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自然?你说收养白河愁的是大地仙医屠自然?”苏轼双手撑椅,差点站了起来。
月满楼不解的看着苏轼,点头道:“正是大地仙医,不过我也是在他临死时才知道的,他竟连我也瞒了近二十年之久,他开始又不愿白河愁涉足江湖,有意让他从文,竟把他送到书院读书。却不料白河愁对武道极有兴趣,小女又儿女心性,竟私下传他本门基本心法,待他和我发现时,已经迟了,而且我也发现白河愁对武学极有天份,生平罕见,所以默许小女传授,算是还屠自然昔日之恩。”
苏轼微吸一口气道:“屠自然是怎么死的?”
月满楼微愕,声音转冷道:“不瞒你说,他是死在夜家夜魅冥手中的。”
“阿土伯是为了救我,逞强和夜魅冥动手,虽打跑了他,但阿土伯他,他旧伤复发。”想起当日之事,月净沙眼眶微红,禁不住伤心。
月满楼试探着问了一句:“苏兄莫非与屠自然有旧?不过曾听说屠自然虽然医术了得,但生性孤僻,就算救人也是最讨厌对方婆婆妈妈,所以朋友极少。”
苏轼眨眨眼道:“我也是随口问问,只因屠自然当年曾为我的一位朋友治过伤,我的朋友至今仍念着他的好处,有心报恩却苦于再也找不到他的行踪,现在他死了就更没办法了。嗯,白河愁是从小被他收养的吗?”
月满楼点点头,回忆道:“我记得青霜难产的那晚,我几乎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空有一身太初紫气却毫无半点办法,将附近三百里之内最有接生经验的产婆都连夜请了来,却个个束手无策,什么千年人参,雪山冰莲,只要救得了她们母子,我都在所不惜,但那些产婆却告诉我,产妇血崩,这些别人眼中的救命至宝对她们而言毫无用处,有些反而有害,除非她能活下来,倒是可以用作产后调养之用。”
月满楼感觉肩头一沉,却是月净沙将双手放到了他的肩上,眼眶红红的,如果不是苏轼在旁,恐怕已经哭出声来。
以手轻拍月净沙的小手,月满楼继续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本来天气晴朗,到了晚上,从青霜开始难产之时忽然惊雷恶电,大雨倾盆,仿佛天都在落泪。当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时,屠自然怀抱一个婴儿出现在星月门前,恰好我师弟从两百里外将一个接生三十年之久的产婆带回来,差点撞上了他,却被他知道净沙的娘难产,于是就不和我师弟吵了,说是他通医术,想试试能不能救人。”
月满楼脸上出现苦笑:“结果仍是不能同时救得下两人,老天注定要我只能拥有其中的一个。白河愁就是他当时抱着的婴儿,比沙儿只早出世三天而已,他的母亲听说也同样是死于难产的。”
苏轼嘴唇微动,缓缓点头,表示明白:“哦,原来如此,唉,老天原是如此残忍的,我想尽办法仍是不能化去百合她娘身上的九阴绝脉,她虽能奏出天悲地泣的琴声,我空自负平生智谋,却仍是只能坐看她逝世,却无回天之力。”
月满楼伤感的道:“我实是有负本门祖师所望,自青霜逝世之后,我本已停滞不前的武道又有突破,却意志消沉,毫无半点光耀本门之心,心甘情愿的躲在孤星城,连慕容师弟都劝不了我。”
苏轼伸出手来握住月满楼的手,沉声道:“逝者已逝,我们只能在心中永远的记住她们,但还有其他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哪怕是只为净沙贤侄女,你也不能永远都呆在孤星城,就是这圣京城,仍是有很多事需要你的。”
月满楼淡笑,笑中却仍带着三分伤感,道:“满楼已经没有壮志雄心,但如你所说,仍有些事是我必须去做的,比如要替屠自然向夜家讨个公道。”
苏轼神色微变道:“月兄三思,我不是说不该向夜家讨个公道,只是现在与北方局势趋紧,在此关头,当团结一心,不宜内乱。”
月净沙听得心中不服,呶起小嘴,如果不是念着对方是自己的叔伯辈,已经出口相争。
月满楼看了看门外,叹道:“苏兄的话,满楼一定会记在心上,只是有些事如不去做,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时间不早了,我和沙儿就告辞了,他日有瑕再来造访。”
苏轼还想说什么,月满楼已经起身向门外走去,月净沙施礼,紧紧相随,只得收回已至嘴边的话,也叹道:“月兄还请以大局为重,你还请在京多驻几日,我一有瑕亦必来看你。”
将月家父女送走之后,苏轼跺步走回椅旁,缓缓坐下,皱眉道:“莫非他真是…”
幽冥宗无愧是圣京城中第一大派,更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宗派,光是这光鲜的宅院已经让人肃然起敬,面积比孤星城的星月门至少大了三倍不止,而且墙高宅深,气势恢宏,高悬的门匾以五寸厚的南海千年榴木所制,坚实而不易被虫蛀。
或许是因为幽冥宗之名,整条大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人明明经过这条街会近一些也宁可绕道,至于商家店铺更是没有一个敢开在幽冥宗的旁边,就是举家住在附近的也极为稀少,也就只有一家卖棺材的,和一家祭奠一条龙的一左一右把幽冥宗夹在中间。
寂静的大街上传来脚步声,一男一女前后走来。
走至幽冥宗大门前,白河愁抬头看了看门匾,停住就要跨上门阶的左脚,忽然开始大笑。
笑声惊动了看门的幽冥宗弟子,两名弟子手执钢刀从门房来到台阶之顶,向下望去,恶狠狠的道:“什么人,敢在幽冥宗门前喧哗?”
