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有几分清明,冷哼一声,说道:“虽然那白思雨打烂了南瓜,可南瓜的硬度又怎么能与人的头颅相比?就算是力气弱小的女人,也可以打烂南瓜的。所以,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正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片刻的细碎骚动安静之后,崔玄镜厉眼看着白司琪,再看着满满一桌案的卷宗,顿时眉头紧蹙。
片刻之后,他说道:“此案错综复杂,解开一环,还有另外一环。”他看向另外两位三司长官,说道:“这案子,是由刑部负责调查,不如请刑部尚书来审理?”
刑部尚书沉思片刻,看向成青云,说道:“此案的确是由刑部调查,但其中桩桩件件,有的是人为故意,有的是巧合离奇。置身事外之人,恐怕无法审理清楚,恐怕也无法理清这一系列案件之间的关联。”他顿了顿,对崔玄镜和御史大夫说道:“此案,一开始就由成员外郎调查,是以她最清楚起因结果,不如由她审理?”
崔玄镜自然是没有异议,御史大夫严苛地看着成青云,思忖片刻之后,说道:“若是有助于查出真相,自然应该由审查的人亲自审理为好。”
他微微蹙眉,说道:“成员外郎。”
成青云赶紧站出来,缓缓地平静地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向他行礼,说道:“下官在。”
“此案,接下来就由你来审理解释清楚。”御史大夫说道。
“是,”成青云躬身道。她站定之后,看向跪在地上的白司琪,说道:“下官以为,这桩桩件件案情的开端,或许可以说到好几年前,几年前的真相,是整个事件发生的根本原因。而导火索……则是因为一位女子受到暴力殴打事件。”
她轻轻蹙眉,快速整理还有些零散的思绪,说道:“照案件的时间顺序来看,第一起凶杀案,是发生在兵部尚书府,在蒋老夫人寿诞时,其专门收纳寿礼的库房突然失火。”她看向刑部尚书,说道:“尚书大人,当时库房失火,刑部的人就已经排查了当时的情况。库房失火时,恰好是楼三娘跳舞的时间,府内许多下人,都被吸引到正厅外看舞,所以没有人看守库房。”
“正是,”刑部尚书点头,“但是,据那看守库房的下人交代,他们离开库房时,已经将门窗锁好,不可能有人进去纵火。”
南泽忍不住插话,质疑又困惑,“说不定,那下人没注意,门没锁好,或者有人撬开了锁……”
“虽然下人都去看热闹了,但是侍卫还在。”成青云稍稍打断南泽的话,“当时出入蒋府的人,不是京城中的权贵世族,就是高官王侯,蒋府的防卫也不可能松懈,若是真的有人撬开门进入库房,并且引火,定然会被发现。”
南泽困惑,双眼明亮炽热,充满好奇,“那照你所说,没人能够进入库房,没人引火,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他忽然想到什么,双眼陡然瞪大,“我听说后来那朱吉的尸体变成了鬼火,难道是朱吉身上的怨气太重,所以他自己化成了鬼火,把库房给烧了?”
成青云稍稍愣了愣,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只好无奈地对他说道:“当然不是……人死后不会有怨气,怨气更不会化作鬼火。”为避免南泽再无端的胡猜,她立刻看向蒋洵,说道:“敢问蒋尚书,贵府的库房,为防火防盗,门窗都是专门定制的,尤其是门锁,常人根本就无法打开,对吧?”
蒋洵迟钝地转头,看了看她,轻轻地点头,说道:“是。”
“如此一来,有人进入库房放火,便根本说不通。”成青云说道。
“有一点我想不通,”南泽突然又打断了她的话,探究地看着她,“既然你说,无人能进入库房,那么朱吉的尸体是怎么进去的?”
闻言,众人纷纷惊疑地看向成青云。
成青云避开一道笔直的目光,微微垂了垂眼,再缓缓地抬眼,说道:“库房锁好之后,的确无人能够进入,但是库房被锁之前呢?”
南泽一愣,“你的意思是,朱吉的尸体,是在库房锁好之前进入的?”
“正是,”成青云点头。
“不可能。”蒋洵忽然说话,他声音虽不洪亮,可低沉压抑,有几分急切。他沉声说道:“收寿礼时,有人在库房外一一清点,还有人看守,闲杂人等不可能进入库房。除非蒋府内的人故意将人放进去,否则朱吉是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去的。”
成青云抬头,迎上蒋洵冷硬又压迫的目光,一字一顿说道:“可下官若说,朱吉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库房的呢?”
第137章 解开谜团
成青云话音一落,正堂之上唏嘘一片,众人骇然惊疑。
“不可能……”南泽似是有些心悸,但更多的是不信,他摇头说道:“怎么办到的?”
