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个季节,益母子也难得,但好在,我得知姐姐宫中还有益母子,所以就托她给我一些。”。
他把柜子合上,拉着她的手,到了庭院中,吩咐侍女拿了橘子汁来,还多笔和纸,以及烛火。
“来,你蘸着橘子汁写字。”南行止将笔递给她。
成青云用笔,随手写了“行之”两个字,待笔迹干涸后,抬眼看着他。
南行止轻笑,拿起纸来,靠近烛火,慢慢地烘烤。
成青云目不转睛地盯着,片刻后,就见原本什么字迹都没有的纸上,“行之”两个字又再现了……
她又惊又喜,将纸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将烘烤过后,橘子汁写下的字,再也不消失了。
“那益母子呢?益母子写的字也如此吗?”她迫不及待地问。
“且试一试就知道了。”南行止说道。
不过一会儿,绿黛就将一碗果汁端了过来,谨慎小心地放在桌上。
果汁泛着淡淡的白色,略显透明,气息酸甜,有稍许刺鼻。
益母子能入药,药典中,便记录了益母子的药效。气微温,味辛甘,无毒,主明目益精,除水气,治胎漏下血。孕妇食用大有益处,故而称为益母子。
但益母子太酸涩,不宜直接食用,且还算罕见,就算入药、入菜,也很是名贵,故而鲜少有人知道。
成青云沾了益母子的汁水,同样在洁白的纸上写下“行之”二字。
浸了果汁的字迹很是清晰,晾干之后,字迹缓缓消失,直至完全隐形。
她抬头看了看南行止,南行止将灯盏往她身前推了推,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放在灯盏上烘烤。
微热的火力透过纸张,晕染上微微的热量。须臾见,原本隐形的字迹似水墨浸润般,徐徐地浮现,变成淡淡的暗黄色,直到变成棕色。
她放下纸张,沉静地看着南行止。
南行止眯了眯眼,沉吟了片刻。成青云慢慢地收拾桌上的杯盏纸笔,动作缓慢,简单的器皿,整理了不短的时间忽而手被握住,她抬眼看着他,他深邃漆黑的眼眸,平静而沉毅。
“不管父王的手札里到底记录了什么,如今,总算是可以弄清楚了,对不对?”南行止轻声问。
成青云定了定,才轻轻点头。
柔软宽广的衣袖掩住两人紧握的手,他将紧扣的双手置于膝盖上,脊梁挺得笔直,起伏峻峭的轮廓,轻垂的睫毛覆着淡淡的阴翳。
“父王在世时,我未曾好好地敬过孝道,父王去世,死因不明……这漫长的一年多……”他声音如铁,却忽而凝滞了。
成青云微微收拢手指,抓紧他的手。
瑞亲王去世的一年多里,虽说瑞亲王府依旧屹立于京城之中,瑞亲王府依旧是皇室之宗强大的一脉,但其遭受的风雨,承受的打击,或许远不比瑞亲王在世时少。何况,如今能挑起瑞亲王府重担之人,也只有南行止一人而已。
那场天牢之中的大火,夺走了瑞亲王的生命,也烧毁了现场的线索,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傲然而倔强地查出半分蛛丝马迹。
南行止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千言万语,在此刻,也化作悄然无言。
或许,这便是男子的情绪,伟岸而沉默,虽刚强,可无声的凝睇里,却让成青云感觉到他内里的柔软和韧性。
庭院内忽而传来脚步声,成青云微微一愣,南行止不动声色地放开她,微微转身,看向凉亭之外。
“世子,”来人是绿黛,她在凉亭外停步,欠身行礼,说道:“宫中传了旨意,请世子到前院去领旨。”
南行止起身,成青云的心微微一惊,正欲起身,便被他轻轻按住肩膀,“我去看看就行,你在此等候就好。”
成青云迟疑地点点头,便留在此处。
南行止抬步去了正院,成青云心里虽然知道到底是何旨意,可到底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时不时朝院外看看。
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去之后,南行止才回来,既然是去领旨,自然是拿了圣旨回来的。
他随手将圣旨放在小案上,还未说话,成青云便问道:“是什么旨意?皇上解除对你的禁令了吗?”
“嗯,”南行止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禁令一解除,只怕朝廷之中,有人又不会安生了。”
成青云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无妨,”南行止倒是无所谓的模样,“被禁有被禁的好处,解禁有解禁的好处。”他稍稍顿了顿,又说道:“对了,方才得到消息,以前被暗中换走的那位,病情稳定了。”
成青云一愣,蓦地又惊喜又惶恐,“她肯作证了吗?”
“倒是松口了,只是,她还有一个条件。”南行止微微蹙眉,轻笑道:“她说的这个条件,我也早就猜到了,倒也并不是什么过分的条件。”
“什么条件?”成青云疑惑。
南行止在软榻上坐下,别有深意地看着她,问道:“你猜猜看呢?”
