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咱们人都死了,你取的谥号谁知道呀?”云飞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样还不够么?”此语又博得美人微哂。
过了一会子,四周依旧没有动静,死寂沉沉的。罗彩灵问道:“你担心么?”云飞反问道:“担心什么?”罗彩灵道:“我们的安危呀。”云飞笑道:“我这人一向胜不骄,败不馁,随遇而安,有什么好担心的?”罗彩灵道:“我也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你这性格和我一样呢!”云飞轻笑一声,道:“不知李祥和雷斌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来救我们?”罗彩灵喜滋滋地揽着云飞的胳膊,道:“管他们呢!大不了一死吧,和你在一起,也死得其所了。”云飞感到罗彩灵的小手在明显用力,苦笑道:“我们真的只能听天由命罗!”与雪儿在一起时,总是悲伤中带着欢愉;和罗彩灵在一起时,总是欢愉中带着悲伤。心忖自己竟有这样奇怪的心性。
看官要问,李祥与雷斌到哪里去了?原来李祥昨天一宿未睡好,今天一大早上就出门透气,见邻家有一小童坐在家门前,咯吱咯吱地吃蚕豆呢,将自己的嘴也勾馋了,走过去找他聊天,一聊两人便聊上去了,一起吃着蚕豆。雷斌天生是个馋嘴的,在梦中听见吃东西的美妙声响,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出了门,见李祥吃得正欢,便跑去凑一嘴,只因他相貌骇人,把小童吓跑了,一个跑两个追,故尔失了踪影。
再说罾中二人吧。罗彩灵算得没错,段筱果然采用饥饿的方法,要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有再高的武功使不出来也是白搭。云飞与罗彩灵无计可施,只得闭目休心,禁锢了一日,不进米水,弄得嘴燥肚空,慵弱无力,被抓进大牢,搜了身,不见青龙宝珠,便只供少许米水,不让他们饿死罢了。红教向外头放出风声,引雷斌、李祥搭救,好将他们及青龙宝珠一网打尽。
白虎堂的一间庼堂内,白烛高照,雕案出八珍,玉壶盛琼浆,两人正在席上相互标榜,一个是红教教主段筱,一个是铁爪飞鹰。
铁爪飞鹰喝得舌头都短了,还刁着牙签,已有八分醉意,胁肩谄笑道:“老哥宏谟无纰,螭遢狂侠又若何,擒他如同笼中捉鸡耶!”说罢满斟一觯桄榔酒敬上,段筱接过一饮而尽,笑道:“作惯了几十年的陷人勾当,这次狝猎也只是驾轻就熟嘛,没什么好夸的。”铁爪飞鹰笑道:“老哥太过谦了,得了青龙宝珠,挖了孔明的坟,将来取威定霸,莫忘记兄弟才是!”段筱捂着铁爪飞鹰的手,大笑道:“咱们数十年的拜把子兄弟,还有甚话可说,我功成行满之日,定不负兄!”
再看铁爪飞鹰拈了一根嫩雀舌,边嚼边问:“老哥为何不把螭遢狂侠、罗彩灵严刑拷打,讨招青龙宝珠。纵然螭遢狂侠骨皮硬,想那罗彩灵千金娇惯之躯,如何吃受得起?依小弟拙见,为防夜长梦多,早点问出下落才好。”段筱大笑道:“俗话说得好,急火难煮肉嘛。万一他俩受屈不过,咬舌自尽,岂不是人财两空么?”其实铁爪飞鹰早知青龙宝珠就在雷斌、李祥手里,见段筱瞒着自己,忖骂道:“放你妈的屁!当老子是苕!”脸上却露出笑面,道:“老哥真乃再世周郎,料事究是不凡!”“岂敢,岂敢!”
