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宫”宫主姐妹与大侠燕南天、绝代双骄花无缺、江小鱼及“十大恶人”的故事,已隔得太远了。“移花宫”的武功与大侠燕南天的“嫁衣神功”也早已失传。
“花宫”是这六十年间冒出的一大武林奇门门派。
就像没有人知道“风洞”在哪里一样,没人知道“花宫”、“雪天下”、“月亮海”在哪里。
但“花宫”鲜花时不时在世上出现。
“花宫”的鲜花和世上其它地方的鲜花并无多大不同。
最多,它送到你的手里、别在你的衣襟上、插在你的门环上,或放在一只小巧玲珑的花篮里放在你的门口白玉阶上时,比别处的鲜花来得清嫩些、清新些、鲜活些、明艳些而已。
也就是说,它比别处送的鲜花只不过少了一点灰尘,多了几滴露珠;少了一些枯竭的枝叶,多了几瓣花瓣、几个花骨朵而已。
不同的不是花,而是人。
送花的人。
“花宫”送花的人都是女人。
不管这女人是六七十岁的老媪还是十六六岁的少女,不管是十二三岁豆蔻年华的女孩,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都有一点可与其他女人区别开:
清。
“花宫”送花的女人都有一种清丽、清雅、清新、清朗的气质,让人感到清迈脱俗、清高超逸的出尘之美。
这样的花,这样的人,如果将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你是不是一定觉得心里很愉快?这样的花,这样的人,如果这样的人送这样的花给你,你是不是一定很开心、很乐意接受?
但武林中、江湖上,这世上,有人怕这样的送花怕得要命。
他们怕得要命,是因为送这样的花通常都表明要他的命——如果他曾做过亏负过女人的事。
——譬如赵钱仗着一张小白脸,又年少多金,还会几手武功,在诱好了张裁缝的女儿后又把那可怜的女孩卖到窑子中去了。
——譬如孙李带着一帮手下砸了白云庵的门强暴了美貌尼姑后还逼她还俗嫁人。
——譬如中了举人的周举人一脚踢开了跟了自己多年、贤惠的结发妻子,入赘中堂大人府当了二任新郎;或者土家吴财主强占民女小红,使小红羞辱之下跳了井或悬了梁……
或者武林江湖中的采花盗与烧杀好淫坏事做绝的匪徒……
这样的人如收到“花宫”送的花,那就是他已活到头了!
紧随着花朵到来的,将是死亡。
“花宫”的人杀了人,都会在杀人现场留一支花,一张纸,纸上所写的,就是死者生前的罪行。
因此,人们都把“花宫”送出的花叫:死神的请柬。因为花中将会附一张纸,写着杀你的最后时限。它如写了“今日杀你”,那你就肯定见不到明日早晨的太阳了。
人们把“花宫”杀人后留下的花叫“死亡之花”。
人们习惯上把“花宫”与专为女人们报仇复恨的“红灯教”联系起来,称“花宫”是“红灯教”的变异。
可不,当年“红灯教”不也是这样的行事方式吗?只不过她们用的是红灯!
“红灯教”把红灯笼插到谁家的门上,三天之内,一定会有一个提红灯的女人,以高超的武功来取这一家家中该死之人的命!
难道“花宫”一脉是当年“红灯教主”万俟明妙、“红灯女”上官飞雪所传下的“红灯教”分支?
如不是如此,为什么“花宫”宫主“花魁娘子”现身江湖时,总在夜里,总擎着红灯呢?
而今,“风花雪月”将齐现刀帝谷。既然连绝少现身武林的“雪天下”人物“满座衣冠似雪”和“月亮海”的“月亮船”也来刀帝谷,这阵仗,还小得了么?
何况还有苗家。
“土中仙”苗家。
以地遁术的神出鬼没和一旦缠上对手不死不休而令天下武林头疼的苗家!
如果这五大奇门都打宝车美人的主意,小杨与伊豆豆、苏我赤樱是否能带着宝车离开刀帝谷,就很难说了。
二
小杨、苏我赤樱、伊豆豆、吴婆娑、敖断雁五人坐车而行。
鼓刀老人柳铁瓦与行者了一在左右相陪,唐亮与冯刚,一在前面引路,一在后面护卫。
听说“风花雪月”与“土中讪”苗家已到了左近,如给五大奇门掳走一人或者拆去一根车辐、杀死一匹拉车的马,那“刀帝谷”丢的人就大了。
一行人正向风雷洞出发。
风雷洞是刀帝谷主方生死两大得意弟子之一的“大劈山”轩辕昆仑所居住的地方。
风雷洞在刀帝谷“风雷瀑”侧,是“风雷瀑”的中腰。
不要说在风雷洞听瀑布奔泻飞溅声,即便在老远,也自听到瀑布溅落的风雷隐隐之声。
据说,“大劈山”轩辕昆仑练刀时,能一刀把中腰两丈的瀑布给拦住、格开!
