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是城门的士兵还是接待的随员都十分随和而不失礼仪。与我同时入城的一名普通旅人虽然身份低微,士兵们也十分客气地对其进行询问。这种情景在王都赫尔墨是绝对看不到的。在我暗自寻思之际,已行至男爵府,年轻的男爵正在那里跪地迎候。
“大驾光临,真是荣幸之至,殿下。”
“咱们就别打官腔啦,老弟。”我和潘并肩向府中走去,“这一路实在好累,早知道就用魔法阵传送过来了。”
“殿下在路上东游西逛,一个多月的路程用了将近两个月,可纯粹是自找苦吃啊。”
“咦,你怎么知道?”
“您的朋友、元素魔法师亚古先生在王都听说您到这儿来,便算着时间跑来找您,结果等了好些天啊。”
“斯库里,”我高兴了起来,“他也来了吗?”
“亚古先生就住在我府邸旁边的馆驿,派人去请他来吧?”
“不用,我亲自去。”
“你这个白痴王子怎么会这么慢!”西儿一见面就叫了起来,“让我们等了大半个月!”
“闭嘴!”我几乎忘记了这个家伙的存在,可真是失策,“你这只飞虫真该去补习一下礼仪!”
“我只对值得尊敬的人使用礼仪啊!”
“亏你还是魔法水晶的精灵,简直玷污了那优雅高贵的水晶啊!”
“你说什么?!”
“拜托你们,怎么一见面就吵啊!”斯库里好不容易才插进来说了一句话。其实在我心里,倒不讨厌和西儿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争吵,相反还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也可能任何事情成了习惯后都会带来这种感觉吧。
就这样,我和斯库里一起在潘的府邸住了下来,接连数天的闲适生活,令我感到这里实在比赫尔墨好得太多了。在这里不仅看不到科德莱尔子爵之类讨厌的面孔,而且还可以每天去和潘畅饮美酒——如果斯库里也喜欢喝酒,那就更完美了。
沙思路亚这座城市,给人的整体气氛真是十分舒服。除了温暖宜人的气候,还有着淳朴的民风及安定的秩序。奥莉亚丝不顾我的反对,跑去海边晒太阳搞到肤色发黑,而斯库里则因为能在男爵府的藏书室翻阅到许多珍贵的典籍而兴奋不已——终于,到了潘·达克领主继任仪式的日子了。
对于这种按惯例举行的仪式,我自小就参加过太多了,已经到了腻味的程度,但参加这次仪式则使我产生完全不同的心情。首先,因为这是我至交好友正式得到他应有财产领地的日子;另一原因便是:虽然年青的潘和喜好华丽排场的我不同,将仪式简化到了无法再简化的地步。但是沙思路亚的过半数领民们,自动加入了对潘的庆祝行列——这简直是盖亚立国以来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热闹场面。对此,直到次日我和斯库里一起用餐时,仍交口称赞不已。我相信,潘将成为盖亚王国当代领主中,最出色的一位。
“好啊,我们要好好欢庆三天!”看上去,斯库里的情绪也很高涨。
“三天怎么够,我要在这里多留三个月!”我跳上桌子大叫。
然而,奢望很快就被打破了,我的人生历程突然间有了巨大的转变。那么快就必须作出如此重大的抉择,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第一卷 盖亚帝国的诞生 第1章 薨
奥古斯特王的驾崩,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当然,在港口城市沙思路亚相聚的三个人,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潘·达克男爵完成领主继任仪式后的某日清晨,熟睡中的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被吵醒了:“斯库里,起来吃早点。”“唔,让我再睡一会儿……”“好,让你再睡一会儿。但是只有十分钟哦——”盖亚第一王子金·斯沃·盖亚坐在斯库里的床边,随手拿起精灵水晶,伸出食指弹了几下,“仔细看看,还真是块漂亮的水晶啊!”
“白痴,住手!”被斯沃这无聊举动吵醒的精灵西儿探出头来尖叫道。
斯沃用手指把西儿按了回去:“别大吵大闹,会把你那贪睡的主人吵醒的。”
“把你的臭手拿开!盖亚王国之耻!”
“嘘,小声点,”斯沃大声说,“还有九分半钟。”
“什么九分半钟?!”
“好了,我不睡了,”斯库里无奈地坐起身来,“你这家伙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难道世界末日到了吗?”
“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勤勉的王子。”
“少胡说,是不是又一夜没睡!”
