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曼陀罗和雅修破开憧憧黑幕,出现在明亮处时,我听见了一片的哀鸣。
「迅雷之曼陀罗,翔天之鹰……」有几人已经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放下了兵器。
笨蛋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出现,代表着流浪兵团最精锐的两支骑兵队都已经赶到,能在这个时候做出抵抗之举,不是武勇过人,就是白痴至极。
布拉西尔缓缓凑出了大剑,叹息道:「到底还是……法普,不用你动手,我会自己了断,只求你能拿我的首级保下境内的数万艾尔法西尔人。」
我连忙道:「殿下,我从来都没有杀你的意思,之所以劝阻你不要那么快出战,完全是为了领内百姓考虑。如果战火在第一次收获季就燃起的话,特拉维诺地域的百姓就不得不再次迁移,而我们的粮食也会陷入短缺之境,到时候不要说领内的数万艾尔法西尔人,就连兰帝诺维亚、捷艮沃尔、特拉维诺各族都会完蛋呀!」
布拉西尔的脸色顿变:「那些刺客不是你派来的?」
「刺客?」我听着有点糊涂,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如何做答。
布拉西尔突然又流露出恍然的神色:「不是你派来的,如果你想杀我,根本用不着派刺客,而且还是那么差的……阿普雷顿,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
我还没听清楚王子殿下所指何物,就看见最先冲上来的骑士摇晃着站起,哈哈大笑起来:「有什么对不起我?我为了你死了三个兄弟,两个儿子,但是我得到什么呢!我的一个侄子只不过玩弄了几个贱女人,就被你处以绞刑;好不容易打下的城池,里面的财物你宁可分给那些贱民,也不肯给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武将。大义之名,谁稀罕呀,我不想到死的时候,就只有这个名分!其实我早就反了,从圣城一战后,我就和北方军有所交往了,只不过你一直不知道而已,哈哈……」
「原来……特鲁西亚、巴比拉伦他们的死……」
「不错,就是我出卖的情报,虽然有点可惜,但是谁叫他们还是那么愚忠呢!」
阿普雷顿的脸有点扭曲,也让我感到一丝寒栗,他的话也深深触动了我,我也知道,将士们战斗可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大义名分,如果不能给予相应的报酬,光是靠一张嘴巴,是很难为继的。
顿时一股无奈涌上心头,我讨厌贵族,但是不得不去组织另一批贵族,虽然现在还是新鲜血液,但是将来呢?晃了晃脑袋驱除了这些不快的想法,我继续关注着场内的情况。
布拉西尔抬头望向了天空,在月光下,我依稀能看见他眼角的晶莹反光,在沉默了片刻后,他走上几步,双膝跪地,这应该是第三次他向我跪下,但是这一次,远没有那种即便跪着也让人觉着是站着的气势:「法普将军,放阿普雷顿走吧,这是我唯一能对他做出的奖赏了。」
一时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王子,居然哀求我放走他的敌人,这份胸襟,让我再次涌起对他的崇敬之心。
还没等我答话,阿普雷顿就哈哈笑了起来:「王子殿下,你还和原来一样的傻呀,放我走,只会让你们更加困苦,不过我不能接受你的赏赐。」言毕,拔下手上的箭,用劲插进了自己的喉咙,一股血箭喷上半空,在两轮明月的光环中散成无数的细珠,洒落下来。
一直到他的尸体软倒在地,四周有如死一般寂静。
「哎——」速的叹息声,然后那双绿色瞳人隐没在黑幕中,曼陀罗和雅修在对望了一眼后,也举起了手,在他们身后传来了战马和地龙的嘶鸣,就连布拉西尔的侍从也纷纷牵马退下,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我和布拉西尔两个人而已。
「法普,从现在开始,我舍弃王族之称谓克鲁斯汀。德。艾尔,我将只是布拉西尔。」虽然我不是太清楚艾尔法西尔王室的规矩,但是我知道,王族的正式称谓就如同王族的身份一样,一旦放弃就意味着连王族身份也被舍弃。「所以请容忍我以布拉西尔之名谓加入将军的麾下,从现在开始,我将听从将军的指挥。」
「殿下言重了。」我连忙踏上了几步,搀扶起布拉西尔,「这样吧,我正式邀请殿下协助我军,所有艾尔法西尔人的部队将由你统领,如果有可能,我们一起建立新的世界吧。」
「多谢!」布拉西尔抹掉了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啊,太阳都快升起了呀,一夜劳累,布拉西尔殿……将军,我们都快点回去吧,不要还没打天下,就生病了,那可不好。」这才发现天际有点微白,我笑着对布拉西尔道,然后翻身跨上「闪」。
布拉西尔这个时候才露出一丝笑容,在看了我一眼后,突然弯下腰去,脱下了自己的靴子,一把扔了过来:「将军大人,晨曦寒雾,别冻伤了脚。」
我接过后,歪头想了想,又扔回了一只:「你也一样,我们就一半一半吧。」