坐于上首的三位长官也是面面相觑,面色各异,崔玄镜略微蹙眉,快速翻阅卷宗之后,看向成青云,说道:“成员外郎,你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青云定了定神,说道:“当时库房的确是不能随意进人,但是,进入库房的其实并不是只有朱吉。”
崔玄镜稍稍思索之后,恍然喃喃地说道:“还有寿礼……各府上和各种人送来的寿礼,是可以进入库房的。”
“是,”成青云舒缓地点头,她的目光在人群中稍稍逡巡了片刻,找到了蒋子逸。
因为还在孝中,蒋子逸今日一身素衣,装扮素净简单。
成青云看向他,问道:“蒋公子,我听说,在蒋老夫人大寿之前,你为她准备了贺礼,其中一份贺礼,便是一尊与人相当高大的蜡观音,可对?”
蒋子逸不解她为何突然向自己发问,片刻之后,才慢吞吞地说道:“是。”
“敢问,蒋公子为何要为蒋老夫人准备这样一份寿礼?”成青云问道。
蒋子逸蹙眉,“自然是为了向我祖母祝寿,祈愿她健康长寿,受观音保佑。”
成青云摇头,拱手说道:“蒋公子这份寿礼实在别致。常人或许很难想到要送蜡观音,不知是谁给蒋公子出的送蜡观音的主意?”
蒋子逸这才明白成青云问话中的用意,思索片刻之后,说道:“是……”他欲言又止,拿眼睛微微瞟了瞟蒋洵,似有所顾忌。
“蒋公子,为尽快解释清楚案情,还请如实相告。”成青云恭敬客气地说道。
崔玄镜蹙了蹙眉,似有些急切,看向蒋子逸,说道:“蒋公子,还请尽快如实相告。”
蒋洵淡淡地看了看蒋子逸,这一眼似带着些压迫,让蒋子逸不由得缩了缩肩膀。他避开蒋洵的眼神,看着成青云,低声说道:“是……是楼三娘告诉我的。”他轻咳一声,似有些尴尬。
京城之中的世族子弟,虽然也有不少出入教坊等风月场所,但从未当众宣之于口过。就算知道谁去过,也当做不知。蒋子逸这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不仅自己脸上挂不住,连带着一旁的蒋洵脸色也是稍稍一沉。
他抿着唇,轻声说道:“我也是在去教坊的时候,无意间知道锦云教坊之中,竟还有会做磨喝乐的人。而我向楼三娘说,我祖母一心向佛,她便建议我为祖母做一尊观音蜡像。磨喝乐精贵,而观音又是难得,意蕴深远高雅。所以我就答应了。”
成青云抬手指着跪在地上的白司琪,“蒋公子,为你做磨喝乐的人,可是他?”
“就是就是,”蒋子逸轻轻点头。
白司琪一如一尊木像般,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直到成青云提到他,他才缓慢地抬起头来。跪在他身旁的白思雨如临大敌,惶恐地抬起眼来,顿时泫然泪下。
“白司琪,”成青云走到白司琪身前,微微低头看着他,问道:“你做完一尊磨喝乐,大约需要多久?”
白司琪淡淡地回答:“少说五六天,多则十几天。”
成青云从袖中拿出一尊小小的磨喝乐,正是白思雨送给她的那个抱着鲤鱼的胖娃娃。她问道:“这样一个磨喝乐,做好需要多少天?”
白司琪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三四天。”。
“就这么一尊小小的磨喝乐,也需要三四天的时间,那么一尊与正常人相当高大的蜡观音呢?”成青云清晰地反问。
白司琪脸色平静,只是身体微微僵了僵。
成青云转身看向蒋子逸,问道:“敢问蒋公子,从你让白司琪做磨喝乐,到蒋老夫人寿诞,经过了多少天?”
蒋子逸定住,欲言又止,“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大概……七八天,不超过十天吧……”
“好,”成青云缓缓地勾唇,眉宇间轻轻浮动,似胸有成竹,似有隐忍着几分酸涩复杂。她轻声问白司琪,“那么大一尊蜡观音,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
“我哥哥,连夜赶工!不分白天黑夜!”不等白司琪回话,白思雨抢先急切地回道。
成青云静默,审视了白司琪一瞬。这静默片刻,正堂之上议论之声再次扬起,嘈杂纷纷。众人又是困惑,又是唏嘘。
议论声中,忽然听闻一声轻笑,若有似无。成青云轻轻低头,看着轻笑的白司琪。
“的确……我在很早以前,就开始准备蜡观音了。”他轻声地说着,声音平静温和,没有任何起伏。
话音一出,正堂之上为之一静,众人纷纷看向白司琪,目光轻重不一地落在他的身上。
白司琪停直了脊梁,面色寡淡,继续说道:“因为,我就是知道,无论如何,蒋公子都会找我来做蜡观音的。”
“是因为有楼三娘为你安排吗?”成青云问道。
白司琪僵了僵,依旧沉重地点头承认,“是。”
成青云探究地看着他,问道:“楼三娘为什么要帮你?”