两人又是一阵狂敬滥饮,这酒中之人,若说他糊涂也糊涂,若说他清醒也真个是清醒得很哩!铁爪飞鹰道:“螭遢狂侠并非等闲之辈,不如再打发些人手看管如何?”段筱道:“他们已如死水腐木,毫无生机,只待那两个同党送肉上砧板了。”铁爪飞鹰道:“我听说有一种高人能在无粮之时将内功蓄敛起来,关键时刻倾力使出,一发不可收拾,咱们不可不虑啊。”段筱道:“这事我也有耳闻,不过,猛将不打无粮之仗,纵然他发得了第一招,体力虚萎,也发不了第二招哩。”也许是铁爪飞鹰吃过云飞的苦头,被他吓怕了,心中总不踏实,道:“他会不会有吸收天地日月精气的能力呢?”段筱剔着牙,笑道:“老弟真会说笑话,他又不是神仙!”
铁爪飞鹰轻打了一下嘴巴,笑道:“我太多心了。听说和他们同行的雷斌是个虎妖,本事不小呢,不知老哥如何擒之?”段筱又把盏饮了一盅,脸已红得像猕猴的屁股了,打着舌头道:“我在各个通道设下了精心布置的陷阱,五花八门,防不胜防。”铁爪飞鹰道:“愿闻其详。”段筱笑道:“所谓看棋需得看三步,老弟且听我慢慢道来。假设他们从大门走,走到堂中则青石两瓣开,一骨脑掉进囚室,这样最妥,又是一个先前的故事;如果他们不走堂中,而从两侧的楼梯摸下来,一踏楼梯就会垮;倘若他们跳下楼梯,十根铁辫子会迎面而来,把他们绑得严实;再若他们躲过,或是挣脱,也没关系,两个大铁球会顺着坑槽滚下,把他们碾成粉末;就算虎妖有天大的能耐,把铁球打偏轨迹,再往下走就是半里化骨池,吊桥有机关悬在半空中,他们不会使用,量其飞不过去,只好赤腿渡过,嘿嘿,他们尚不知,一下化骨池就玩完呢……”
铁爪飞鹰已听得心慌意短,忙道:“段教主英明!这临敌之策布置得条分缕析,小弟心悦诚服,自愧不如!来,小弟敬段教主一杯!”段筱忖骂道:“你个佛口蛇心的东西,只怕想一杯毒酒毒死我才快活呢!”心里虽骂,那老姜脸上可没露颜色,举起一觥,与其叮铛相碰,大笑道:“万事胥备,只差羊羔,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等着殓尸吧!”
段筱本就朽迈,因笑得过烈,一时控制不住,听得“卡喳”一声,下颌垮了下来。铁爪飞鹰见状,大惊失色道:“老哥怎么了?”段筱用手把下颌往上一扳,听得“卡喳”一声,嘴巴又合拢了,摆手笑道:“老毛病了,没事,没事!”铁爪飞鹰暗自惊怵:“妖怪!”
门外呼一声报,一教徒进来递上一纸文书,段筱拆开,书云:“临安董槐拜上红教教主亲启。念吾华夏天朝,自炎黄开国,至今逾千载。良汉百姓,好书多礼,不曾欺侮外族。自靖康之后,国祚剧微。今元虏蛮夷之帮,无信无义,偕机侵匿中原。欺天罔地,狼戾不仁,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近势横强,愈发猖狂,欺泱泱天朝无人,邀邪魔妖道,发出战书,于十一月初一,聚京城,摆‘真龙会’,决出‘天下第一英雄’。此会之胜败事关重大,在外牵系边防将士之杀敌士气,在内牵系朝廷君臣之抗元决心。吾中国之民,同宗同祖,岂可自相残杀。再闻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若亲外拒内,岂不与草木同腐耶!望教主冰释共豪杰之旧日前嫌,同心抗元,以振国威。董某执礼再拜,望真龙会上亲拜尊颜!”
