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缚流暗叫不好,但也来不及撤招换式,掌发交击下,空中爆出“啵”的一声闷响,商缚流口喷鲜血,一个空翻,身子向后跌落。雷紫轻那满头的金发则于发端处齐齐崩断了寸许长的一截,凌乱的发丝在猎猎的北风中狂舞不休,诡异至极!
顾清瑶大惊失色,抢步上前,扶住商缚流摇摇欲坠的身子。商缚流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不碍事!”幸好刚才雷紫轻分力应付前后两波攻势,商缚流又借吐血化去那摧心裂肺的真气,这才没有受到内伤。顾清瑶仍不放心,玉手贴在他的胸前,默查他体内的真气,见确无大恙,这才点点头,松开了他。
雷紫轻虽然将第九重的军荼利神功化入发中,破了商缚流的奇袭。但他一口真气同时应付五名绝顶高手,也大感吃力,雄伟的身躯吃商缚流的掌力震动,不由一阵摇动。
陆芸娘见有机可称,娇叱一声,射月针划出精妙的曲线,飘忽不定的刺向雷紫轻的肋侧。雷紫轻一口真气提不上来,闷哼一声,退了一步。
交战以来,这是雷紫轻第一次后退!
陆芸娘精神大振,射月针仿佛是急电穿梭,瞬间连刺七十七针!这正是她的成名绝技织女针法的绝招之一“飞星传恨”!
雷紫轻不再后退,长戟带起一地的雪尘自下而上的斜挑。长戟尚在半空,陆芸娘已感到那一股强劲之极的罡风迎面而来。心中一凛,错步退开,不敢硬接他的长戟。
只这一瞬间,木须子、方空、董廉又已纷纷攻到。
这三老都是内功精湛,经验老到之辈,对雷紫轻的牵制力也最大。雷紫轻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丝剽悍,眼内杀机陡现,狂吼一声,长戟横扫。在军荼利神功的催动下,一道力墙排山倒海般的向三人压迫而至。
三人各自默运神功,舞动兵刃,破出这力墙的拦挡。同时心中大是惊讶。要知雷紫轻此等做法极耗内力,且除了将三人阻挡片刻外,别无他用,在这群雄环伺之际,实是大为不智。
就在这三人被阻的刹那,雷紫轻左脚点地,魁伟的身躯山一般的向后撞去!
他所撞的方向,正是柳念风的所在!此时,那个方向便只是柳念风孤伶伶的一个,众人大吃一惊,顾清瑶、陆芸娘、白东石都纵身而上,他们心中打的都是围魏救赵的主意,不约而同的从正面出招。
雷紫轻身在空中,双手持着长戟,招架三人的攻势,但后背仍向柳念风撞去!
柳念风心中又怒又喜,怒的是雷紫轻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中,喜的是对方既然全力应付身前的攻势,自己正是有机可乘。将湍龙鞭一抖,带起凄厉的风声抽向雷紫轻的背脊!
他这一鞭算得极准,当雷紫轻离他身前一丈时,鞭稍便可抽在雷紫轻的身上,而雷紫轻既然正将长戟挡架白东石等人的攻势,便无法对他进行反击!
雷紫轻大吼一声,长戟迎上三人的兵刃,“叮叮叮”三声连响,三人踉跄后退。同时“啪”的一声,湍龙鞭抽在雷紫轻背上,留下一道半尺长的殷殷血痕,更带起了一大片淋漓的血肉!
就在那鞭稍及体的一刹那,雷紫轻的左手向后猛挥,一道银芒抹向柳念风的小腹!
柳念风大吃一惊,不明白这兵刃从何而来,慌忙中收腹向左急闪。他身形方动,雷紫轻握住那兵刃的左手食指一弹,一道锐利的指风便如同来自九幽的魔锥,奇准的洞入他的咽喉!
是的,魔教无双绝技,洞金指!
柳念风惨嘶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咽喉,殷红的鲜血汩汩的从他的指缝中涌出,双眼疑惑的看着雷紫轻左掌的兵刃。那兵刃长约四尺,前尖后丰,正是参商戟的后半截戟身。
原来他这参商戟中暗藏机关,竟可以一分为二,激斗中他并不施用,时机一至,便以此取了柳念风的一命!
雷紫轻双掌一合,“锵”的一声,两截戟身重新合为一体。柳念风双膝应声跪倒,身子扑在雪地之上,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在如此情形下,居然仍被雷紫轻杀了一人,心中都是又惭又怒。白东石大声喝道:“雷兄竟在兵刃中暗藏机关,如此卑劣手段,全然不顾江湖道义,不怕同道耻笑吗?”
商缚流听了这话,不由心中嘀咕:“他在兵刃中暗藏机关是不讲江湖道义。我们这许多人围攻人家一个,难道便很讲江湖道义吗?”但又哪敢乱说?
