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挨着李祥坐下,每人也要了三个肉包,一碗藊豆汤。罗彩灵道:“这顿不算我致谢,等明儿到个繁华之处,再请你们吃顿好的。”云飞道:“灵儿太客气了,弱者遭到欺侮,最为我等武林中人所不耻,今日之事,不过在下举手之劳,何劳挂齿!”
李祥:“咕噜……吱吱……啊……哪哪……”
云飞见李祥只顾吃喝,眉根一沉,扭着他的耳朵道:“人家在向我们道谢,你怎么只顾吃喝,也不还礼!”李祥用力甩开云飞的手,嘟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还礼!”说罢将板凳移至罗彩灵身侧,从竹箅子上拿过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献殷勤道:“灵儿姑娘,来,我喂你吃。”罗彩灵也不推辞,道:“你把面皮撕下来喂给我吃,我不喜欢肉馅的味道,留着你吃。”李祥照着做了,见她肯吃下自己亲手所喂的肉包,还把肉馅留下来给自己吃,感动得热泪莹眶。云飞将头侧到一边,嘴里嘀咕:“这么恶心的事亏你也做得出来!”
蓦然一个破嗓子大喝道:“店主,老子肚子饿了,快送吃的来!”云飞闻言望去,只见一名九尺身材的军官踏着靴靿,大步朝这边踏来,长着粗大的眉毛和突出的下颚,教平凡人看了害怕。店主见到军官,慌忙躬迎,道:“干校尉,您请里面坐。”干校尉对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傲慢,拉过一张桌子,店主早就端着一把椅子恭候。
干校尉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大屁股一坐,马上酒菜皆到,大嘴一张,便“嗄吱嗄吱”嚼了起来,望店主道:“这个月的保护费还没交吧。”店主道:“大人哪,能不能宽限两日,生意实在不好做。”干校尉大巴掌把桌子一拍,怒道:“放屁,信不信老子封了你的店!”“马上交,马上交!”店主忙战战惊惊地取银子,干校尉袖了银子,转笑道:“老老实实做生意,有什么事老子会照顾你的。”店主唯唯。
李祥看得格外不爽,悄悄对云飞与罗彩灵道:“如果我能让他在我面前叫爹,你们佩不佩服?”云飞笑道:“我倒可以把他打得叫爹,你一身干柴,岂不是送死。”笑完又咬了一口肉包,李祥叽叽哝哝:“小觑我,等一下我定要你口服心服!”罗彩灵对此满怀期待,道:“好哇,让我们瞧瞧你的本领!”
李祥荷蒙美人重望,心脏都高兴得大了一圈,便趾高气昂地走到干校尉身旁,劈头问道:“您是校尉吗?”干校尉从嘴边放下鸡腿,“嗯”了一声,道:“找老子干嘛?”李祥道:“刚才有个老翁对我说,他到赌场赢了一百多两银子,要找他儿子去拿,还说他儿子身强体壮,是个校尉。”干校尉霍地起身,扯住李祥的衣领,喜得大叫:“真的吗!我爹在哪儿?”李祥一指山下,道:“他刚刚走下去,你叫叫他,说不定他能听见。”李祥说完便移身站在干校尉的面前,干校尉急得冲着李祥大喊道:“爹,爹,我是干豪啊!我在这儿,爹,爹!”李祥眉飞眼扬,一望云飞与罗彩灵,瞧他自豪的!云飞竖起大拇指,罗彩灵则拍手叫好。李祥作够了爹,便挤腮顶鼻,扮着猪八戒,嘻嘻笑道:“我儿,爹不是在这儿吗!”店主大惊,生怕此店家当不保。
干校尉这才发觉上了贼当,气得如红孩儿一般捶着鼻梁,破口大骂道:“兔崽子,你活腻了!”熊身追了过来,李祥慌忙躲到云飞身后,把他当作挡箭牌。这时轮到罗彩灵出场了,只见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拿一支漆筷敲着盘子,笑着喊道:“哪位是大名鼎鼎,威震湖广,盗贼闻风而逃,百姓见容则喜,知县身边大红人,朝廷将薄有其名的干校尉啊?”干豪听到有人赞诵他,也暂且搁下李祥,收拳转喜,扯着喉咙应道:“啊,是我,是我!”
