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摒除了赤皇的身份,自己的身体里始终还是留淌着火族的血脉。
何况危险的红莲之火,本就被情绪支配,过多的情感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说,恋恋不舍一点益处也没有。
所以……该结束了!
他走到窗边看了许久,然后用手指碰了碰那翠绿的叶面,轻抚过那雪白的花朵。
他浅浅地一笑,低声地说:“再见,太渊!”
“来人啊!”炽翼推开了大门。
“大人。”并未走远的化雷连忙折返回来。
“去,帮我把那盆花搬出去扔掉。”炽翼挑起眉毛:“越远越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大人。”化雷见他潇洒离去,有些怔住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睛空万里,自然要去狩猎了。”炽翼一扬衣袖:“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些办完事来栖凤台找我,我可没空等你。”
“是!”化雷欣然领命。
一时迷茫过后,炽翼依旧是世间最璀璨夺目的赤皇,没有什么能够改变……
但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这个问题,只怕连炽翼自己也答不出来。
原本就是这样,永是难以两全。
只希望那份沉沉压在心口的遗憾,会由时光慢慢侵蚀。
到了那个时候,也许能够一如之前坦然面对……
第七章
十年后——
南天!栖梧城
“你输了。”他懒洋洋地拈起一枚黑子放下,堵死了白子最后一线生机。
“大人高明。”坐在对面的人望着他:“我输了。”
他倚在暗红的软塌边,一手抚过鬓边那缕艳红发丝,半敞的衣领里面,鲜红的印记缠绕在雪白劲项上,狭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慵懒的水光。
纵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但对面那人还是看得痴了。
这样的华美之姿,也只有这个人才配拥有。
“凌霄,今天怎么傻愣愣的?”他勾起嘴角:“输太多次,在生闷气吗?”
“怎么会呢!”凌霄温和一笑:“只是炽翼大人风姿卓然,总是让我神不守舍。”
“喔?你这是在找输棋的理由,或者……”炽翼伸手勾过他的下巴,饶有兴味地靠近他清秀温文的脸庞:“在勾引我吗?”
炽翼身上带着一股有如火焰的香气,随着距离的拉近,炙热的感觉让凌霄一时有着窒息的错觉。
“怎么每次明明是你称勾引我,可到后来都变成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炽翼看到他面红耳赤的样子,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昧:“你北貊族里的男子,都是这么容易脸红的吗?”
“炽翼大人……”凌霄往后仰靠在椅前上,不知所措地说着:“凌霄不过是一介罪臣,大人就不要取笑我了。”
“有什么罪啊!是你父亲反出火族,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炽翼笑着:“凌霄,你父亲总是为我火族所杀,现在你又服侍在我身边,心里对我可有怨恨?”
“父亲他……不过是权势熏心,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与人无忧。”凌霄无意识地握住炽翼放在他脸畔的手掌:“若非大人赦免了我的死罪,我怎么还能活在世上?”
炽翼慵懒地嗯了一声。
凌霄察觉自己和炽翼靠得太近,刚想拉开些距离,却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凌霄……”
“炽……炽翼大人……”凌霄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了。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的。”炽翼低声地笑着:“你这么费心地讨好我,若我毫无反应,岂不是太不解风情了?”
“我不是……”凌霄的脸色霎时之间由红转白。
“启禀赤皇!”门外突然传来了通报声:“化雷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炽翼头也不回地应道。
“炽翼大人,我……”凌霄挣扎着要从椅子里站起来,却被炽翼牢牢地扣住。
“大人,出了……”化雷仇匆匆地走了进来,却被眼前看到一幕惊呆了。
大人只穿了一件里衣,披散着头发,还赤着双脚。
他几乎是趴在桌子上,一条腿屈跪在桌上,一手撑着身子,整个人越过桌面,另一只手放在对面那人的肩上,两张脸近得就要贴到一起去了。
而对面那个满脸窘迫的清秀男子,正是最近和大人闹得尘嚣直上的北貊少主……
“说啊!”炽翼的手指拨着凌霄黑色的头发,心不在焉地说。
“大人,微臣有要事禀奏……”化雷看了看凌霄,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又是要事。”炽翼叹了口气,终于放开了被他困在椅子里的凌霄:“凌霄,你去吧!”
