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样啊……相当于中国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那天在沙漠里,你跟我说的那句‘De……DeLor……’什么来着?”我敲着脑门,一时想不起那句凯尔特语的发音。
“DeLordesta……”苏娜停了下来,望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对!就是这句!”我也想了起来,“这句是什么意思?”
“不要问了……”苏娜的脸忽然红起来。我想这句话一定有它特殊的含义,可惜凯尔特小队其他的队员已经全部倒在那片燥热荒凉的沙漠上,而在这位于西大陆本土的上海,要找一个精通凯尔特语的人,比找一条懂希腊语的狗还难。
“苏娜……晚上有空吗?”我忽然问道。
第三十八章
那天晚上,我和苏娜穿着便衣在淮海路的一个酒吧里喝酒。
酒吧里的人并不多,轻轻的音乐配合柔柔的灯光,是个让人感到相当惬意的环境。
这个酒吧是我在1870年那个夏天的旧游之地,于是我告诉苏娜在这里曾发生过的事情,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里,这里简直是一个小舞台,天天都有新剧目上演。
苏娜见过陆宾,但那是在1873年战火纷飞的圣雷吉斯,她形容说陆宾是个“瘦而有精神的人”,但是我认识的陆宾并不瘦,是脸上总带着点坏笑,好象随时随地在冒着坏水的那种家伙。但似乎到了东大陆以后他变严肃了,因为苏娜说没有见过他和任何人开玩笑,尽管那是他在西大陆时的特技。
“你呢?”喝了几杯酒之后,把上海的旧事箱底翻得差不多了,微醺的我望着苏娜微微泛红的脸,问道。
“什么?”苏娜凝视着杯子里的红酒,酒吧里的灯光透过红酒,在她脸上洒下一片红霞。
“关于你的过去,呵呵……其实我一直也不知道你的身世。”酒精刺激着神经,让我的兴致变得格外好起来。
苏娜出生在圣雷吉斯的波卡区(该区在1873年中国军队与巴比伦军队的反复争夺中被彻底夷平,现在在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湖滨公园),有三个哥哥,她是家中的乖乖女。父亲是凯尔特自治会的一个成员,分管文教方面,因此她受到了良好的凯尔特传统文化教育。
1866年的时候,巴比伦政府宣布了新的征兵令,圣雷吉斯的凯尔特人中年满22岁的男子每两人中要出一人去当兵。当时苏娜的大哥米洛被征入伍,随即被派往北方的山地训练,但不久就在执行任务中死了。由于凯尔特族军人的抚恤金只有巴比伦族军人的2/3,加上官吏的盘剥,对她的家庭来说,米洛就好象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1871年巴比伦第3枪骑兵师在东丹岛全军覆没,该师是巴比伦国内有名的精锐,全部由巴比伦族人组成,之前驻扎在圣雷吉斯的郊外。该师的覆灭引起了圣雷吉斯两种截然不同的反映,一方面巴比伦人觉得丢了脸,于是在市中心集会,焚烧了中国国旗;另一方面凯尔特人相当高兴,也召集了集会,名义上是庆祝凯尔特节日,其实是庆祝巴比伦人吹破了“巴比伦军队战无不胜”的牛皮。苏娜和她的另两个哥哥——那撒和米尔斯也都参加了这个集会。集会到中途,巴比伦军警忽然包围了会场,借口非法集会,要驱散人群并逮捕首领。于是双方发生了冲突,凯尔特人向巴比伦警察投掷石块、玻璃瓶,巴比伦警察则发射了催泪瓦斯。这时城市其他区域的凯尔特人赶来声援,于是双方在市中心对峙了半小时。随即一群巴比伦狂热分子来到现场,他们用铁棍、匕首、大刀等东西开始向人群疯狂的挥舞,而凯尔特人奋起反击的时候,警察开火了。
“当场就倒下了30多人,我那时只有18岁,真是被吓傻了。那撒拉着我向后面跑,我却呆呆的一动也不动,他一回头,正好有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右眼……你知道的,当场就……”苏娜低下了头。
自从那撒在那场街头冲突中丧生之后,苏娜和米尔斯就成了坚定不移的巴比伦反抗组织成员。但是巴比伦对于凯尔特人的监视很严,他们的组织采取的行动很少有成功的。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1872年中国在东大陆登陆为止。
“一夜之间,圣雷吉斯街上就看不到巴比伦人了。军队慌慌张张的调动,而想逃往东方的人群挤满了火车站。其中也有不少凯尔特族人,他们听信了巴比伦人的宣传,把中国人想成了只会杀人的恶魔。”
苏娜的父母在中国军队逼近圣雷吉斯的时候回乡下的老家去了(他们后来就在那里被巴比伦乱兵杀害,苏娜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似乎很平静,但我知道她绝不好过),她和米尔斯则留在城里,一直到中国远征军进城,他们的反抗组织就全部投向了中国远征军,被编为“凯尔特族联合自卫团”的第一团,中国远征军又提供了大量的军火和装备,于是他们组织起来,开始接受正式的军事训练,并参加了一些小规模的战斗。