白河愁一面指着头上的门匾,一面忍笑道:“不要怪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两个弟子被弄得一阵糊涂,对望一眼,看看头顶上的门匾,仍是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其中一个老练一点的问道:“小子,你到底笑什么,还不快说个明白?不然不要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白河愁指着门匾眯起眼,刚想回答,一声娇叱响起:“跟这个大坏蛋有什么好说的,吃我一鞭!”
声到鞭到,一条毒龙似的鞭子划出一道黑弧抽至,整条鞭除了手柄处之外无不布满细小的尖刺,如果抽在人身之上,让人不敢想像是怎样一副光景。
来人的偷袭虽是有些出人意料,但白河愁本身速度就在偷袭者之上,而且偷袭他的人总算有点良心,是声鞭同出,并非鞭前声后,白河愁斗气加速后的斗转星移以寸许之差避过。
鞭子抽在地上,青石砌成的大路顿时糟了秧,正中那块如被刀割分为两块,而且只要用手微微一触立化石粉,周围至少有七八块砖石被震碎,有的剩三分之一,有的只剩不到一寸大小的一角,其余都与那块青砖一样变成石粉。
白河愁又惊又怒,跳开两步,差点忘了百合就在旁边,指着偷袭者破口大骂道:“夜家小泼妇,我可是帮人来讨债的,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之事,你竟敢偷袭我!就算是谋杀亲…难怪你门前左边是棺材店,右边是祭奠一条龙。”
总算记起百合就在旁边,白河愁将“就算是谋杀亲夫也没妳这么狠吧”这句给硬咽了下去。
毒龙鞭挽了个鞭花,回到主人手上,夜明珠昂首挺胸道:“对待你这种无耻之徒,当然得用最狠的手段,实话告诉你,我这毒龙鞭共有三百六十五个小刺,抽在人身上会连皮带肉的扯起,现在我最想做的事就是用这毒龙鞭狠狠的抽你一百鞭,不,两百鞭,三百鞭都不嫌多!”
白河愁来时千算万算,自己到底已经投入星月门,只要夜魅冥不知道自己与阿土伯的关系,苏百合又是苏轼之女,虽然不知道她是来讨还什么东西,但只要自己两人如此明着登门前来,幽冥宗再大胆也未必敢明着对付两人,故并不十分担心。
要担心就是担心会撞上夜明珠,一来自己也有些理亏,而且在酒楼一会就已经知道这刁蛮女从小被人宠惯了,再加上身在幽冥宗,耳濡目染,像那毒龙鞭,好端端的一条鞭却费尽心机的在上面安装三百六十五个小刺,抽在人身上会连皮带肉的扯起,随口说来倒是轻松,大遂她虐人之意,但抽在人身上可是会痛不欲生的。
白河愁故作惊讶的道:“莫非你是忘不了我在酒楼上对你说的话,对我一见倾心?”
夜明珠立即粉脸通红,下意识的缩胸道:“谁跟你在酒楼上说过话!你今天敢在我幽冥宗门耻笑,要是解释不清发笑的原因,看我不把你打成猪头!”
“明珠小姐不用生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中间有什么误会,我这位朋友行事也有些古怪,但绝对不是坏人,更不会有意耻笑你们幽冥宗。”百合向夜明珠道。
百合的声音如珍珠互撞般好听,人更是美如天女,连夜明珠也不由自主生出好感,怒气稍减,本已举起的毒龙鞭又放了下来,“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该不会是这小子告诉你的吧?”
百合微微一笑道:“我是苏轼之女苏百合,前来拜访贵宗,还请明珠回禀魅邪宗主,就说西昆仑传人前来收回当年被魅灵师叔取走的旧物。”
“啊,原来,原来你就是西昆仑的传人。”夜明珠惊讶道,手中毒龙鞭也移到了身后。
“这样吧,苏姐姐,请你随我一起进去。”
两个守门弟子开路,百合跟着夜明珠向幽冥宗大宅走去。
白河愁干咳一声,心忖这西昆仑的面子真大,连夜泼妇都要买帐。
听到咳声,夜明珠本已走上台阶,忽然转过身来,秀目圆睁,望着白河愁道:“臭小子,你不可以进去!”
