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越来越多,攻势越加频繁,萨克全力抵抗,但始终不离开莎拉半步。他仿佛压根没听到巫女的建议,转而说:“这样可以吗?殿下,你的婚礼还在进行中,抛下你的国王和人民真的没关系吗?”
“呵,你不必替我担心。王后只须站在那里向人们招手,这种简单的事情,一个替身傀儡就足够了。”
魔法壁上有了裂痕,一把利刃刺入了萨克的肩膀,他忍着痛解除防护状态,挥开爱兰格斯的又一波攻击,跃到上空,疾速俯冲下来──两把闪着刺眼光芒的魔杖交错在一起,过于强大的魔力把莎拉和四周的士兵们都弹飞了出去。
“莎拉!”萨克惊呼一声,由于分心照顾动弹不得的莎拉,背上不慎被杖刺中,鲜血喷溅出来。
爱兰格斯开始笑了……这样下去可不妙,萨克喘息着心想,得快点想办法摆脱爱兰格斯,尽快逃离才行。但在这之前,他还必须做一件事。
“告诉我,殿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莎拉在你的体内吗?”萨克边躲避,边问道。爱兰格斯没回答,魔杖重重地砍在他的肩头,他抓住了魔杖的一端,继续自顾自说下去:“那么也就是说,你的确没有足够杀死莎拉的力量,你衰弱了,殿下。”
爱兰格斯扬了扬眉,加大手上的力道,抽出沾满萨克鲜血的魔杖。
“如果我没猜错,你还调查了弗西斯特殿下──如今的新国王,你发现了他的秘密,是这样吗?你猜测他和莎拉之间有某种联系,并预计到了今天这种结果,王位,婚礼,莎拉的灵魂转移,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而你之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动手,只是在等待灵魂的分离,等待一个可以顺利杀死莎拉的机会,我说错了吗?”
“你很聪明,萨克里菲斯,当真不愿意再重新投入我麾下吗?”巫女终于回答,眼神带着一丝贪婪的光芒,“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得到整个世界啊!”
“我拒绝。”
又有一些鲜血洒到了爱兰格斯的魔杖上,手上,萨克仍然坚持守在莎拉面前,这令她很不悦。她放弃最后的劝说,退后一步,开始启动大型范围魔法。她狰狞着脸举起手臂,把魔杖对准所有人──不仅是莎拉,萨克,还有所有目睹了一切的士兵,她打算一并将他们埋葬。
“呼……”这时候萨克气喘吁吁地直起腰,伤痛使他显得十分狼狈,不过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和往常一样温和。
“爱兰格斯殿下,你之所以能洞察一切,无论是看得到的,看不到的,都逃不过你的眼力──这全都是因为你手上那枚红眼珠戒指的功劳吧?”他平静地说,“抱歉,为了我和我想保护的人,我必须摧毁它!”
开启吧,所有的力量,涌动全身的魔力,为我所用。“弗拉?卡里斯?鲁亚!”
萨克的血咒魔法打断了爱兰格斯吟唱。他在巫女身上留下的血,彼此之间开始发挥效应,细小的、由血滴组成的丝线拉成一张网,划破衣裳,深深扎进爱兰格斯的肉体,使她动弹不得。很快地,血咒的力量烧到了她的手指,红眼珠戒指跌落在地,“嘣”地一声,炸得粉碎。
“该死的,萨克里菲斯!”由于暴怒,爱兰格斯的脸扭曲了,萨克蹙眉退后几步──如果可能,他真不想再看到这张可怖的脸孔。
他转身抱起莎拉,跳进结界通道,告别了这座阴森的,充满晦暗回忆的王宫。他深深意识到,刚才的这番战斗将意味着什么──作为昔日里最忠诚的骑士,如今却向一个巫女出手,甚至伤害了她──所有事已不可逆转了。不仅是他,爱兰格斯,还有莎拉都意识到了。而最痛苦的还是萨克,他不得不在心里说服自己,接受一个可悲的事实:从现在起,他将公开与两位老师为敌。
―――
他们通过结界来到东岛某个不知名的树林,只飞了不到半个钟头,不得不停下来。因为莎拉还十分虚弱,承受不了长距离移动,而萨克,他的伤假若不及时处理,便会消耗大量体力,没过多久就会支撑不住。
“萨克,我想向你道歉。”趁白魔导士在河边清洗伤口的当儿,莎拉这样对他说。
“为了什么?”萨克擦干湿漉漉的手,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为了很多事,多到数不清。但最主要的是,我没听你的诚心劝告,接近了爱兰格斯的遗体。我的愚蠢给了她一个利用我的机会。”莎拉耷拉着脑袋,像个担心受罚的小孩子,脸上还很羞愧,“可以说,这一切都是我惹出来的祸。”
“是这样吗?”萨克笑吟吟地望着她,显出心情愉快的模样。他伸出手抚摸她金红色的卷发,要求她“借肩膀给他依靠一下”,他于是感受着莎拉脸颊的温暖和脉搏的跳动,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但这不是你的力量所能为的,莎拉,命中注定的灾难即使不是现在,将来总有一天也要发生,我们所要做的不正是面对它,克服它,并努力适应新的人生吗?”萨克闭上眼睛,“能有今天这样的结果,老实说,我已感到很欣慰。”
“这多亏了德纳斯,他给予我太多帮助!”莎拉轻轻叫道,“啊,但愿他今后的日子不会太辛苦,不然我真不好受。”
萨克的头顿时离开了她的肩膀,一言不发,专心治疗伤口。
“当然啦,还有你……”她想萨克的功劳自然是最大的,但心里已经把他视为自己人,自己人无须太多感谢言辞,何况,对于萨克的感激之情,又何止是道谢所能表达的?
