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想起邵如嫣刚刚亲昵的拉着自己的手,也是有意为之,想到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利用自己的魅力,挑拨是非,心中微恙,眉头轻皱看着邵如嫣脸上得意的神色,心想许景澄是襄樊会少年心目中的英雄,不知如嫣从中说了些什么。
要让他开口承认不如许景澄,万分为难,但也不能真与这六名少年动手较量。此时一串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徐汝愚探头一看,十五六名少女一行迤逦来到山下不远处的涧水边,准备浣洗衣裳。
徐汝愚看着邵如嫣一脸懊丧,六名少年也是垂头丧气,一付巧妙计策被人无意破坏的样子,想来是平日邵海棠对他们管束很严,他们虽想滋事,却不敢惊动别人让邵海棠知道。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许将军是天下少数的高手,我怎么能与他相比呢。如嫣,你们回去吧,我随意走走,马上就回营地。”
邵如嫣拾起一粒石子,向山下投去,石子在半空划一道弧线,声息极微,落在浣衣少女身前的水面上,显是贯注不弱的丹息,入水激起一片水花,将不意的浣衣少女们淋得满头满脸。
浣衣少女发现山上邵如嫣等人,齐齐站起来,当中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骂道:“如嫣又是你在捣乱。”掬起一捧清泉,束水成团向邵如嫣掷来。邵如嫣也不避开,反抱住徐汝愚让他不能躲避。
徐汝愚哑然失笑,不明邵如嫣何意,却不愿坏了她的兴致,索性站在那里不动弹。水团弹至徐汝愚额头时,附在水团上的丹息倏然消失,水团散开淋了徐汝愚一头。
邵如嫣笑逐颜开,指着山下叫道:“照容姐,你敬仰的青凤将军被你淋了一头水。哈哈,看你还会不会将青凤将军一天到晚挂在嘴边?”
那名明艳少女见水团打中徐汝愚,脸早已羞得通红,现在又听邵如嫣说,淋水之人正是众人交口相传的青凤将军,脸上羞意更甚,低下头来,就想转身离去。转念一想还没仔细看清徐汝愚的脸,不由犹豫起来。终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徐汝愚,只是小声对身边的少女说道:“青凤将军长得什么样子?”
那少女肆无忌惮的抬头向徐汝愚看来,咯咯脆笑,向明艳少女说道:“比你哥哥好看。”
徐汝愚将山下少女将他的评头论足的交谈悉数收在耳中,哭笑不得,低头看着邵如嫣吹弹得破的粉面上挂着几点水珠,鬓发湿漉漉的小脸上,愈显娇媚,一双流波美目在注视自己。
邵如嫣见徐汝愚低头望向自己,才省得还紧紧抱着他,颊生红霞,松了松手,却没放开,眨了眨美眸,问道:“你真像外面传闻的那般厉害?”
徐汝愚笑道:“我不知道外面传闻怎么说的?”
邵如嫣想了半天也未想出那件事能够说明徐汝愚是那么的厉害,或许徐汝愚的种种表现还不能达到一个少女心目中的英雄标准。
徐汝愚不由想起自己十四岁时的情形。
十四岁的徐汝愚每日跟随吴储学习兵法军务,还需默记大量武学知识,修炼旋拧丹息努力突破大周天不通的先天限制,每日都要忍受炼经的痛楚。后来,吴储在江津城自刭身亡,徐汝愚强行催动旋拧丹息,经脉尽损,被幼黎将他捡回花舫悉心照料,保住一命。但是徐汝愚周身经脉尽损,稍稍受力,便痛楚难当,不论是站着坐着卧着,都让他有着生不如死的感觉。这样的情形足足维持的两年,直至经脉复愈,并且突破先天限制。徐汝愚现在武学能有如此成就,天赋异禀只是一个方面,关健在于他无意修炼惊神诀所带来的天长日久常人无法忍受片刻的剧烈痛楚激发他最本能求生意志。
徐汝愚想到自己十四岁时对将来并无什么幻想,只是希望身上的痛楚明日稍减一分。那时幼黎为了稍减他所受的痛楚,整日将他拥在柔软的怀里。
邵如嫣忽的咯咯笑起来,松手放开徐汝愚。徐汝愚回过神来,看见邵如嫣脸上笑容天真烂漫,不染一点尘迹,不由为之所感染,心情一扫清晨进入山营时的沉重,说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你还没有给我介绍呢?”
邵如嫣说道:“影澄大哥带我们上山狩猎,一掌劈死过一只大虫,站在树梢能捉住飞鸟,一根细线就能钓上鱼来,他才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真不明白照容姐她们为何整日将你挂在嘴边,杀人却是一点也不好玩。”
徐汝愚没有襄樊会战意惊人的第一勇将也会有这一方面,不由哑然失笑,想想以后若是遇到他提及此事,看他是否会矢口否认。
明艳少女在山下叫道:“如嫣、小虎,你们的衣裳也正这里,快下来自个洗了。”
邵如嫣说道:“才不能呢,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是想让我带青凤将军下去,是吧?爹爹让我领着青凤将军去参观山营,我们还没去呢?”
