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着娘,哭着将自己的身世倾情诉之。
清魂道人吹须道:“哼!善良总毁于邪恶,贫道决不能坐视不理!”云飞激愤道:“道长!您能不能收我为徒,将来杀尽天下恶势力!”清魂道人正色道:“世上无难事,只畏有心人。若志坚则不畏事无不成,要作我的徒弟,得先听听你的理想如何。”
云飞拭泪,道:“龙的理想,是冲出黑潭搏击风云;我的理想,是将鞑虏从神州大地尽数驱除!”清魂道人听得血脉纵横,一拍双手道:“好!有志气!配作我的徒弟!”又一捻冰髭道:“这十几年来,我终于找到你了!”
云飞道:“身卑未敢忘忧国,若得师父相授,我定以一人之身练十人之武!”清魂道人点头道:“不错!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又问道:“你认为你报得了仇吗?”云飞的嘴欲开还闭,“我……”
显然,敌人的强大给了他沉重的心理压力,清魂道人沉声道:“人,不可有自贱心,亦不可没有自觉心。无论敌人多么可怕,只要他是人,就会有弱点。挥起你的铁拳,打碎他!相信你的实力是对自己最好的鼓励!”云飞握紧双拳道:“打碎他!”
清魂道人默然运气,双指按住云飞的“云门穴”,将内力灌入他体内,云飞尽能将之全数吸收。清魂道人吃了一惊,道:“你骨骼之清秀,真乃百年难遇的奇才,我得之是幸,国家得之是福!”他这句话无疑收了云飞为徒。“真的吗?”雪儿双手合什,喜道:“这真是太好了!”云飞与雪儿拍手同贺。
清魂道人续道:“不过,你的体内尚有一股邪气作祟。”云飞低声道:“禀告师父,我习过百毒神掌。”清魂道人道:“哦?百毒神仙这个老毒物不是从不收徒的吗?嗯,不过百毒神掌乃武林奇学,习过也应该无甚害处。”云飞听得无害,方才安心。
清魂道人拍着云飞,抑首道:“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你拜我门下,我必将你造就成夺辉玉玳一般!”云飞立即拜倒,叩叫师父,清魂道人则笑添额角,喜上眉峰。雪儿也笑道:“恭喜师父!”清魂道人连声道好。雪儿又向云飞笑道:“算上你,师父已经有三个徒弟了!”这正是:
十四年来羁旅客,一日即感归家亲。
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
师父又将云飞领进书房,左右厢挂有一联,“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各种经典书藉目不暇接,师父道:“练武为重,习心为贵,我这里念名之书皆备,累时拈卷而读,自有解倦之功效。”云飞笑道:“师父的书房真似嫏嬛一般,应有尽有1师父道:“读书,自己认为诚则信,不诚则不信。许多经典中都有大量妖妄之言,需仔细剔别,不可全信而迷。”
云飞尚在受教,雪儿拉过他,嗳了一声,道:“这几天你都闷在房内,不如咱们到后山散散心好么?”云飞早有此意,望着师父,师父点头应允,他们遂拜别而去。看着他俩的背影,师父心中多年陈事今日得解,乐得眉开眼笑。
他们沐浴着和曛的日光缓步行至山间幽静之处,苍冥淅沥落下细雪,云飞素手把凝,回望雪儿,见她幽情郁而未舒,似半绽半合之菡萏。正是:
欲把雪儿比雪花,淡妆浓抹总相宜。
此处有一种清明灵秀之气,上得山来,似乎人已脱了凡骨,吐出的气都不再混浊。云飞的心境开朗了许多,道:“雪儿,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么恬幽?”雪儿道:“这儿是九华山,景致当然秀美啦!”云飞好奇地问道:“雪儿,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嗯,你的身世?”
