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刀光一展,以一人一刀,冲入唐亮、冯刚双刀门户。
他,以一搏二!
鄢近花一个空心跟斗落下来。
唐亮、冯刚两人两根腰带俱被刀割断。
唐亮、冯刚每人肩上中了一刀。
“看在方谷主的面上,我没把刀势使足。”
“否则,断的就不是腰带了!”
鄢近花边说边摆了一下臂。
他臂上也被刀划破了一块。
唐亮看了鄢近花一眼,与冯刚抱刀道:“我们以二敌一,还被你伤肩、断腰带,确是我们输了!”
“但你看一下左胸、命门。”
两人说毕,双双跳上马,扬鞭策马,急驰而去。
鄢近花摸了一下背后“命门”穴。
“命门”穴处,衣衫已被绞破了一个小洞。
此刀再深上一分,“命门”穴被封,督脉一死,全身皆僵,哪来后来变化?
鄢近花低头,看左胸——
左胸心门处两层衣已被刺破,且有一小块血痕宛然,已伤及体肤。
——此刀若深上一些……
鄢近花顿时呆住,脸色一凛!
有汗,从鄢近花额上沁出。
车队进文安。
文安右依火烧淀、得胜淀;左近白洋淀。正是河间府一带的繁华所在之一。
皇帝御封“刀帝”的全国兵马大元帅帐下刀术总教习、“武圣门”门主令狐西笑的两大弟子,护卫接应胡宗宪大人献给首辅大人严嵩与万岁爷的美女宝车途经文安,文安的文武官员顿早早赶来请安拜见,并令收拾驿站接待。
“免了免了,你们只要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九重天’酒楼,就万事大吉了!”
“追命公子”鄢近花道。
鄢近花烦见官,不愿住在官府提供的驿站。
鄢近花的眉头写着一个“川”字,带着这“川”字在“九重天”酒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巡察了半天,直到“九重天”的老板娘把鄢近花让进一间雅而小巧的花厅,亲手给斟上酒,陪鄢近花喝酒,鄢近花眉间的“川”字始隐去。
也只有像“九重天”老板娘这样七灵八巧、玲珑剔透、善解人意的风流女人,才能熨平鄢近花眉间的“川”字。
“九重天”的老板娘是半个江湖闻人。
她姓慕容。在文安,提起慕容玲珑那是在黑白两道都兜得转的名字。
慕容玲珑当然不只是玲珑而已。
作为闻人,她当然有两下子镇得住场子的真功夫。
当鄢近花不但眉间“川”字尽消,且目光中有了近花傍柳的春风之意,把手压在老板娘放在他肩上的那一双软绵绵的玉手时,你至少佩服老板娘至少有一样功夫是独一无二的。
——那就是征服男人的功夫。
因为进文安前被刀帝谷弟子在无名镇尾、无名桥头那一战把时间给拖迟了,进了文安后不便再赶路。
此日,车队将在文安过夜。
八
“‘快刀’小杨从‘九重天’酒楼出来,到了城西北角的土地庙。”
“土地庙是文安丐帮分舵所在,他去那里干什么?”
“他到土地庙一会儿便出来了,先到了一家珠宝店看了一会珠宝,买了一支玉燕钗,后转到东安街穿狮子巷站在白小官人的‘珍园’外面,似在赏景,又似在等人。”
“这白小官人是干什么的?”
“白小官人原是在京城、天津卫间唱戏的‘小玉班’戏班主白凤天老爷子的公子,唱得一口好戏,扮文武生都扮得不错,但后来因勾搭了京城里五城兵马司王大人的宠妾被王大人告官把小玉班‘给解散了,把个在北六省传着好名声的白老爷子给活活气死了。这白小官人坐了一年牢后得了病,亏戏班里一个女子一直暗恋着白小官人,见白小官人落难生病,便出来照顾他,后来那女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笔钱,带了白小官人回到这文安老家,建了这’珍园‘。——这白小官人也不知哪辈子修的福气,得了这样一个知心着意的戏子、天人一样的人物侍候他。现在白小官人又可走动了常在赌庄、青楼吃嫖赌逍遥呢!”
“好,这文安城里再没你们的事了。将来我们见了七师弟,会向七师弟报上你‘风宗’‘报耳神’曹三的功劳的,这五两银子给你买酒喝去。”
“多谢柳五爷了,多谢了一大师父!”
“四师弟,唐十师弟、冯十一师弟都到了么?”
“都到了。”
“那就动手吧。”
“‘快刀’小杨……”
“他跟我们刀帝谷作对,死路一条!”
