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皇大人,你和我多年没有见了吧!” 什麽时候看起来都高贵傲然的苍王孤虹沿著花圃中的小径,悠闲地走了过来。
“是啊!停战之後我们就没有见过了!”炽翼看著这个在战场上争斗多年的对手,嘴角的笑容里溢出一丝兴味:“也有十多年了!”
孤虹挑著眉角,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恨意:“你那次比箭使诈胜我,害得我沦为笑柄,这笔账我好像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讨要啊!”
“那是什麽时候的事了?你还是真是爱计较!”炽翼示意回舞站到自己的身後。“反正也过去了,算来算去有什麽意思?”
“虽然这些旧事拿出来说是显得我气量狭隘,但私底下我还是不怎麽服气。”孤虹也笑了:“反正你也知道我气量狭隘,那我也不在你眼前假装大方了。”
“你想做什麽?”回舞站在炽翼身後,趾高气扬地插嘴:“不过就是我皇兄的手下败将,你这小气鬼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
“闭嘴!不许无礼!”炽翼回头瞪了她一眼:“水族苍王也是你可以胡乱得罪的吗?”
回舞被他一骂,立刻噤声不敢多说。
“我是不会在意的。”孤虹看了看他身後的回舞:“火族的回舞公主骄横跋扈我早就听说了,我倒是可怜那个要娶她的男人,这辈子都被这麽个女人缠著,实在是可怜至极。”
“你……”回舞气急,却被炽翼眼神扫过,只能硬生生地把火气压了下去。
“你的嘴巴还是这麽恶毒。”炽翼傲然一笑:“好了!你想要怎麽和我算,说出来听听。”
“若我说要和你动武,我父皇定然不会允我。”孤虹叹了口气:“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我刚刚听说赤皇你滴酒不沾,那麽我们就比喝酒好了。”
“喝酒?”炽翼眉间一跳。
“这不公平,你都知道我皇兄酒量不好……”回舞著急地说道。
“是啊!”孤虹笑著打断了她:“我就是要他输得很难看,还是要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行!不可以……”
“行不行,可不是你说的!”孤虹看著炽翼,挑衅似的说:“赤皇,你敢不敢和我比呢?”
“喝酒……”炽翼慢吞吞地说:“孤虹,你学聪明了。”
“那麽,今天晚上我设宴招待!请赤皇大人务必赏光。”孤虹转身就走,边走边说:“至於这位公主,我是招待不起的,就请自便吧!”
“皇兄!你不会真的和他比吧!”回舞著急地拉著炽翼:“不行啦!不能和他比喝酒!”
“你什麽时候见我不敢做什麽事的?”炽翼甩开她:“我还没有问你,谁允许你对孤虹这麽无礼的?”
“是他先……”
“他是什麽人你难道不知道?水族苍王是你可以任意叱喝的?”炽翼冷冷一哼:“他为人心高气傲,最恨别人折辱他。幸亏不是在众人面前,否则的话我也未必保得了你。”
“哪有这麽严重……”
“那你下次尽管试试!”炽翼一脸不耐,拂袖而去:“不要在我面前就好!省得我回去不好交代!”
“皇兄!”回舞跺了跺脚,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是夜,苍王宫中高朋满座,却是除了乐音之外鸦雀无声。
除了共工,水族的皇亲重臣们分别列席而坐,一个个交换著目光,却不敢随意开口交谈。
雪白衣衫上绣著锦绣飞龙,苍王孤虹玉带金冠,越发显得他孤傲不群。
和他并席而坐的正是赤皇炽翼,他照例一身火红纱衣,相较於苍王带著冷淡的孤高自赏,赤皇是更为鲜明浓冽的华美耀目。
这一火红一雪白,各自都是水火两族的护族神将,也都是世上最为出众的人物,如今两人坐在一起,一样是难分轩轾的出色。
但赤皇坐在那里浅浅一笑,举手投足之间似有光芒闪耀,不知不觉间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孤虹看到这样的情境,心里冷冷哼了一声。
这喜欢招摇的家夥,我就不信我这趟还会输你!
