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啊,喜凤没有死,就在她要死的时候啊,就被人救了。你们猜,是谁?”老人有些神秘的问道。
孩子们纷纷摇头。
“嘿,那时啊,大家都以为她死定了,谁知道突然飞出来一只酒杯,一下子就把她的刀打飞了。那个方智远吃了一惊,大声问‘什么人?’然后,一个个子很高的小伙子慢慢的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一直走到喜凤的面前,他看着华如云,华如云却不知为什么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老爷爷,那华如云不是很厉害么?他为什么害怕啊?”
“他呀,做了坏事,自然心虚啦。”老人停顿了一下,又道:“那方智远有些怕了,又问道,‘阁下何人?’”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将“青汀柳”夹在肋下,随手将一角银子仍在桌上。
“那个高个子的青年很慢很慢的拔出了他的剑,那只剑是青色的,配着碧绿的剑鞘,非常的好看。他抬起头,看着方智远,微笑着说:'我只是武林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就叫我……”
“就叫我……无名吧!”我用很低的声音和道,然后微笑着将斗笠扣在头上,走出了店门。
我背向着那老人,沿着大路徐徐前行。身后的声音仍一句一句的传来。
“那……那个坏人受到惩罚了么?”一个孩子问道。
“坏人么,总是要受到惩罚的啊,你们啊,将来一定要做好人,不做坏人,知道么?”
“嗯!我们要做无名那样的人!”
“对了,老爷爷,那后来呢?”
“后来啊,几个月后,突然间一伙谁也奈何不了的水贼让人一夜间被人挑了,有人说是一个自称无名的少年做的。不过他用的是托天叉。还有一个年轻的道士在闹市中击毙了作恶武昌多年的高霸天,他也说自己叫无名。保定知府贪赃枉法,身边请了无数的高手卫护,可仍然被人半夜将头割了去。墙上用鲜血写着几个大字‘杀人者无名也!’那几个字十分的秀丽,竟然是女子的笔迹。那以后,还有许多许多关于无名的传说…………”
“老爷爷,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无名么?”
老人没有回话。
我不禁停住脚步,转过头去。
只见他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两面小小的彩旗,向空中舞动了几下。
鸽子呼啦啦的从空中落了下来,一只又一只,在大地上组成了两个巨大的字。这两个字映着火红的夕阳,仿佛天地间一团燃烧的火。
“无名!无名!!!”孩子们欢呼着,向鸽子冲去。
鸽子们受了惊吓,纷纷飞起,从我的头上飞过,向着远方飞去。
我抬起头,目送它们远去。
然后,我继续前行。
大地在我的脚下延续开来,轻风拂动着我的衣襟。
我的步履从容,坚定。
侠女灵襄
一滴冰凉的雪水蜿蜒着,蠕动着,滑下大粱的残骸,“啪”的打在石生的额头上。
他打了个冷战,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仍在昏睡中的母亲,侧头想了一阵,将瑟缩的小手伸到怀中,摸索了一阵后,掏出了一个冷硬的饭团。他那的冻得发紫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这个饭团是他昨天偷偷瞒着母亲留下来的,因为他不知道今天是否还能找到吃的东西。
他将饭团举到母亲面前,轻轻的唤着:“娘,娘……”
母亲并没有回答他。
“你娘已经去了……”他听到耳边传来衰老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正用疲倦呆板的眼神望着他,洗得发白的道袍在寒风中瑟瑟飘拂。
他转过头望了望自己的母亲,又不解的望了望那老道士,一时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在西沉的落日那血红的光芒中,他们的那呆滞的身形构成了黯淡的剪影。天边,寒鸦发出无助的悲鸣。
老道士帮他埋了母亲,带着他离开了那赖以为生的破庙。他跟着老道士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感觉中,已经到了大地的尽头。
最后,他们来到一座大山的脚下。他看到那山门上那块巨大的匾额,还有那匾额上巨大的两个金字。
当时,他还不知道那两个字是——“崆峒”。
石生一个人在院子里等着已经进了内间的老道士。他好奇的打量这陌生的地方,空旷的院子中,只有一个老迈的道士在踽踽的打扫着积雪。
“喂!你是谁?”头上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他抬起头,见那高高的云松上,坐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大概已经坐在那里很久了吧,小脸冻的通红,圆圆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我是石生。”他呐呐的道。
“石生?”那女孩侧头想了一想,“好怪的名字,为什么叫石生呢?”
