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好奇地看著两人,这时,他终于懂得该闭嘴不说话了。
客厅内的气氛瞬间凝结无声,众人对望无语,直到山无棱端上了茶点后,她才问:“吉祥,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当然可以,不用客气!”吉祥说得很随意,要众人不必在乎他的身分。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会让另一位‘公义’突然现身?”山无棱问。
“就先说一件吧!”吉祥看向望风,眼神闪过了复杂的情感,他笑问:“曾与我生死对决的非人之王,你还想要取回那份记忆吗?”
“等等……你说啥?”老虎跳了起来,完全不敢相信。
另外两人则把目光转到了望风身上,同样的惊讶错愕。
望风在失忆前,曾经是非人之王?
“等等……你说望风曾经是……”山无棱推了下眼镜,再次求证。
“没错!”
“我曾经是……”望风同样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
“正是!”
“等等……这事会不会弄错了?”老虎打从心底不接受这个答案,“他浑身哪里有半点妖气了,就连老虎我都比他像妖鬼。”
其他人莫不点头表示认同,又想听听吉祥的说法。
吉祥反问:“那为何,两位前辈对上了非人之王,却无半点还手之力?”
关于这点,所有人俱是大惑不解,以老虎、望风的实力,就算会败,也不该败的如此凄惨。
“历任的非人之王,都有种独特能力--‘凡恶人见我之面,必将俯首臣服。’”吉祥解释著:“在妖鬼的金字塔阶层中,非人之王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任何妖鬼可以冒犯,而两位前辈都拥有非人之力,当然也受到这项限制。”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是受到异能限制,这才发挥不出实力。不过话虽如此,两人的确败给了少年,就算异能限制又何妨,双方生死搏斗,凭得就是自身本领,若以此作为借口,只能算是自圆其说,安慰弱者的谎话。
“风林火山”深知这个道理,那老虎更一捶地板,说:“下次,老虎我肯定要以真本事杀他。”
吉祥看在眼里,却不急著说破,又朝望风说:“前辈,关键就在你胸口的玉佩,只要你愿意,就能够记得一切。”
“我……”望风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想找回自己的真实身分,现在愿望得以成真,但他却犹豫不决,生怕找回了记忆后,变成了连现在的自己都不认得的恶人。他无法作出决定,向众人询问:“我该怎么办?”
“不如,就请吉祥说说,他所认识的望风好吗?”四人之中,当无法达成共识时,向来都是由山无棱提出建议。
“那在说之前,我想征求您的同意。”吉祥朝望风微微点头致意,眼神中流溢出浓烈的情感,“父亲,可以吗?”
父亲?
“等一下,望风是你家老头……”老虎再次跳了起来,接二连三的真相令他难以招架。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素来爱长篇大论的鹦鹉不晓得该说什么,鸟嘴开开阖阖。
“你是我儿子……”望风脑袋一片空白,“我有个儿子是‘公义’、我有儿子……”
“命运的玩笑,让您忘了我们本是父子,也令我们从此变成死仇。”吉祥叹了口气,又笑著说:“我千方百计想救你,你却绞尽脑汁想杀我,而结束的那一天,就在八十年前的青藏高原,那世界的明珠--青海湖畔……”
□□□□□
那年夏天,在世界之脊,最耀眼灿烂的明珠之湖,身为正邪对立的父子,展开了一场最初也是最后的正面对决。
他们从未碰面交手,但望风却使尽了各种阴险毒辣的计谋,就像这任的非人之王一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想置吉祥于死地。
他忘记了一切,只晓得自己的使命,也不记得两人相处过的温馨时光,但身为万妖之王的他,却有个在简单不过的愿望--找回自己的过去。
使者曾经允诺,只要望风能击败吉祥,赢得这一次的善恶角力,他就让往事重回望风的脑海。
但使者也撂下过一句残酷,却实在的暗示:
“真相永远不堪入目!”
说来好笑,拥有最强、最恶力的非人之王,他们的愿望,有些往往单纯得让人难以置信。
在那朗朗青空之下,几乎与苍天一色的广垠湖畔,见那碧波千顷,随风微荡涟漪,水鸟啼鸣飞舞,时而起起落落,又闻鸟声不绝。
鸟声之中,有风声呼啸,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但与那浩瀚天地相比,身为正邪代言人的他们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的悲壮。
吉祥浑身不带杀气,他的心中藏著许多感触,这场决斗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睽违已久的父子重逢。
“终于,我们终于见面了。”望风十指交叉,他的声音将狂风盖下,令禽鸟噤声。他缓缓地坐下,虽然身后并无一物,但他坐下的同时,大地捧住了他。
只见地面隆隆起伏,恰好托住了望风的臀部,在邪恶之力面前,就算大自然也要称臣。
“应该这么说,我们终于再见了。”吉祥笑得悲哀,他的父亲根本不记得他,早已形同水火。
望风摊手一笑:“我给你个优待,你想怎么死?”