苏娜讲这些的时候开始兴奋起来,她一口气喝完了那杯酒。当她讲起自卫团里的同袍时,脸上是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哀伤的表情,因为他们几乎都已不在世上,留下的也只有在苏娜脑海中的印象而已。
“那年9月以后我再没见过米尔斯,当时他带着20多人向东担任防御任务,后来敌人从四面八方来袭击,我想他一定是死了……”我点点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来安慰她,因为我看到两行眼泪从她面颊上滴落,“她哥哥她跟她的感情一定很好。”我记得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凯尔特族联合自卫团”人数最多的时候有大约3000人,分成两个团。这些人大部分都战死在后来的圣雷吉斯围城战中,只有不多的一些人活了下来,他们成功的突围或者隐藏起来,一直到中国远征军的再次到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参加了此后的战事,并大多数在战斗中伤亡了。比如我的团里原来的“凯尔特特别小队”,但是他们也都几乎全牺牲了。(1905年注:根据中国国防部最新调查,截止1905年4月,“凯尔特族联合自卫团”的前成员还有15人在世,其中也包括苏娜。)
午夜,喝得迷迷糊糊的我和苏娜相互搀扶着从酒吧里晃出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喝过酒,而苏娜几乎就没喝过酒(她以前的家教很严,是不准喝酒的)。这天讲起过去的事情,实在是一发而不可收,而两人的酒两又实在不怎样,结果居然到了双双喝醉的地步。
从酒吧出来以后我不记得是我还是她叫了出租,也不知道是谁跟司机说的地址,因为那显然全部说错了——司机把我们拉到东郊的一个旅馆,而不是我们该去的陆军招待所。不过就是这个错误也是到第二天上午我醒来以后才发觉的。
第三十九章
我醒来的时候大约是第二天的中午,胀痛的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于是我想坐起来,却发现身边赫然还躺了一个人,然后又发现自己没穿衣服。
这是个电影里常见的桥段,被人称之为“生米煮成熟饭”。后面的镜头应该是女主角痛哭,男主角说:“不要担心,我会负责的。”如果他是好人,那么接下来女主角会和他拥吻;如果他是坏人,那么台词后面应该会有“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有你的好日子过”之类老掉牙的台词。
但我当时完全傻了,只是转过头去盯着苏娜,她还没有醒,一缕阳光透过旅馆厚实的窗帘打在她赤裸的肩膀上,她睡得很熟。我不知道当她醒来时看到这样的情形会如何反应,我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她本来就很美,现在没有穿衣服,在美丽上又多了一份诱惑。久经战阵的她身上出乎意料的没有多少伤痕,跟我好象一块补了又补的破布般的身体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柔和的曲线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被沙漠毒辣的阳光晒成棕色的皮肤更显出她的健康和匀称。我望着她,只觉得一阵目眩。
后面的事我不便多说,毕竟现在苏娜是我的妻子,但是我们没有按烂电影桥段的过场进行,这是可以肯定的。
回到陆军招待所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蒋宾达用很暧昧的眼光打量着我们两个,拍了拍我的肩,说了一句“不愧是老大”以后递过来两张火车票。原来他在上午已经买了火车票,但是找不到我们两个,就一直在大堂里等我们。
那时我的脸上烧得很厉害,我想平生大概没有比这一分钟更尴尬的场面了,我偷眼望了望苏娜,她的脸胀得绯红,低了头不敢看蒋宾达。蒋宾达笑了笑,又用力拍了我一下,转身去了。
当晚我们就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凌晨的时候我们到了顺阳,那是苏州郊外的一个小站,蒋宾达在那里换车去重庆。他提着一个大手提袋下了车,我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顺阳车站的候车室里,然后我们的车就开动了。
过了苏州以后火车继续向南,大约还有700公里就到了我的家乡南京,它是以前波斯的首都,原名叫波斯波利斯,1802年被中国攻占后改名南京,现在是中国南部的中心枢纽。