白司琪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缓缓地抬眼,看着成青云,斟酌地说道:“或许,她也和蒋府有仇吧?”
成青云摇头不置可否。
众人目光灼灼的看着成青云与白司琪,既惊愕又期盼地希望快些解开这令人费解又好奇的谜底。
崔玄镜思虑重重,隐约猜测出几分,疑惑又谨慎地说道:“所以,白司琪这么早就安排好了蒋公子去买他的磨喝乐,并且故意一早就开始准备蜡观音,其实是为了准备……”他欲言又止。
“不错,”成青云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白司琪做的蜡观音,是在蒋老夫人大寿那天才被送到蒋府的。当时,蜡观音是用精致的木箱装着的,为了防止在运输的途中磕碰,还在木箱中填塞了柔软的木屑防震,对吗?”
“是……”白司琪说道。
“当时,蜡观音被人抬进蒋府时,蒋府的管家或许解开木箱的盖子,看见了观音的表面,但是,被木屑盖住的箱底呢?”成青云一字一顿地说道。
话音一落,正堂之上顿时寂静。南泽微微蹙眉眯眼,又蓦地瞪大了双眼,他兴奋到忘我,惊讶地说道:“朱吉当时被藏在箱子底,也就是观音下面?”
堂上一时寂静,有人感叹,有人惊讶,又有人摇头。连蒋洵和蒋子逸,似乎都不太敢相信,朱吉竟然是以这样堂而皇之的方式,被蒋府的人亲自抬进库房的。
所谓,一叶障目。若是想藏好一片叶子,便将叶子藏在森林里。避开常人的惯性思维,便能够达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白司琪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顺利地将朱吉,送入了库房之中。
惊愕过后,众人缓过神来。坐于上首的崔玄镜愣了片刻,才怔怔的呓语:“原来如此。”他轻轻地拍了拍惊堂木,又问道:“朱吉被送入库房时,难道已经死了?”他说道:“本官看过仵作的验尸单,朱吉口鼻之中,并没有吸入碳末和灰尘。”
成青云却轻轻摇头,说道:“朱吉那时是否已死,还未可知。”她定了定,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说道:“这个谜团,恐怕只有凶手清楚。”
崔玄镜定了定,“若是朱吉没死,为何他口鼻之中没有碳末和烟灰?”
成青云望着他,说道:“之所以口鼻之内没有碳末和烟灰,是因为人死时会停止呼吸。这是大多数仵作惯常的看法和常识。但是,”她话音一转,“谁说只有死人会没有呼吸呢?”
崔玄镜与身旁的两位长官面面相觑,连同堂上众人的人也百思不得其解。南泽困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朱吉被装进箱子时,自己屏住了呼吸?”
成青云摇,“常人在被困住时,大多会呼吸急促,或者大声呼救,这都会让人呼吸空气。”
“所以朱吉被装进箱子时,就已经死了。”南泽一拍手,有些得意地挑眉,“一定是这样,否则他怎么不呼救,也不呼吸?”
成青云再一次微微摇头,南泽一怔,眉头一蹙,急切又懊恼地看着她,“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倒是说说看,他没死,为什么没有呼吸也没有呼救?难道他傻了吗?”
他微微撩起袖子,身体挺得笔直,作势要向成青云冲上来一般。
成青云目光无意中扫过南行止,他依旧静默地坐在位子上,神色平静如山岚之巅无风的云霭,高而远,静而雅。他的目光安静地坐在她的身上,眼神清亮,瞳孔却漆黑深邃,似蕴藏着无限的深沉。
成青云稍稍一愣,心里微微乱了乱,立即避开她的眼神,看向他身侧的南泽。
“王叔,稍安勿躁,”南行止目不斜视,语气温和带着几分笑意,“这个案子本就复杂,而且牵连多而乱。你不妨先听青云慢慢解释。”
南泽正欲说话,南行止忽然转头看着他,低声道:“王叔只是旁听而已,若是再发言相问,可就是扰乱公堂了。”
南泽一顿,咬了咬牙,恨恨地偏开头,看向成青云,说道:“既如此,你继续说案子吧,我尽量不打扰了。”
成青云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被他这么一打岔,她反而安心下来。
“库房失火那晚,刑部的人用清水为朱吉的尸体清理了口鼻,的确是没有发现口鼻内有碳末或者灰尘。”她微微看向南行止,不敢与他对视,只能稍稍垂下眼眸,看着他胸前的衣襟,轻声说道:“可是,当我和世子将清水倒掉时,却很偶然的,发现了那碗清水有问题。”
众人看向她和南行止,南行止轻轻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有什么问题?”南泽问成青云。
第138章 患难兄妹
“那碗清水,正好倒在了一群搬东西的蚂蚁身上,很快,那群蚂蚁就浑身微微抽搐僵硬,死去了。”成青云转身,看向崔玄镜,“而那碗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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