明艳少女见邵如嫣说破她的心机,满面羞红,啐了一口,从一堆衣物挑了几件翠绿的裙衫,堆到一边的泉石上,说道:“你的衣服等着你自己来洗。”
邵如嫣低声对徐汝愚说道:“照容姐就知道吓唬人,我们不用理她,衣裳她总会洗的。”声音虽小,却足够让山下的名唤照容的少女听见。
明艳少女恨恨的蹲下来洗衣服,装作未曾听见,然而手上慌乱的动作暴露了一切。徐汝愚见她能听见邵如嫣如此细微的声音,暗暗吃惊。
邵如嫣说道:“爹爹最得意的弟子就是照容姐,可是老跟我作对。我们回山营吧,不能再气照容姐了,不然好呆会儿她监督我们练功时,会加量的。”邵如嫣对那六名少年颐指气使的说道:“虎子,你们下去帮照容姐洗衣裳吧,洗好衣裳到营地寻我一起练功。”
明艳少女更加用力的搓洗衣服,洗出一片晶莹的水花。徐汝愚莞尔一笑,跟在如嫣后面,返回山营。
道中遇见邵海棠派来寻他的人。徐汝愚情知山营出现变故,施展起轻身术,牵着如嫣的小手,向营地中掠去。
邵海棠、季子衡、许伯英等人在焦虑万分的站在营门处,见到徐汝愚,疾步迎上去。
季子衡说道:“刚刚捉了个荀家的游哨。想来荀家已觉察到此处了。”
徐汝愚听了这个消息却也不是很紧张,问道:“游哨有没有看见营中的情形?”
季子衡答道:“蒙着头扛进营的。”
徐汝愚对邵海堂等人笑道:“将营中青壮年饱吃一顿,集中一处,再将荀家游哨蒙着头带出去,在行刑时一个不注意让他逃脱了,你说他回去会怎么说?”
季子衡紧张的神色缓解下来,说道:“营中很长时间没操练了,带荀家游哨过去时,得好好操练一把。”
邵海堂说道:“山营周围布哨还需加强,万不可让荀家游哨发现山营虚实。荀家在豫南府的兵力不足,不探清虚实,量他也没胆子派兵进山。”
徐伯英说道:“既然如此,邵先生不如大大方方去伏牛山口劫道,我领着马帮多被劫几次,可以正大光明的运粮来山中交换被劫的货物。”说罢,看见徐汝愚脸上揶揄的神色,猛然想起来当初在怀来山道自己与许端国劫他们的情形,老脸一红,底气不足的问徐汝愚:“汝愚看此法可行不可行?”
徐汝愚说道:“可一不可再。现在关键是要尽快将马帮的势力转移出豫南府。事不宜迟,伯英兄应当立即前去豫南马帮总堂。邵先生,你认为呢?”
邵海棠说道:“那行,伯英立即前去马帮总堂宣布马帮势力全部撤离豫南府的决定。最后一批家属经过山口时,山营会出兵劫一次道,马帮运粮来换人质时,可以将一部生病的会众带出山去。”
徐汝愚想了一想,说道:“我留在山中也无用处,我陪伯英去豫南吧。”
邵海棠正有此意,却不知如何开口。马帮撤离之时,稍有差池露出蛛丝马迹,都可能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邵海棠需留在山营主持大营,徐汝愚心智、谋略、修为均是万中无一,由他去豫南主持马帮撤离才是合适不过。
邵海棠说道:“有劳了。”
徐汝愚撇撇嘴说道:“给我换一套襄樊会的衣服,走前让我来放走荀家游哨。”
季子衡说道:“这人手上有几下,捉他的时候伤了好几个人。”
徐汝愚笑道:“我诈死连公良友琴都能骗过去,还惧了荀家小小游哨。”
徐汝愚在雍扬诈死施连环策计破普济海匪,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邵海棠知道他此时提及这事并非炫耀,若是让襄樊会众去诈计放掉荀家游哨,说不定有性命之忧。
邵海棠、许伯英、邵如嫣等人远远看见荀家游哨一掌正中徐汝愚胸口,虽说对徐汝愚很有信心,心口还是一紧。只见徐汝愚喷出一口鲜血,仆倒在地。游哨伸手探了探徐汝愚的鼻息,即向远处密林掠去。
邵如嫣手心捏了一把汗,见游哨身影消失在密林中,便纵身向徐汝愚奔去。却见徐汝愚笑嘻嘻的躲在地上,浑没事似的。
徐汝愚骤然从地上弹起站在地上,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血迹,一脸苦相的对正走过来的邵海棠说道:“应当先含一口鸡血,就不用自己运息回击了。”
邵如嫣吊住徐汝愚的手臂说道:“徐哥哥,你将诈死的功夫教给我可好。”
徐汝愚幼时修习惊神诀,深受寒炎两种丹息煎熬,死志催发最根本的求生本能,练成旋拧丹息,之后经脉尽损,吃尽苦头才练成如此强韧无比的经脉,如何教给别人却不会。当时在灞阳城下,伊翰文提戈刺向他少海穴时,徐汝愚已陷入昏迷之中,旋拧丹息如何形成也不得而知,所以现在他也无法将旋拧丹息传给他人。
徐汝愚歉然笑道:“等我从豫南回来再说吧。”
~卷五 第十一章 襄州往事~
徐汝愚随邵海棠徐伯英、季子衡返回营地,邵如嫣却先行走开了。适才在山涧边浣衣的明艳少女迎面走过来,邵海棠介绍说道:“这是景澄的妹妹照容,是我襄樊会的女将军。”
徐汝愚想象不出眼前娇媚动人的少女操刀上阵会是怎样的煞人情景,努力将眼角中笑意收敛,恭谨说道:“听说许姑娘尽得邵先生真传,想来巾帼不让须眉这话是实实切切的。”
许照容神采灼灼的眸光将徐汝愚眼角的笑意尽收眼底,暗恨自己长得柔弱让他看不起,却使不出平日的泼辣劲,一脸羞红的避到邵海棠身侧,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回道:“青凤将军心中怕是在笑话照容呢?”