第一缕阳光洒落到我们的肩头,原本涂抹在草地上的血色也淡了下去,我和布拉西尔各捏着一只靴子,露出了爽快的笑容。一切蒙上了一层金黄色,在画家的画笔下永传世间,史称「半靴之盟」……
第八集 第三章 旋流
第三王子出奔的事情虽然告一个段落,但是有许多阴影还是留在我心里,先不论布拉西尔是怎么被怂恿着离开的,就是悄无声息离开丹鲁城本身就足够让我奇怪了。
负责丹鲁城守备的基本上是亚鲁法西尔人,对第三王子的同情恐怕半点都谈不上,就这么轻巧巧的把几十骑给放走了,这个怎么也说不通。
「去查一下吧。」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德科斯,这个老狐狸早就打算把第三王子处理掉了,让他来查这个事情,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了了之。
「是!」梅尔基奥尔点下了头。
「还有,这件事情不要太过声张,我不想在艾尔法西尔和亚鲁法西尔两族之间有什么间隙。」喝住了躬声退下的梅尔基奥尔,我又添了一句。
梅尔基奥尔只想了片刻,就了然我的意思,在低头应是后,轻手掩上了房门。
「真是麻烦的事情呀。」我吐了口气,挥了挥手,就像要驱散四周的郁闷空气一般,屋中的烛光忽明忽暗,摇晃着将我拖进了无尽的沉思中……
这次第三王子出奔,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初步的调查结果是有几名刺客袭击了布拉西尔的府邸,然后被「警觉」的阿普雷顿击杀数人,捉住一人。在「严刑拷问」
下,被俘虏的刺客很快招供了是由我指示行刺,一旦事成就全部推给萨登艾尔方面。
然后就可以借着布拉西尔的首级和艾尔法西尔秘密言和。
若不是调查出来的事实,连我看了都觉着是从德科斯脑子里蹦出来的恶毒主意,然后有阿普雷顿这个「大忠臣」在旁边慷慨陈词,再加上几队适时出现的我方士卒,混乱之下,布拉西尔哪里还有什么判别能力,自然被扯着离开了丹鲁。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不过……」梅尔基奥尔沉默了片刻,并不立刻把话说出来。
「不过什么?」我从他脸上看出为难神色,立时追问道。
「当日守东门的军官,竟查证早就知道第三王子要出奔,而且还有几支部队的调动情况异常,牵涉的中下级军官多达十七人。而且几个艾尔法西尔人的已经被确认是间谍,估计还有数倍的人与艾尔法西尔尚有勾结。」
流民的大量涌入,等同着带来了大批的间谍,真要抓起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简直不可统计,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德科斯来处理。问题是那些军官,「都是些什么人?」
「汉克、嘉洛斯、巴萨耶夫、康恩特……」从梅尔基奥尔嘴巴里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每个名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到我的心头,这些人全部都是从兰碧斯将军起就跟随在我麾下的勇猛战士,大小数十仗下来,哪个人身上没有为了掩护我而留下的伤痕。因为赫赫军功才被提拔到军官级,说他们会叛变,杀了我也不相信。
「怎么可能呢!」
「下官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根据调查,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都认为第三王子是流浪兵团的祸害,如果能除掉他,换来暂时的和平,就算死也值得。」梅尔基奥尔的声音里多少带上了一点感情色彩,这些军官不愧是流浪兵团的忠贞之士,可是现在,他们是在犯大错误。
「你是怎么处理的。」我叹了口气。
「虽然下官并不认为他们是叛徒,不过,光是私自调动军队一罪,按律当斩。军纪不可破坏,不然不能成军,下官已经命令部属将他们全部收押起来,只等大人下达处决指示。」梅尔基奥尔低下了头,并没有让我看见他的表情。
我呆坐着,望着外面,敞开的屋门外是春意昂然的庭院,几只雀鸟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叫着,有时候真羡慕这些小生灵,至少不用费脑子去想太过复杂的东西。突然,那几只雀鸟扑棱着翅膀,飞向了蓝天,紧接着,雷动般的脚步声窜进我的耳朵。
雷帝斯走到屋门外后,并不踏进来,而是盘腿直接坐在走廊里,两只手不停抓着散乱的金发,好一会,才露出他那张粗犷的脸来:「法普大人,我雷帝斯这辈子也没求过人,但是,现在我求你,能放了那几个人吗?」
我不禁变了颜色,消息走漏的还真是快,连这个单细胞都知道了,那全城还不是人人皆知,敌方间谍的本事还真不能小看。正欲答话,梅尔基奥尔已经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回答:「那些人现在犯的是重罪,哪里能说放就放,军纪难道是放在那里看的吗?」
