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地将试卷与后面的交换,真是白纸换黑字,只是机不逢时,正巧被业师瞧个正着!为什么单单瞧见小绒弁呢?原来他是个经常翘课的,业师对他格外照顾一些。
且看业师扳起了脸,走过来二话没说,抽出两人的手,分别在他们手心里留下了铁尺火辣辣的记号,拿起“证据”念道:“春眠睡个饱,处处听说教;夜来迫读声,铁尺知多少。”业师观后真是哭笑不得,朝卢刚训道:“就你这种水平,也配给别人抄?给我滚出去!”卢刚哪敢还待在这里,屁股一擦,便如坐风似的颠了,私塾内鸦雀无声,学生们都在观赏着这一出丑戏。
业师指着戴小绒弁的学生道:“邝盛彪,你看看你,身为少庄主,真是丢尽你爹的脸了!”邝盛彪哭丧着脸,哀求道:“先生,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呀!”业师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随手在邝盛彪的卷子上批写了一个“差”字,续喝道:“下课后,你把这个带回去给庄主看,等会子我再好好跟庄主谈谈。”邝盛彪傻着大眼,拿着卷子想不去也不成了。
云飞心想他不好好用功,当然落得这个下场,不禁哧哧地笑出声来。先生闻见,厉声喝道:“谁在外面偷笑?”云飞慌忙捂住嘴巴,忖道:“这可怎么办呀!干活的时候偷听人家读书,被庄主知道那还了得!”业师又叫道:“到底是谁,给我出来!”云飞只好老老实实地走进门,低头诉道:“先生,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只是一时好奇。”
学生们都朝云飞投去疑惑的目光,在课堂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是那么新鲜,只因上课实在是太枯燥无味了,只有邝盛彪埋着脑袋思索回去怎么交差。先生打量一下云飞,虽服装简朴,但气宇轩昂,心中也多少有些好感,问道:“你是邝家庄的人吗?”云飞答道:“是,我今日刚到这里做工。”先生又问道:“你会写字么?”云飞道:“我粗知文墨。”先生拂着须,道:“这样吧,你如能即兴作一首我刚才出的题目,你的事,我便不告诉庄主;如果吟不出来诗,就莫怪我无情了。”
云飞此时也没个挑选余地了,静望当空,缓缓吟道:“投书浓暖窗,破卷飞龙翔。心宽宏志远,身卑泪盈眶。”先生心中为之一震,良久长叹道:“此诗乃穷苦人家孩子的真实写照!唉,词句虽算不上精丽,似平口道来,倒有一种朴实之美。”他通了姓名,原来这位先生姓“霍”,霍先生正待多问些话,云飞想起庄中事务冗繁,也不能在此久留了,便向先生长揖而去。
霍先生道:“多少孩子想书读而读不了,你们的爹娘老子出钱供你们读书,你们却一个个身在福中不知福。”摇了摇头,开始评卷,对于学生来说,就像在唱催眠曲。学堂里的景色倒饶有趣味,有些学生的鼻子里鼓着白色的泡泡,或用笔撑着下巴,或昏乜着眼睛,或撑开书遮住睡觉。霍先生把试卷讲完,便轻轻说了一声“下课”。可别小瞧这一个词,在学生们的脑中真是如雷轰鸣,一霎间都从梦中惊醒,清桌子的清桌子,拿包的拿包。除了邝盛彪一人面色土灰,其他的都像刚从监狱中放出来一样,冲出门时,差点把业师撞摔跤,业师摇晃着训道:“这些不长进的!”
且说邝盛彪拿着一张带“差”的试卷,硬着头皮去见爹,一顿棍子肯定是少不了的。他边走边想着如何向爹说,不知不觉已到了鬼门关,惴惴不安地叩门而入,爹不巧也在看书,那邝庄主体魄刚健,眉宇中竟隐隐含着大将风度。邝盛彪刚定住脚根便一脸笑,唱道:“恭喜爹!贺喜爹!”邝贵世放下书卷,问道:“孩儿,有什么可恭喜的?对了,你这几日功业进益如何?”
