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也一个个消失了--那是一段段往事、悲欢离合、酸甜苦辣……最后,只剩下一片无际的黑暗,笼罩了那个曾经多采多姿的内心。
只是在黑暗之中,还存在著一株细小的火苗,在半空中轻轻摇曳,绽放微弱的光芒,并且逐渐地黯淡,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这样做值得吗?”
兵灵的形体随著声音出现,那具身躯少了四肢,面容也模糊不清。
他所询问的对象--国正邦,就坐在遥远的黑暗中,身躯泛著淡淡的光彩,整个人蜷曲地缩成一团,把头深深地埋在大腿中。
“你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了,这一切不都是你所选择的吗?”兵灵转眼来到面前,毫不客气地质问著。
国正邦抬起头,神情萎靡而颓丧,他轻轻地说:“又是你……”
“是我又如何?而你又如何?”兵灵说:“踏入最终之门后,你竟然不作抉择而退出门外,黑白善恶、救世毁灭,当真有那么难吗?”
“又真有那么简单吗?”国正邦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爱的而爱你的,无怨无悔地为你奉献;而你却像头丧家之犬,只会躲在角落怨天尤人。”兵灵说:“他们的付出比遭人践踏更要不值。”
“不,你错了。”国正邦摇摇头,说:“我只是在休息、疗伤,我需要一点时间。”
“不不不……你在说谎。”兵灵直接戳破了谎言,“你是在逃避现实,准备自寻死路。”
“我没有、没有……”国正邦又把头埋进腿中。
“是吗?让你看吧?”兵灵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里面有老虎独臂与凶兽格斗的影像。
国正邦抬头看见了景象,眼中恢复了些许生气,他挣扎地想要站起,“我要去帮老虎……”
“你帮不了任何人,因为现在的你也自身难保。”兵灵的身躯内飞出无数铁炼,将国正邦捆得扎扎实实。
“放开我……”国正邦拼命地想要挣脱铁炼。
“若在平时,这能够难倒你吗?”兵灵大声地狂笑,又说:“你失去了生存的意念,你的生命也在逐步衰退,而你却不思自救的办法,却认为以身奉献能够化解灾难。”
语顿,兵灵嗤之以鼻道:“你的所作所为愚蠢到了极点,难道你想成为圣人吗?义无反顾地献出自我。可是你曾经想过,这一切无人会感激涕零?”
国正邦不答,画面中的老虎已经失去了双手,仍然没有退却,以双脚与凶兽搏斗。
“你的借口只能自我安慰,认为问心无愧就是作人的原则,但你是‘公义’,你所作的不能只求解释,而是将真相开诚布公,而你做了吗?没有!你只是一昧逃避,一昧地拒绝,到现在连生命都想放弃。”
“住口!住口!放开我!”国正邦大叫著。
“你没有资格要求!”兵灵大吼著:“现在你的生命即将完结,而我想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救人,人命关天!”国正邦毫不退让地反吼回去。
霎时,兵灵安静下来,脸上闪过了讽刺、鄙夷的情绪,又说:“你的意识在心中怒吼,而身躯却遭人凌迟,看看吧……”
另一面镜子出现,是现实中毫无反应的国正邦,他的双手除了手腕以下,已被那名胖子逐片地削下皮肉,血水流满了一地,甚至可以看见粉红色的骨头。
“现在的你自身难保,凭什么去救老虎?”
国正邦霎时万念俱灰,他只想要休息一下,平复内心的创伤,可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身躯却被人凌虐,而他却懵然不知,难道真的如兵灵所说--他其实是想逃避现实吗?
“真相不会骗人,不然你不会连遭受痛苦都视如不见。”兵灵问:“你愿意奉献吗?”
“奉献什么?”国正邦乍听此语,如溺水者抓到了一块浮木,连忙问:“你有办法救我吗?”