成青云乜了他一眼,“难道她还真的让我们为她偷人?”
第303章 言笑晏晏
南行止正打算喝茶,闻言险些呛水,他哭笑不得地放下茶盏,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青云,‘偷人’不是这么用的。”
成青云一下就听出他揶揄兴味的口吻,也愣时明白过来几分。她强行压住羞愤,说道:“世子,我说的偷,是偷盗的偷,偷窃的偷。”
“我也是啊,”南行止无辜地看着她,“不过,我说的偷,是偷‘情’的偷。”他眯眼,轻笑,“都是偷窃的意思。”
成青云没想到自己的意思被他曲解成这样,便咬牙,不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世子答应她了吗?”成青云问道。
南行止轻握她的手,轻轻带了带,让她与自己并肩坐下。
“若换成是你,你会答应吗?”他反问。
成青云蹙眉,也没有迟疑,说道:“我会。”
“如此,”南行止点了点头,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我也会,所以,我自然是答应了。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成青云笑了笑。
“皇上解了我的禁令,我需得入宫谢恩才是,”南行止轻轻眨眼,“午膳过后,你随我一同入宫去吧。”
“好,”成青云轻轻点头,又微微顿了顿,“只是我现在还是杀害小二阿威的嫌疑人……”她咬唇,“皇上要怎么向其他人处理这件事情?”
南行止也蹙眉,“自然是先找个替罪羊,在死牢中随便找个人顶罪,凌迟了,死无对证。”
“可朝廷中的人难道……”
“就算会起疑,要查证也会需要时间,届时,或许一切真相,都已经水落石出了。”南行止轻声说道。
成青云稍稍点头,但愿真相尽快被揭开吧。
午膳过后,成青云随南行止一同入宫。
午后的阳光明堂而清丽,巍峨的皇城宫阙,衬得更加堂皇绮丽。
春风和畅,宫道阡陌,亭台楼阁,皆掩映在旖旎风光中。
成青云与南行止一同入了皇宫,直接前往皇帝平日起居的寝殿。
今日皇帝寝殿还算清净,想来是已过午时,满朝文武也不会在此刻前来打扰皇帝。
并未让人通传,皇帝的贴身宦官就等候在殿外,见南行止与成青云到了,便恭敬地迎了上来行礼。
“世子,大人,正好,安王殿下也在,皇上吩咐了,若是世子到了,不必通传,直接入殿就好。”
南行止点了点头,稍作迟疑,便一同入了殿。
进入殿宇,便见皇帝与南泽正在下棋。
皇帝倒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南泽却是抓耳挠腮,举棋不定。
见成青云与南行止一同入殿来,南泽赶紧向南行止求救,“行之,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一子走哪里好?”
南行止与成青云先向皇帝行礼,皇帝百无聊赖地扔了手中的棋子,对南泽说道:“王叔,你这一子,无论如何,都是输了。”
南行止快速纵观全局,皇帝执黑子,南泽执白子,白子气数已定,肯定是输了。
“王叔,你已经输了,无论你下一步走在什么地方,都已经无力回天了。”南行止说道。
南泽脸色一沉,不甘又愤怒地将棋子扔在棋盒内,“不玩了不玩了,太没意思了,下了五盘,五盘都是我输……”
皇帝长舒一口气,让人收拾了棋盘等物,先让南泽到别处玩耍。
南行止很是恭谨,正色道:“臣此番入宫,是向皇上谢恩的。”
皇帝端坐于软椅上,说道:“行之,这桩桩件件,朕和你筹谋等待了这么久,何时才能彻底收网呢?”
