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翠为(勹盍)叶垂鬓唇,珠压腰衱稳称身。
阎妃摆弄着娇态,向皇上吵这要那,皇上只是点头便了,将她搂在怀内,媚眼说道:“你便像那画眉,翅短嘴尖尾巴长,特别是声音叫得好听。”阎妃听说,越发吵着频了,反正天下都是夫君的,正是不拿白不拿。皇上恨不得为她建姑苏台,修春宵宫,挖天池,还管个什么国家大事!
俗话说,一人得宠,鸡犬飞升。自打佳人作了皇帝的宠妃,他家一窝人都捞了名位显职。特别是她的旧相好丁大全,也出任要职。阎妃的姊妹并承恩泽,出入宫掖,势倾天下,内亲外戚都鱼游攀扯。
临安本经董槐治得湖明而河清,一场大雨过后,皇宫内翠绿的池塘变成了泥浆塘。
昭阳殿里,君行大乐。中堂舞神仙,烟雾蒙玉质,绡绮轻雾霏,香云随步起。唱着江南弄、龙笛曲、采莲曲、凤笙曲、采菱曲、游女曲、朝云曲。弄尽昏眼,弄尽临安,弄尽天下。
皇上看起来倒不十分好色,堂上花一团、锦一簇的,他正眼也没瞧一下,只把娇滴滴的阎妃娘娘搂在怀中,你一杯、我一杯地交饮着,一句“亲亲”,一句“心肝”。闹到三更,众仙女款款散了,皇帝便抱着阎妃东倒西歪地共洗鸳鸯浴去了。
也许是适才在沐浴中兴奋过度,阎妃睡不着,披衣坐在床沿上,似想非想地乜着眼睛,斜拨玉钗灯影畔,剔开红焰救飞蛾。既然阎妃睡不着,皇上又怎可睡得着呢,这一善举正被皇上瞧个仔细,阎妃的面容在月光的朦胧照映下,如梦幻般妖艳。皇上笑道:“好一个慈心娘娘,越发惹朕疼你罗!”一把拽她入床,两人滚滚爬爬地又兴奋了一夜。翌日皇上还赐她“体仁沐德”金匾一块,每日欢爱,把边庭政事都丢在脑后。
阎妃深得皇上嬖爱,恣意纵行,强命幼小的太监玩脱裤转天轮的游戏,女史不敢过问其礼职,致使后宫众妃因之奚落。
时边事紧张,蒙古数次侵掠成都,皆被宋将余玠杀退,名满天下。谢方叔和参知政事徐清叟心甚忌之,向理宗攻击余玠掌握大权,不知事君之礼。理宗听其言,赐余玠死,可怜一代名将在四川被迫服毒自杀,当地百姓哭声不绝,为将者无不惶惶。次年,余玠部下王惟忠也被诬告潜通蒙古,百口莫辩,凌迟处死。理宗、谢方叔任命知鄂州余晦去四川驻守。蒙古兵来侵扰,余晦接连战败,四川形势危急。董槐知情后,上疏说:“蜀事孔棘,已犯临战易将之戒,此臣子见危致命之日也。臣不才,愿请出帅四川。”理宗不准,董槐忧闷不乐。前相赵葵居长沙,任潭州通判,见四川危急,也上疏请求效力,理宗只准他咨访。
宝祐年十二月,忽必烈破大理,继而留兀良合台征服南方未平之地,自率军北归。兀良合台挥军入吐蕃,吐蕃惧而投降。兀良合台又相继平大理五城八府四郡及三十七部落,并置郡县治之。与进军西南同时,蒙哥又命其弟旭烈兀西征波斯。
南宋大敌当前,理宗、谢方叔却沉溺在声色享乐之中,大造寺观园林。理宗在西湖边积庆山,新建寺院,派遣吏卒到各州县搜集木材,到处砍伐树木,闹得鸡犬不宁。前后三年建成,靡费无数,赐给阎妃作功德院。权左司郎中高斯得请求立罢新寺土木,谢方叔将高斯得罢职。