邵海棠听了一愣,用一付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许照容,哈哈笑道:“汝愚啊,听过你英名的人都一敛平日跋扈的神态。照容平日可不是这般情景,汝愚或许不信,许家的蚩尤战诀,照容已有三四分火候。”
徐汝愚现在才知许景澄所使玄功原是奇功绝艺榜上排名第九的蚩尤战诀。
虽说许乃济于襄州战败身亡,但是其子许景澄迅速凭借蚩尤战诀崛起于汾郡大地,蚩尤战诀在奇功绝艺榜的排名并未下降多少,如今依旧在碧落诀的前面。
徐汝愚刺杀伊周武最后一招强行溶合了惊神诀与碧落诀的招意,瑶光殿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在新一期的奇功绝艺榜将碧落诀排在第二十七位,蚩尤战诀排在第十九位。当然这些徐汝愚并不知晓。
徐汝愚见过许景澄施展蚩尤战诀时的情形,当然知道眼前十七八的女孩子将玄功练至这种境界,殊为不易,身后的许伯英怕未必是她的敌手。拱手笑道:“如嫣告诉我说,照容姑娘是邵先生的弟子,我还是以为照容姑娘练的是西风诀呢。”
邵海棠说道:“照容跟我习的是兵书谋略。襄樊会能文善武者,照容得算上一位。伯英谋略尚可,手上功夫却比不上照容。”
许伯英站在一旁没想到邵海棠说到自己,正看见许照容向自己做鬼脸,颈脖子一下子红了,忙不迭的说道:“我怎么比得上照容妹子。”
邵海棠说道:“汝愚知道马帮与襄樊会是一家,可知马帮与襄樊会有何渊源?”
徐汝愚知道邵海棠要将襄樊会最最机密的事说给他听,忙谨身附耳。
邵海棠说道:“马帮大当家许机、二当家许亭易与襄樊会大当家许乃济是堂兄弟。二十八年前,我在襄州创建襄帮,许氏三兄弟就在豫南、樊川两府领着一帮穷汉子贩私马、私盐。”
徐汝愚想起在远菊楼时,柳亭山唤许亭易为许马匪,原来是真有其事。
邵海棠继续说道:“乃济领人贩私盐,子机与亭易贩私马与铁器,两者暗中互通曲款,明里却无联络。若非两帮身处最高层者,谁也不知这个秘密。”
季子衡说道:“那时汾郡打击私贩,总是借助这家打压另外一家,所以大爷才想出此计,以防被荀家一网打尽。”
徐汝愚心想:若非马帮势力在后面支撑,襄樊会在襄州起事失败后怕会更加凄惨,点点头说道:“此策果然高明,若未如此,马帮与樊帮也不会这么快就崛起于汾郡。”
邵海棠说道:“乃济与子机在豫南、樊川势力渐渐做大,分别组建马帮、樊帮。二十三年前,汾郡大旱,长河在汾郡境内断流六十一天,襄州、樊川两府许多乡邑颗粒无收,然而各世家征收夏税分文不减,我领导襄帮在襄州府组织平民抗税,乃济领导樊帮在樊川府抗税。你父徐行当时恰在襄州城内,得知荀家暗中集结大军欲镇压两府抗税的百万民众,心急如焚,二昼一夜驰马一千余里至幽冀郡望邑,求见当时北静郡王蔡临涯,只言汾郡两府暴民抗税,正是幽冀图谋汾郡的时机,愿意投附蔡家建功立业。你父亲刚刚助南闽宗政世家平复琉球匪事,名重天下,巧言又凿凿有据,哪容蔡临涯不信。蔡临涯委命你父为幽冀郡并州行辕总管,总领幽冀军对汾郡的军务。荀家被迫放弃对抗税民众的镇压行动,与我襄帮、樊帮议和,减免两府八邑民众的夏税与丁税,全力对抗幽冀北静军的侵犯。”
徐汝愚未曾听父亲说过这段事情,恍然间明白此事定与娘亲有关,所以父亲避而不言。心头如遭重物创击,喃喃问道:“邵叔叔,我父亲与娘亲是否在那时相遇?”
邵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