成青云心头一凛,思索着自己是否该回避。
南行止沉声道:“皇上,快了,臣已经查出许多线索。如今……如今朝中的兵权,还未完全掌控下来,只等兵权集中,就可一网打尽。”
“希望一击即中,不要给那些人喘息的机会。”
成青云沉默而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得懵懂又惊骇。
“今日朝堂之上,只怕也是一番风雨吧?”南行止似笑非笑地说道。
皇帝闻言一哂,“可不吗?虽说朕已经交代了刺杀朕的凶手,但还是有人不甘心。”
南行止脸色阴沉,正欲说话,忽而听见殿外有人禀告。
皇帝愣了愣,便让人入殿来。
来人是皇帝的贴身宦官,他小步快速地走到皇帝身边,低声地耳语。
皇帝蹙了蹙眉,慢慢地起身。
“皇上若是还有其他要事处理,臣便先告退了。”南行止说道。
皇帝脚步稍微停了停,说道:“无妨,也就是贵妃来传话,说是在宫中聚了小宴,要请朕过去一起用膳。”
他话语轻快温和,眉宇间也是舒展柔和,想来,那日和俪贵妃之间的矛盾,已经消散了。
“如此,”南行止轻轻地点头。
“小宴设在倚霞园中,不如你也一起去看看?”皇帝顿了顿,“叫上王叔。”
南行止看了看成青云,成青云轻轻摇头,轻声对他说道:“世子,我这就先回去了。”
南行止蹙眉,“让车夫送你回去。”
“好。”成青云出殿,并未多作停留,快速离开皇宫。
虽说南行止解除了禁令,但其实朝堂之上的风雨依旧没有过去。好在瑞亲王府和皇帝,都能够暂时顶住,她便放心离去。
成青云离开之后,南行止才随皇帝以及南泽前往倚霞园。
到达倚霞园,园中已经摆开了简单的筵席,桌椅宴桌安置于草木花林中,别见一番风致。
筵席并不奢华热闹,除了俪贵妃之外,便是嘉仪公主夫妇。
皇帝一入园,几人便纷纷行礼。
“免礼,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皇帝走向俪贵妃,粗粗扫过桌上的菜肴。
这筵席虽然不隆重,但却很是慎重,菜肴美酒,都很是考究精细。
“今日怎么忽然想起要摆宴席了?”南泽好奇地问。
俪贵妃轻笑,看向一旁的嘉仪公主,说道:“今日是嘉怡公主的虚岁生辰。”
南行止与皇帝闻言,微微诧异。
南泽愣住,“哎呀!”一声,“嘉怡,你生辰怎么不早说啊,害得我来吃饭了,都没给你带礼物。”
“不过是虚岁,我与驸马本不想操办的,只是贵妃嫂嫂好心,非要请我来,我都挺不好意思的。”
嘉仪公主早已出嫁,若不是被皇帝强行留在皇宫里,此时怕是在自己家中大半生辰宴。皇帝此举,或许已经让公主夫妇很是不满,若平日再不关怀照看些,总说不过去。
“皇姐说笑了,”皇帝轻笑道,“皇姐如今在宫中做客,又恰逢生辰,若是连生辰都不为皇姐办一个,只怕会让人笑话了。”他轻轻地拍了拍俪贵妃的手,眼神欣慰。
其实皇帝哪里记得住一个外嫁公主的生辰?
一番客套之后,几人纷纷入席就坐。
俪贵妃安排得还算妥当,除了酒宴之外,还让教坊的人前来歌舞助兴。
南行止坐于皇帝下侧方,为皇帝斟了一杯酒,正打算敬酒,便被俪贵妃拦了下来。
“皇上有伤在身,还不宜饮酒,何况待会儿皇上还要服药。”俪贵妃说道。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将酒杯放下。
嘉仪公主掩唇轻笑,“看看,这宫中佳丽三千,皇上眼里却只有贵妃嫂嫂,”说罢,她脸色微微淡漠,语气也低沉下去,“将来皇上与贵妃嫂嫂有了皇儿,只怕会是皇储……”
俪贵妃愣住,片刻后,轻笑,不置可否。
皇帝却爽朗一笑,向嘉仪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还得承皇姐吉言。”
南行止无声看向俪贵妃,微微蹙眉。
俪贵妃抿唇,似喝多了些酒,脸色泛红,目光娇媚流转。她得体地转身,询问身后的宫女,“皇上的药还没端过来吗?”
宫女欠身,转身就将早备好的药呈了上来。
药味有些重,即使有酒菜的香味,也掩不住浓烈刺鼻的药味。
一旁的南泽顿时捂住鼻子,起身就要往旁边让。
恰好那宫女端着药碗要递给俪贵妃,南泽起身,就刚好撞了过来。药碗本就发烫,宫女端得颤巍巍,一撞就将药碗打翻了。
“砰”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声响,药碗应声而碎。
宫女吓得一脸惨白,双膝一弯跪在地上,恨不得将头磕在地上。
原本融洽安和的气氛瞬间凝滞。
嘉怡公主敛衽起身,看向南泽,问道:“王叔没事吧?可烫着了?”
“我没事……”南泽愣了好一会儿,才谨慎而不安地看了皇帝一眼。“我……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宫女突然递了药过来?”
这是皇帝治伤的药,宫女是俪贵妃的宫女,其余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俪贵妃目不斜视,不过斥责了那位宫女几句,又让去领罚,便说道:“将这打碎的药碗收拾了,赶快重新去给皇上准备汤药。”
那跪在地上的宫女立刻跪伏着收拾破碎的药碗,头也不敢抬。
尽数将碎片捡起,放在托盘上,叩首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南行止叫住。
宫女骇然一惊,却是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
南行止目光落在宫女手中的托盘上,对她招了招手。
宫女会意,上前举起托盘。
南行止从袖中拿出一张手绢,包裹着手指,拿起一块碎片。
这是一片洁白光滑细腻的瓷片,瓷碗之上,细细地描绘着孔雀起舞。
南行止用手绢将碎片上的药水擦干净,托在手上看了看。
“怎么?”皇帝轻笑,“难道你觉得这汝窑白瓷碎了很可惜吗?朕记得,你自己府上也有不少瓷器,比朕这个药碗要名贵得多。”
第304章 追根溯源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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