一日,董槐正与云孝臻等议论国家大事,云孝臻数落谢方叔之恶,忽而门吏来报:“六宫都太监董宋臣公公降旨!”这董宋臣在宫中可是个老资历了,年近花甲,他十四岁便净身入宫,处世圆滑,面善心狠,上下无人不畏。董槐闻之忙摆香案,至中门相迎;云孝臻等人心中忐忑,也随之出外,看是什么缘由。那董公公乘一骑五花虬,玉珰飘荡,跟了许多扈从内监,他下马立即亲热拉着董槐的手,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董槐跪接圣旨,董公公便望北启诏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安知府董槐治城功勋斐然,升参知政事,钦此。”董槐五拜三叩头,道:“得旷恩必伏心塌地,死而后己,以尽臣职。”临近的百姓都挤在门外观看,论论语语,喧阗热闹,哪个不说董大人“德高万丈,威深龙泽”!你一句,我一句,董槐经受不起,忙说自己性刚才拙,不过身为民上者,不敢科敛于民罢了,哪能称上德高威深。董公公把个秀目一挑,对董槐高拱一揖道:“董大人发奸摘隐,别清利弊,此德不高何德高?此威不深何威深?日后还望大人多多指教!”董槐还以一礼道:“安国家,定社稷,息兵戈,静边戍,乃大臣之本职也。过奖,过奖!”董公公笑道:“董大人过谦,过谦!内务鞅掌,不便久絮,就此告辞,祝董大人步步青云,指日高升!”董槐礼让一阵,董公公便带着扈从太监从人群中穿过。他们一走,董槐之友方才过来道贺,云孝臻拱手相祝:“圣上慧眼识贤明,董兄受此封赏,正是理所当然。”滦丰笑捻吟髭:“还什么董兄董兄的,叫参知政事大人才对嘛!”褚源一拍衣服上的灰,道:“明月不扶自上,我辈不如。大人今后谋谟庙堂,我等却伸不出手来帮忙啰1董槐喜中有愧道:“不敢当,不敢当!此时临安才略庀雏形,日后要更加完善,我们定要同心协力方可啊1几人玩笑了一场,拖回一麴车酒,台盏痛饮,尽欢而散。
翌日早朝,董槐穿过龙尾道,两旁有翔鸾、栖风二阁。进了金鸾殿,皇上还未上朝,百官们一个个膘满肉肥,见有几个大官在相互比较自己的肚子,就像孕妇在炫耀腑中的孩子一样,不过此时此地,竟是这些男孕妇们相互吹嘘标榜,好不可爱过盛也!
“瞧瞧谢大人这肚腹,装的学问真不知有多深哩!”“岂敢岂敢,多承多承。”董槐一阵恶心,将头转过一边,摇首忖道:“这治国可与治城大不一样了。”
过不一刻,皇上升了龙座,对董槐早已嘉奖了一番,董槐面圣道:“恭承嘉惠,俟罪临安,无功多过,不敢受升。”皇帝道:“董爱卿太过谦了,爱卿治城有方,路人交口结碑,朕定当重赏。”便赐黄金万两,米粮千石,吴绫蜀锦各百端,又将右手上的九游龙争珠金镯取下赏他,直惹得百官中十有九生嫉妒之心。董槐不肯全受,只接了金镯及部分金粮绫锦,皇上听言,将余下的赐物布施城中百姓。只是董槐从此不再治理临安,交了御赐金牌。
正值风清气爽之时,又值府中无事,董槐便起兴带上几个衙役游历西湖,扑面便是一阵带有咸味的海风吹来,陌头杨柳娥娜缈柔,过了段家桥,到白堤停住。只见湖面上落着没有轨迹的黄金雨,星星耀烁,一只白鸥抿翅往水里一扎,一条鱼儿便被带出了水面。