邝盛彪欢笑道:“爹,孩儿正为此事来道喜哩!您不是答应过孩儿,这次考试如果孩儿得了一个‘甲’,便奖赏孩儿十两纹银吗!”邝贵世闻言扔了书卷,大喜道:“你得了一个‘甲’!”邝盛彪笑道:“所以说,我就要恭喜爹用不着为孩儿破费那十两纹银了!哈哈哈哈!”邝贵世倏地心中一凉,拉长脸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邝盛彪只好将试卷拿出。
“你这个臭小子,这么不争气!”邝贵世拿起一根短棍就往儿子屁股上棰。“啊,痛啊!孩儿知错了!”
古语道:人不劝不善,钟不打不鸣。
邝盛彪挨了一顿好打,自然是跑到娘亲那里诉悲,然后娘亲自然就会替他出头,晚上自然就“热闹”了一番。
次日──
邝家庄内,一群少年在一操场上玩耍,其中一男孩穿着黄金贵绸,象是孩子王,他尖声傲语地指挥着其他小孩。这时,从旁边柴房门内走出一少年,手里抱着一捆干柴。那孩子王向身旁的伙伴仉新竹问道:“他可是昨天偷听我们上课的小子?”仉新竹答道:“哦!是啊,他叫云飞。”
这孩子王便是昨夜不眠的邝少爷,今天却未戴小绒弁,他用下巴颏把粗衣少年一指,叫道:“云飞,过来陪我玩!”云飞望了一下手中干柴,回道:“邝少爷,我还要干活。”说完便走,邝少爷大拇指往嘴巴上一顶,道:“敢不听话?站住!”急冲冲地跑到云飞身前,挥手将他手里的干柴打落,翘起嘴道:“我叫你陪,你就得陪,快给我当马骑!”
云飞却丝毫也不理会他,弯下身子一根根拾起干柴。邝少爷大怒道:“狗东西!你是存心吃老子的软饭了,今日定要好好整治你!”心道:“不给你个下马威,怎知道本少爷的厉害!”撇手一招,道:“小子们,给我打!”那些小奴才们平日对邝少爷前倨后恭,这时哪敢不上,便恶狠狠地一群将云飞围住。
云飞自忖为什么每到一处都不能过得安稳?如得罪少爷而被赶出门,岂不又连累了母亲。此时唯有紧闭双目,任他们欺凌。
“住手!”天空里突然传来一声黄莺似的嗓音,那些小奴才和邝少爷都不约而同地朝那嗓音发出地望去,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女孩飘然走来,身穿五彩云丝裙,玉面朱唇,鬈发过腰,年纪虽小,却娇气可人。她月眉一挑,道:“邝盛彪,你怎么又欺负人。”邝盛彪道:“这小子不听我话,定是要讨打!好妹子,你又何必理会!”这“好妹子”乃是蒙古重臣伯颜的女儿,汉语名字为邝玉莹。
~第十三回白剑丧母邝家庄淑女双眸识俊儒~
邝玉莹径直向云飞走去,看了看这少年,心中对他非常有好感,道:“你就是昨日搬到这里来的云飞吧!”云飞应道:“是啊,多谢小姐相助,如果我有能力,一定会报答小姐的!”瞧了邝玉莹一眼,回头就走。“喂,我……”邝玉莹不禁微叹一声,好希望能与云飞多谈一会儿。
邝盛彪无名火起,动手拉邝玉莹,道:“妹子,你和这臭小子非亲非故的,怎么对他那么好?”“哼,关你什么事?将你的臭手拿开!”邝玉莹使劲甩开邝盛彪的手,扭头便走。“好妹子,等等!”见妹子远去,邝盛彪气冲顶颅,道:“哼!都是云飞,我非要给你点厉害瞧瞧!”身旁的小奴才们也哈腰道:“对!都是那毛崽子,咱们定要好好整治他!”