雷紫轻神情漠然,似乎没有听到白东石的话,只静静的望着那谷中的红梅和皑皑的白雪。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他的背上落到地下,殷入雪中。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仿佛身上的伤是属于别人的,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幽幽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缕飘渺的清香益发的浓烈,似要将他温柔的拢在怀中。
七 异变
白东石一向从容自若的脸上也露怒色,纵身而上,乱云箫化成蒙蒙的一缕缕的青光,箭一般射向雷紫轻。
众人大惊失色,白东石一向已智计见长,从未听说过他武功如何高强,如此独自上前进招,与寻死何异?不由得一拥而上,齐齐向雷紫轻攻去,免得再多一个柳念风。
雷紫轻长戟一挺,直刺白东石左胸,以白东石去势之急,便如同撞上去一般。突然间白东石的身子魔幻般的闪了一下,竟从戟尖下游鱼般滑入,乱云箫点向雷紫轻的小腹!
雷紫轻不及变招,身子左移,长戟尾锥顺势点向他的右肩。白东石玉箫上扬,在那戟身上一点,飘身退开,姿势极是潇洒。
众人看得精神一振,想不到他武功如此之高,因柳念风之死而生的气馁之情一扫而空,又团团将雷紫轻围住,战在一处。
此番激斗又与先前不同,当时众人见雷紫轻一身是伤,心念慈悲如方空、木须子等出家人,心地善良如顾清瑶、商缚流等人都没有倾尽全力。柳念风之死将众人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因为到得此时,众人均知要不出尽全力,难保自己不是下一个柳念风!
诸般兵刃发出轻重不一的破空声,变幻出万千诡异的弧线,挟带着凛冽的罡风,疯狂的向着雷紫轻汇聚。
仍是那一脸的木然,在那馥郁的清香中雷紫轻长戟点、拨、刺、挑、扫、挂、劈、荡,硬拒八人急风暴雨般的攻势。每一击,他那伤口都在迸裂,点点的血珠在空中飞舞,象极了一颗颗经历亿万年的相思,倏然而醒的红豆。
众人都已看出,柳念风那一击着实不轻,加上雷紫轻原来的伤,这般下去,千招之内,就算仍无法击倒他,他也会鲜血流尽而死。不过到了此刻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又斗了百余招,众人联手越发默契,攻势逾急,雷紫轻的长戟更见凝涩。微一迟缓,左肩已中了顾清瑶的一剑。雷紫轻大声怒吼,长戟以雷霆之势横扫,顾清瑶闪身而退,方空上前一步,挺禅杖招架。董廉的飓风斧趁机疾劈雷紫轻右肩,雷紫轻沉肩闪避,陆芸娘趁着这刹那的空挡闪入,身形起处如激烟流泄,射月针微微一闪,在雷紫轻的左肩上挑起一溜的血花!
白东石大声喝采,乱云箫抖出七点寒星,玄妙无比的点向雷紫轻胸前大穴。雷紫轻左手将长戟斜挥,迫退右侧木须子,对袭向胸前的乱云箫看也不看,右手当空一掌,疾劈白东石。白东石大吃一惊,不等招式用老,将乱云箫抖了一个圈子,化去雷紫轻的掌力。不知何时,商缚流已飞身而至,双腿暴风般连蹴雷紫轻后背,雷紫轻不及回身,挫身急避,右肩上已着了一脚!
这一脚力道颇重,雷紫轻魁梧的身躯也失去了重心,侧退三步。
木须子踏前一步,长剑点出,雷紫轻右肋血光又现。
一时间,雷紫轻连连受创!
突然间谭坚纵身而上,身子尚在半空时,双掌一错,拍向雷紫轻后脑,掌离雷紫轻尚有一丈之距,便已带起一团淡淡的紫气,鬼魅般向雷紫轻涌去,正是他的鬼手绝技!雷紫轻头也不回,右臂自肩后反伸,右掌便奇准无比的和谭坚的掌力撞在一处。雷紫轻身形摇动,谭坚一个空翻已从他头上跃过。此时正面的方空和木须子见有机可乘,双双进步攻上,雷紫轻单手横戟招架,谭坚飘然落在方空和木须子的身后。
他身子尚未落实,左右手便向后疾拍!两道雄浑无匹的掌力便结结实实的印在方空和木须子的背上!
两人万万想不到谭坚竟会从身后偷袭,口中鲜血化雾狂喷,便在这时,木须子长剑脱手后掷,电一般穿透谭坚的胸膛!
谭坚那一击是他毕生功力所聚,鬼手掌力,无坚不摧,方空和木须子虽然内功深厚,也是抵挡不住,身子尚未倒地,便已气绝身亡!
其余众人见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登时呆了,眼睁睁看着三人萎顿倒地。
白东石更是面色铁青,谭坚是他一力邀来,哪想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然出手反助雷紫轻!
