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给吞噬,只有生命力强韧的野草能够在这片土地生存。
听那风声萧萧……
见那景物苍凉……
遍体鳞伤的国正邦丝毫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想起了在休息室时,他为了确认一个答案,与刘松任握手,想藉由能力来窥视那句承诺的真假。
结果,答案令国正邦失望了。
不论刘松任多么清廉,但他终究是个官,而“官”字有两口,一口对人;一口对己。
其实他早该知道,王培龙身为刘松任的随扈保镳,又能够自由进出那栋监狱,一切的所作所为,自然是那名市长所默许--包括监狱中发生的那些悲剧!
虽然刘松任亲口承诺,会查明事情真相,并废除那栋监狱,但真相是什么--无限期的拖延推托,直到这件事被国正邦遗忘为止!
“我啊!一直都这样认为,自己没有权力去决定任何人的生死。可是说来好笑,还是有很多人死在我的手里。”国正邦神情哀凄,说:“如果只有死才能解决这件事情,我愿意当上杀人凶手,让受害者的家属痛恨一辈子。”
“而我能作的,就是愿八百万神明保佑灵魂能够安息。”绘理双手合十,开始祝祷诵经。
“揭开第四印的时候……”当国正邦念出经文,第四封印便从他的掌心浮出,悬浮于空中。
◎◎“揭开第四印的时候,我献上四个祭品,说:“赞美死亡!”一匹灰色马是我的座骑,并有权柄赐予我手,将率领无数死神,可以用刀剑、饥荒、瘟疫、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不论是哪一道封印,都有正反两面的祷文,在一般人眼中,即是象征善恶正邪,但是这世间何谓善恶?对错?
上帝,今天不在!
对国正邦来说,“公义”今天不在!
他无法将自己的所作所为,用如此伟大的字眼来形容,毕竟以血制裁,本身就有违“公义”!
若说第五道封印能驱使灵魂,也无实体展现大能力,那么第四道封印的能力,就显得变化多端。
那道封印在光芒闪耀中幻化成一把军刀,悬浮在国正邦的身前,等著他紧握。
国正邦没有半点迟疑,伸手握紧了军刀,只是两者合而为一时,更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从刀柄处延伸出无数黑色线条,覆盖住了国正邦的躯体,快速地交缠变化,最后变成了一具刻著白骨浮雕的盔甲,而头盔处更化为骷髅形象,模样好不骇人。
在国正邦的跨下,一匹灰色骏马慢慢成型,它的双眼冒出紫色的幽灵鬼火,口吐硫气火焰,前蹄不断地扒著土,等待著那一声令下。
如此邪恶、诡异的形象,宛如魔神降临人世。但讽刺的是,这个恐怖的形体,他的内心却善良真诚,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有生命消逝。
国正邦的面孔藏在头盔之内,眼神显得悲痛莫名,他缓缓地高举军刀,指向天际良久,甚至还微微地颤抖,就是没有办法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
“对不起!”
刀尖终于指向监狱!
忽地一阵狂风大作,从四面八方朝监狱吹拂而去,仔细一看,风中有许许多多的透明身影,嘶吼的声音化为呼啸风声,席卷了整栋监狱。
蓦地,风停了,霎那大地无声……
“你的苦是剧毒,让大地一片荒芜;当心跳停止挣扎,那安祥便是解药,赐与久违多时的平静!”国正邦的形体有如一具石雕,仍是保持著举刀的姿势。
而监狱内,有一场莫名的疾病正在快速蔓延!
无数遭到囚禁的犯人,不约而同地在第一时间暴毙,可是他们的表情却十分祥和,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这时,国正邦把声音还给了这个世界!
“杀人的,你们都要割断自己的咽喉。”国正邦的声音冷酷无情。若说每个人都有获得救赎的权利,那么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阵阵的枪声从监狱里传出,那些武装特警们都在瞬间发狂,彼此自相残杀;他们的神情惊恐,好像看见了什么让人惧怕的事物,口中不断地发出喊叫,以各种武器杀掉同伴。
如果这是一场犯罪,那么绘理也成了其中的帮凶,可是她却面色平静地不断诵出一段段经文,心中暗自讶异著国正邦的实力。
封印的大能足以毁天灭地,可是国正邦却凭著一己之力,驾驭著如此浩瀚惊人的力量,其耗力之巨,控制之精准,不下于同时召唤出四灵神兽。
可是接下来,绘理却诧异的连经文都忘记朗诵。
◎◎揭开第五印的时候,我看见在祭坛底下,有为神的道、并为作见证被杀害之人的灵魂,我大声喊著说:“圣洁真实的主啊!祢;不审判住在地上的人,给我们申流血的冤,要等到几时呢?”