“哈哈哈,又被识破了……你别睡了,”斯沃一把拉住又准备躺回床上去的斯库里,“我们一起去吃那丰盛的早餐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斯库里披上衣服,“等我先去洗个澡……”
“喂喂,等你洗完澡,都该吃午饭了!”斯沃顺势把斯库里往床下拖。
“你、你……起码让我先穿好衣服吧。”“那我在外面等你啊——只有五分钟。”
五分钟后,两人在楼下共进早餐。“你什么时候回赫尔墨去?”斯库里问。斯沃故作优雅地咀嚼着肉排:“我还要在沙思路亚仔细体察半年民情啊。”“是体察本地美女的状况吧?”“哈哈哈哈,是啊,我会给她们带来幸福的!”
“无羞耻心的大傻瓜,”西儿实在忍不住了,“就你这样的家伙……”
斯沃用餐巾抹把嘴站了起来,得意地瞥了西儿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吃完早饭,可以睡觉了。”
“昼夜颠倒的家伙……”“我是夜以继夜地为国事操劳呀。”斯沃大笑着离开了。
下面是斯沃的睡觉时间,也是斯库里的洗澡时间。等斯库里泡完澡步出达克男爵宅邸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他信步向市场走去,突然间前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喧哗声,看到人们纷纷向左右躲闪,从路中间猛地蹿出一匹快马来。斯库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双手张开,在自己面前展开了一面真空障壁。
马上骑士在撞到障壁之前,已经勒住了座骑。他诧异地望了斯库里一眼,问道:“你知道达克男爵宅邸在什么方向吗?”“顺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是,”斯库里收起了障壁,回答说,“你别骑那么快,会撞到人的。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骑士问道:“你是男爵府里的魔法师吗?”
“我在那里借住。”
“你知道金·斯沃王子现在在府里吗?”
“他大概还在睡觉,我领你去找他吧。”
其实这时候金·斯沃已经惊醒了。
在他睡下以后没有多久,潘·达克男爵就急急忙忙地闯入了王子的寝室:“殿下,出大事了!”“什么大事也等我睡醒后再说……”“陛下驾崩了!”
“这倒是个新鲜的叫醒方法……”
“快醒醒吧,您以为我会拿陛下的生死开玩笑吗?!”潘第一次对斯沃吼了起来。
斯沃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真的?什么时候?”
“本月三日驾崩的,但是刚刚得到消息……另外还有……”
“还会有什么?!”
“……第二王子克拉文殿下已经在赫尔墨正式即位……”
斯沃一下子僵住了,目光呆滞地半天不说话。
“殿下,殿下,现在必须拿出对策来!”
过了很久,当斯沃终于从极度的悲痛和惊愕中清醒过来,他用从未有过的疲倦语气对潘说:“也好,我就准备着过王兄平静、悠闲的生活吧……”
这时在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什么人,卫兵!”
斯沃止住了潘:“没事,是我的朋友——我本来就不会有机会的。”
说话的人这时已经走到了他的床前:“我是说,你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被斯库里领进来的人正是雇佣兵希格蒙德·布鲁姆菲尔德,他得到了赫尔墨发兵的消息后,就昼夜兼程赶到了沙思路亚。
“笨蛋,奥古斯特王驾崩和克拉文即位的消息,隔过你而直接传达给达克男爵,你还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吗?如果我是潘,就直接取下你的人头向赫尔墨邀功!”
斯沃还心存最后一线希望:“克拉文没有理由杀我……”
“殿下,”潘叹道,“克拉文殿下还只有十一岁,他根本无法凭自己的意志来主持国事。现在真正坐在王座上的,是宰相杰伊根·柯里亚斯公爵,您认为他有没有杀害您的理由呢?”
“哼,那老顽固没有胆子杀我,”斯沃咬着牙,“可是再加上科德莱尔、坎德培他们就难说了……”
希格蒙德望着他:“虽然我不了解赫尔墨宫廷内部的状况,可是仅凭常识也能够想象得到。你在父亲病重的时候离开王都,对于克拉文的拥戴者来说,可真是相当值得欢庆的举措呀——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战斗,或者死亡,你自己挑吧。”
斯沃愣了一会儿,突然冷冷地一笑:“这种选择真是无聊啊。他们不知道我是个追求华丽的人吗?我会为自己选择最辉煌的死亡方式的。何况,可以把首级交给克拉文啊,如果交给柯里亚斯那老顽固也未免太让人沮丧了……”
“殿下的意思是?”
“我说潘,”斯沃拍着潘的肩膀,“我也不说什么‘把我的首级献出去吧’之类的话,我不会侮辱你的……可是,我也不想朋友为自己而死,让我出城吧。”
“殿下,”潘苦笑道,“在下在宫廷里有‘斯沃的影子’这样的绰号呀,就算我不怕让起这个绰号的人跌破眼镜,宰相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啊。您以为,即便献上您的首级,我自己的头就可以安全地保留在脖子上吗?”