邝家庄内堂,有两人闭门而谈。一个穿得庸容华贵,便是邝家庄庄主邝贵世;另一人一副商人打扮,却长得魁武彪悍,和衣着不大相称。邝贵世道:“我在此处没被发觉,大宋的昏官收了我的黄金都在家里享福呢!”那商人笑道:“那就好,这次皇上命我下巡,我见大宋果真气数已尽,咱们即将大举进攻了!哈哈哈哈!”邝贵世也笑道:“上万件武器我都锁得好好的,到时候,我这里来个窝里反!呵呵呵呵!”
原来,邝贵世是蒙古将军阿术,那商人是他拜把子兄弟,兵马大元帅伯颜。邝贵世受命监视南宋一举一动,暗地招兵买马,准备内应。伯颜道:“小女在蒙古待惯了,这次我带她随之游玩,她一定会感到新鲜而处处顽皮,还有劳贤弟费心了。”邝贵世笑道:“这孩子聪明伶俐,我很是欢喜,她在此,我儿也有个伴了。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不好好读书,昨日又惹我生气,将来怎么授以大任!唉~”伯颜安慰道:“小孩子无心不懂事,再长几岁就明事理了。”邝贵世微一点头。
再说云飞做完手上之活,续到大堂向林管家请事。林管家正坐在宰相椅上乘凉,八字形的胡须随风飘荡,好不自在。云飞近身道:“林管家,我已经把柴火送到厨房了。”林管家抬起身子,二话不说,反手掴了云飞一巴掌,用力之大以至脸上留下五个深红血印,骂道:“饭桶!送个柴火送了这么半天,定是到什么地方偷懒去了!”云飞捂着脸庞,忍住疼痛回道:“禀告管家,只因在路上被小少爷拦住,延误了辰光,下次不会了!”
林管家听是牵扯到小少爷,便改了改口气,道:“懒鬼,这次就姑且饶你,你再去……”一语未了,从门外嚷进一声“林管家”,邝玉莹这时笑盈盈出现在面前,云飞不知怎么,对这位姑娘颇有好感,却又不敢正视她。邝玉莹笑道:“他挺机灵的,就留他伺候我吧!”林管家早已离了宰相椅,笔直地站着,道:“啊!小姐吩咐的,当然照办了!”又用衣袖抹着本来就很干净却又真不干净的宰相椅,堆着笑道:“小姐,这儿坐啊!”邝玉莹道:“不了。”林管家干笑着对云飞道:“小子,你福气来了!哈哈,去吧!”云飞忙谢过林管家和小姐。
出了大堂,邝玉莹睁着大眼睛向云飞搭话:“跟我在一起,别这么拘束啊!这次我跟爹南下,碰见的人儿都好讨厌,一副虚伪嘴脸,特别是那个邝盛彪最为恶心!”云飞无语。邝玉莹道:“嗯,咱们到后山去玩,好么?”云飞连忙点头道:“是,小姐!”邝玉莹拍拍云飞,道:“哎呀!什么小姐前小姐后的,叫我莹儿好了!”她一副天真烂熳的样子,云飞看了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到心里好甜,答道:“好啊,莹儿!”“这就对了嘛!”莹儿的心里也有着这样一种感觉。
且说邝少爷与同伴们堆积着落叶枯枝烧着玩,卢刚嫌火不够旺,加柴时将头挨近了火,不小心把头发给燎了,只闻得一阵烟焦味,竟燃了起来。卢刚脸色通红,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热的,象个兔子一样乱跳,两只手不停地打脑袋。邝少爷大笑不止,不但不帮他,还将他往火堆里推,只搅得一堆火都被踢成星星点点了。
邝少爷驾驱同伙,玩得起劲,从钭华的身上掉下一块翠玉,晶莹无瑕,通透翡绿。邝少爷拾起端祥着,真是煞眼,道:“这东西很好看,送给我吧!”钭华大惊,叫道:“不行,不行!这是我家祖传的宝物,一般人都没有呢!”邝少爷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翡翠,没有钭华的好看,心想自己身为少庄主,决不能在他们这些身份底微的小子面前丢脸,重哼一声,将翠玉甩给钭华,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里还有更大的呢!”