“就如同你踏入最终之门所需的觉悟。”兵灵说:“但这将成为诅咒,让你永远失去一切……”
国正邦笑了出来,凄然反问:“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人类总是这样,近在眼前的,却视若无睹,纵使得到也恍若不觉;远在天边的,却苦苦追求,怕连性命都可舍弃。”兵灵不屑地说:“就因为你每一次选择,任何你爱而爱你的都将遭逢不幸……”
说到这里,兵灵的身躯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如潮水般淹没了空间的黑暗空虚。
“让我来教你何谓‘公义’吧!这时候的你已不再是你,而你就像飞蛾扑火,将绽放璀璨耀眼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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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那名胖子依然专注在“创作”之中,他将处刑的艺术尽情地发挥,炮制著国正邦的身躯,甚至在他的脑中,已经出现了一幅名为痛苦的巨作,将让人见之丧胆,颤抖不已。
忽然,作品中的主角张开了双眼,炯炯目光正望著他。那双眼中没有任何情感,像是目空一切,又像将世界万物尽收眼底。而胖子的存在,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胖子手中的刀摔落地面,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歩;,心中没来由升起的惧意,让他害怕著面前无法动弹的国正邦。
“胖子,怎么了?”一人见到了胖子的举止,好奇地问。
胖子不答,颤抖的手指伸向国正邦……
众人的眼顺著手指看去,同样地感到惊讶莫名。
所有人看见了国正邦的眼,忽然感到呼吸一窒,仿佛被一股强烈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可是,那人的脸是如此冷静,对身上无数的创伤毫不在意。
接著,他们不禁张大了嘴。因为,国正邦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复原中,断骨自行接回,两条手臂更长出了肌肉、血管、皮肤,直到完好如初。
在场中的众人,俱是“清风部队”的好手之一,就算是单独面对“风林火山”的任何一人,他们也有自信能够不败,可是现在,国正邦的一个眼神令他们无法动弹,甚至连思考都不能,只能愣愣地望著被绑在椅子上的国正邦。
国正邦的一头银丝垂在面前,不住地微微晃动,当他握拳使劲时,手铐脚镣已被挣断,变成废铁散落地面。
“对于你们,我已经无话可说。”国正邦轻轻摇头,没有以往的轻浮,神态举止判若两人。
众人互望一眼,纷纷朝他攻去……
前、后、左、右……人影从四面而至,杀招由八方袭来,“清风部队”给了国正邦天大面子,竟然以多攻少,而且全力以赴。
“这份大礼,我愧不敢当啊!”
国正邦的语调轻松,向前踏出了一步,却巧妙地闪过了天罗地网,闪出包围圈外。
他头也不回,步步向前走去,动作看似从容写意。那脸上宝相庄严,如菩萨拈花微笑,隐约有种不可侵犯的气质。
“动手!”王培龙一声怒喝,率先从背后偷袭。
众人也跟著照作。
彼此的距离快速缩短,眼看那毫无防御的背部就要遭受攻击时,国正邦却作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脚步停下,缓缓回头,那侧脸一瞥带著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在告诉对方:“住手吧!”
国正邦理性、善意的要求被拒绝了,王培龙的拳头破去了彼此的距离,打中了国正邦的身躯时……
一股无可抵御的沛然大力如海啸袭来!
所有人飞跌倒地,在走道上拖行了数十公尺,才堪堪止住势子,全身疼痛欲散,气血翻拥不息,受了不轻的内伤。
没有招架、反击,国正邦只是任由众人击打,却在接触时反震出一股强猛惊人的劲力,逼退了所有人。
一招未出,便令“清风部队”大败而退,如此战果,已经远远超出了国正邦本来的实力。他很清楚原因为何,也没有多加思索,而是继续地迈出脚步,依旧是那么不急不徐。
王培龙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他万万料想不到,国正邦清醒之后竟然会变得如此强大,连他们多人联手也不能制服。对此,他按下墙上的警铃,刺耳的声音霎时传遍了整栋监狱。
无数的军警听见了警报,手持各型枪械,从各处往地下二楼集合,不用多久,他们看见了如在散步的国正邦。
所有人排成人墙,一拉枪机上膛,瞄准了他。
“不准动!”
国正邦依然向前走!
“开火!”
霎时,枪声震耳欲聋,火花激烈射出,子弹在空中呼啸,而他却……
他却不闪不躲,脚步仍旧向前,转眼便与数不清的子弹接触。
蓦地擦身而过!