罗彩灵一打量他,直摇头道:“不象,不象。干校尉爱民如子,怎会欺负乡民呢?”干校尉哈哈笑道:“姑娘误会我了,这小子和我是多年之交,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刚才只是和他逗着玩儿,姑娘可千万不要当真了,在下的名声可一向是好的咧!”李祥听得差点没从板凳上摔下去,罗彩灵与云飞闷笑不止,此刻亦聚了不少围观者。干校尉问道:“不知姑娘找我有何贵干?”罗彩灵拍手道:“原来是这样呀,看来是小女子误会大人了。小女子早就闻得干校尉一身钢筋铁骨,临风不动,今日一见,确不知所传虚实?”干校尉一拍胸道:“当然属实了!我这身体如何的钢筋、如何的铁骨,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罗彩灵道:“既如此,请恕小女子冒犯,干校尉能否受得住小女子三掌呢?给众人看看,干校尉的身体是如何的钢筋、如何的铁骨!”干校尉见罗彩灵那弱不经风的模样,掌力也必如棉絮,哈哈笑道:“姑娘只管试,我这体格绝对不是盖的!”说罢满脸得意地一扫众人。
罗彩灵娇笑道:“这就好,看掌!”用了三成内力直抵他那球般的肚腹,这干校尉只是有些外刚罢了,此内家功夫使出,怎生受得?“啪”的一声,铁掌撞来,胃和肠只怕都绞到一块了,他黄牙崩挫,苦眉深皱,暗叫:“这小妞子真厉害!”豪言已出不可收,便捂着肚腹,缓缓说道:“啊……唉……不巧昨天吃坏了肚子,肠胃不舒服,请第二掌不要再打这里……打别处吧!”罗彩灵抿嘴笑道:“好,第二掌来了!”此刻,李祥与云飞尽情吃喝,观赏着一出好戏。
罗彩灵用了七成内力当胸击下,轰的一声,他的胸口就象挖空了似的,好虚好虚,便捂着胸,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停地揉啊揉,汗泪如雨,心里诚惶诚恐起来:“不行了,不行了!一掌比一掌厉害,到了第三掌,我焉能有命乎!”他既要放弃,又要不失颜面,吁喘道:“这位姑、姑娘,官府有要、要事,我不能在、在此久留,第、第三掌就他、他日再受吧!”撇下罗彩灵仓惶而逃。
店主鼓掌称快,双手竖起两个大拇指,道:“两位真是好样的,这等恶欺乡民的粪官是得整治整治,今天这顿算我请客!”罗彩灵笑道:“怎么样,论机智,本姑娘也不赖吧!”李祥已将一个油饼解决,在头上擦了擦油手,又甩了甩头发,道:“那当然,我与灵儿搭配,齐心合力整治民头虎,哪个不称赞?嘿嘿,不象某些人什么事都不会做,在那儿游手好闲呢!”云飞知其相讽,轻笑道:“好,过一会儿让你瞧瞧我的本事。”三人谈笑风生,酒足饭饱后道谢而去,罗彩灵还向店主要了数个馒头裹起备作干粮,付钱时,店主执意不收。
山路终会结,转过几个小坡,前面便有一镇。李祥道:“啊,睡的地方也有了!”云飞道:“哼!你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跟猪有什么分别?”李祥听得心中发毛,正要反嘴,罗彩灵垮下脸来,喝道:“你们两个不要老是斗气啊,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李祥慌忙陪笑道:“灵儿,我们不是那个意思。”续将云飞的头抱在怀中轻轻拍着,笑道:“你瞧,我们亲如兄弟呢!”云飞一把将他推开,叫道:“我的头又不是球!”罗彩灵看着这对活宝,真是忍俊不禁。
三人继续行着,只见前方碧瓦连云起,朱门映日来,有座大宅院高轩耸立,金篆镶錾“贯府”。门前有副联:左刻“爱民如子真诚相待”,右刻“敬忠守孝通达有礼”,横批“全心全意”。此联乃剑锋混内力相刻而成,字形峻峭挺拔,字骨丰匀饱满。云飞兴叹道:“好字,好字!不知是哪位侠士横槊赋联?”李祥道:“这贯府定是个好人家,不如今晚就在他家借宿吧!”