吉祥不答,只是缓缓踏出脚步,两人的距离缩短了些许点滴。
望风双眼瞬张,杀气陡然发出,气温仿佛为之陡降,森冷恐怖的气息席卷了方圆附近,更直扑吉祥而去。
刹那万千禽鸟被杀气所惊,纷纷振翅飞起,不住拍动的羽翼遮空蔽日。一时天昏地暗,又蓦地重现短暂光明,明明暗暗,重复不断,忽地一记轰雷巨响,惊破九霄晴空,紫电撕裂鸟群翼云,直射吉祥而去。
吉祥头也不抬,那闪电像有了慈悲心,竟硬生拐弯,落在身旁不远处。
霎那漫天飞羽,飘零凋落,羽中有鲜血溅洒,如甘霖普降大地;雨中有鸟尸著火,如流星般坠落消逝……
悲鸣起落又歇,满天飞鸟遍地羽,吉祥目不转睛,无视生灵灾劫,脚步轻轻落下,踩在鸟羽铺成的缤纷地毯,无所畏惧地走在望风安排的死亡大道上。
步步踏出,任凭鸟血溅满全身,他仍面不改色。
眼前红光骤亮,气温急剧上升,熊熊烈焰忽地燃烧,架构出红莲火墙,而他,却面带微笑,穿墙而过。
就算身处人间炼狱又何妨,只要心中光明坦荡,意志坚定,纵然末日降临,也能一笑置之。
见吉祥就算身处险地绝境,也能从容化险为夷,望风心中没有半点惊讶,他早已知晓对方踏出了那一步,并拥有通天绝地之神通大能,只是区区闪电、烈火,他相信并无法伤到对方。
进、进、进……
不论风狂、火炽、雷电交加,吉祥仍能从容化解,一直到望风面前五公尺处。
他却再进不能!
能够随意驱使自然神威,化为无穷攻击的望风,而他的第二异能,就是绝对的完美防御,哪怕以炮火飞弹猛烈轰炸,只要在那五公尺内,即便是核武也无法伤到他寸体毫发。
而他的异能,在历任非人之王中,绝对是最强三人之一。
忽然,望风站起了,他轻轻握拳,大地便隆隆剧震。
吉祥仍是停在五公尺外,没有任何反应。
望风足下点地,整个人一跃而起,有如腾云驾雾,整个人漂浮半空,只要他想,狂风就是座骑,任由驱驾。
吉祥抬头远望,仍是毫无防御。
那地震因望风之手而起,不断地猛烈摇晃,而他就飞在半空,蓦地电光闪空大亮,在他背后将天空撕裂两半。他的拳也夹著千钧之力,猛然轰下。
那一拳,足可断流崩山,毁天灭地!
吉祥后退几步,大地便在面前四分五裂,巨石轰隆震飞,方圆数百公尺皆被这拳摧毁,更波及到不远处的青海湖;平静无波的水面浪潮翻涌,掀起滔天巨浪,难以计数的湟鱼似乎感到了天灾地变,不断从水面跳起,浪花破碎纷溅,景象好不诡异。
登时乌云密布,阴风怒吼,如鬼哭,似狼嚎,又像天地齐恸,伤悲欲绝。
而吉祥呢?他在哪里?
他在乱石飞坠中跳跃闪避,神情肃穆庄严,又有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气势。
望风一拳落空,又忽地冲上,拳中有火,有电、有寒冰、有五岳山威、有大自然之绝强威能,变换交错,令人眼花撩乱,又不能掉以轻心。
从地面,到空中,转眼又在湖心水上,吉祥足下轻触,便如蜻蜓点水般悄悄飞去,只留下波波涟漪泛开,不论望风的招式多么凶猛凌厉,他依旧那么从容不迫,又像菩萨拈花微笑,宝相庄严。
望风却面露狰狞,眼泛凶光,他驾著惊涛骇浪而起,数十尺高的巨浪如恶龙咆哮,不停地往吉祥攻去;只是越打,他就越慌,他已绝招尽出,却没有办法占得先机,他心一横,将自然神威由繁化简,汇聚合一,夹著雷霆万钧之势,打出了最强一击。
吉祥不退了,只是轻轻拍出一掌。
拳掌交错而过……
分别命中两人胸口!
两人并未震开飞退,彼此的胸膛都有他的拳、他的掌,他们直直落在水面上,又漂浮于湖面,不起半点浪花。
◎◎高手对决,只需一招!
一招,就能断生死,定胜负!◎◎
他们凝视彼此,直到吉祥露出微笑,眼中的情感突然变得丰富,也落下一滴泪水,融入青海湖中。
“你要的,给你了!”