「我雷帝斯才不管什么军纪,我只知道那些人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当上个骑士,做了官,那可都是用命换回来的。当年五百人北上,大部分都战死了,就剩下那么几个老兄弟。若真是有了二心,那我没什么好说的,是他们不争气。可是那些人也是为了大家好,就这么斩了他们,我雷帝斯就是不爽快。」雷帝斯梗直了脖子,颇有点意气用事道。
「混帐,有了军功就可以藐视军纪了吗?你把整个军团当成什么了!」梅尔基奥尔难得露出愤怒的表情,大声呵斥道。
「好了,都给我住嘴!」我重重拍了拍垫子,低喝了一声,支起上身,似乎要用拳头的雷帝斯嘟囔了几句,也不再有其他动作。微闭了一下眼睛,这个状况,私下解决的可能已经没有了,我必须对两族人都有个交代,「明天正午,我亲自来判决那些人!」
「大人明断!」
「法普,你可要想想清楚!」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然后就是充满敌意的对视,接着一个从鼻孔里喷出了粗重的气息,另一个则把眉头皱在了一起。还想着对敌人展开什么阴暗战争,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的行动可比我们要有效的多,若这么下去,没等艾尔法西尔人来,内部的意气之争就会消耗光整个军团的力量。
「你们先下去吧。」带着点无奈,我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在听到一声应答后,两个人缓步退下。
庭院中依旧响起了雀鸟的欢叫,一股淡淡的花香飘了进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让那股芬芳一直浸淫进心底。「如果这是一个挑战的话,我接受了。」自言中,我张开眼睛,在嘴角滑落了一丝笑意。
王历1355年3月24日
在很多书籍记载中,这一天应该是「春光明媚,微风,适远游」的好天气,不过在新亚鲁法西尔军中却是一股压抑的气氛,因为在这一天,我要惩处参与第三王子出奔事件的几个参与者。
「汉克队长从兰碧斯将军尚在的时候就开始跟随大人了,大小几十战呀,哪次不是出生入死,就因为被几个艾尔法西尔奸细骗了,就要被处斩,真是不值呀。」
「说到底,还是那个家伙……哎,就连我们的嘉洛斯大队长都要……」
「亚鲁尔人仗着有军功,就肆意妄为,连谋害殿下的事情都能干出来,不杀怎么能行!」
「话也不能那么说,那些人好歹也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就这么处死了,还真有点可惜。」
「你是不是艾尔法西尔人呀!」
……
军中和民间早已议论纷纷,对于这次惩处更是有多种版本,从绞刑到车裂不一而足,为了目睹,早有一些军士和民众赶到宣判的地方,熙熙攘攘的将那里围的水泄不通。
「还真是热闹呀。」德科斯掀开了帐子,就听闻到如蜂群齐飞的嗡嗡密响,帐中的军官大部分神情严峻,细数一下位列团长之职的高级军官,亚鲁法西尔出生的就占了一大半,心中的不忍早就写在了脸上。
我扫视了列坐之人,然后拍了一下膝盖,沉声道:「开始吧。」
「是!」军官们整理下衣甲,陆续而出,我在坐了片刻后,最后一个走出大帐,春日的暖风混合着人们的叫嚷声立刻扑到我脸上。
「把人带上来。」梅尔基奥尔待我坐定后,大声道,不一会,就看见十几名军官装束的人被押了上来。我扫视了他们,那一张张略带污垢的脸是多么的熟悉,塞维亚的雨夜,回廊的雪天,多少个血腥的日子就是他们陪伴我一起走过来的。
四周一下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静等着我做最后的裁决。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我站了起来,走到被绑的军官前,没有言语,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将他们松了绑。
「不是吧,就这么放了?」
「本来就应该这样!」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人群里略起了一点骚动。
我没有理会,在深吸了一口气后道:「你们所犯的错误只有用死才能洗刷,你们有意见吗?」
军官们互相望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其中一人道:「大人,我们已经清楚自己的愚行,如果这次真的让……我们就是死也弥补不了什么,所以,请大人处斩我们吧。」
不愧是流浪兵团骁勇的战士,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对死亡的觉悟,我转过身,抬头望向了苍穹,天空还是那么的干净,永远不会沾染地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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