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一月来受两位师父的严加管教,武功自然增进迅速。明晨就要召开比武大会了,青城派弟子十三岁以上便可参加,云飞今年刚满十三岁,这是第一次参赛。去年的武魁便是金荣,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云飞的大敌。
野树排排,馥郁满山花;嫩竹新栽,丽泉流曲涧。只见青城山的后山林里,隗洛英正与云飞习剑,两人你来我往,练了半个时辰。隗洛英道:“你招数虽精,可惜内力不足,要胜金荣还有一定困难。”云飞淡淡说道:“算了,和那种人有什么好争的。”隗洛英厉声道:“人若无志,便与禽兽同类!你怎可临战便心败!”云飞忙道:“师父但请宽心,我一定会给您争光的!”隗洛英这才换目变颜,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子,我对你很有信心,说不定今后掌门之位也是你的!”说完哈哈大笑,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云飞则唯喏。
夜已深,云飞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安寝不得,思量着明日的比武大会要如何应付,不过他年龄尚小,瞌睡本多,子夜之时还是入了梦乡。
云飞一大早便起身,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始比武,紧张之情对于他来说还是存在的。端坐在床,把真气运了一次大周天,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气息也正常了。梁建兴兴冲冲地跑来,云飞道:“二师兄,说不定我还没和大师兄比武就败了。”梁建兴剖析了一会,道:“那样也好,大师兄武艺高强,又心狠手辣,和他比武定要吃苦头。要胜他,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
吴秀兰弄了早饭,喊云飞吃,又问梁建兴:“吃了没?”梁建兴挠着脑壳,不好意思道:“吃了。”吴秀兰笑道:“再吃点吧,等会子可要力气出呢。”云飞与梁建兴到了客厅,坐在桌前,见桌上摆着三碗挂面,云飞把一碗面推到梁建兴面前,笑道:“梁师兄,再吃点吧。我娘下的面,比那些个火头弄得好吃多了。”梁建兴不好推辞,在云飞与吴秀兰的笑盈盈下,又填了一回肚子,说实在的,教内一日两餐的粮食份量太少,哪够他们这些个正长身体的毛头小伙子下肚呢?
出门之时,吴秀兰向云飞道了一声小心,又拍了拍他的身子,直把梁建兴这没娘儿看得眼眶欲湿。吴秀兰又道:“我等会子去瞧你。”母子绸缪之时,梁建兴乘机背面拭泪。随后,两人边说边行,不一会儿到了操练场上的武台旁。
青衫客盘坐于后台首席,俞松林等侧坐左右席。随着“咚~咚~”两声钟响,俞松林起身走到武台正中,朗声道:“各位青城弟子,我派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现在开始!”随着台下一阵沸腾,俞松林道:“本次大会共有一百名第三代弟子参加,初赛分成五十对,现将名单公布,云飞与梁建兴、金荣与顾尽忠……”云飞的第一场便和梁建兴对上,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两人互望了一眼,都是一脸苦笑。吴秀兰忙完了家务事,已到台下立定,云飞望向母亲,她满目牵挂之情,知道她又怕自己上台、又想自己上台搏斗的矛盾心理。
随着俞松林宣布第一场开始,云飞与梁建兴应声入场,两人互揖了拳,但都不愿动手。俞松林喝道:“傻站着干什么!”容情不举手,举手不容情,云飞咬牙使出飞天剑法,两人练的都是同一种剑法,每一招都很熟悉,胜负的关键就看谁会活用、拆拼,速度和内力也很重要。过了五十招,云飞和梁建兴越斗越勇,已经放开打了。
台下的弟子都为他俩喝采,金荣哼了一声,道:“这种软脚虾怎么可能胜得了我!”又过了五十招,他们气息渐渐变粗,也愈来愈杂乱了。梁建兴的内力虽较云飞强,可云飞又练过百毒神掌,对本身的内力也有较大帮助,亦是同等疲倦。云飞大喝一声“起”,梁建兴的钢剑被云飞挑离脱手。
俞松林见状喝道:“两人停手,第一场云飞胜!”云飞走下台,不满道:“梁师兄,为什么让我?”梁建兴道:“与你搏斗,我突然想让你和大师兄战一场,以你现在的武功是可以撑到最后一场的,我不想再浪费你的体力了。”云飞为之默然,梁建兴道:“我收回今早的话,我相信你能打垮他的,加把劲!”云飞握拳庄重地点了点头,看着母亲又担心又惊喜的目光,心中一热,自己决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