她的神情黯了下来,屈身倚在梧桐树傍,低声道:“师父说,十三年前,他老人家到天山云游采药,在雪地里发现了我,好心将我抱回,取名‘雪儿’,你看这个。”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镌着一只鸾鸟,下飘一絮白色的穗子,道:“我身上只有这么一个信物。”
云飞将玉佩拿到手里细瞧,也将自己身上的木牌取出,道:“我也有一块信物。”木牌取出,格外清香。雪儿问道:“这么香的木牌,是什么木质雕的?”云飞摇首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带着很舒服。”雪儿道:“我这块玉佩带在身上也挺清新的。”
云飞的手在雪地上轻轻游摸,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道:“我从小在青城山上长大,从未见过雪花。懂事的时候,娘告诉我,我爹是在大雪天被仇家所害,那时天地间一片颢白,六瓣的雪花似无数皙皙的杨花从冥空飘落,即美丽,又悲凉。从那时起,我便好希望能见到雪花的样子。终于有一天,我师父隗洛英要赴河南抗击外寇,我百般苦求,总算将他磨答应了。到了河南,我便一天天地苦等,可惜,那年没有下雪,我只好怏怏而归。他们都劝我不要伤心,以后多着机会看雪呢,可我还是在家里躲着哭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娘推着我的身子,高兴地说,‘飞儿,你看窗外!’我睁开迷糊的眼睛,眼帘内外纯白皓亮,天空竟然搓起了绵絮──”
“哇!好美……这就是雪么!真想不到,这里也会下雪,难道是天公被我的虔诚感动了么?我高兴得连心也被雪融化掉了,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屋外,在雪地里揪雪籽,打雪滚,什么都玩……娘看着我,我看着娘;我笑了,娘哭了……”
他迷望着苍白的天际,慢吐着白雾:“看见雪,真不知是幸福还是悲哀……”雪儿带泪垂听,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道:“是幸福!以后,你就把我看作是雪花吧!”云飞模糊了泪眼,拼命地点着头。
云飞拭干泪水,暗自调剂心情,忽而想起师门之事,问道:“师父共有三个徒弟,除了我们,另一个是谁呀?”雪儿道:“他叫杨涛,不过他的年纪可比咱们大多了,大概五十多岁吧。他不住在这儿,我也从未见过他,听师父说,他二十多年前就下山了,在江湖上闯了点名气,人称‘逢憷燕子’。”云飞点头道:“哦,原来我还有一个师兄啊,不过他的头衔却有点奇怪。”
云飞闻得雪儿身上散出缕缕幽香,倒不似百花之味,闻之沁人清腑,铭铭难以忘却,不由问道:“你是不是薰了奇花,或是涂了脂膏,好香啊!”雪儿摇首不答,云飞观其神止,忽然心生灵犀,道:“我明白了!寰中女子强假胭粉香油,堆馥沖鼻,孰不知本体即自芬芳,何故求于它物,真真自然才是最美!”雪儿一笑,云飞也一笑,道:“和你在一起,文采都不觉竟增了!”
雪儿俏声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遂拉着云飞沿东跑去,穿过溪石岙阪,进得郁郁苍苍的青钱松林,四周团团如盖,在一处旷地上停住并屈身跪下,云飞见状也跟着跪了。雪儿道:“闭上眼睛,和我一起祈祷,用心和神说话,把自己想到的一切都告诉神。”
云飞不敢睁眼,冥心祈求道:“万能的神啊!请保祐雪儿姑娘不要受到任何伤害吧!我知道人美天妒,如果她的命中存在厄难,就都转嫁在我的身上吧!──”
雪儿用心念道:“慈祥的神啊!请保祐眼前这位哥哥永远不要离开我,哪怕我和他在一起有再多的痛苦,也求求你,永远,永远不要让他离开我!──”
两人同时睁眼互视,都是腼腆一笑。云飞突然又想到什么,闭上眼睛再次祈祷:“娘,你在天之灵,保祐我们吧!──”睁开眼时,雪儿也没起身,正在抿嘴偷笑呢。相扶起身,云飞环目观其四处翠针薆然,叹道:“此景让我想起师父他老人家之胸襟,从底至顶皆直,教人敬慕非常。”雪儿兴起道:“不如咱们也种一株青松,好么?”云飞喜得拍手道:“太好了,你真是我的知心!”雪儿扭鬓而笑,雏莺乳燕也在空中为生活鸣唱,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恬澹。
俩人一夜都未好睡,但都睡得很好。
翌日,也许因为天冷,云飞还是披上了那件青绵披风,与雪儿同约出门,寻得一苗,在莲花庵的路旁翻地掘坑,细心将其植了。云飞道:“此松就叫凤凰松吧!”雪儿道:“真希望我们也能像这棵松树一样长寿!”云飞忖道:“人能活多少岁都没有关系,只要曾经爱过,就足以老去无憾了!”他仿佛感觉到新的世界已出现在眼前。
雪儿用手、用心去扶摸着枝芽,望着云飞道:“将我们的名字刻在松干上吧!待它今后生出厚皮,就能把我们的意志埋在身体里,谁也洗抹不去了。”说罢抽出金簪,云飞点点头,拿着用心刻上自己的名字,雪儿也用心刻了。云飞道:“就算我们老去,它依然会屹立长春。”雪儿:“我会永远记住,此松是我俩一齐栽种的!”
徒然传来寒冷咻咻的风声,云飞见雪儿缩着手,问道:“你冷不冷?”她伸出手来,道:“还好啦。”“别逞强了,冬风伤骨,你的身子又这么单薄,小心吹病了。”云飞将青绵披风解下,替雪儿披上系好,雪儿仰着头道:“那你呢?”云飞笑道:“我不是有这件红袄子么,好暖和的!”