于是,有白衣赐给他们个人,又有话对他们说,还要安息片时,等著一同作仆人的和他们的弟兄也像他们被杀,满足了数目。◎◎
国正邦竟然想要同时驱使两道封印!
“我的身体是阴间的大门,当我说:‘你来!’那仇恨便会放下,你们的心将如婴儿般纯洁无暇,永眠于最终安息之地。”
霎时,那身杀戮的装扮消失了!他的身体冉冉漂浮于空中,双手大张平放身侧,整个人如一柄巨大的十字,将成为最终之门的灯塔,替前往冥府的子民引路。
数不清的魂魄从尸体、监狱中慢慢飘出,如萤光虫般闪著淡淡绿光,当他们看见国正邦时,仿佛见到了通往极乐之地的大门开启,朝他蜂涌而去。
一个接一个,串连成一条巨大的长龙,当他们消失在国正邦的身体时,纷纷由衷感激地点头致意。
“谢谢……谢谢你……”
在“公义”最诚挚的祝福下,那些亡魂将永永远远地安眠,不需轮回,面对善恶抉择。
国正邦没有回应,那双眼充满慈爱,在每个魂魄贯体时,他感受到的不是难以忍痛的剧痛,而是一份安祥的喜悦。
直到一切归为宁静……
“我这辈子,最讨厌人……谢我了……”国正邦宛如虚脱地跪在地上,他成了杀人凶手,却是这世上,唯一能让死者安祥长眠的凶手。
再次望向这片土地,虽然景物依旧,可是气氛却变得不同了,风声中隐隐约约地传来生命的气息,由痛苦带来的战栗的冰冷,也在风中散得一干二净。
“呐,你真的好棒,简直棒呆了。”绘理几乎无法以言语来表达心中的感动,在国正邦身上,她的确看见了另一种形式的神迹。
“不要这样子就爱上我啊!虽然我不会好意思,可是也不会感到害羞啦!”国正邦索性躺在草地上,浑身乏力的他,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闻言,绘理不禁哑然失笑,她也学著国正邦的动作,躺在草地上,享受著那一瞬间的宁静,只是当她转头看去时,一滴眼泪从国正邦的眼角流下。
国正邦闭起双眼,任由泪水滑落脸颊,说:“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我终究是个杀人凶手……凶手……”
不论装得再怎么轻松,那份愧疚仍如万斤重担,重重地压在国正邦的心中。
绘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愣愣地望著那蓝天白云,直到一片白羽无声飞落鼻尖。
“咕咕……”一头不知从哪飞来的白鸽发出鸣叫,竟然停在国正邦的胸膛,让他半抬起身子,惊讶地看著这头不怕生的小东西。
“呐,小动物是很纤细的,它们绝不会接近人类。”绘理暗示著:“只有心地善良,并且了解它们,热爱生命的人,才会被万物们喜爱。”
国正邦抹去了泪水,脸上又绽放出笑容,用力地点了下头。
一阵微风吹过,那片白羽在空中轻轻地舞动,飞过了监狱的上空……
第五章
午夜,冷若霜的意识在梦境中挣扎,她看见了片片飘落的枫叶,她在落叶中旋转著身子,发出阵阵轻笑。
忽地,一片落叶遮住了目光,当冷若霜拨开时,一具壮硕的身躯出现面前,眼中闪著森冷的光芒,伸手就朝她抓去……
“不要……”冷若霜惊叫一声,人也清醒过来,她不断地喘息著,浑身还冒出了冷汗。
(唉……主人又作恶梦了!)菲力被叫声吵醒,抬头看了冷若霜一眼,又继续趴在床边。
儿时童年的梦魇,却苦苦纠缠到现在,让冷若霜夜不成眠,不时会被恶梦惊醒,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恶梦竟会再次成真!
那道鬼影幢幢,惊扰了她许多日子,直到那个奇特又不肯透露真名姓名的男子,让她的生活又平静下来。
“阿里巴˙大……”冷若霜每次念起这个名字,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心中也仿佛多了几分安全感。
可是那人就像童话中虚幻的骑士,潇洒地闯入她的生命,又在一扇门关起时消失无踪。
尤其是那人的双眼,更不自觉地令她想起了一名儿时同伴,是如此的真诚、清澈,没有被世间的险恶给污染。
“无为…。。”冷若霜轻轻念著那个名字,她发觉自己根本记不得那人的面貌,却总是会将他与无为的脸孔联想在一起。
“铛铛铛铛……”地连续十三记钟响,令冷若霜著实吓了一跳,她看向时钟,发现又到了鬼影现身的凌晨一点。
可是冷若霜没有半点害怕,因为自从昨天那人走后,鬼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冷若霜又躺回床上,正想闭上双眼时……
那道鬼影又回来了!