白河愁不服气的道:“为什么我不可以进去?”
夜明珠不客气的遥指白河愁的鼻子道:“你这家伙,鬼鬼祟祟,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虽然因为苏姐姐的原因,今天我不再跟你计较酒楼以及刚才你大笑之事,但是如果你不能给我合理的解释,我们幽冥宗不找你麻烦,你已经可以去求神拜佛。”
白河愁微微抬头,从下望向夜明珠,有意无意间在她脸上和颈胸处流转不止,踱步走上台阶,直至与夜明珠齐平,然后又露出在酒楼时那种微带邪异魅力的笑容,看得夜明珠不禁后退一步,粉脸泛红,胸如鹿撞,心跳加速。
左手高举,直指门匾,眼睛却直视夜明珠,白河愁笑容可掬的道:“你看看上面,就知道我为什么发笑了。”
夜明珠后退一步后,想想不对,自己为何要怕了眼前这大坏蛋?这可是在幽冥宗啊,只要这小子稍有说得不对之处,自己立即就可以借此来对付他,到时非让二叔出手生擒了这小子,先抽他个一百毒龙鞭,然后再想点花样让他知道厉害,从此再不敢欺负自己。
听白河愁这样一说,夜明珠趁势又走前一步,回到原位挺胸昂首望向大匾道:“有什么不对?”
白河愁张大嘴作大笑状,却故意不发声,气得夜明珠咬牙切齿时,始慢条斯理的道:“贵宗是叫幽冥宗吧?”
夜明珠气得七窃生烟的道:“当然是叫幽冥宗,这天下皆知。”
“那为何门匾上写的却是幽明宗呢?”白河愁一面摇头一面举步前行,再不理夜明珠。
苏百合看了一眼门匾,匾上三个大字果然是“幽明宗”,而不是夜明珠口中的“幽冥宗”。
两人在弟子的引导下向门内走去,只剩夜明珠呆呆的看着门匾上的大字,这门匾挂了有二十年了吧,听说是自己出生那天,爹喝了很多酒,难得的大醉一场,酒后写下了这三个字,让人给制成大匾挂在门上的,现在却成了被那小子再次取笑自己的把柄。
不过,为什么这二十年来,竟然没有人发现呢?自己是一向不注意这些的,但每天看门的弟子为何也没发现呢?
神武篇 第十六章 幽煌之楼
白河愁有意放慢脚步,与百合平行,微微侧身就可以看到她完美无瑕的半边脸颊,让白河愁为之心颤不已。
守门的弟子在他们两人之前自动退后分立两旁,将深黑色的门户由一条缝隙向两边缓缓拉开,就像一张巨兽张大了嘴正在朝着两人狞笑。
负责迎宾的弟子与守门的两人耳语一番后,以恭敬的姿态前行三丈有余带路。
白河愁向百合微微倾身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百合嫣然回眸,微提衣袂欣然跨过门槛。
白河愁紧随其后,进入了幽冥宗这名动天下的大本营。
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心中不禁微起荒谬的感觉。
幽冥宗素以残毒阴狠名摄天下,凡惹上他们的无不极惨收场,近百年间更是日益壮大,隐有超越星月门和日宗成为南方三宗门之首的趋势,除非是宁采臣这个级数的,否则没有人敢以一己之力正面对上他们,哪怕是暗中进行都要三思而后行;一些实力不弱的小宗门只要得罪了他们,亦落得派毁人亡的下场。
这种宗门怎么可能与眼前的庄园联想起来?
眼前是青石铺路,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成丁字形的道路两旁种满奇花异草,芳香扑鼻,彩蝶纷飞。那些花有的白河愁认得,比如艳红如血的火焰花,有的却根本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七色纷呈,正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大抵如此。
沿平坦的大路往前行,直走了近千步耳边传来隆隆水声,眼前一亮,出现了一个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大水池,奇石形成众多怪峰般的假山群在水池中屹立,从地底引来的十数股天然喷泉冲天而起,大小不一,高低不等,喷出的水柱在半空中均匀分散,似同时撒下千万颗骤然发亮的珍珠,在渐暮的日光下色彩变幻,令人目眩。
白河愁走近,停下脚步细看,那些假山就像是把大陆上所有雄险俊奇的山峰缩小了千万倍后放置在这池中似的,待伸长头颈,最靠近两人的喷泉忽然一阵怒喷,白河愁猝不及防,被如珠玉般的泉水淋湿脸颊,清凉一片,不由紧闭双目。
退后两步,与花香绝不相同的幽香传入鼻中,白河愁睁开双眼,却看到百合近在咫尺,紧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