可雅大叫着，“对我不能说吗？”
“……”智纱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雅叫着，“怎么了啊！！为什么！？智纱，你不是说很喜欢天坊嘛！！难道现在讨厌他了？不是吧！！”
连可雅都猜到了智纱躲着我的事情了。
“呜……”
“你光是哭，我不懂！！”可雅大声喊着。
“可雅！别说了！！”我一下子冲过去，不能再躲在墙后了，按住她的肩膀，“你别逼得这么急，智纱太可怜了吧？”
“你啊，你明白什么？”见到我的出现，可雅红着脸，仍旧吼着，“别把我说得跟坏人一样！！”
“没人那么说！！”
“别……”智纱在一旁抽泣着。
可雅吼着：“我这是为你好！！也是为智纱她自己！！我在为你们生气，这有什么不对！！”
“我是说，你不用这么生气——”我看着她。
“别……”
“够了你……让开！！”
“喂喂！可雅！”
“智纱！！！”可雅甩开我的手，进一步向智纱逼近的时候——
“别在意，你们别吵架！！”智纱大声说着。
“！？”
“智纱……”我看着她。
“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所以，所以……所以……”眼泪大滴大滴地从智纱脸上落下，她再次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那样子，那声音，我心都碎了。
现在在我面前的智纱，显得如此可怜。是那种极致孤独的可怜、没有同伴的可怜、没有爱人的可怜。不知为什么，看着她，我能深刻体会到她心中的凄苦。虽然就在我面前，不过，我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她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能沟通的人了。
那么楚楚动人的智纱，眼泪滚滚而落。她无助哭着的样子，就像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被人欺负得很惨……
她跌坐在了地上，学校的地上。
但是，身后的背景似乎都变得虚幻。她好像坐在沙漠之中，身在人群却彷如漂流在海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智纱会这样无助。
她瘦弱的身体承受着寒风，在我们面前，而却是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承受着，承受着一个人根本承受不住的打击。
那种打击犹如海浪，在压到头顶的黑云的伴衬下狂怒着。
到这个时候，对智纱的疑问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心疼她，心疼她形单影只的心境。
“智纱……”看到这样，可雅也将为了要打智纱而抬起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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