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墙上,闪烁著红光的双眼直瞪著她,慢慢化为实体,从墙上浮现。
冷若霜的双眼蓦地放大,她紧张地坐起身子,一把抓起了枕头丢去。
枕头在空中画出了一道抛物线,还来不及靠近鬼影的身边,就开始被腐蚀,发出阵阵焦臭,继而消失不见。
冷若霜扔出枕头后,正想要逃跑时,鬼影已经来到面前,一把扣住了她的脖子。
“叽……”鬼影伸出食指,以锐利的指甲刮著玻璃,登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把你的身体给我……”鬼影的声音嘶哑难听。
冷若霜怒视著鬼影,以眼神作无言的反抗,丝毫不肯妥协。
鬼影把那张狰狞恐怖的脸凑上,并用舌头舔了冷若霜白皙滑嫩的脸蛋一下,这才发出诡异的笑声,并打开窗子,从阳台上跳下。
冷若霜随著鬼影在半空中失速地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开口求救,却又喊不出声,只能在喉间发出几记悲鸣,泪水也忍不住掉落。
鬼影挟持著冷若霜,在大街小巷的上空跳跃,落地时双脚猛地蓄力,跳起后留下一个清楚的脚印,如此穿梭飞奔,直到一座红叶飘零的树林里。
红叶片片,飞舞飘落,冷若霜仿佛又再次回到了那梦魇中,泪水在眼眶不断地打转,直到身子忽然一松,整个人被丢落在地。
“不要、不要……”冷若霜噙著泪,浑身沾满泥土,她以手代脚,不断地向后挪动身子。此刻的她,早已慌得六神无主,她甚至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那既然是梦,就让她快点醒来吧!
“把你的身体给我!”鬼影命令著,他高举著利爪,不断朝冷若霜逼近。
重重的脚步声落下,高大的身子散发著邪恶的气息,那骇人的气势更是让冷若霜几乎无法呼吸。
冷若霜退到树下,她抱头闭紧双眼,浑身簌簌发抖。
“啊……”鬼影发出一声怒吼,举起的手就准备落下……
“咚”地一声,一把飞刀钉在树干上,刀柄微微地晃动著。
“是谁?”鬼影怒不可遏,转头朝飞刀的主人看去。
冷若霜也偷偷地睁开双眼,而目光却再也离不开。
漫天飘落的红叶中,一个高瘦身影在树林深处中昂然而立,在夜色中显得神秘又孤傲不群。接著,他缓缓地迈开步伐,朝冷若霜走去。
(是他吗?)冷若霜猜想著。
“沙沙……”那人步步踏出,片片红叶从身旁飞过,偷偷看上一眼,又轻轻地落下……
瞧!就连树叶都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忽然,那人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双脚,又继续向前走。
(是谁家的狗随地大便啊!)
那人心中暗忖,直到站在月光下,冷若霜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一头俐落清爽的短发,一张稚气却俊俏的脸蛋,还有那一对真诚清澈的双眼,让冷若霜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两张脸孔,又合而为一。
可是她知道,那人绝对不是化名阿里巴˙大老二的国正邦,因为在气质上,还是有著些许分别。
国正邦的感觉有些轻佻、玩世不恭;而这人,却有一份朴实憨厚。
“放……放了她!”让人嘴唇轻启。
“去死吧!”鬼影如疾电地般扑上,一爪挥出。
那人从容地闪过,提醒著:“快跑!”
冷若霜这才如大梦初醒,迈步往后逃去。
只是她不知道,从一开始到现在,有两人早已躲在一旁窥视,而其中一人,还小声地大骂著。
“卡!卡!卡!简直烂到爆,要走台步就给我好好走,竟然还给我顿ㄉㄟ;妈的没事看脚干嘛?难道踩到了狗屎不成?还有,他是口吃吗?连说句台词也给我结巴,真是气死我了。”
他猜得没错,无为真的踩到了狗屎!
“呐,你真的很恶劣啊!”绘理不予置评地说:“冷若霜已经够可怜了,你竟然还这样设计她,真是坏心肠。”
“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国正邦无奈地小声说:“如果不这样搞,无为这辈子肯定只能望月想爱人定了,为了他们的终生幸福,所以只好请冷若霜牺牲一下,当当花瓶啦!”
“呐,叶大叔走了,你为什么还能心情这么好?”绘理不解地问。
国正邦顿时沉默不语,回到“风林火山”时,史特龙就慌慌张张地跑来,并且把那张字条递给他,上头,简单地写著:
◎◎“店里就交给你们了,而我,也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其实就在昨晚,国正邦早就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可是他不敢确定,直到看见那张字条,这才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叶大叔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对于国正邦来说,叶大叔虽然有些迂腐,两人之间也曾经有过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