“我娘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所以叫石生。”他老老实实的道。
那女孩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她坐的那松枝也剧烈的摇摆着。他开始担心她是不是会掉下来。
她的身子一歪,在他的惊呼声中,双腿钩住那松枝,身子倒挂下来,长长的秀发划破了冷寂的冬意,在风中飘舞。“好,石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师弟了,以后我会照顾你。现在,先叫声师姐!”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叫你师姐?”他不服气的问。
她那娇小的身子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十分的自在,“我是灵襄,是元字辈的大弟子,你是清虚师叔带进来的,肯定也是元字辈的,当然要叫我师姐。”
石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低下了头。灵襄长得真好看,但他不喜欢总是抬着头看人,从来不喜欢。
“犀牛望月!”随着灵襄清悦的童音,几十名元字辈的少年弟子大喝道:“凭水横江千帆过!”,剑随身走,腕借腰力,宝剑“唰”的一声扫向身后,带起漫天的雪花。
“飞燕回翔!”灵襄再喝道。“雨重风轻杏花浓!”少年们又是一声大喝,身子腾空跃起,手中的剑划出朵朵剑花,向下抖落。
“停!”灵襄的小手一挥,少年们纷纷收剑而立。“石生!你的剑是怎么出的,飞燕回翔,意在轻灵,你呢,腾空时那么笨,哪象燕子,倒象一只鹅!”“哈哈哈哈………”少年们笑得前仰后合。
石生红了脸,默默的低下头去。
“笑什么,不许笑!你们也好不了多少。继续!”灵襄秀目一瞪,少年们立时噤声。
“白猿献果!”“瀑乱青峰古木危!……”
石生单膝跪倒,用剑支撑着身子,剧烈的喘息着。茫茫的飞雪无声的飘落在这翠屏峰上,洁白的天地映衬得他格外孤单。
突然,他再次拔剑而舞。
“犀牛望月!————凭水横江千帆过!”他大吼一声,剑向后猛挥!突然间手一软,那剑脱手飞出,落在十丈之外。
为什么?我为什么这么笨!难道我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的脑袋是石头做的吗?他突然用力的将头撞向地面!一下,两下……,冰雪掺杂着泪水,覆盖了他的脸庞。
“飞燕回翔!”耳边传来清悦的声音。他缓缓的抬头,灵襄俏生生的站在一边,静静的望着他。
他擦干了泪水,走过去将剑拣起。
“飞燕回翔!”灵襄再次大声道。“雨重风轻杏花浓!”他跟着和道,身子腾空而起。
“收腹沉膝!肩胛发力!”随着灵襄的喊声,他的身子在空中做了一个美妙的回旋。
“白猿献果!”“瀑乱青峰古木危!”他手中的剑化轻灵为凝重,蓦的一剑刺出,如突出的奇兵!
“好!仙鹤亮翅!……”
“云破秋池月华明!”他的剑划了个优美的半圆,收于胸前。
为什么左手点穴后着总是配合不上剑意呢?石生轻轻的叹了口气,还剑入鞘。阳光照在他古铜色的胸膛上,闪闪发亮。春风吹动他绛紫色的剑衣,那袖口上的金色小剑仿佛活了过来,灵动的飞舞着。
四周的迎春花开得正灿,黄金般的枝条交织成明丽的锦焰。鹧鸪那清脆的鸣叫声在青山翠谷中缭绕不绝,阳光一片烂漫。
他向四周望去,老君峰、、仙人峰、凤凰岭、天台山都掩映在淡淡的云雾中,辨不出天上人间。
七年了,他来到崆峒已经七个年头,除了成为崆峒派的正式弟子之外,没有任何可以令他炫耀的成就。他的剑法依旧平凡,言辞依旧笨拙,性情依旧沉默。而他的师傅清虚道人,长年在外游方,即使回来,也往往喝的酩酊大醉,极少在武功上给他指点。只有灵襄总是耐心的教导他,只是也许是资质的问题吧,他感到进步并不大,甚至最早学的入门四绝剑也始终无法得心应手。
“石生!又在练剑啦。”耳边传来熟悉的清悦女音。
“师姐。”他拱剑为礼。
“怎么样,上次教你的起雷七决练熟了么?”灵襄轻盈的走到他的面前。她穿着与他同色的剑衣,不同的只是袖口上的金色小剑是三支而不是一支。一条海青色的锦带系住了她那纤秾合度的腰肢,乌黑的秀发松松的挽了个髻,看起来很写意的样子。
“不要说起雷七决,就是入门四绝剑也始终无法达到心与剑合,六识如一的地步,我怀疑,自己根本不适合学剑。”石生苦笑道。
“掌嘴!这么容易气馁,哪象个男子汉大丈夫!”灵襄笑道,“我问你,崆峒四德是什么?”
