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宿命?什么注定?
那个人看著他,眼睛里一片张狂。
我也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宿命!
好!君离尘,我来给你机会。
那个人同样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他的名字,在这之前,那个人来来去去,从来就没有多看过他一眼。
说完这句话,那个人就带著随从浩浩荡荡地回去了,就像是大半夜穿过了整个京城,为的只是来和他说上这两句话。
第二天一早,他就受到了册封,接替他的师父,成为了那个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命运的人。
一件改变天下人命运的大事,就发生在他受封后的第七天。
据说,那个人得了不知名的怪病,整整的七天七夜,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吐得干干净净了才肯罢休。
他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尸体已经冰冷僵硬,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和生前一样高高在上,一副“就算是死亡也没有办法阻拦我”的样子。
傻瓜!
他当时跪在众人之中以袖掩面,唇边却带著别人看不见的嘲讽。
国丧。
不论这突来的天子驾崩让其他人如何慌乱不安,但他却是满怀激荡。
因为他知道,这一天开始,他终于站到了这个皇朝的权力中心,终于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实现他的愿望。
一切,都在向他的目标靠拢,慢慢地,一步一步的,越来越近……
在那一晚之前……
那一晚,在聚华镂里,他和韩赤叶依旧是照足了游戏的规则,谈笑风生间含沙射影,他想知道韩赤叶有没有拿到他派人暗杀的实证,韩赤叶要探听他究竟有没有看破安插的眼线。这些事情的答案,只是要在废话连篇的对谈间寻找一个微小的破绽。
他觉得有趣,和韩赤叶这样聪明的人待在一起,特别是在明明欲置对方死地,却又不得不一起刻意制造这种让人觉得敌我难分的假象,实在是一件很有趣也很能激起斗志的事情。
然后,有什么东西落进了他的怀里。
那双被醉意熏得迷迷蒙蒙的眼睛朝自己看过来,然后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离尘……
那一刻,他并没有意识到,一切就要改变了。
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细微的声音,只是细微得让他无法捉住……
直到许多年后,他才意识到了,那个声音是在说:也许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所有的事都逃不出你的掌握。可是,有些事永远在计划之外……
他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够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天下王”,而是一个起兵叛乱,就要被车裂于市的“罪臣”。
他记得有人对他说过这些很不吉利的话。
有时候命运远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残酷……
他还是没有想起他师父的样子,却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说,他师父一夜一夜地对著那个人的画像发著呆,到后来,落下的眼泪里总是带著微微的血红。而那个人在他师父死去的那天,转身离开房间的时候,捂住嘴呛了一声。他看见了,鲜血从紧握的手掌里蜿蜒进了明黄色的衣袖。
傻瓜!
他以袖掩面,唇边带著别人看不见的嘲讽。
放下衣袖的时候,昏昏暗暗的天牢里,有了一位访客。
苍白得就像个鬼,是十分令人讨厌的访客。
他讨厌这个鬼一样的女人,她看起来就像是无所不知的嘴脸很是让人讨厌,更不要说她的那种眼神。
他素来厌恶被人怜悯,所以心中不快。
直到他听见了有声音和他脑子里盘旋的话语重叠到了一起。
有些事永远在计划之外,不能用任何的标准来衡量。不过,要你明白这些,恐怕得等你遇到了……
不过,要你明白这些,恐怕得等你遇到了那个人。
你已经遇到了,那你有没有明白呢?
他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看见了那个总是穿著紫色衣服,一脸无所不知又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师父,用最令人厌恶的眼神看著自己在问话。
你已经遇到了,那你有没有明白呢?
明白什么?有什么值得这样来明白的?
我什么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什么宿命?什么注定?我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宿命。
我只是没来得及跟他说,天下与他,我舍了天下。
好!君离尘,我来给你机会。
他抬起了头,看见了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师父,而是那个苍白的令人觉得讨厌的女人。
我真羡慕你,如果他可以是属于……
那个女人对他说,脸上居然有了一丝人气。
不可以。
他是我的,不论是生是死,生生世世,他都只能是我的。
他温温和和地说,就像他还能够用一句话左右天下的时候,最常用的那种语气。
只要你敢。
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只要你敢……
那个女人看著他,像是被他说服了,眼神暗淡了下来。
我知道了。
那个女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不要再遗失了。
玉佩和红线,早已在纠缠里,成了死结。
这样就好,纠缠成生生世世也解不开的死结……
“唉──!”历秋叹了口气。
“怎么了?”君离尘睁开了眼睛:“叹什么气啊?”