雷紫轻抢前一步,单膝跪地,扶起奄奄一息的谭坚。
谭坚内功深厚,强提一口内息,吃力地道:“他……他们……围攻你,这……这不公平……”
雷紫轻目中射出黯然之色,掌中真气源源不绝的输入谭坚体内。
谭坚又喘息道:“这世……世上……只有我……才可以……击倒你……”
雷紫轻勉强一笑,缓缓点了点头。
谭坚那冷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象深春的冰雪终于轻轻融化,双目缓缓闭合,轻声道:“我……我要死了……朋友……”言罢,再无声息。
雷紫轻突然仰天长啸,仿佛那冷月下荒原中的孤狼发出绝望的咆哮。
他缓缓放开谭坚的尸体,将参商戟插在雪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只短短的羌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笛声中充满了悲愤激越之意。
白东石踏前一步,看其他四人站着不动,犹豫一下,停住脚步。
茫茫的大雪中,雷紫轻曲折的笛声远远的传了开来,高扬处似九霄放歌,慷慨激昂,低徊处如杜鹃啼血,酒入愁肠。
忽然间笛声一变,天地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月下的行人衣锦夜行,归乡的白发童子不识。
孤雁南飞,幼鹿失母。连理枝折,比翼相离。
这世间原来是如此的孤独。
红尘本意,竟是分离。
顾清瑶听那笛声之意,喃喃吟道:“红颜辞世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心中一阵酸楚,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忙垂下头去,不敢让别人看到。
商缚流则痴痴的想着:不知那谭坚四次挑战雷紫轻之中,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他们之间,又如何产生了如此的惺惺相惜之情?恐怕,这世上再没有第三人知晓了。
他对雷紫轻已是越来越敬佩,只是身负师命,又要为整个武林大义着想,非要和对方拼出个生死胜负不可!
笛声消歇,余音伴着那动人心肺的香气在这梅谷中回荡不休。
大雪静悄悄的落下,一时间,众人仍未从因那笛声引起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雷紫轻双手握住羌笛的两端,用力一折,“喀”的一声,将那笛折为两段,抛在地上。缓缓将参商戟从雪地上一寸寸的拔出。
他每拔一寸,众人的心就沉了一分。此刻,他们已只剩五人,且失去了功力最高的木须子,他们还能胜得了雷紫轻吗?
八 死搏
大雪仍未停歇,纷纷扬扬的雪花凌乱了谷中那梅花的颜色,轻飘飘的落在仍然站立着的六个人的身上。
商缚流将真气在体内缓缓的运转,凝聚。他知道,接下来的,将是至为艰苦的一搏。
耳边忽然响起白东石的传音:“商少侠,我们现在虽然只剩下了五人,但那厮流血过多,决支撑不了多久。我等只要游斗,不与他硬拼,再有几百招,便可大功告成。”
商缚流心中一震,凝神望去。只见雷紫轻身上的鲜血已然殷透了那黑色的劲装,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沾染着血迹。旧的血已经结成了紫黑色的痂,新的血又在不断的渗出。原有的伤口早已绽裂,破碎的肌肉翻卷开来,新添的伤痕则轻轻的蠕动,象婴儿的小嘴在翕合。那身黑色的劲装已撕破成零碎的条缕,勉强的挂在他的身上。
他简直难以想象一个人带着这样的伤势,居然仍能够屹立不倒,仍能够和数名绝顶高手做生死之争!
但雷紫轻就站在他们的眼前,带着一点落寞,一点悲昂,那么不屈的站在他们的眼前!
在那一瞬间,商缚流不禁怀疑,自己所做的是不是正确的?围攻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意义?他扭头看了看顾清瑶,只见她的眼中也露出迷惑之色,显然和他在考虑一样的问题。但这犹豫一瞬即逝,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雷紫轻取到寂灭三宝,这,就是他这次代师下山的目的!
长吸了一口真气,商缚流长啸一声,双手结印全力发出!真气鼓荡下,令人窒息的劲风充沛了三丈余的空间,向雷紫轻卷去!与此同时,白东石的乱云箫和陆芸娘的射月针也双双袭到!
雷紫轻左掌一翻,硬接商缚流的正心印真力,右手持着长戟中间玄妙的轻轻一摇,化去白、陆二人的攻势。
董廉的飓风斧斜举过顶,叱雷似的一声大吼下,西天极电般疾劈雷紫轻后脑!雷紫轻身形猛然下挫,后腿旋风般的后扫,董廉一个斧走空,双足点地,向后空翻,避开雷紫轻的一腿。顾清瑶轻叹一声,挺剑而上,刺向雷紫轻右胸。
几个人走马灯似的此起彼伏,又将雷紫轻困在当中!
这一回几个人都听了白东石的传音,采用游斗之术,一沾即走,不与雷紫轻做正面的接触,也不硬接他的招式。雷紫轻吃亏在右腿行动不便,一时间只能固守中央,难以展开反击。
转眼间一百余招过去,混战中白东石一招“笑指天南”,手中箫点向雷紫轻颈侧。陆芸娘及时接应,射月针化成一道精电,猝袭雷紫轻的肋下!
雷紫轻突然一声怒吼,诺大的身形竟陡然间翻转倒立!白东石和陆芸娘的攻势登时落空!雷紫轻双腿倒踹,白东石向右急闪避开。
便在这时,雷紫轻撑在地上的右手突翻,一大片积雪带着强劲的真力暴袭陆芸娘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