“好吧,既然没有了生存的机会,我就给你一个辉煌殉死的机会吧。”
“不必一口一个‘死’字吧,”一直没有开口的斯库里说话了,“有我在这里,虽然不能帮忙守住城池,也可以保护你们两人逃走吧。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的。”
西儿这时候从水晶里探出头来:“你何必把怜悯浪费在这个白痴身上……”“闭嘴!滚回去!”遭到斯库里呵斥的西儿,尴尬地缩了缩小脑袋:“我、我其实没有恶意的,只是习惯了……”
斯沃感激地望了一眼斯库里,又把目光转向希格蒙德。希格蒙德平静地说:“想要逃走的话,最好赶快。等城池被包围就来不及了。”“小看我?不战而逃不符合我华丽的性格!”“是吗?好吧,傻瓜终于开窍了,”年青的雇佣兵转向潘,“城中究竟有没有足够出战的兵力?”
“城中只有守兵两千……”
“那只有艰苦的守城战了。请立刻往大小道路上设置关卡和探哨,把城外所有居民和物资转移到城中,伐尽三十里内的所有树木,再从百姓中临时招募一支军队……”希格蒙德想了一下,“这只是凭经验想出的对策,实际操作我无力担当。城中有可用的将才吗?”
“老骑士喀尼亚斯拉,”潘回答,“他也许可以担当……”
卡休·喀尼亚斯拉就个人格斗技来说,并不具备任何的天赋,因此直到六十岁以后,才终于结束见习骑士的生涯而晋位骑士。但他的耿直和忠诚则先后得到过帕特里克·盖亚和奥古斯特·盖亚两代国王的嘉勉。
六十岁以后,他从王家卫队中退休,回到故乡沙思路亚。因为并无子女家人,也没有合理安排个人财务的能力,很快生活水准就直线下降。年青的潘在作为男爵世子的时候,就对老骑士的品德和学识非常敬佩,时常给以物质上的接济,唯此,他才能保持基本衣食无缺。
斯沃和潘亲自前往请求老骑士出山相助,立刻得到满意的承诺。
“阁下,因为报恩,我会为您去决斗,但不会为您去作战,”老骑士对潘说,“我所以答应您的请求,是因为陛下在世时并没有明确的诏令废除金·斯沃王子殿下的继承权,宰相大人这样做,分明有篡窃的嫌疑!”
他顿了一顿,并不在意斯沃就站在身边:“有关金·斯沃王子殿下的个人性情,在下也略有耳闻,但是即便要违背陛下的遗愿而拥立克拉文王子殿下,也需要召开贵族会议,并将会议过程和结论公开宣布。现在宰相阁下如此诡秘的行事方法,无法使在下相信他抱持着正义之心。作为深受两代国王陛下宏恩的在下,对这种破坏国家体制的不义举动,绝不能袖手旁观!”
他转向斯沃:“不过据臣的估计,赫尔墨三万王家卫队,起码会动用半数,再加上坎德培伯爵等宰相死党的私兵,对方总兵力应该在两万以上。兵力对比如此悬殊,咱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祷陛下在天之灵的保佑,和激发城内高昂的士气——殿下,您有勇气站到城头去鼓舞士气吗?”
“当然,”斯沃笑道,“躲在后面发抖,不符合我华丽的风格。”
在当时那种政治和军事态势下,喀尼亚斯拉所以仍有信心一战,一来是因为其一贯坚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传统信念,二来,沙思路亚的民风、民心对他的鼓舞更大。
当时对人类阶级最笼统的划分,是按照所谓“有职业者”和“无职业者”,将一个政治存在内的全体男性公民区分为两个大类。女性则除鲁安尼亚非世袭的女王外,绝大多数是出嫁前以父亲而嫁后以丈夫的身份来确定自己的地位。这里所提到的职业,与一般所说的工作职业不同,而仅指骑士、战士、弓箭手、魔法师、魔法剑士这五种经两大公会体系(战士公会和魔法师公会)认同的战斗职业。
所谓“有职业者”,就是上等人,而“无职业者”,就是下等平民。
这种等级的区分,在教皇国托利斯坦最为鲜明,甚至还颁布了无职业者不能与有职业者通婚的法令。新兴的商业联邦盖亚王国则相对要宽松一些,因为许多无职业的商人也进入议会,对国家大事起码可以发表一些无关痛痒的意见。
包括贵族,作为世袭的条件,必须要具备某种职业,哪怕是最低等级的。以魔法师职业为例,要成为最低等级的魔法学徒,就必须从公会开办的魔法学校取得毕业资格。仅仅在魔法学校学习的六年中,其学费总额就大约在三万第纳尔左右,是全社会三分以二以上的普通民众所根本无力负担的。当然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