凌霄顶着个大红脸,匆匆告退后就一路小跑了出去。
等到凌霄出去以后,炽翼才慢吞吞地坐回了软塌上。
“大人,北貊少主他……”虽然他一直坚信大人和北貊少主关系暧昧一说纯属无稽,但亲眼见到那样的场 面,连他也不禁动摇了起来。
难道说,大人真的对那个北貊少主……
“难得蚩尤善解人意,专程把人送来栖梧给我,我又何必太过矫情了。”炽翼把长发拨到耳后,露出了颊边火红的凤羽。
“不过……”化雷有些犹豫地说:“外间四处流传着大人和北貊少主的谣言,依微臣之见,不如让北貊少主暂且远离栖梧,以平息流言。”
“我知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凌霄以色侍我。”炽翼边说边笑:“我父皇为了这件事更是颜面全失,对我深恶痛绝。”
“大人!”化雷一听这话,满脸灰暗:“大人地位尊贵,这北貊少主不过是一介罪臣……”
“化雷,你怎么连词都不改?”炽翼哼了一声:“接下去你是不是要说,凌霄什么也配不上我,何况他是男性之类的话了?”
“不,微臣知道大人对于北貊少主并非有情。”化雷顿了一顿,然后说道:“我只是不希望看到大人继续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如此折磨自己了。”
“化雷,你说什么呢!”炽翼的笑容停在嘴角,双眉一扬。
“大人明知这并貊少主来意不善,却还是把他留在身边,不过是因为他眉目这间的神情有几分似七……”化雷话音未落,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化雷。”炽翼收回了手掌,斜靠在软塌上,面无表情说:“以后不许再说这些会让我不高兴的话。”
“微臣知罪。”化雷跪在地上,不敢擦去唇边的血渍。
“你匆匆地过来,到底有什么事?”炽翼悠闲的表情已不复在,脸上写满了愠怒:“如果只是过来惹我生气,那你可以走了。”
“不是!”化雷这才想起了自己前来的目的:“我是想来禀告大人,后陵之外的护阵,前些时候不知被什么人破坏了,且有外人闯入的迹象。”
“什么?”炽翼闻言,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是什么事情?”
“大约十天前护陵的守卫换班,那时护阵还是好好的。”化雷也显得十分疑惑:“昨日清晨,去换班的守卫把此事上报给我,我当时正在左近,闻迅立刻赶往不周山,发现事实确实如此,非但护阵被破,连看护的守卫都全部被杀了。后陵我不敢擅入,只能让人在外守着,就越境回来向大人禀告了。”
“这怎么可能?”炽翼连鞋也顾不上穿就站到了地上,“护阵是我亲自布下的,守卫更是我族中好手,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这……微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化雷有些犹豫地说:“除非……除非是……”
“不可能是父皇,父皇对我再不满,也不可能拿我母后的陵墓出气。”炽翼看穿了他的想法,摇头否决,突然间却猛地一震,想到了什么:“难道说……”
“大人!”化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急匆匆地往外走去:“您可是要去皇陵查看?”
“化雷,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至于已经知道的,你给我小心看着他们。要是走漏了一丝风声,我唯你是问!”炽翼站在门边,脸色极为难看:“我母后寝陵被扰,这事有关我族颜面,一定要严守秘密。
就连我父皇那里,也要好生瞒着。”
“是,微臣知道了。”
“还有……”炽翼想了一想:“若是我迟迟不归,就说我去了千水看望红绡公主。”
化雷闻言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炽翼一挥衣袖,飞往高耸入云的栖凤台去了。
东海!千水之城
“赤皇大人?”听到禀告还不怎么相信的奇练,看到走进来的那人,立刻傻了眼:“你怎么会……”
“我有事问你。”炽翼言简意赅地说。
奇练看他面负凝重,也不多问,嘱咐人在外守着,自己带他上了楼
“这十日之内,你父皇离开过千水吗?”炽翼劈头就问。
“父皇?没有啊!”奇练摇头:“这我可以保证,我每日都会按时问候。”
“那有什么人离开过吗?比如孤虹或者寒华?”炽翼又问。
“寒华叔父已经有些时候没来过千水,按他的性格,轻易不会离开幻境。”奇练回答道:“前阵子那些西面华胥洲的神族,为了昆仑山上的女娲擅用神力,在地上依照神族外形制造凡物之事闹得极为严重,说这样做是嘲讽了世间神族。父皇派孤虹去调停此事,到今日还没有回来。”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炽翼长长地舒了口气:“至少……”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赤皇大人你怎么这个样子就跑来了千水?”奇练疑惑地打量着他,目光最后落到了他赤着的脚上:“如果你不嫌弃,我为你找一套新衣过来,让你稍作整理可好?”