董槐见许多富贾将钱洒入西湖,祈求长富贵,望之叹道:“苍生奔忙尚难糊口,西湖却坐贪万金,这金锅儿何不翻底,痛快人哉!”卫羽这时急忙说道:“大人说得对,何不派人修圈栏断其水,再将圈栏中的水淘干,咱们坐收万金!”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一副美意,董槐听得好笑,将他一干人等打发到一边,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儿。
他停伫在西湖旁,身边寒薄,不禁念起亡妻,一时心绪憯悽,轻吐心声:“十三年夫妻,十三年鱼水;十三年独旅,十三年梦颓。迩来冗忙无瑕,想泖湖草已没坟。为国不为家,为家不为人,怪否?秋尽又将冬至,人老去,青风白发。眼前槐叶抖擞,恍惚水外暝山。仰目,当年一般天,须臾晕眩。垂首,浪卷孤莼,不忍看。身欲倒,幸有烈风相抵。躯渐寒,苦无添衣人。”衙役们听见董大人喃喃自语,忽忽若若,听不甚明白,还做些奇怪的举动,虽然都闷着脑袋,却不敢上前问讯。
夕阳下,酒旆闲,两三航未曾着岸。半斤东坡肉已狼藉在案,清香的稻草被踏瘪得起了毛。卫羽近身伺候道:“大人,天色已晚,不如回府歇息罢。”董槐念着亡妻,浅酌深吸,饮下数杯,这时还觉不够,迷糊着说道:“蕴真惬所欲,落日又如何。”日淡风凉,卫羽忙将披风搭在董槐身上,道:“大人醉了,小心擦了风寒。”
董槐经劝不住,咕噜叫道:“好了,好了,我回去就是了。”一摸身上,没带酒钱,便解下所佩金龟当于老板。他歪歪斜斜的被众人搀起,卫羽骂另一叫作戚随宽的小吏道:“该死的奴才,也不早去备个暖轿来!”戚随宽连忙应道:“我现在就去!”董槐似有半醒,一个横摆头道:“我不要坐轿,我就这样走回去。”下人不敢违逆,董槐一路摇晃,见孤山梅空枝伶俜,不禁叹道:“自逋仙去后无高士,冷落幽姿,人道梅花已不要诗了。”
适才酒喝得多了,这时有些舌燥,回到府中,对着秋风饮了温茶,便倒头睡了。身旁又没个妻妾体贴,身子骚热,翻身时把被子掀在一旁。孰不知酒后先发热后发冷,凉了许久才有丫鬟见晓盖被,丫鬟又不能时刻在房里服伺,董槐在梦中思念妻子,辗转覆去闹了一夜,加上在西湖旁惊了风,早上醒来,果真染了风寒,早朝也上不得,云孝臻等先后探望了数次。
礼部侍郎李悝闻之特地前来探病,此人年过中旬,发已华颠。董槐包着温巾躺在床上,身旁只有两个丫鬟伺候着。李悝与董槐寒喧了几句,问道:“怎么不见嫂子?”董槐闭着眼睛,冥想了一会儿,淡淡地吐出:“早年已染疾下世了。”李悝惋惜了几声,道:“董大人只身孤零,何不再娶个填房。”董槐咳嗽了几声,又摇头又摆手。李悝劝道:“娶家妻氏,生得儿女出来,百年后也有个烧钱化纸的人嘛。”董槐睁开眼睛,喉咙半干半湿地说道:“亡妻给我留下一子,我父子二人唇齿相依,也还抹糊得下去。”
“可是……”李悝还想再推澜几句。董槐支起身子,道:“王维丧妻不娶,孤居三十年,我犹敬之,愿作其二。真爱只一人,白头无异念,当为丈夫凯模!”李悝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颜色,哝哝说道:“大人该不会在取笑学生罢?”此语触动董槐,打入朝理事的那天起,便将重要官员的家底调查了一通,想起李悝家中尚有一妻一妾。人家好心前来,自己竟话少斟酌,唐突了人家,连连拍着脑袋瓜,道:“瞧我,一发烧把脑子也给烧坏了,语无伦次的!”