萨克抿紧嘴唇,眼睛斜斜瞥过来,莎拉立刻意识到他这种别扭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她问他是否生气了,萨克摇摇头,把脸转到一边──每当他想掩饰什么的时候,便会做这样的动作,莎拉突然觉得好笑。
莎拉把手贴在他背上,望着他的眼睛说:“既然如此,我索性说出来好了──萨克,我向你坦白,对于德纳斯,我曾经有一点心动……”
魔导士的背脊有着明显的颤动,好像一口气咽了许久,不过他克制住了,平静地问她是怎么个心动法,又打算拿她的“心动”怎么办。
“不怎么办。哎,我说过了,只有一点点心动,它和爱情是无法相比的。”莎拉微笑了,抬起头望着天边紫红色的晚霞,它们是那么艳丽,被林子间优美的枝叶轮廓所包围,组成一副颇有意味的美景。
“我对德纳斯说,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在我受伤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张开双手保护我;我累了,他背我,我哭了,他拥抱我;而我寂寞的时候,他的声音能驱散孤单,在我需要的时候,他永远,都会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等待我!啊,我深爱着这个人,爱他胜过于一切,甚至胜过我自己──有了这样深沉的感情,心动又算得了什么呢?”
莎拉说完,见他还不肯回过头来,忍不住弯下腰,想看清他的表情:“呵,你说是不是,德?拉克鲁瓦先生?”
“哇!”她突然尖叫起来,身体被萨克翻转过来,轻柔地摁倒在地上。胳肢窝下几处同时被呵痒,逗得她咯咯直笑,止不住大声求饶,一张脸憋得通红。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否是个坏心眼的妖精,无时无刻不想着折磨我!”萨克俯下身狠狠地拥住她,把脸颊贴在她的脸上,引起一串欢快的笑声。他自己也笑了,用温存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别再提德?拉克鲁瓦了,莎拉,你也该知道我的姓氏了:我姓莱奥维勒。”
“莱奥维勒……啊?为什么把它告诉我?”莎拉调皮地眨眨眼睛,在看见萨克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后,吃吃地笑起来。直到力气用尽,倦意袭来,她的嘴角仍然带有笑意,表情有种难以形容的愉悦,这使萨克相信,她进入了长久以来一个最甜美最安心的梦乡。
―――
萨克点燃了篝火,把莎拉裹在一条厚实的毛毯里,自己坐在岩石上,对她讲述自己离开爱兰格斯之后所经历的事。由于莎拉坚持不再随意接触无辜的人,萨克不得不选择露宿在外,除了毛毯和木柴,他还从附近的猎户家中要了一点酒和食物,以及一些适合莎拉穿的衣裙。
他喝了一口酒,结束他的故事。他说:“现在你该睡觉了,莎拉,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我还不困,能再推迟一会吗?”
“不行。”萨克走上去亲吻她的额头,手掌轻轻摩挲乱糟糟的头发。她的红发如今变短了,翘得更厉害,这使萨克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不自觉扬了扬眉。
“我还和从前一样吗?”莎拉问。
“是的,一模一样──头发,眼珠,嘴唇……你还是你,莎拉。”
莎拉接住他不停摩挲的手掌,把它拉到自己的脸颊边,面容沮丧地说:“可是,我现在变成行尸了,不用吃饭喝水,对魔法完全免疫,这具身体已经不再似从前那样吸引你了。”
“为什么这样说,你怀疑我的感情吗?”
“因为你只肯亲吻我的额头了!萨克,假如你对此丝毫不介意,就表现出来让我知道。你该躺下来,躺在我身边,亲吻我的嘴唇,然后拥抱我一下,和我一同入睡。”
萨克在肚子里苦笑了一声,庆幸自己背对着篝火的亮光,莎拉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红晕。老天呀,他难道不想吗?但那势必代表一场严酷的理性和野性的斗争。“好吧,我在这里陪你。”他在一边躺下,拉起莎拉的手,放在唇边停顿了一会儿,就把手放进毯子底下。
“晚安,萨克。”
“晚安……亲爱的。”他看着莎拉闭上眼睛,想到她既不是幻觉,也非心中的臆想,不会从他眼前突然消失,也再不可能被任何一个灵魂占据,便由衷地感激。感谢上天在安排灾难之时不忘慈悲,感谢造物主的无尽能力,如果可能的话,但愿上天能听到他谦恭而卑微的乞求,让平凡而快乐的生活长久!