蓦然有一家丁从府门内推出一老汉,骂道:“老不死的!老爷说了,不借就是不借!”那老汉满脸郁悒,一踉一跄,抱头埋面蹲坐在石阶上。云飞惊忖道:“这贯府的家丁怎么如此没修养!”走过去问道:“老伯,刚才是怎么了?”老汉摇头悲叹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咱们镇里征兵,我怎舍得他白白上前线送死!此镇就算贯老爷家首富,我想找他借几十两银子送给征兵的头儿,免我儿之役,可是……唉,富人都无情!”
李祥啐了一声,骂道:“这种人也配称‘爱民如子真诚相待’,‘敬忠守孝通达有礼’?!”罗彩灵默默从腰间的小布袋中摸出一粒金珠放于老汉手中,道:“你将它拿去换些银两救你儿子吧。”老汉哪里见过这样慷慨之人,千恩万谢非大拜不可。罗彩灵阻拦不了,忙将之扶起。
云飞拔出罗彩灵身上佩剑,跃至府第门前,在两联下分别附上三字‘才是怪’、‘是放屁’,又在横批未加一‘黑’字。以他卓越的武功,在石上刻字犹如削泥,只听得剑锋咯咯声响,蛮好的对联变成了“爱民如子真诚相待才是怪”,“敬忠守孝通达有礼是放屁”,横批“全心全意黑”。
云飞昂然收剑下阶,望了望李祥,表明自己也会除奸惩恶,李祥则急忙将头转到一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老汉观后,皱皮上笑得绽开花,欢喝道:“改得好,改得好!这等黑心商贾应得此语!”路上行人见之,人人称快,个个道爽,镇上还从未这般热闹过呢!
罗彩灵拍了一下云飞的后背,笑道:“改得好!”“过奖了!”云飞边说边瞅着李祥,李祥叉着双手,仰头望天。“那个老汉倒提醒了我。”罗彩灵又摸出两粒金珠,道:“来,你们一人一粒,万一要用钱而我又不在时,也可解一下眉急。”李祥小心翼翼地接过,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高高举过头顶,对着太阳说道:“打今天起,这粒金珠就是我李祥家的传家之宝了!”罗彩灵张大嘴巴望着李祥,他继续发着呆性,道:“我会把它传给我的儿子,再由儿子传给孙子,孙子传给曾孙子,曾孙子传给灰孙子,灰孙子传给重孙子,就像长江东流那样,一直生生不息……”
罗彩灵粉红的脸蛋乐得添上一层浓艳,道:“李祥,你真的好可爱喔!”李祥羞羞答答地摸着脸,道:“真有那么一回事么?”云飞鼓着嘴包,满腔的笑气实在憋不过,粗咳了一声,舒了几口气,把金珠捏着转圈,故意说道:“我会尽快将它花掉,大吃一顿也好,或者大玩一场也好。”罗彩灵敛去笑容,朝云飞重哼一声,翘着嘴道:“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早知道这样,就不给你了!”云飞笑道:“谁要你给了,是你自作多情的不是!”