炽翼看了看面前的三个小小酒杯,抬起了眉毛望著一旁的孤虹。
孤虹扬起了手,乐声立刻停了下来,列了十几席的大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这是从西面运来的好酒‘醒春’,入口清冽,可是据说到今天为止还没有喝过三杯不倒下的。”孤虹举起了面前的杯子:“我也不难为赤皇大人,只要你和我一样喝完了这三杯还能走出我这大殿,我就认输!那麽,我就先喝了。”
炽翼微笑著看他把三杯酒喝了下去。
“请吧!”孤虹把最後一个酒杯倒转过来,示意一滴酒也没有留下。
炽翼看他喝完酒後,脸上立刻现出红晕,就知道这酒性之烈,恐怕是前所未见的。
要知道孤虹本是水龙,若是寻常的酒,恐怕一江一河也难以让他显出醉态,但这小小的三杯“醒春”居然能让他的脸也红了……
炽翼不动声色地环视一眼四周,见到席间多数人都是等著看戏的样子,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对著桌上的酒杯,他的心里叹了口气。
喝酒……回到栖梧城,倒要查查是谁说漏了嘴!
“怎麽?赤皇还是就此认输了?那就不用喝了吧!”孤虹笑著站了起来:“省得一会倒在我这里,你赤皇的一世英名要是毁在我的手上,我怎麽承受得起呢?”
“苍王大人真是客气了。”炽翼拿起了酒杯,看著里面浅浅的碧色酒液:“你用这麽好的酒来招待我,我又怎麽能够辜负你的美意呢?”
清冽芳香的酒沿著喉咙滑进了胃里,然後一股烧灼的感觉沿著胸口蔓延开来。
一杯酒下肚,赤皇的脸就已经绯红一片,等喝完了三杯,他的眼角都已经红了。
放下了酒杯,炽翼扶著椅背站了起来。
除了面色比孤虹红上几分,他也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孤虹面色沈了一沈。
“实在是抱歉,恐怕要叫你失望了。”炽翼晃了一晃,连忙抓住了身边的扶手。
“没想到赤皇大人酒量这麽好。”孤虹笑得有些勉强:“说赤皇大人滴酒不沾看来完全是谬传了!”
“滴酒不沾的都不会喝酒?”炽翼拉松自己的领口:“这样想也太过武断了吧!”
“是!”孤虹冷冷一笑:“不过炽翼大人你可要记得,走出这个门口才算!”
炽翼看著经由台阶通往殿外的路程,深吸了口气。
刚放开手,他就有些晕眩地往一旁踉跄了几步,直到抓住了东西才止住了没有跌倒。
“赤皇大人,你没事吧!”
他看著手里抓住的白色衣袖,慢慢抬头,看到了孤虹得意的笑容。
“多谢苍王关心。”炽翼定了定神,站直了身子,却刻意地靠在了孤虹的肩上。“看来苍王你是舍不得让我跌倒啊!”
“你!”孤虹一怒,但想到他是故意,转眼却又笑了:“是啊!赤皇大人你可要当心呢!”
顺著欠身的动作,孤虹退开了几步。
炽翼眨了一下眼睛,视线里的一切显得模糊扭曲。
他一步一步地挪下台阶,到了最後一级时一个趔趄,引得跟在他身後的女官们惊呼了一声,却碍於孤虹没有人敢伸手扶他。
他往一旁歪倒,缠进了缚在庭柱上的金色纱帐之中。
一阵轻响,赤皇头上的发冠被轻薄缠人的纱帐扯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一直滚到了大殿的中央。
隔了好一会,在众人的注目之中,赤皇终於勉强地从纱帐中挣脱了出来。
他停了下来,站直有些无力的身躯,撩起散落的头发,大片火红的赤皇印记从拉松的领口露了出来,似乎比平时更加红的色泽在他异常白皙的皮肤上回绕纠缠,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丽之美。
这一回,别说是女官们,席上的皇亲重臣们也不约而同地脸上发起热来。
这赤皇……实在是太过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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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种骤然多了几分浮躁的氛围之中,赤皇一步一步地走过殿心,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殿的门旁。
终於踏出殿门,他挥开了冲过来扶他的火族侍官,转过身看向殿内。
“多谢苍王的款待了!”虽然眼前只有一片混乱的色彩,但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此刻孤虹脸上的表情会有多难看。
在张狂的笑声之中,炽翼转身离去。
“该死!”孤虹长袖一挥,把案上的东西扫落了一地。
席间众人看他脸色发青,不约而同地把头低了下去。
苍王大人和赤皇之间的仇怨……看来是倾尽七海之水……也冲洗不去了!
“大人!赤皇大人!”
这时,苍王宫外,火族的侍官们追在越走越快的赤皇身後,惊讶地面面相觑。
大人方才还步履不稳,怎麽突然之间走得这麽快了?
走了好一会,终於走出了苍王宫殿范围之外,在前面的赤皇又突然停了下来。
“大人!”侍官们也跟著在他身後停了下来:“请让我们扶您回房稍作休憩吧!”
“不必了!”赤皇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先回去吧!不论是什麽人问起,就说我睡下了,不许打扰!若是有人胆敢硬闯……杀无赦!”