~第七章 净土 吉莫拉小路~
阴雨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天空终于在一个悠闲的午后放晴。初春时节这种潮湿的天气在东部的平原是很常见的,于是阳光充足的日子就显得格外珍贵。街道上十分热闹,人们拿出快要发霉的东西晒太阳,晒什么的都有:会冒泡泡的辣椒,红色的芥草,皮料衣物,毛毯等等,还有一些吸足了空气中的水分快要死掉的棉虫,挺着肚子,耷拉眼皮,望着过往路人。
这个东岛小城名叫吉莫拉,是莎拉四处辗转后所到达的第三个城镇。前两个──黑妖精城塞洛巴,和花妖精城兰迪摩亚──已成了爱兰格斯的领地,那里随处可见嘎帝安的驻军,布告栏无一例外地都贴上了对莎拉和萨克的通缉令。为避免不必要的纷争,萨克干脆放弃进城,宁可多旅行一段时日,直到能找到适合居住的房子为止。
一个小时前他们来到这里。吉莫拉的大部分居民都是人类,也有极少数的其他种族。比如在街道的拐角处就坐着一个弹吉他的树人,看上去有一百多岁了,却有一副独特年轻的嗓子,曲子的旋律十分动听──不过话说回来,树人的寿命大多很长,一百岁的确只能算个年轻人。
萨克抱着莎拉在他面前走过,稍停了停,在帽子里丢了几个金币。莎拉在面纱底下向树人笑了笑,一双灵活的眼睛满含温暖的善意。她仍然不会走路,这些天来鞋底几乎是干的,两条虚软的腿虽比开始强健些,却还不足以支撑沉重的身子,只能暂时由萨克抱着走路。
当然,这也是莎拉比从前安分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在经历那些事后,她也实在没有太多心情招惹不相干的人。假如换作从前的莎拉,非得仔细把这些地摊上的稀奇玩意儿全都摸上一遍,由衷赞叹一番,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尽管莎拉已经不再需要水和食物了,萨克总也改不掉一些习惯性的关怀。“你渴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后来他发觉这么问反而使莎拉难过,便下定决心不再提一个字了。
莎拉却喜爱看着他吃东西。确切来说,她对他的各种习惯感兴趣起来了,因为既然要一起生活,她就必须了解萨克。
令她惊讶的是,事实上她一点也不了解他,和之前将近两年的时间比起来,反而是这短短几天给了她更多的认识。她以为萨克喜爱喝冰凉的麦酒──像所有男人那样──但其实他爱喝葡萄酒,而且只喝一点;他讨厌甜腻的气味,哪怕是淡淡的味道也会让他皱眉;他懂得的语言很多,无论哪个种族的人他都能与其自如地交流,人类语尤其标准,几乎听不出口音,只有留神听一些卷舌的词,才能分辨出些许乡音。
“你是哪儿人,萨克?”在旅店吃东西的时候,莎拉凑近他问。
“和你一样。”他回答,笑了笑,开始改说带有西岛赤路姬口音的语言,“我出生的村庄名叫约达,在西岛的东北部。”
“哎呀!”莎拉捧着脸叫道,“你竟真的有家乡的口音,而且比我还严重呢!”
“你那古怪的笑容是什么意思?这很可笑吗?”
“是的,很可笑!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某个国家的贵族,贵族一般是不会有口音的。唔,不过这样一来,我感觉你更接近一个普通的人类了,这挺好。”
萨克显出不太好意思的神情,丢下刀叉,用餐巾抹嘴巴。“想要了解我,你有足够时间,莎拉,不必急于一时……这叫我怪不自在。”他拿起盘子对她说,“在这里稍等,我很快回来。”然后走去付账。
莎拉望着他的背影,胸口扑通直跳,一种相同的红晕爬上白皙的脸颊。她感到困惑了,心里想:也许他和我一样,我们……都还不太适应身份上的转变?噢!真是的,我还以为他在这事情上有多么老练,却不过和我一个程度呀!想到这里她居然还得意起来。
她回过头,身边已经坐了个两个魁梧的陌生人,混合了酒臭和体臭的难闻气味迎面扑来。“啊!”惊吓中的莎拉低叫了一声,感到有点失礼,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陌生人嘿嘿笑,喉咙像是被干酪卡住了似的,发出“嘶嘶”的声响。他说:“小姐,干嘛用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