两人各透了年龄,云飞年甫十五,雪儿年甫十四。雪儿道:“你长我一岁,我就叫你‘飞哥’,好么?”其实雪儿比云飞先上山,云飞应该称她为师姐,但因俩人之间隐隐约约有一种神秘的关系,雪儿倒爱叫云飞作师兄了。云飞这个年纪也不懂得计较甚么辈份的,便道:“随你的喜好,我还是叫你雪儿吧。”
只缘命运万般弄人,以致后人有律《青华飞雪》寄云:
云飞神雾清花月,人间瑶寰许冰洁。
若问雪梅开何处,浪子心枝独凝香。
灵魇两崖互转泪,曦暝生死枉断肠。
没影彤霞回光落,正是鸳鸯合梦乡。
那礼部侍郎李悝将其子李祥扔弃在外,被苗元佑抚养长大,因李祥不喜拘束,离开苗元佑独自闯荡江湖,被丐帮收为八袋弟子。雷柱国之子雷斌,流落山林,被野兽喂养长大,失去不少人性。其中闲事,按下不提。
东方翻出鱼肚白,太阳就象一个害羞的小姑娘,迟迟不愿露出绮面。懒睡中的云飞感到有个小虫子在鼻内爬窜,原来是雪儿拈着草絮坐在床前,轻呢道:“起床了,起床了,不许睡懒觉!”
云飞抬起重重的头,擦干眵目糊,迷迷糊糊地喏道:“好好好~我起来就是了~”一睃眼,雪儿将洗脸水都拌好了,心中感到暖烘烘的。雪儿已备好早饔,揭开篮盖,取出青精饭;云飞用青盐擦牙漱口,以山泉梳洗,绿带系冠后便与她共食。但见:盛碗兽腒雪里蕻,玉人樱桃雪里红。平平有诗情,云飞脸上不禁露出甜笑。
雪儿笑道:“你一个人无端傻笑什么?”云飞捂着脸道:“我想到以后要和你一起生活,就忍不住要笑。”雪儿道:“也不害臊!”云飞道:“这些雀肉?”雪儿道:“前几天刮大风,将林中的鸟雀吹死了大半,好可怜!我捡了几只回来。唉,人总是要吃东西的,草与肉都有生命,吃什么还不都是一样。”云飞拈着犀筋,觇见雪儿夹起一块雀腒入嘴,暗自感忖道:“雪儿清者自清,不似那些饮露餐菊之人,自喻清身高洁。”
云飞问道:“师父吃么?”雪儿待食物下咽,才清着嗓子道:“师父不吃这些,他好厉害呢!每日只吃一顿早饭,是些黄粱苜蓿,平时则是静坐养气,气饱而不思食。我好羡慕师父,那样就可以节约下好多粮食!”云飞笑了一声,跟着尝了一块雀腒,舌头刚触食物,倏然感觉到这菜里竟然有着母亲的味道,他不敢相信,又吃了一口饭,果然没错,这种永生都不会忘记的味道。
云飞边吃边回味,雪儿也没什么词好说了,空气中只听得见微微的咀嚼声。云飞抬眼时,见一只绿头苍蝇巴在雪儿肩头摩着触角,心里一恶,急忙举手将其挥开。雪儿一惊,道:“怎么了?”云飞道:“有一只讨厌的苍蝇。”雪儿哦了一声,又低下了头。云飞忖道:“无论多么纯洁的人或物,都免不了会受到世间浊物的骚扰。”心中闷闷不乐,转头望着窗外一片蓝天,思道:“天上真的有乐土么?”正想得出神,雪儿伸出手来在他袖口上一弹,那只苍蝇如箭头般飞跌在地,不能动弹了。云飞会过神来,俩人相视而笑。
默默无言,空腹已填。雪儿要替云飞铺床,云飞见其意似乎不可阻拦,只好窘窘的受了。收拾已毕,一齐来到月身宝殿拜见师父。师父向云飞说道:“从今日起,为师传你一套‘二仪心法’,乃是修练内功之上乘心法;还有‘伏羲剑法’和‘伏羲掌法’各一套,都是我毕生心血所聚,当世之绝顶武功。只要勤加练习,必可修身养性,强身健体,武林中能抵挡得住我这两套武功的人屈指可数!”
云飞听得如此,心喜家仇终于可报!师父转身从壁上取下一把宝剑交给云飞,道:“此剑与雪儿的那把乃是一对,剑名‘赤极’,乃雄剑;雪儿那把名为‘玄明’,乃雌剑。这对宝剑并非凡间杂炼生鍒可成,而是九华山之灵锥,由吕洞宾从百炎洞核内取得。雌雄剑可合一,为我少年时所用,今已用它不着了。”云飞笑道:“师父的武功已入仙境,早就用不着剑了!”师父笑道:“你的嘴巴这么甜,以后九华山上就能常闻笑语了!”三人随之欢笑一堂,不过,师父的笑容似有些勉强,从他看那两把剑的眼神里就能觉察得到。
只见师父咐道:“雪儿,我要传授飞儿武功,不可打扰,你先去练剑吧。”雪儿叹了一声,有些不舍地离去了。师父将云飞引入内室,与他齐盘八卦垫,问道:“你从前可习过道家的内功吗?”云飞道:“我在青城山上习过些许。”师父又问道:“那你明白道家之真谛吗?”云飞摇了摇头,道:“我当年在青城派只习得一些内功与剑法,但道家养心之法,师父却从未向我提起。”师父一撚髯,庄重地道:“江湖上有许多怪迂阿谀之徒,不懂道家真谛,招摇撞骗,胡吹长生不老之术蛊惑人心,事败后,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