小杨在对面,看着白小官人的珍园。
珍园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园,园内有着四合院式的房子,其中一排房子上还安着座阁楼。
园门是一个月亮门,但关的时候多,平时进出都从边上的角门。
小杨一直看着的,就是角门。
小杨头上戴着深笠,一身江湖游子的打扮。
江林弟子江湖老。一旦踏上江湖路,闯荡天下,流落江湖,有几入不是游子?
哪一日成了家,有了妻儿老小,他就不再算是江湖人了。
他可成为一方大豪,也可以成为武林宗主,可以是食客三千的孟尝君,也可以是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深山古林的隐士,但就是不再是江湖人。
——他不再可以像一个江湖人一样四海为家。
因为他已有家,有了家人的牵挂与爱。而这种牵挂对于江湖游子来说,是一份负担。
因此,江湖游子,通常是没有关心的。
在一个陌生的城里,江湖游子更不会受人注目。谁关心一个江湖游子的悲欢、生死呢?
因此,小杨立在街的对面的一个角落处,看着珍园半天,也没人来打扰他一下。
他可以尽可安静地看着对面那座院子的角门。
角门开了。
一个女子青衫、挎篮、微低着头急急而行。
这女子头发已见些许灰白一张徐娘半老的脸,依稀可见昔日的风韵,但更多的是忧心怔忡与生活压迫下的憔悴。
如果这女人是一枝花,那么现在花已谢去,已不是“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的年代;如果这女人是荷花,也无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艳丽照人,而是“留得枯荷听雨声”,让人有感于一个女人所经历的的繁华世界里的世态炎凉、人生风雨了。
这女人低着头向前走着,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双打着倒赶浪绑腿、白裤、麻鞋的脚前面。
这女子退了一步向左走去。
左边,是倒赶浪绑腿、白裤、麻鞋的脚。
这女人低头,退了一步又向右走。
右边,依旧是倒赶浪绑腿、白裤、麻鞋的脚。
女人抬头。
抬头,便看到一只深笠下两道剑眉,浓浓的剑眉,剑眉下一双黑黑的、深深的、如一个深不可测的碧潭的眼睛。眼睛正稠稠地、深深地看着自己。目光里有探询、有怜惜,有温厚的关怀,也有辛酸的神情,也含着幽怨,带着薄责……
更多的是一种爱意。
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阿芬——”深笠下,这人这样叫道。
“你认错人了!”
这女人目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随即从深笠人身旁闪了过去。
女人走得有些慌张,乃至头上一支玉燕钗被伸出园外的垂枝给碰了一下,掉在地上也没在意。
深笠人看着女人走远,弯腰去拾那支钗。
地上,钗已不见。
深笠人呆住。
“快刀”小杨从地上直起腰来。
他刚站直腰,腰背后给顶上了一样东西。
一个人道:“别动,动就……”
这人话未说完,小杨陡飞了出去。
小杨飞到了屋上,站在一堵女儿墙处。
小杨探首看街上。
“看你还逃?”
忽然,一只手搭在小杨的肩上。
这只手陡变“凤爪七杀”,扣向小杨穴道,另一只手带着急啸声向小杨“命门”大穴抓来。
小杨身子猛一晃,已脱来人把握,一掌如刀,向来人胸前“七坎”大穴劈出。
小杨一掌劈到来人身上,才待发力,忽一怔,马上跃向后去——
小杨叫道:
“是你!”
“是我!”
来人笑盈盈道。
来人竟是“妙偷”伊豆豆。
伊豆豆一只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女人掉了的玉燕钗。
“你怎么来了?”小杨一皱眉道。
“你怎么来了?”伊豆豆学着小杨的声调回敬,“你既来得,我为何来不得?”
“我还没问你,你来干什么呢?”
——小杨问了一声。
伊豆豆还了三声。
碰到这样的女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杨只有沉默。
——沉着脸默然。
沉默。两个人都沉默。
最后还是伊豆豆打破了这“白云悠悠天苍苍,斜阳脉脉照女墙”的沉默。
伊豆豆抬起眼皮,瞟了小杨一眼:“你认识那女人?你买了一支玉燕钗就为了送她?”
听着伊豆豆的问活,小杨的脸更沉了。
“好,不告诉我,我自己问去。”
伊豆豆轻笑道。
她随即飞下屋顶,从一条巷子里向街上走去。
伊豆豆走出巷口,正见那女人低着头似在寻物,走走停停地走来。
“你……”
小杨想唤住伊豆豆,但伊豆豆已如燕子轻盈地掠下了屋顶。
伊豆豆出巷向那女人走去。
小杨作势欲追,又忍了下来。
小杨叹了一口气,扶着女儿墙看着伊豆豆走向那女人。
“喂,你是不是掉了东西?”