“你看,又缠到一起了,解都解不开。”历秋抬起头,给他看缠成了死结的那两块玉佩:“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老是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好好戴在脖子上,一个晚上居然能缠成这个样子,我的睡相就真的……”
看见君离尘捉狭的目光,历秋突然就住了嘴。
“嗯……”历秋转过脸,僵硬地说:“你别管了……我解得开……”
他低下头,正看见历秋把自己的手指都缠进了那一团绳和玉的纠结里去了。
缠来绕去,成了死结……
最近打这种死结,好像越来越熟练了……
窗外,灿烂的阳光照了进来,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早晨了……
《南柯奇谭》全
楔子
“这样不好吧!”白衣少女拉着身边的绿衣女子:“表姐,我看还是算了。”
“怎么?你反悔了?当初可是你求我帮你的,现在我都答应了,可容不得你临阵退缩。”绿衣女子嫣然一笑,妩媚妖娆,动人之极:“你这是怕什么呢?区区一个凡人……”
“可是,万一要是被山主知道,怪罪下来……”白衣少女细致的脸上一片犹豫,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没了血色:“表姐,还是不要了!”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绿衣女子啐了她一口:“怪不得连个凡人都敢欺负你,有你这样的表妹简直就是丢尽了我的脸面。如果传了出去,我在大泽里还能抬得起头吗?”
“可是,要是山主生气了……”白衣少女生性懦弱,一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吓得脸都白了。
“你怕什么,万事都有我呢!我可是山主最宠爱的夫人,他怎么忍心为了这点小事怪罪我?”话是这么说,但绿衣女子还是想了想说:“不过,省得被那些贱人们知道,公然说我坏了规矩,让山主为难。我们最好还是在他们进山前动手,做得干净漂亮,到时抵死不认,那些贱人们也只能自讨没趣了!”
“我……”
“没用的东西,你给我滚一边去。”绿衣女子白了她一眼:“我一个人就行,你别碍手碍脚就好了!”
“不行啦!表姐,他……很可怕啊!要是你有个万一……”
“要死了你,这是在咒我啊!”绿衣女子用手指戳她:“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非但敢去勾男人,现在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你要是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我就把你扔到烦恼海里去,让那个夜妖把你的心肝脾肺肾通通挖出来!”
“表姐,不要啊!”白衣少女捂着头说:“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把我扔到那里去!”
“那好,你就给我乖乖地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绿衣女子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表姐……”被勒令留下的白衣少女焦急地在原地打转:“这下糟了!”
***
困龙谷
一行十多人在林间崎岖的小路上行走着。
“庄管家。”简单却精美的软轿上传出了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少爷,怎么了?”走在轿旁的庄管家连忙示意停轿。
轿子放了下来,庄管家立刻凑到了轿边。
“咳咳咳咳……”轿里的人正准备说话,却先咳了一阵。
“少爷,你没什么事吧!”庄管家紧张地问:“是不是不舒服了?可要服药?”
“我没事!”轿里的人止住了咳嗽,问:“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少爷,这里是龙回头,还要走两个时辰才能出困龙谷。”庄管家忍不住叹了口气:“出了困龙谷还要翻过天城山,至少要走四五个时辰才有人家。”
“看来天黑之前是走不出去了。”轿里的人又咳了几声:“算了,你去跟他们说,在前面找个地方生火休息,等明天天亮以后再继续赶路。”
“少爷,都怪我不好!”庄管家苦着脸说:“都怪我自作主张去找这些混帐江湖人来当护卫,要不是他们强要兼程赶路,也不会让少爷露宿野外了。”
“这没什么,你去说吧!要是他们不愿,就让他们先行离开,我们在这里过一夜再走。”
庄管家领命去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撩开了轿帘。
暮色里,隐隐约约地能看见前方巍峨高耸有如天之城池的天城山。
看着看着,那山就像要压倒过来一样。
心突然一悸,忙找出药服了下去。
靠回了轿里,喘了好一会的气,心悸才有些平复了下来。
他微微一皱眉,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一章
“救命啊!救命啊!”