我和苏娜并肩坐在头等车厢舒服的靠椅上,我指点着车窗外的景色,给她解说着这里的历史。1802年以前,这里是波斯的心脏地带,那时在苏州和南京之间的波伦山一线,中国和波斯陈兵超过百万,但是1800年中国和阿兹特克联盟对付波斯,中国一口气攻下了波斯在云岭山脉以北的全部领土,阿兹特克也在南方取得大捷,这就是著名的第二次波斯战争。波斯在两国夹攻下苦苦支撑了4年,实在无力再将战争支持下去,终于求和,割让了所有被两国军队占领的领土。在丢失了大片富饶领土,同时富有经验的军队几乎全部被消灭以后,现在的波斯已经变成了一个二流国家,依托云岭山,蜷伏在西大陆的西南角上,完全不能和15、16世纪那个强盛的波斯帝国相提并论了。而原来的波斯首都南京现在作为中国在南方的陪都,与上海形成一个庞大的经济圈,目前担负着中国45%的税收和生产额。中国远征军的部队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从原驻这里的南京防御圈抽调的(中国在第二次波斯战争中南下的军队是当时中国的全部精锐,战争胜利后就留驻当地,负责绥靖治安和向南防御波斯可能的反扑,这些部队后来大都经过升级,罗马战争时抽调了其中的约1/3前往北方作战。远征军组成时,更几乎抽调了南京防御圈的全部作战部队参加。先前小晴所在的第22主战坦克师原先就驻防在宁波)
“我在东大陆的时候也知道波斯啊,他们好象是整天盘算着要侵略别人似的,打打这个,打打那个,总也没个完。”苏娜望着车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说,她轻轻的靠在我身上,嘴里呼出的气息在我脸上缭绕,我觉得用“吹气如兰”这个形容词来形容她就再好不过了。
“呵呵……”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14世纪后期,波斯处于最强盛的时代,北扼中国,南控阿兹特克,罗马纳贡,西班牙称臣,虎视西大陆。为了抢夺东大陆的资源,也出于个人巨大的征服欲,波斯当时的国王克拉亚派出了15万远征军,于1388年入侵东大陆,被称为历史上的豪举。虽然最后远征军全军覆没,但是无损于波斯的强盛国势。波斯继续繁荣了约300年,并在1466年灭亡了早被它打得局促在西大陆西隅苟延残喘的西班牙。在这300年间,包括中国在内的西大陆国家无一不是在波斯的巨大阴影下提心吊胆的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到1712年,波斯与中国发生了战争,也即中国人所称的“第一次波斯战争”(波斯人则称之为“染料战争”,因为战争的起因是波斯觊觎中国重庆附近著名的贵重染料)。当时中国得到了全体西大陆国家的支持,于是奋起反击,这场持续20年的战争以中国的胜利收场,波斯损兵折将,遭受重挫,从此由咄咄逼人的攻势转为守势。这一次战争中国的著名将领卫青大出风头,他带领麾下4万铁骑,把波斯突入中国境内的十余万人马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搂着怀里小鸟依人的苏娜,一路指点着江山,评点着历史,不知不觉中,南京已经在望了。
第四十章
1875年10月19日,中国与巴比伦正式在巴比伦的首都巴比伦城举行和平会谈,对外公开宣称是为了“促进东大陆的和平进程”,其实局内人都知道,一方面当时的中国处于反战派占上风的时期,一方面巴比伦也已经到了没法再把战争打下去的地步,这样的谈判是必然辉发生的。巴比伦的舆论自然一窝蜂又开始赞扬政府的大度和对和平的向往,这样也好把巴比伦民众的目光从一片黑暗的社会现实上转移一点。
那个时候我正和苏娜在南京。我的父母对苏娜很满意,虽然她是东大陆人,一头红发与高挑的身材都让她与中国女孩大相径庭,但是无疑的,苏娜娴熟的华语和周到的礼貌得到了两位老人的欢心。我母亲简直把苏娜当成了自己女儿,天天带着她在南京城里购物和游玩。
我们也去拜访了陆宾家。陆宾的父亲早几年就过世了,她母亲和他姐姐一起住,陆屿也和她们住一起。她们的情况很不好,陆宾母亲有病,陆宾的姐姐离了婚,生活相当艰难。
我们去的时候,小屿正在门口玩,他一看到苏娜,眼睛里就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亲近感,那种感觉,就好象遇到了什么非常亲切的熟人一样。我们简直无法想象,大盐湖小岛上那个一点点大的小孩,居然会对苏娜留有印象。苏娜也很激动,她是看着陆屿出世的,又是看着小晴去世的,于是在从陆宾的姐姐那里出来以后,她忽然跟我说:“战争快结束了,以后就不用再打仗了。我想,等我们安定下来,就把小屿接过来住,好吗?”
我有点惊讶地望着她,我知道她自从上次受伤后,医生警告她已经不能怀孕了,而她一直是很喜欢小孩的。
“好吧。”最后我说了一句。
陆宾的姐姐跟我很熟,她听我们说了这样的想法以后很爽快的答应了,她说:“我知道,陆宾是你的好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