后面几场云飞都胜出,金荣也一样,比赛一直持续到次日午时。青城派的伙食本是两餐供应,因比武大会事情特殊,遂加了中餐。各弟子正在餐堂进食,云飞领了稀饭、馒头,没吃上几口,因母亲招他说话,且走出门外。吴秀兰替儿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道:“吃得消么?”云飞笑道:“不知其他的师兄们怎么搞的,好像都没吃饱似的,出手又慢又没劲。”吴秀兰一笑,道:“比武且莫斗狠,若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时,不要硬撑。”云飞点头道:“本来就是切磋武艺嘛,又不是打架。”
代赢思量:“云飞这小子武功好强,若让他打到最后一场,金荣未必能赢,不如作个手脚。”见云飞走开,稀饭又放在桌上,旁边没人注意,心中窃喜,便走过去,把碗端至桌下,摸出一包泻药倒在稀饭里面,搅匀了重放回桌上。代赢正欲离开,金荣与郏育深走了过来,道:“这是谁的稀饭、馒头,怎么没人吃?”代赢道:“是云飞的,他刚出去了。”金荣笑道:“我正好没吃饱。”抓起馒头就啃,端起稀饭欲喝。郏育深道:“留点给我吧。”从金荣手里拿过稀饭就往嘴里送。因他们动作太快,代赢阻挡不及,见郏育深一口就把一碗稀饭喝得底朝天,不禁大为失悔,又不好说出来。
云飞这时走了进来,见金荣正在吃自己的午饭,心中好生有气。金荣望云飞笑道:“味道不错哩!”郏育深也笑道:“稀饭好爽口哩!”云飞一阵恶心,扭头就走。金荣笑道:“别走啊,我还没谢谢你的午餐呢,哈哈!”代赢望着郏育深直摇头。
战到未时便到了最关键的一场,云飞与金荣脱颖而出,到底谁的武功更高竿,即刻便见分晓,只是郏育深肚里抽筋,还在茅房里蹲着呢。青衫客笑道:“想不到高魁之争竟是三代弟子中最年长和最年轻之争,却是出人意外。”俞松林叹道:“他俩本就水土不服,这也是天意。”晁虎一笑,也不表态。隗洛英则望着云飞,陷入沉思中。俞松林站起身来,高声宣布:“这一场的冠军可学得飞天剑法最后一式‘直冲云霄’,金荣、云飞,谁能学得‘直冲云霄’,就要看你们的真材实学了。”
听得“直冲云霄”这四字,台下落选的弟子无不叹息,金荣听得咬牙握拳,发誓一定要重创云飞。吴秀兰只觉得心脏扑扑地乱跳,生怕云飞出事。隗洛英在座上朝着云飞竖起紧握的右拳,云飞会意,着力地点了一下头。隗洛英向晁虎道:“云飞聪明机智,底子又好,负责会赢的。”晁虎道:“那也不尽然,金荣身为上届高魁,又是大师兄,可不能轻视啊!”隗洛英只是一笑。
云飞上台之前,代赢故意伸长脚绊他,被他轻易跳过,代赢轻蔑地一哼,眼睛珠子斜得就像那射箭的。梁建兴看得心中大怒,日后定要替云飞出这口恶气。云飞与金荣分别立在台上的东西两侧,两人因有过节,故不行礼。金荣心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待俞松林一声令下,首先一招“挑云拨雾”舞着朵朵剑花刺向云飞,下手毫不留情,云飞力弱,便先躲避。
俞松林看在眼里,金荣前心犹是未改,照样不顾师兄弟之情,不由长叹数声。二十招须臾即过,云飞只是一味闪避。不过,云飞渐渐掌握了金荣的弱点,原来他只是不断用蛮劲;而云飞的躲避其实是一种战术,用以消耗金荣的体力。金荣愈战愈乏,云飞的体力消耗则小得多,五十招过后,金荣的速度明显迟钝了许多。只是台下众多弟子都在替金荣擂鼓,声势壮过云飞许多。茅厕之中,郏育深的腿都蹲得失去知觉了。
云飞耳不闻噪,看准机会,转守为攻,将所学之精妙招术尽数使出,金荣手里渐渐难于支架,心中暗暗吃紧,对他来说,输了会比死亡更加恐怖。云飞不敢把视线望向担忧的母亲,专心搏击,又过十招,一剑挑中金荣手腕,宝剑飞离出手,掉在地上叮叮作响。一刹那间,金荣身为大师兄的威风被无情地挫杀,一些狗友都看得张大了嘴巴没话说。茅厕之中,郏育深的肠子都被掏空了。
俞松林长吁了一口热浪,面色转宽,喝道:“两人停手,本次武斗高魁乃隗洛英之弟子云飞!”隗洛英在席上喜出望外,站起身来朝晁虎道:“我就说云飞负责会赢的吧!”晁虎干笑道:“隗师弟教出来的弟子真不赖呀,师兄我是由衷的佩服哩!”说罢也站起身来。青衫客拈须笑道:“古人云,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云飞这孩子前程真未可量也!”隗洛英陪了两句客套话,台下的梁建兴挥拳叫嚷助兴,吴秀兰则喜极落涕。
云飞下手不算很重,见金荣的右手鲜血流淌,于心不忍,便过去扶他。金荣这下傻了大眼,名誉没有了,连“直冲云霄”也学不成了,再加上以前所受的闷气,肚子里就像在炸蚕豆。现在见云飞近得身前,还以为他要乘势羞辱自己一番,气得蓄劲于掌心,一掌击向云飞。云飞没料到他竟来这一手蝎子扎尾,惊慌中忙伸掌相迎,由于他的掌法只练过百毒神掌,无意识下便将其抵掌使出。
迎空“轰”的一声巨响,金荣被震得飞出一丈,在地上连栽几个跟斗。摔得是耳噪目眩,头破血流;痛得是暴筋突起,泪如雨下。金荣的手掌渐渐变成粉红色,这还是托云飞没练到家的福,如是高手,金荣的手会变成血红色。
俞松林大为震惊,一跃身至金荣身旁,老练的精目一瞥,便知其中了掌毒,急聚内力按下他的曲池穴,抱起向卧房冲去。台下弟子见状一阵喧哗,吴秀兰也为之惊呼起来。隗洛英皱着眉头,好好的比武,怎么生出这等事来。云飞见自己铸成大错,望着右手,站在台上不知如何是好。青衫客再坐不住,蓦然跃起,十指如铁钩一般抓住云飞之手,仔细观辨,一股怨毒之气直冲顶颅,大叫道:“百毒神掌!难道百毒神仙还没有死?”