炽翼看了看自己,也意识到这个样子有点失礼,于是朝奇练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炽翼已经换好了奇练送来的衣物,坐到了椅子上。
“听说最近这几年,你父皇的心情似乎一直不是很好。”炽翼端过奇练递上的茶,像是不怎么在意地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难得赤皇大人也会关心我水族的家事。”奇练笑了一笑:“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啊!”
“我问我,你答就是,若是不愿回答,那也就罢了。”炽翼也笑着:“再怎么说,红绡既然嫁入了这里,要是她惹怒了帝君,对我们火族来说绝非幸事。”
“这……这件事,我也不怎么清楚。”奇练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虽是长子,这城里发生的大部分事情我心里有数,但是有些事情,却是我也无权过问的。”
“这么说来……真的和红绡有关了?”炽翼垂下眼睫。
“既然说开了,赤皇大人你也正巧来了千水,有件事我倒是想求赤皇大人帮忙。”奇练似乎是有些犹豫。
“什么事?”
“大人可知道,我父皇近期……找了不少的……”奇练皱着眉,有点说不出口。
“女人是吧!”炽翼冷冷一笑:“娶红绡的时候,帝君海誓山盟,娶到了手之后,却如此冷落她,若我是红绡,也不服气啊!”
“唉——!”奇练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父皇的做法并不赞同,但是我身为人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是要我安慰安慰红绡,让她安份一些,不要惹帝君不快吗?”炽翼抿嘴一笑:“你觉得我说了有用?”
“这个……你总是她的兄长,她对你总要……”
“水族的帝后,我可没本事管教。”炽翼的笑容看了让奇练觉得刺眼:“我当年送嫁的时候不是私下和帝君说过,要是她有一天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和我火族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不论你们怎么处置她,我火族也没有任何异议。”
他这番话说得冷漠决绝,奇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当初是在开玩笑?”炽翼笑了出来:“奇练,看在我们相识多年,还算关系融洽。我现在奉劝你一句,你别去招惹她,火族的女子可不是真的会任人欺凌,你可要多留意啊!”
奇练知道炽翼这些话别有用意,不由得愣住了,脸上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好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炽翼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等一下!”奇练也跟着走出了书房。
炽翼在楼梯边停了下来。
“刚才忘了告诉你,”奇练脸上已经恢复了柔和的笑容:“他回来了,你可要见他一面?”
炽翼先是疑惑地看着他,然后怔住了。
“你是说……”
“太渊回来了!”
太渊回来了!
太渊……
炽翼低下了头,看着脚下白玉制成的楼梯。
“碧漪帝后身体不适,他是回来看望他母后的,不会停留很久。”奇练兀自说着:“你和他也有不少时间没有见过了吧!他可是变了不少……”
“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炽翼打断了他,抬起的脸上带着一丝淡然的笑容。
“这样啊!”奇练做出相送的手势:“那我就不耽误你了,请!”
炽翼点了点头,慢慢地走下了楼梯。
奇练看着他傲然的背影,微为可闻的叹了口气。
踏出奇练的居处,炽翼跟着引路的侍官朝城外走去
大皇兄!”
经过通往城外的回廊之时,身后传来温醇柔和的喊声。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大皇兄,我正准备去找您……”太渊走近了那个一身白衣的挺拔背影。
“不是。”声音有低沉,却带着太渊所熟悉的一种张扬和狂傲。
在这个世上,只有他……
他面前的人已经回过了头。
白色的衣服穿在共工的身上是尊贵,穿在寒华身上是冷漠,穿在孤虹身上是高傲,穿在奇练的身上是文雅,但是穿在这个人的身上……还是狂傲!
头发随意地拢在一侧,脸畔是如翅的火红凤羽,总是带着氤氲水气的黑眸,那是记忆中从未改变的华美风姿。
连那件白色绣着龙纹的外衣,因为穿在他身上,而多增了几分艳丽。
还有……那一丝火焰的香……
“炽翼……”这样的见面,实在太过突然,他毫无准备。
太渊变了许多……
奇练在说的时候,炽翼并没有太过注意。
但是看到了眼前的太渊,炽翼才明白奇练这句话其实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