钭华慌忙接住翠玉,道:“既然有,为什么不拿出来呢!”邝少爷叫道:“拿出来是怕吓坏了你们,你等着,我马上去拿!”说完一溜烟跑了,到了父亲的书房,父亲不在,正好下手,翻箱倒柜,见有一柜上有锁,便紧忙跑到爹的卧房,搜了几件上衣,终于找出了一串钥匙,再回到书房,左试试右试试,打开了柜子,发现里面藏着一个琉璃盒,心中不禁窃喜,扯开一卷红绫,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不是那个是什么!原来是一块尖状玉玠,纯白无瑕,上刻“敕将军所佩”,较之先前之物真是胜过太多,他却不知,这玉玠乃蒙古将军所佩的信物,如果弄坏了,将不堪设想。
邝盛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脸面重要,急忙拿起玉玠慌慌张张地就跑去眩耀了。玩伴见后,都自觉身子矮了好多,暗恨为什么自己家中就没有这个宝物呢?邝少爷此时的身子可就高了许多,轻蔑地笑着。那钭华端着玉玠,迟迟不肯放手,抚摸着,亲呢着。邝少爷叫道:“好了,看了这么久,给我拿来!”一把从钭华手中抢过,可他早已被虚荣心冲昏了头脑,这一把没抓牢,那玉玠也就“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玉摔石地,不破才怪。
五股凉气凉透了邝盛彪的全身上下,七经八脉,整个人都蒙了。玩伴们看着害怕,一哄而散,只留下邝盛彪一个人像株枯树似的傻站着,“惨了惨了,这是爹最珍惜的东西了!啊,老天爷救我啊!”亏他脑子转得快,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线,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
“云飞这小子,一来就走了狗屎运,把我妹子骗得服服贴贴的,哼哼哼哼!”
邝少爷开始有意地找云飞,柴房里没有、他家里没有、妹妹房里没有、管家那里也没有。眼见斜阳西薄,他犯着急,无意来到小溪傍,原来云飞忙了一天的活,正在洗手。他喜得搔头抹脸,心道:“替死鬼总算找到了!”叫了一声,云飞转过头,见是邝少爷,顿时一愣。邝少爷道:“你没事给我帮帮忙吧。”云飞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邝少爷道:“做什么做,主子吩咐仆人,仆人就该无条件答应!”自己打头,云飞只好随着他去。
来到邝贵世的书房,邝少爷的脸上遮掩不住微笑,只是面背着云飞。邝少爷指着一个木柜,道:“你去把柜子上面的东西拿下来。”云飞心中纳闷:“你自己不会拿么?”嘴里却不好说,便老老实实地拿起一凳,踮着脚就在柜子上游摸,柜子很高,他看不见顶上,手里一硬,将两个半块玉玠拿在手中,脚刚沾地,邝贵世不巧走了进来。
邝少爷本想让云飞拿着两块倒霉物磨到爹来,此刻见爹来得正好,连忙嚷道:“爹,这小子把你的宝贵玉牌儿弄得一个变俩了!”“一个变俩?!”邝贵世听得发毛,这将军的信物岂是闹得玩儿的,大喝道:“我那玉玠怎么了?”一见云飞手上握着摔破的玉玠,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灼目直射云飞,几乎可以将其烧化。
云飞心中直冒凉气,急忙把玉玠放到桌上,辩道:“我没有!是少爷要我把柜上的东西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