到风雷洞,必经枕流台、漱石亭。
枕流台横伸向瀑布,似欲伸臂揽瀑布入怀。
台广十余大。
白上四周长满了挺拔的苍松翠柏。
当人在台侧经过,看着断崖巨岩的石缝里那刚劲有力的松柏之根,虬结、扎根在石缝里,紧紧抓住山石不放,就会想到两个字:坚忍!
面对这样的松柏,你能不为自己浑浑噩噩、稀松糊涂地混日子感到惭愧?
小杨他们一行到达枕流台下,想不到会听到久违的江南丝竹之声。
台上,正有人奏乐宴客、起舞侑酒。
如此空山。
如此空谷。
前不巴村。
后不巴店。
是谁,竟有此雅兴,特来藉这青山十里、寒松百桃以飨高朋呢?
一个著葛丝轻袍的高冠老人,相貌清雅,一部五柳美髯,迎风飘拂。此时正分杯敬酒,嘴里念念有词: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为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太白你诚我千古知友,当坐首席!”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丈夫生世会有时,安能蹀躞垂羽翼?’鲍参军,你这诗写我三十年前雄心,当坐二席。”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哈哈,这恰好是老夫写照,‘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露,又何妨?’正是正是,喝酒还要问什么年长年少?谁不该喝?坡公坡公,你当坐这第三席……”
他说至此,忽抬头道:
“何方高人来此,请同喝一杯如何?”
这话一说,便有人应道:
“阿弥陀佛,贫僧了一,苦行修道,不敢有碍施主高致。”
另一人则笑道:
“我也不是什么高人,只不过屠沽之辈、引车卖浆者流,恐有负先生雅兴。”
答话的两人,正是行者了一和鼓刀老人。
“既是修行高僧,且留下让老夫奉些素食山果,一聆禅佛真言。至于这位老大哥,所谓‘仗义每多屠沽辈’,‘英雄不问出身低’,还有两位壮士和车上的各位,如看得起老夫,也请一共赏光!”
这样一来,这一行人便被全留下来了。
高冠老人肃客就座,便有唇红齿白的娉婷女子,婀婀娜娜地为众人斟酒。
老人身后,有二女一红衣一绿衫,一捧古琴,一捧棋具。两白衣女子,执拂、执扇。另有四五个妙龄女人,一个个明眸皓齿,正凝神贯注地吹弹着细乐。而七八个美女,正翩翩起舞。
高冠老人以箸指着桌上茶肴笑道:
“你们山东出生的圣人孔老夫子说得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吃喝方面自是马虎不得。只是老夫仓促之间,不及治菜,草率之处,让各位见笑了!”
小杨细看这石桌上所陈,不由吃了一惊。
这桌上正中正是孔府喜宴的第一道菜:
“八仙过海闹罗汉。”
此菜以鱼翅、海参、鲍鱼、鱼肚、虾、鱼条、鸡八种主料为之,摆在八料中间的乃是罗汉钱状的罗汉鸡。
在孔府喜宴中,因此菜一上席便可开锣唱戏,故称“八仙过海闹罗汉”。
这高冠老人以此案开头,正寓有一场好戏才开场之意,倒是小觑不得。
这时却听吴婆娑笑道:“老丈真是有心人,这桌菜把山东名菜名点几乎配全了。”
伊豆豆兴致勃勃点道:“布袋鸡、松鼠鱼、荷叶肉、锅烧肘子、九转大肠、黄焖鸭肝……哦,还有香翠酥!”
鼓刀老人柳铁瓦大笑道:“两位姑娘还有所不知,最好的还是这‘泰安三美’。”
“泰安三美?”苏我赤樱、伊豆豆、吴婆娑俱问柳铁瓦。
柳铁瓦点头道:“对。自古有‘泰安有三美,白菜、豆腐、水’的说法。这‘红烧白菜’、‘豆腐丸子’、‘沙锅豆腐’,老夫一闻味道便知是连水也从泰山带来的,委实难得。”
高冠老人闻言,击掌道:“想不到老夫遇上美食知交了!还没请教各位名讳!”
当下由鼓刀老人一一作了引见。
鼓刀老人引见毕,笑道:
“还没请教尊驾上下如何称呼?”
高冠老人捋髯笑道:
“老夫姓戴。‘老来风流是戴五’,说的便是老夫!”
高冠老人此言一出,众人一惊。
唐亮、冯刚双双拔刀欲起。
鼓刀老人柳铁瓦在两人腰间,以指点了一点,把两个师弟先自稳住,随即起身一揖,长笑道:
“恕小老儿眼拙,原来是名闻天下的‘风洞’洞主戴五先生光临敝谷了!”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此来,有何见谕?”
行者了一则沉声宣了一声佛号。
戴五见状,笑道:
“不敢不敢,莫拜莫拜!风流如戴五,自然来此是看看美人,听听瀑声歌声,会会多才多艺、风流多情的薛公子薛泪了!”