一切迷题都在云飞身上,青衫客钢爪死死扯住云飞,眼中闪着精芒,仿佛要将其看穿,叱道:“这种掌法,你可是从百毒神仙那里学来的?快给我从实招来!”云飞麻木立在原地,青衫客的问话丝毫未闻,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痛苦地思索此事该如何了结。
青衫客放过云飞,向隗洛英、晁虎吩咐道:“快随我到后山看看!”隗洛英等皆不知百毒神仙之事,因百毒神仙已关了几十年,那时隗洛英尚是孩童,连忙问道:“师父,到后山去看什么?”青衫客不耐烦道:“问你的好徒弟吧!”说完狂奔而去。
隗洛英满心着急,向呆闷的云飞道:“到底去看什么?”云飞念到百毒神仙危在旦夕,也没时间理会师父了,猛然不顾一切地朝那洞穴冲去。晁虎摇摇脑袋,两人带着疑团随之步履。场中的弟子们都追向俞松林,看金荣的伤势,吴秀兰却怔在原地无法动缠。
云飞的轻功慢些,赶到洞口时,听得青衫客沉沉的话音在洞内响起:“二十六年了,你还活着,叫人真是想不到啊!”洞中又隆隆震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笑,粉石碎块由顶厢震落,“你要动手就快点吧,反正老夫二十六年前就该死了!哈哈哈哈!”
云飞闻得这凄如鬼号的话语,便知青衫客与百毒神仙已对上了,心中惊悚非常,忙疾冲洞内。只见晁虎打着火把,青衫客正恶狠狠地持着青钢剑,离百毒神仙只有丈许。百毒神仙见云飞到来,喜道:“孩子,能见你最后一面,我死也瞑目了!”高声笑道:“死便死,有什么好怕的!”青衫客恨声道:“好!你那么想死,我便成全你!这次给你一个痛快的!”言毕大踏步向前,那沉重的脚步声便如丧钟一般,令云飞消魂散魄。
云飞猛烈地摇着头,速身挡在百毒神仙的前方,泣泪纷纷道:“师祖,我求求您不要杀他!您看他现在这个样子,都被折磨得不象个人了!”青衫客仰天长啸:“那是他咎由自取!我师兄‘苍琨剑客’就死在他的掌毒下,此仇我怎能不报!哼,想不到他竟然还在人间残喘,真气杀我也!”青衫客啸过,继续踏着低沉的脚步,一步一步地逼近百毒神仙。
云飞见状,只好央求隗洛英:“师父,快劝劝师祖吧!你看他的身体被锁着,饱受煎熬二十六年,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哪怕他犯下天大的罪孽,还不能抵偿么!”隗洛英深受感动,正欲苦劝两句,青衫客大喝道:“逆徒还敢妖言惑众,等会儿再来收拾你!”隗洛英不敢作声。晁虎则将身子缩在墙边,扯了一下隗洛英的手,示意要他也和自己一样缩在墙边为上。隗洛英甩开晁虎的手,不理会他的好意,心里想着如何帮助云飞。
百毒神仙打量着云飞,眼角第一次湿润了,以前就算是多么重的酷刑他也从不淌一滴泪!
百毒神仙双目无神,默念道:“阊阖要敞开了。”混浊的泪水脉脉而出。
青衫客愈逼愈近,杀百毒神仙只是一伸手的事情,云飞跪下抱住青衫客的腿,凄惋地摇道:“师祖!他真的已经改过自新了,您放过他吧!哪怕再关他多久都好,只要不杀他,求求你!”青衫客一脚攒开云飞,伸出右掌捏住百毒神仙那干枯的喉咙,大喝一声,含内力猛地一提,将他的头颅硬生生和身体分离开来。云飞解救无门,裂开的心脘终于碎了,闭上了双眼,因为一切都太黑了。
青衫客敞胸啸道:“师兄!我终于替你报了大仇,你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隗洛英撇下青衫客,冲上前去,扶起萧坐在地的云飞,道:“飞儿,对不起,为师还是帮不了你,为师有愧啊!”云飞双目双耳绝灵,只有脑子里想着对一个将死之人也要施暴,是正派人士所为吗?青衫客将怒瞪百毒神仙的视线转移到云飞身上,道:“逆徒云飞勾结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