段筱读罢,道:“老匹夫言辞无理!”铁爪飞鹰问是何故。段筱把文书给他看过,铁爪飞鹰笑问道:“教主如何区处?”段筱道:“元人待我不薄,我岂有因董匹夫几句话就反戈之理。”把文书在烛上点燃了。铁爪飞鹰道:“真龙会这等盛事我是定要瞧瞧的,教主可去?”段筱笑道:“我也只好将计就计了。”
门外有张文与张汉波参见,段筱请见,二使者进来,张文道:“教主,螭遢狂侠被擒,虎妖将来搭救,正是用人之际,为何调我们去南岭的分舵?”段筱道:“有飞鹰老弟在此,料其一个虎妖能有多大能耐,南岭的分舵正被天人教骚扰,调你们去那里,也好有个照应。”张汉波道:“教主,守住此地,夺取青龙宝珠比任何事情都要重大,如今“逻娑双雄”被调去攻打另一白虎堂,人手缺乏,属下担心……”铁爪飞鹰冷笑一声,道:“螭遢狂侠其实就是九华山清魂道人的弟子云飞,昔日与你们亦有渊源,教主是恐你们相见会感情用事,嘿嘿,你们还有脸来自讨没趣。”张文大惊道:“他杀了我二弟,这个仇我等正要找他去报,教主决不会对属下猜疑!”段筱正欲说话,铁爪飞鹰道:“既如此,二位不如立下军令状,不见云飞,惹擅自见之,嘿嘿。”张文高声道:“虎妖将来,我等自当死命杀敌,若擅见云飞,我自当以死谢罪。”张汉波被其一激,也只好立下军令状。
地下的监狱很奇特,共有四间牢房,都建在化骨池后边的水面上,就像一所闭塞的黑水窀穸。雷斌若要救人,必须里面的人放下吊桥给他渡过,每间牢房相隔丈许远,用粗铁链贯连。红教敕令不许任何人碰云飞和罗彩灵,违令者格杀毋论。
挨了两日,还不见雷斌来救人,段筱心里忐忑,亲自去察看一番,小心地转过七弯八阻,刚到监狱门口,一狱卒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段筱喝道:“你干什么去?”狱卒忙束手立着,禀道:“回教主,小人去上厕所。”段筱一怔,道:“内有重犯在押,怎可擅离职守!”狱卒额上直冒汗豆,咬着牙道:“教主,小人也在忍着,可是,小、小人忍了两个多时辰,实在、实在是憋不住了!”段筱铁着脸道:“再过半个时辰,自会有人换班,回去!”“是。”狱卒这句话应得软绵绵的,只得衔命而去,裤子已湿了。
段筱骂道:“这些个偷闲粪货,我不在的时候都放起场关了!”走进狱房,狱卒们忙立身答礼。段筱见云飞和罗彩灵在柙牢内瘫在一起,就像一对难分难舍的齿轮,走过去扶着柙槛,笑道:“螭遢狂侠,这阶下囚的滋味可不好受吧!”云飞与罗彩灵身体羸弱,懒得与他搏嘴,眼皮子也不曾睁开。段筱叹了两声,故作惋惜道:“两位又是何苦,只要把青龙宝珠交出来,作一对闲云野鹤,放情山水,何乐而不为?”俩人的身子也未动缠一下。段筱恼羞成怒道:“臭驴粪蛋,倒蛮硬的!看你们还能硬几天!”挥袖而去,令狱卒把饭水再减一点。
这是云飞出道以来的第一次受挫,此刻头颅如同放在铡刀上,直至今日才真正感到恐惧。既为罗彩灵的安危担心,难向罗毅交待;又为雪儿的安危受怕,他怕出不去,雪儿那边是无法想像的。但,他的表情却平静幽淡,只有不太均匀的呼吸声带着三分局促不安。罗彩灵幸福地窝在云飞身上,把他的腿当作枕头倚着,毵毵的头发包裹着娇躯,多少云雨缱绻之情,也许出不去倒还合意些;孰不知,俩人在困境中共患难,也是一种幸福。
只见罗彩灵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玩意儿,赭色,形状似贝壳,前后两孔,上头另有一孔,系着金丝,挂在项上。这玩意儿名为“母栓”,为天人教教主千金专佩之物,每个天人教教徒项上皆戴有一块“子栓”,吹一声母栓,子栓便接应着响,可知母栓的方位,如此可将救兵招来。罗彩灵把母栓摩弄了两下,又悄悄地收在怀里。