“一支钗儿。”
“是不是这支?”
“正是正是。小妹妹,请还我好吗?”
“还你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
“是要酬谢?我用这一串珠镯换如何?”那女人从腕上褪下一只珠镯递上,迫切地说。
“不,”伊豆豆摇了一下头,笑望着那女人:“我只想知道这支钗儿对你是不是很重要?有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没……没什么,这只是一支普通的镯儿。”
“如只是一支普通的镯儿,这样的玉燕钗,在文安花五两银子即可买到。最好的玉燕钗,在京城‘萃珍楼’也不过值五两金子。但你要以一串珠镯来换,一串珠镯之价,又何止千金?”
伊豆豆说至此,摇了一下头:“看来这支钗一定价值不菲,也许藏着什么藏宝图什么的,我不如回去拆了细看细看……”
“好妹妹,你千万不要拆。”
“那你告诉我,这有什么特别?你说了,我什么都不要,还了你就走。”望着那女人的眼睛,伊豆亘认真地道,“你应看出我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但我决不愿让人骗我。”
“好,我告诉你。”那女人憋了一会,脸也红了,低着声道:“那是……对一个朋友的纪念。”
“你把它看得比千金还重?”
“嗯……”那女人头更低了。
伊豆豆柔声道:“谢谢你对我说真话。”
伊豆豆把钗儿轻轻放到那女人手里。
那女人抬头——伊豆豆已然不见。
那女人呆住。
这个男人带着三个人走在路上有些特别。
这个男人走路走得像一只螃蟹。
这就是说,这男人是在横着走路的!
这个男人拦住了那个头上插着玉燕钗的女人。
这里人高声大气地道:“白小官人家里的,可认识我不?”
女人道:“不认识。”
这男人背后的三个人中,一人冷笑:“你既不认识文安的张捕爷,更不会认识我金云甫了!”
这人从张捕头身后窜出,叉腰站在那女人前面,指着自已的鼻子恶狠狠地道:
“潘湘云,你仔细看着大爷我是谁?”
“我不姓潘,我也不叫湘云。”那女人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臭姨子,你在‘小玉班’唱戏那会儿,爷捧你的场子还少?你就是烧成灰,大爷也都认得你!”
“何况你答应做我小的,跟大爷我上过床,你身上哪一寸没被……”
这人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一个头戴深笠的人,从天而降,一只钢箍铁钳般有力的手托住了这骂人者的嘴脸。
这双有力的大手托得极为有力,在这只大手的“托”抬下,骂人者的脸颊变成了猪肝色。
这戴深笠的人一双眼冷冷地射在这骂人者的睑上,冷冷道:“你再敢骂出一个脏字,我叫你这辈子再开不了口!”
这戴深笠的人说话间,随手一抓,一个从背后以剑偷袭者的人的手腕给这戴深笠的人紧紧刁住。只见这戴深笠者的手一抖,那持剑偷袭人的剑顿给抖成两截,断落在地上。握剑人则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再也无法动弹了——明眼人看出,那是给这戴深笠的人以肘尖点了穴。
这戴深笠的人随后松手,望向张捕头与另一个人。
张捕头被这人目光望来,不由身子一激灵,颤抖了一下。
——这人目光好寒!好冷!
站在张捕头身后的另一个人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人一脸精明能干之色,目光阴鸷,显然是一个见过场面的人物。
那人于咳一声,望着戴深笠的人道:“这位大侠好俊的身手。”
戴深笠的人不语,只默默看着他。
那人又于咳了一声,道:“在下兵部执事韩森。敢问大侠尊性?”
戴深笠的人道:“我是谁,不必知道。且说,究竟为了何事?三四个大男人当街欺负一个女人。”
韩森道:“为了我舅子金云甫被这女人以答应做小妾为名卷走金银珠宝一事。”
“不,是他强迫我……”那女人分辨道。
“卷走多少财宝?”戴深笼的入问韩森。
韩森望了一下戴深笠的人阴沉的脸,不敢瞎说,转问犹捧着下巴雪雪呼痛的人:“云甫,到底给卷走多少?”
金云甫道:“金银细软,一共值,值一千八百五十多两银……我要人,要不了人就要我的银子,少一两也不行!啊唷……”
这姓金的又呼起痛来。
“你……手头还有多少……”戴深笠的人问那女人。
“我……为他跑动官府、看病、回来建宅园……只剩下我……另一个人的二三十两银子和这串珠镯了……”那女人低着头细着声音道。
“这女人为他那吃喝嫖赌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