“坚,勇,智,义。”他低声道。
“何为坚?”灵襄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严肃。
“坚即坚毅,师祖爷要求我们做到神意上的强韧,在砥砺与煎熬中以达自我张力之极限。”他提高了声音道。
灵襄的长剑突然出鞘,剑锋直指正前。“正是,坚在心,则达于剑。”那剑蓦的化为一道青幕似的剑芒,烟花般迸裂成几十道剑影,又霍的静止。“所谓剑道即是天道,剑法即是人法。”灵襄沉静的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你无法做到剑与意合,是因为你没有一颗出剑的心。”
他猛的抬头,眼中闪过一道神采:“多谢师姐指教!”
灵襄轻轻叹息了一声:“我能教你的,也只有这些。其余的,全在你自己。修剑就是修心,没有一颗坚定明澈的心,是无法进窥剑道至境的。”
石生沉默了一阵,问道:“听说师姐明天就要下山行道了?”
“行道?”灵襄“嗤”的一笑,“鬼的行道,出去放风罢了。呆在山上十多年,闷也闷死了。”说完,妩媚的瞟了他一眼,“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
他犹豫了一下,方道:“要是师姐在山下见到麻沙本的稼轩长短句,麻烦代石生购得一册就行了。”
“噢?上次我借给你的文山公集看完了?”灵襄笑问道。
“嗯,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只这首正气歌便可见文丞相气节铿锵,丹心可昭日月,不愧为千古典范。”石生崇敬的道。
“说的好,还有呢?”灵襄鼓励的望着他。
石生犹豫了一下:“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严颜忠于刘璋,是错侍庸主,嵇绍护主,为不明时事。都算不得慷慨烈士。这两人入诗,似乎有些欠妥。”
灵襄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叹道:“你能看出这点,我的书就没有借错人。文山公虽然忠烈节义,但修的也是孔孟之道。”然后缓缓吟道:“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即使在他老人家的心中,也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她的声音充满了惆怅,“夫为妻纲,这,也算得上正气么?”
石生望着这美丽的师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好了,下山之前,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灵襄低下头,轻声的问他。
石生一愣,道:“没有了。”
灵襄猛的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山下走去,那轻盈的身子闪了几闪,便已成了一个小点。
远远的,传来她清脆的声音:“保重了,石头!”
“石头?”石生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清晨的气心峰在朝阳的照射下,云蒸霞蔚,壮观异常。石生练完了剑,坐在一块青石上静息。
可他的心并不能够静下来。灵襄下山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没有她的消息,石生开始觉得心中少了什么,练剑时也越来越急躁。他对自己感到不满,便更加的勤力,可越发的不能得心应手。
我这是怎么了,他暗暗的问自己。难道只有在师姐在时,才能好好练剑么?他摇摇头,甩掉了这种想法。
身上的汗被晨风一吹,他感到一阵凉意,便收了剑,向峰下走去。
离崆峒下院还有几里路时,就听到九师弟屈大猷的喊声:“二师兄回来啦,大家快看啊,还有三师兄!”
他的心一动,二师兄陆枫南和三师兄崔元清不是和灵襄一起下山行道去了么,为什么提前回来了?灵襄呢?
想着,他的脚一紧,向着下院去了。
还没进院门,便听见崔元清的大嗓门在兴高采烈的说着:“……当时那断头鬼已经吓傻了,只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大师姐便道:'那里躺着的两人是不是你的兄弟?'那断头鬼扭头看了看逍遥鬼和金钱鬼的尸体,呆呆点了点头。大师姐又问道'你们当初结义时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什么同的?'断头鬼傻呼呼的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师姐道:'这就是了!'扬手一剑,那断头鬼便名符其实了!”
院内响起一片欢笑声。
然后他听到陆枫南那儒雅的声音:“更有意思的是在东明桥。那天我们正从桥上过,正好遇到一个婆婆被附近的财主用马踏伤了。大家都围住那财主,要他赔钱。那财主仗着势大,理也不理。崔师弟火了,要上前动手。大师姐拦住他说要是杀了他,那婆婆势必要受牵连。然后让我们站在一旁,她一个人过去理论。”说着,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向屈大猷道:“九师弟,去给我倒杯水来。”
屈大猷急道:“二师兄!”大家看他着急的样子,又是一阵大笑。
陆枫南笑道:“好啦,看你急的!”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