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如看了称心,自然带几个美女,收几个弟子回去更妙。”
戴五说毕,一举白玉杯,满饮一杯,放声大笑。
戴五这一说,鼓刀老人柳决瓦仰天打个哈哈道:
“好!既然戴先生有兴,且让小老儿拉两声粗嗓,抛砖引玉!”
柳铁瓦从肩上褡裢里取出一对解牛刀在手,鼓刀唱了起来。
当年访学屠龙技,
半生闲置长太息。
后来学得屠牛术,
方得温饱治生计……
柳铁瓦这回鼓刀而歌,与上回不同。
只见他声发丹田,气冲霄汉,响遏行云。
他这一唱,顿把戴五手下的群女吹弹的音乐声、山上山下的瀑声都盖了下去。
戴五见状,叫道:“有壮歌不能无劲舞,姑娘们,起舞!”
他一言发出,那原先奏乐的姑娘与跳舞、捧琴的姑娘俱身形一晃、一变,变出一种新的舞姿来,一起一伏,一进一退,恰应合了鼓刀老人柳铁瓦鼓刀而歌的节律。
众女起舞,正好把柳铁瓦围在场子中间。
这一舞,在场的小杨、行者了一和唐亮、冯刚俱看出这众女之舞,乃是一种武功,一种阵法。
这一舞,顿把鼓刀老人鼓刀之歌给克住了!
鼓刀老人柳铁瓦这样相持下去,即使走得回来,也将元气大伤了!
就在这时,柳铁瓦长笑道:“俚曲俗词不足有累清听,小老儿还是敲两声刀声聊代歌乐吧!”
他双刀一敲,顿敲出一种清脆、悠长的刀声来。
刀声一变,舞女们不由呆了一呆,再舞时也变得舒缓起来,衣决飘飘,曼舞如仙。
——饶是如此,以小杨估计,鼓刀老人柳铁瓦如走回桌边,也非一时半刻所能做到。
这时,吴婆娑站了起来。
吴婆娑笑道:“见众姐妹舞姿这样漂亮,婆娑要学舞了!”
她手执玉笛也起舞起来。
她边舞边吹。
吹笛。
吴婆娑介入众女之舞,情势又为之一变。
吴婆娑吹的笛极激昂、雄壮、有裂石穿云之慨!
吴婆娑的舞姿优美,顿把众舞女比下去了。
吴婆娑舞步快捷,节奏也快,她这一吹一舞,顿把众女的舞步给打乱了。
众女虽勉强跟着吴婆娑的舞步,但一个个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秦王破阵乐?”
戴五见状,惊道。
他随即叫道:“琴来,待本座援琴助兴!”
戴五安罢琴,长眉一扬,开了指。
他弹的是铁琴。
他的琴曲一起,小杨惊道:
“天魔舞!”
小杨的脸顿变了。
他向伊豆豆、苏我赤樱道:“快闭塞耳朵,此琴此曲易引发你们的毒药禁制的痛苦。”
“这些女子如会‘天魔舞’,事恐不能善了了!”
天魔舞是一种舞蹈。
天魔舞也是一种武功。
天魔舞这种武功,是由魔教一位叫天魔女的公主所创的。
这位魔教公主被封在峨嵋山神尼无根师太设的锁魔谷里,后被当时的武林第一美女、“白云剑客”方怀远的套子温黛眉救出。
这位魔教公主便授了温黛眉“天魔舞”武学。
温黛眉后以“天魔舞”武功诛杀了金碧城主田八方的妻子、荼毒武林为害天下的女魔头西门凤。
温黛眉后出了家,成为了了神尼。
——这,是几百年前的武林秘史了。(见拙著《天魔舞》)
后来除武林中“鬼斧”斑家的“老班底”三长老之一的文异武,曾一现《天魔舞》绝技外,《天魔舞》再也不曾出现过,在世上湮没无闻了!
原来以为这《天座舞》与大侠燕南天的“嫁衣神功”、“移花宫”主等的神异武功一样从此失传,成为广陵绝唱了。不意今日又现江湖,又现武林!
——《天魔舞》武功乃魔教第一流武功。此舞一出,谁人能挡?
见小杨闻琴变色,戴五长眉一扬,凤目中现出异彩来:
“杨老弟知道《天魔舞》?”
“在下曾见到过《天魔舞》开指十三行琴谱。”
“杨老弟到过魔教?”
“不。在下只不过在一位异人处曾偶见部分魔教经籍。”
“这就对了!‘鬼后’并没骗我。”
“‘鬼后’?”
“‘鬼后’萨红袖传书告诉我,有一位姓杨的刀客进了刀帝谷,他知道《天魔舞》……
“你特为此而来?”
“虽然到此来是诸事辐凑,但找你正是最主要的目的。”
“你不愿世上有人知道《天魔舞》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