罗彩灵的脸蛋羞得像五月的石榴,伸手就来抢,嗔道:“你还来,你还来,我真不给你了!”她掰着云飞的手指,云飞虚晃一招,把金珠儿往嘴里一丢,就像在吃蚕豆,喉咙里发出吞涎的声响,道:“嘿嘿,我吞进肚里了。”“你胡扯!”罗彩灵的两只绣手把云飞的嘴巴拉上拉下的,像牙医一般在他嘴里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
李祥勒起袖子,道:“我来!”“舌头仰起来,嘴巴张大点。”云飞一个劲“嗯啊”,故意朝李祥呵气,李祥捏鼻叫道:“真臭,真臭!”罗彩灵在一旁催询:“找着没有?”李祥只是摇头,查来挖去,照旧只有两排牙齿一个舌头。李祥犯着琢磨:“他真的吞下肚了?没那么蠢吧!可又清省白省地见他丢在嘴里的,真活见鬼了!”
罗彩灵心里憋气,又摸出一粒金珠,指一过路人叫道:“王八蛋,来,给你金子!”那个路人听有这等好事,连忙瞪着眼睛一瞅,见罗彩灵的手指捏处果真黄灿灿的闪亮,赶忙马一样地跑过来,猴子一样喜得抓耳挠腮,笑嘻嘻地接了,袋鼠一样紧紧揣在怀里,生怕罗彩灵会反悔似的,豹一样地奔了。许多行人见之,都充作王八蛋,围将过来,伸着双手,你叫一句:“我是王八蛋,给我一粒吧!”他叫一句:“我也是王八蛋,给我一粒吧!”罗彩灵只推没有,众王八蛋闹了半日也不肯散,几个不规矩的家伙还扯她的袖口,她拔出剑来,寒气凛人,喝道:“我说没有就没有!”这杀人的祖宗可没长眼睛,擦着就伤、抵着就死的,王八蛋们吓得鸡飞狗跳墙,一蓬风地呼了。
罗彩灵像一个打了大胜仗的元帅,望云飞努嘴道:“看见了没有!人家多孝顺,没一个像你这么不识趣的!”云飞呸了一口,道:“这些人真没出息!”罗彩灵笑道:“不是没出息,是灵光!”她还指望李祥能凑合一句呢,谁知李祥闷不作声,这点,罗彩灵倒有些诧异。李祥闷了一会儿,道:“灵儿呀,云飞这家伙傻不溜秋的,跟他说话就等于拿着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咱们别理他。”罗彩灵一拍巴掌,笑道:“你这句话说得好听,正是这个理儿!”拉着李祥道:“我们走!”将云飞撇在后面,李祥还时不时用脚根向后踢灰,搞得灰烟蒙蒙的。云飞捂着嘴鼻,心里骂道:“这小子,受了两句甜言就得意忘形了。”心里又一笑,丹田里一运气,那金珠儿从胃里被真气逼上嘴来,吐在手心上,道:“你们还在鼓里作梦哩!”
黄黄干土龟路的前方有十五个官府衙役排成三排朝云飞等迎了过来,个个目含恶涛,手握刀柄,路上的行人都避而远之,百姓也都紧闭门窗。罗彩灵与李祥止住步,云飞在后面笑道:“咦?你们两个不是很能干的么?怎么啦?害怕啦?想到我了么?需要我么?”罗彩灵回头给了云飞一眼钉,李祥小声道:“看情形,这些人好象是冲着咱们来的呢。”罗彩灵点头道:“不错,咱们可以看戏了。”李祥惊讶道:“看戏?”罗彩灵一指后面的云飞,李祥顿然明白,笑道:“那好,咱们找个干净地方坐着看。”罗彩灵拉着李祥便往回走,对云飞道:“你答应过我,要保护我找到青龙宝珠的,现在我有难,你快去吧!”两人擦过云飞,在一门前石墀上坐着隔岸观火,罗彩灵还拿出馒头与李祥吃。
云飞还没工夫说话,那些衙役便近了跟前,唰唰拔出刀来。云飞只得应付,摆出笑脸道:“不知小民犯了何罪,要牵绊各位总管如此兴师动众的。”第一排中间那个胡子眉毛最浓的衙役开口了:“我听说有土匪在这一带打家劫舍,是一个姑娘和两个男丁。”遂一指云飞等,大喝道:“就是他们,大伙儿上!”
由于这场武打戏连罗彩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