没有例外,所有的火力都落空了,没有任何一发击中国正邦的任何部位,哪怕是头发也好。
那长发轻轻摇曳,如皎洁明月般的发色泛著一层银白光芒,在半空中曼舞飞扬,而头发的主人,他的心中不再充满大悲大苦,而是如一潭湖水,清澈澄静,能倒映人心善恶,是非黑白。
除了踏出那一步外,此刻的国正邦最接近传说中的契约之人,神秘而伟大的公义布道师。
第四封印的后遗症、对兵灵的奉献,让他的生命毫无余地的燃烧,激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可是力量本是工具,端看人以何种心态去驱使。若将如此恐怖的力量交给一个极端、充满仇恨的人,那么此刻定是尸横遍野,景象惨不忍睹。
可是国正邦的心境却平和非常,因为对于一个快死的人来说,仇恨已不重要,而是如何才能保护自己所爱。
“快开枪啊!”王培龙面目狰狞地大吼,他的心中充满无穷愤怒,只想看见国正邦死在眼前,痛苦倒地。
闻令,第二波射击也在这时展开,无数的子弹再次布满了空间。
对此,国正邦又再次回头,对著王培龙轻轻一笑,并伸出一根手指瞄准了对方,“碰……”
那一瞬间,所有的子弹穿过了国正邦的身体,射向了王培龙……
王培龙的瞳孔突然睁大,眼中出现了对死亡的畏惧。
“放心,今天死的人够多了,引路者的名单不会有你。”
国正邦的声音飘荡于空气,流入了王培龙的耳中,可是他却听若未闻,愣愣地望著前方。
那一颗颗子弹,就悬浮于面前,宛如时间冻结,暂停不动一样。
“叮叮咚咚……”所有的子弹才开始掉落,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此时,国正邦已来到军警面前,双手大张,故作疑惑地问:“人生来并非仇敌,你我又何必自相残杀?”
就算未踏入最终之门,国正邦此刻的话,却充满无比的威力,能够慑人于言语之中。
所有人望著国正邦,只见他的笑容和蔼,能让人心情平静。不知是从谁开始,他们让出了通道,一个接著一个。
神话中,摩西能令大海分开,让使徒们逃过追杀。可是能分流断海并不是最厉害的;真正的强,在于能令人心臣服,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国正邦办到了!虽然此刻的他在潜意识层面,受到了兵灵的影响居多,还有因为死亡的逼近,而激发出超人非凡的潜力,但这一切,包括“无所不能”在内,都是他本来就可以拥有的力量。
他走在步道之中,迎接著众人景仰的目光--虽然,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操纵之下。
“国正邦,去死吧!”王培龙怒吼著扑上,内心涌起的挫败感令他愤怒如狂。他发现国正邦简直就像他的克星,处处在与他作对,他无法忍受有这样一个超然的存在,而内心最强烈的欲望,就是杀掉他,不惜一切代价。
“我的朋友,替我阻止他吧!”国正邦这次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仿佛有种催眠的魔力。
所有人听见了请求,毫不犹豫地挡在王培龙面前,并且推挤著他。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王培龙大吼著,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国正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清风部队”的成员见著了这幕,他们并未阻拦国正邦的行动,因为在他们心中,早已被那幅惊人的画面给慑服,而且久久不能忘怀。
“这就是……‘公义’吗?”那人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在不久前,他还瞧不起传说的存在。
惊天动地的战斗?
不需要!
以鲜血来令敌人屈服?
不需要!
只要意志坚定,并且有所觉悟之时,那奇迹便会在那人身上展现,能够谈笑败人于无形。
国正邦走到了铁闸前,并对著一旁的守卫说:“把枪借我。”
那人立刻不加思索地双手奉上,心中却在好奇自己的行为。
国正邦接过步枪后,分别按著枪口、枪拖处,两手一合,毫不费力地将步枪揉成一团,然后用力地往铁闸扔去……
铁球贯穿了三道铁闸,飞过了部队集结的广场,却奇迹似地没有误伤任何一人,然后穿过了大门,射进了凶兽的绝对吞噬领域。
这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不需怀疑。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国正邦就像在自家院子散步一样,轻轻松松地走出了令无数灵动人、妖鬼闻风丧胆的“黑狱”。
“公义,你没事吧!”怒擎天大叫著,不敢相信眼中所见。
国正邦微微一笑,转眼变换,闪过了一丝哀伤,在替老虎的死哀悼。
“绘理……还有史特龙没事吧?”
他们并没有事,安然无恙地待在一位候选人身旁,充作保镳。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觉得熟悉又陌生,好像面前的国正邦变了一个人。
望风与凶兽也同时收招,他们同样在看国正邦。
只是站在那里,肃杀的气息就被淡化于无形,就算是老虎的死,也无法令他们情绪激动,不能自己,而是在胸怀充塞著一股淡淡的惆怅。
“走吧!别打了。”国正邦劝著。
众人闻言一凛,正想开口说话,又见国正邦摇摇头,重复一次:“别打了,一切都交给我吧!”
凶兽却暗自松了口气,如果继续战下去,还真不知会打到何年何月。他脚下一动,快速地离开众人面前。
“别想逃!”林察觉了举动,正想提刀拦阻。
“让他走吧!”
国正邦的话让所有人都停下,想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景象,当初吉祥出现时,好像也能令众人战意瓦解,心情平静。
“阿邦,你……”山无棱欲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