~第四十五回可怜怨女梦残破可悲痴男魇情死~
且说段筱刚离去,铁爪飞鹰又跟着屁股后面来了,见到云飞的衰样,远远地鼓掌大笑道:“你不就是名震寰宇、声播天下的螭遢狂侠么,你也有今日啊!哈哈哈哈,想当初,你一粒小石子把我击退,何等威风、何等嚣张!落在我的手里,嘿嘿,不死也要脱张皮哩!”走过来见罗彩灵的脸庞被人鱼膏烛的火光映得格外妖娆,道:“罗姑娘,你是个聪明人,何必跟着这个将死之人。所谓顺天者存、逆天者亡,不如咱们两家潇湘合流,我保证蒙古人不会亏待令尊,至于我嘛,更会疼死你呢!”说罢放声狂笑。
云飞恨不得一拳头把这家伙打到西天去,可自己又是折了臂的金刚,有神通施展不得,亏得他强行忍过,紧闭着双眸。罗彩灵却忿怒不过,呸了一声,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铁爪飞鹰眼中划过一道阴光,竖眉道:“小妮子好尖的嘴角!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把老子惹毛了!”说罢,捏着柙上的铁索,正欲扯掉。
狱卒们见事不妙,忙跑过来哈腰道:“大人,教主吩咐过,不许任何人碰他们,大人不要让小的难作人……”铁爪飞鹰远来是客,不好舛背段筱的意思,再加上对云飞还有几丝寒意,便放了手,冲着铁牢叫道:“再让你们多活几天!哼哼,你们快向西天祷告,砍头那天莫要我施刑!”俩人对其不屑一顾,铁爪飞鹰笑道:“你们不说话,是在等同伙来搭救,再顺便让我好看吗?哼哼,没指望了!我们已布好了弥天大局,只等他们来钻囿子哩!”说罢搕了搕铁栏,洋洋自得地离去了。云飞紧搂着罗彩灵,安慰道:“别怕,雷斌有能耐的!”罗彩灵点着头道:“我相信他!”虽然这么说,俩人心中都游移不定。
过不一会儿,罗彩灵突然叹了一声,云飞问道:“怎么了?”罗彩灵道:“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说到这里,缩住了。云飞拉起她的绣手,问道:“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了?”罗彩灵垂下了铅重的眼皮,道:“雪儿姐姐一个人留在九华山,会有危险的。”一听这话,云飞只觉膏肓皆被冰结,回想起她被昝舵主困缚时的话语。
罗彩灵埋在云飞怀里,接着说道:“我们好幸福,还有雷斌来搭救,谁去搭救雪儿姐姐呢?”
“灵儿,我……”一股愆罪感涌上云飞心头,他闭目引颈,纵然搜索枯肠,也无话相对,只是俩人的身躯在无形中合得更紧了。
狱卒们自打见到罗彩灵的第一眼,就都成了牖中窥日之人,帮主的敕令在顶,一个个渴得只能舔舌头消火。牢狱长五短身材,脂肪多得像猪,脑袋更长得像南瓜,因怕见罗彩灵,怕一见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正躲在屋里捶墙,一边捶一边骂天。见铁爪飞鹰提一酒壶过来,道:“飞鹰大哥,你这是?”铁爪飞鹰笑道:“老哥你在骂谁呀?”
牢狱长叹道:“既然羊在嘴边,为何偏偏不让我吃羊肉,既如此,又何必送只肥羊在眼前晃来晃去地折磨我!”两人安坐,铁爪飞鹰道:“想你整日对着空牢壁,一定烦躁,这是沉酿的女儿红,特送给你解解渴。”牢狱长饮了一杯,扯着头发,叫道:“他娘的,老子想她真要发疯了!”铁爪飞鹰道:“难不成老哥你看上牢里那丫头了?”牢狱长道:“唉,她是天人教教主罗毅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