“是!臣等明白!”侍官们心一惊,连忙伏低身子,恭敬地回答。
等到他们抬起头来,只看见赤皇飞天而去的背影。
“大人他……怎麽了?”其中之一问道:“你们可有谁知道大人因为什麽从不喝酒吗?”
其他人纷纷摇头。
只知道赤皇大人的确是滴酒不沾……可到底是为了什麽缘故……
炽翼在空中急速飞行,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的样子,只想找一个无人的所在。
脑海里一个晕眩,让他差点从空中跌落下去。
他知道已经压制不住,心里大为焦急。
眼角突然闪过一抹光亮,他掉头看去,看到了在树荫遮蔽之中的那个湖泊。
看位置,那是花园深处的一个角落,恐怕平时也少有人经过,这深夜之中一定没有人会在附近,只要熬过了这一夜……
炽翼打定了主意,连忙转身朝那里飞去。
不怎麽平稳地飞到那处湖泊上方,他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直直地往下坠去。
太渊心里很乱。
他也弄不清楚这骚乱的根源到底是出自哪里。
自己是一个时刻注重内心平和的人,从有自我意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是这样。
做不到大皇兄奇练的锋芒暗藏,更不及六皇兄孤虹的惊才绝,他总是试图让别人忘记自己。
不是因为纯血者才能继位的问题,他觉得有关於这一点,也许根本就不是太大的问题,至少,绝不是其他人所以为的那麽重要。
所以他也不会因为避讳的问题而和其他的皇兄一样,不是远守在一方地隅,就是用歌舞酒乐磨尽志气。
他安於现状,修身养性,是因为他希望这样。
或者……永远这麽平和地过下去……
但现在,他的心里有些混乱,毫无理由的混乱。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最近……很近……就是在……
“砰!”的一声巨响,猛地吓了太渊一跳。
他直起靠在树枝上的身子,朝响声发出的方向看去。
透过浓密的枝桠树叶,他只瞧见湖心里泛著一阵一阵的涟漪,就像有什麽很大的东西落进了那里面。
可这里是千水之城,会是什麽东西大半夜的落进了湖心?
太渊脚尖一点,飞到了湖心上方。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在天上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麽缘故,太渊慢慢地踏足水面,想要仔细地看一看。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水里面伸了出来,一下子缠上了太渊的脚踝。
太渊大吃一惊,就要往上飞起。
却没有想到那只手力气极大,加上他心里慌乱,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飞起不说,甚至连他自己也被拖进了水里。
等身体浸到水里之後,太渊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东西把自己拖下了水。
满目一片红。
就在他为这颜色吃惊的时候,那双把他拖下来的手沿著他的轮廓上移,一下子环住了他的颈项。
一股重量往他身上靠了过来,而他的眼睛里终於在那一片红色之外,看到了其他的色彩。
丝丝缕缕的黑色就像要把他吞噬一样,往他的脸上绕了过来。
温润的触感一下子贴上了他的嘴唇,炽热的气息沿著嘴唇相贴的地方传递过来。
他瞪大了眼睛,只看见眼前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
就算没有丝毫光芒折射,这双眼睛在暗沈的水面下也是如火一样燃烧……
他不敢再有迟疑,急忙朝水面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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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著水声泛起,太渊终於从水底浮上了水面。
他游到湖岸边,直到背靠在青石的台阶,才发现自己胸口的被火烧著似的难过。
他连忙深吸了几口气,缓解了胸口烧灼的痛感。
等缓过神,他才想起刚刚在水下看到的……
他急忙低头,看著紧紧抓住自己的那人。
一片火红,就像是在水下看到的那样。
那是衣服!
火红色的纱衣沾了水,成了几近透明的颜色。
黑色的长发和那些红纱缠绕在了一起,丝丝缕缕地在水里沈浮著。
那双手还是固执地环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赤皇……”太渊喃喃地说道:“你怎麽会……”
“咳咳!咳咳咳……”趴在他肩上的人猛烈地咳了一阵,呛出了不少的水来。
太渊不由自主地拍著他的背,帮他顺气。
“赤皇大人。”等到那人的呼吸恢复了正常,太渊才又问:“你怎麽会在这里?”
“谁……”听起来像是有些迷蒙,可那正是赤皇的声音。
“我是太渊啊!”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侧过头想要看清楚赤皇的样子。
这时,月亮从重重乌云中钻了出来,月光让天地一片清明。
被水浸湿变得沈重的衣物滑下了肩头,雪白皮肤上鲜血一样红的图案如同某种魔咒一样吸引了太渊的目光。
赤皇印?这就是红莲之火所眷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