黑暗的山野里,尖利的呼救声分外刺耳。
围在火堆旁的众人纷纷被惊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轿里传来了询问声。
“少爷,像是有女子呼救的声音。”庄管家仔细听了一下:“应该就在附近。”
“荒郊野外的,又是半夜,怎么会有女子?”他想了一想;“庄管家,你带上几个人过去看看,小心点。要是找不着就回来,别走太远。”
庄管家带着几个人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去了。
隔了不一会,庄管家就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
“少爷!”庄管家在轿边说:“我们在前面不远遇上了这个小娘子,那几个江湖人正在调戏她,看见我们过去就跑了。”
“是吗?”他透过轿帘看着那个低着头,紧张地拉着前襟的女人,问道:“这位姑娘怎么会独自一人,半夜三更的在这种地方逗留啊?”
“奴家……奴家名叫翡翠,和老父在这天城山脚下相依为命,靠采药为生,近日我父亲腿脚受了伤,只能靠奴家去城里用药材换些银两。没想到我路途不熟,绕了远路。本想明日一早继续赶路,没想到遇到了……遇到了……”
说到这里,像是悲从中来,用手掩住脸哭了起来。
这一哭倒是没什么,却没想到她的衣襟已经被拉破了,一松手就露出了大半欺霜赛雪的前胸。
一时间,在场的男人们咽着口水,眼睛都看直了。
“姑娘,你……”他立刻侧过了脸,皱起了眉:“请庄重些!”
那叫翡翠的女子好像被吓坏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姑娘!”他不得不扬高了声音:“你别哭了,快拉好!”
“啊!”这时,翡翠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看光了,连忙拉好了衣服,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谢谢公子救命之恩!”看见轿里再没有什么反应,翡翠只能硬着头皮说:“还请公子好人做到底,让奴家在这里待到天亮,奴家实在是害怕再遇上那些强徒。”
他想了好一会,才说:“那好吧!明日一早,你再离开。”
“多谢公子!公子你真是个好人!”翡翠破涕为笑,抬起了头。
好一个美人!
一道竹帘,根本挡不住那种出众的美貌。
布衣荆钗,丝毫削减不了那种天生丽质。
就算是他,被那双秋水明眸一望,心也微微一荡。
一时间,除了在燃烧的火堆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四周安静得连根针落到地上也能听得到。
如此佳人……
“翡翠姑娘。”他轻咳了一声:“不用太客气了。”
“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家一世不忘。”翡翠眨着她动人的眼睛,诚恳地说:“还请公子出来一见,奴家也好记得恩人的样貌。”
“这……不必了……”
“公子这是觉得奴家不配?”他还没有说完,就被翡翠打断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派楚楚可怜,立刻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同情,大家面上虽不敢放肆,可是心里都觉得自家主子太不近人情了。
“你别哭了,那就见上一见吧!”
说完,他动手卷起了轿帘,庄管家立刻上前扶着他从轿中出来了。
翡翠好奇地看着,等他完全从轿子里出来了以后,眼睛里掩饰不住地有些失望。
眼前这个与其说是个人,倒更像个鬼。
瘦得脸颊都凹了进去,一脸病容,连站也站不稳,像是风一吹就会被刮跑,一件蓝色的袍子像是挂在身上,飘飘荡荡的。
他看见翡翠眼里的失望,只是笑了笑。
翡翠还以为他是在朝自己献殷勤,心里觉得有些厌恶。
这人……长得也太失礼了吧……还满身药味,难闻死了!
“在下傅云苍。”他拱了拱手。
翡翠连忙低头回了一礼。
“多谢傅公子救了奴家!”
“姑娘不用放在心上,只是举手之劳。”傅云苍掩起嘴咳了两声。
“啊!公子你没什么事吧!”翡翠连忙靠了过来,居然像是想帮他顺气。
“我没事!”傅云苍急忙退了一步,脸都有些红了,也不知是因为咳得厉害还是在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