“你……你说什么?”望风先是愣了好久,起先还认不出吉祥的真实身分,忽地,脑中跳出千百画面,一幕一幕、一段一段,直到一名孩童的面貌与吉祥交错融合,他才睁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相信。
踏、踏、踏……地连退几步,湖面溅起的波纹圈圈向外扩散,望风的心湖也同样泛起波波涟漪。他的记忆,在刹那全数回到了脑中,却让他惊讶得难以接受。
蓦地,望风的脑中跃出一副画面,那是个遭受屠戮的农村,滂沱大雨中,火焰熊熊燃烧,浓烟直窜夜空,人们仓皇逃逸,而他却面带冷笑,注视著那一场杰作。
记忆中,有个长相平凡的村妇,被他以闪电劈成一具焦尸,但为何那面目又是如此的熟悉?好像在过去多少个日子里,曾经陪在他身旁左右,替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子……
“孩子的娘啊……”望风不禁跪下,浑身颤抖不休,他不断喃喃自语,又想起了使者曾经允诺的愿望,以及最后的暗示。
◎◎“真相永远不堪入目……”◎◎
“我到底作了什么?”望风哀痛大吼,眼泪成串直地湖心,他哀痛得无以复加,躯体中像是注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让他简直伤痛欲绝,生不如死。
回首过去,一心苦苦追求的竟是场亲手铸成的恶梦。但最讽刺、矛盾的是,他所认定的宿命死仇,却是他再疼爱不过,就算奉献生命也甘之如饴的儿子。
“吉祥啊……为什么不杀了我?”望风老泪纵横,歇斯底里地怒吼:“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吉祥红了眼眶,他竭尽全力地让自己冷静,可是那握著佛珠的手却微微地颤抖,好不容易,他才说:“因为你是我父亲……大义……不见得要灭亲……”
“我犯了错……滔天大错啊……”但是对望风而言,他却渴望死亡更胜于活下去。
吉祥走了上前,一把浮起跪在湖上的望风,微笑安慰:“这样就够了,真的……”
◎◎(不,不够,真的不够……)◎◎
使者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突然飘荡于风中,如金铁摩擦,刺耳难听。
◎◎(你输了,却得回自己的记忆,世上只有胜者坐拥一切,没有败者可以满载丰收……)◎◎
两人左右张望,完全惨败的望风闻之吓得魂不附体。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非人之王,而是一个饱受真相摧残的父亲,但他却鼓起勇气,护在吉祥身前--那是一种出自天性的本能。
◎◎(呵呵呵……真是伟大,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的身分吗--父亲)◎◎
吉祥按著望风的肩膀,要他不用担心,他已成长茁壮,该是他保护望风的时候到了。
◎◎(我受够了这种狗血的父子相逢了,你败了,你的灵魂就是我的,地狱之门已为你打开,下去吧……)◎◎
湖水被撕裂成两半,深不见底的幽闇深渊出现在两人脚下,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望风不断往下扯去,却又同时有股推力想将吉祥拉开,但紧紧扣住两人的,是彼此握住的双手。
吉祥大喊著:“使者,你休想得逞……”
◎◎(你才别痴心妄想……)◎◎
□□□
“那后来呢……”山无棱问著,听得极为入神的她,见到吉祥忽然不说,不由得想知道下面的故事。
“后来,就得由我父亲告诉你们了。”吉祥笑著摇头,他相信这段故事,足够让望风知道自己的身分了。
“但我真的记不得……”望风用力回想,却发现那段记忆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他著急问:“你真的是我儿子吧?真的吧?”
“我不能说谎。”吉祥诚恳地回应,又说出如何取回玉佩中,那段记忆的方法,“其实,只要您想知道,并且有了觉悟时,您就会找回那一部份。”
“可是望风现在是人类啊!这又为什么?”老虎好奇问。
“关于这个问题,玉佩中一样有答案。”吉祥并不说出,反倒提起了另一件事:“吉祥知道各位曾经除去过非人之王,不过在那之前,其实对方已经被‘公义’重伤,就算不用各位动手,他一样会死,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所以非人之王,只有‘公义’能够对付,请谨记这点。”
“为什么?”林好奇问。
“这就是宿命。”吉祥回答得很玄。
而望风,他不问了,只是不断地看著吉祥,那出自同一血缘的熟悉感,让他就算失去了记忆,也无法忽视掉那份曾经有过的亲情。他伸出手,想摸摸吉祥的脸,他甚至想问一句很老套的话:
“你这些年好不好?”
可是望风问不出口,手伸了又缩回,又心乱如麻,只能愣愣地望著吉祥发呆。
“爸,我很好,让你担心了……”吉祥仿佛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