李悝也没太计较,道:“李某不才,有一句儆示董兄,董兄刚进朝中,路径不熟,凡事不要太出锋头。”董槐忙问道:“大人这话,学生不解,还烦宣明。”李悝揖手道:“大人客气了,我就实话实说吧,当今朝中蛟螭混螺蚌,混沌得很哩!”董槐也揖手道:“董槐上叨天恩,下承民泽。只求秉持公心,指摘时弊,救民于水火,除此外别无他心。若因此招惹到不测是非,董槐甘心逆受。”李悝不好再说什么,鼓励几句便作别。
上任没几日,董槐便发现众官结党营私,贪污严重,牵扯范围极广,便上表谢方叔,谢宰相对此举不满,要他不要惹事,派人拖出一车黄金拉拢他。董槐将一锭黄金往地上一砸,怒愤填膺道:“作人只可清饥,不可浊饱,我要这些臭钱作甚!”把分给他的黄金财宝如数退回。卫羽努着嘴道:“我家老爷才不稀罕这些臭钱呢!”袁华举起大拇指,赞道:“荣华富贵,功名势力,不近者为洁,近之而不染者为尤洁。”董槐道:“袁兄过奖了,作人岂能作堂上之燕,衔泥趋附炎热,作官就莫让百姓指骂名。”云孝臻看着小幺们搬走一车财宝,不免生了怅触:“臭钱?钱本身并不臭,只是用的人臭,而让钱无辜背了臭名。”谢宰相见董槐拒收财宝,笑他无见识,就算不去攀附高爷,至少也应抄张护官符放在枕下。
陈宜中与徐清叟怎会任由董槐高挂廉洁牌坊,密谋一夜,处心积虑地设好一妥当之计。他们很清楚,董槐功勋显赫,想逼他离职,散布恶空气是绝对行不通的,只有以要言妙道说之转其身职。
早朝后,徐清叟便悄声悄气地走到董槐跟前,对他附耳说道:“太子太师昨日亡故,你可知晓么?”他吐出的气搞得董槐耳朵骚痒,连忙侧过头道:“满朝文武皆知啊!”徐清叟夹着董槐之手,道:“掌谕太子可是个肥缺啊!董参知与学生乃多年熟识的,若参知想去,我可替你保荐。”太子太师不过是个名大权小的官,董槐故作不知,推开他的手,道:“不了,我现在干得很舒心,调换职务会不习惯的。”看董槐一副冷静十足的样子,徐清叟突然产生畏缩感,但想到美好的前程,忙道:“诶,我是见董参知你终日劳苦,也应享享清福,你思量看,太子就是将来的天子,今太子将立,他日作了皇帝,董参知还不高升么!”董槐硬了语气道:“作官不是为了升官的!多谢徐大人关照,只是下官命贱,偏好劳苦,告辞了!”说完急步而去,徐清叟满脑子的算盘珠子掉了一地。陈宜中见董槐去了,便跑过来问,徐清叟道:“唉,别提了,那家伙的心是铁铸的!”
宝祐三年二月二十二日,董槐早晨醒来,昨夜梦见一条青龙从冥潭里冲天而起,梳栉时还在琢磨,不知主凶主吉。这时戚随宽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董槐问道:“何事弄得这般模样?”戚随宽施完礼便叫道:“礼部侍郎李大人家里生出大事了!”董槐急忙拉住其手,切问道:“你说什么?”戚随宽道:“李大人的正房妻子和偏房小妾一齐过世了!”董槐吃了一惊,度量道:“哪有妻妾一齐过世的事情?其中定有蹊跷!”又问道:“李大人怎么样?”答曰:“李大人身心大损,气血虚弱,正卧病在床。”
董槐挥袍坐下,道:“李大人还没个继嗣的儿子,这怎生是好!”戚随宽道:“大人有所不知,李大人之妻因难产而死,幸好生下一个儿子,有高人取名为李祥,为避祸之意。李大人不喜欢他,说他一出世就生祸,把他扔弃在外。”董槐一听此语,反射性地立起身来,道:“这怎么处得!既然有个子胤,就应百倍珍惜,怎可扔弃在外!”忙起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