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青云立刻后退,御林军立即如临大敌,纷纷拔剑相向,用剑雨铁阵,将她围困起来。
她双眼赤红酸涩,冷冷地看了眼陈子丘,又看了看方才率先入门的人。
此人朝服未褪,一身轩昂风姿,容貌俊朗昳丽,身形颀长,气势不凡。成青云一眼便认出,这是京城防卫司都尉——萧衡。
此人乃是萧氏嫡长子。萧氏在朝堂之上作势百余年,其势力不仅在朝,也在野。世家大族,若是掌控得当,便是朝廷一大助力。而本朝几大世族中,萧氏一族,是唯一掌有兵权的一族。
而这兵权,就在这位京城防卫司都尉萧衡手中!
成青云只看了他一眼,立刻将手中的短剑扔在地上。众人微微惊疑,警惕又防备地看着她,一时也没敢莽撞上前。
“陈统领,此人刺杀萧妃娘娘,你为何还不把她拿下?”萧衡缓缓走至亭外,冷声说道。
陈子丘探究地看了成青云一眼,对萧衡说道:“萧都尉,成郎中是朝廷命官,御林军不好将其押下,如今萧妃娘娘重伤,还是先请太医为萧妃娘娘诊治才是。”
萧衡狭长的双眼微微眯了眯,轻笑道:“陈统领所言极是,但陈统领掌管御林军,保卫皇宫安全本就是职责,有人刺杀萧妃,难道陈统领不将其抓捕问罪,是想包庇凶手吗?”
陈子丘欲言又止,为难又困惑地看着成青云,正欲说话,突然听见一道讥诮的笑声。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只觉这秋意似火,昭阳曦曦,流光溢彩。南行止与南澈缓缓从那片瑰丽流转的光芒中款步而来。
众人纷纷向南澈与南行止行礼。
南澈冷声道:“免礼。”
南行止一步一步走入临水亭,步履若闲云野鹤般悠然自若,但那份威仪不怒的气势却实在压迫。
围困着成青云的御林军稍稍迟疑,为南行止让开一条道,南行止闲庭信步地走到成青云身侧,抬手挡开指向她的利剑,拂袖转身,淡淡着看向萧衡,清冷地笑道:“萧都尉,成郎中乃朝廷命官,除非皇上下令,谁也没有资格和权利伤害她。何况,萧妃娘娘重伤,你作为娘娘族兄,不首先让人将娘娘扶回宫殿中并让太医为其诊治,反而舍本逐末去管一件你根本就管不着的事情,若非居心不良,就是对族姐不仁不义!”
萧衡脸色一沉,立即拱手行礼,冷静地说道:“世子误会了,在下不过是看到娘娘被人刺伤,一时关心气愤,所谓关心则乱,故而才愤恨地想将伤害娘娘的人拿下。何况,成郎中刺杀娘娘乃是事实,有陈统领和娘娘的侍女彩月作证!”
南行止无声而笑,看向陈子丘。
陈子丘蹙眉,斟酌着,并未立刻说话。
彩月悲戚愤怒地上前,立刻跪在南行止身前,重重地磕头,“世子,成大人的确居心不良为人歹毒!她用短剑刺伤娘娘,奴婢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世子,在下与陈统领听见人呼救之后,立刻入了宫,一开门就看见成郎中将萧妃娘娘扑倒在地,而且,当时她手中还拿着凶器!”萧衡指着被成青云仍在地上的短剑,说道:“正是那支短剑,上面还带着萧妃娘娘的血!”
成青云厉眼看向萧衡,紧紧地抿唇。
众人各执一词,争持不下,南澈忽然沉声说道:“萧妃安危为重!有闲情逸致争执,还不如立刻为萧妃治伤!”
他难得愠怒,众人皆不敢多言,敛声屏气,不敢轻举妄动。
“成青云是否杀害了萧妃,还需再调查,最有力的,也是萧妃的证词。”南澈走到亭中,说道:“立刻安排人手,让太医院的人准备,为萧妃救治。另外,立刻通知皇上。”
陈子丘立刻让御林军撤去兵器,却并未立即将成青云放走。
萧衡稍稍沉静,立即吩咐让将萧妃带回寝殿之中,南澈主持安排,为萧妃治伤。
“世子,成郎中杀害萧妃娘娘,人证物证俱在,还请世子不要偏袒。成郎中如今还是有最大的嫌疑,不如将她暂时看押在偏殿,等皇上到了之后再做定夺?”萧衡得体又自持地向南行止建议道。
南行止脸色阴沉,成青云当即说道:“萧都尉所言甚是,在下也想等皇上前来,届时若是萧妃娘娘醒了,我也好还自己一个清白!”
萧衡似笑非笑,“如此甚好。”
成青云转身,捡起地上的短剑,嫌恶地看了看剑上的血迹。
南行止将石桌上的剑鞘拿起来,又递给成青云一方手绢。“擦一擦。”
成青云默不作声,走到水边,将手绢浸湿,正欲将短剑上的血迹擦干净,却不想南行止拦住了她。
“擦擦脸,”南行止想要重新给她一张手绢,却发现并未多带。他稍稍迟疑,干脆执起自己的衣袖,将她脸上的污渍擦去。随后又为她理了理被抓得凌乱的头发。
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抚过凌乱的青丝,稍稍一顺,头发便顺着力道轻轻地被抓了下来。
成青云若无其事地将掉落的头发扔掉,慢慢地整理仪容和衣襟,片刻间,把自己打理得得体舒整。
南行止为她拢了拢衣襟,两人无声而沉静地整理着,谁也没有说话。
陈子丘远远地站在亭外,只带着御林军防备着,并未立刻上前来将成青云押走。
“好了,”成青云抿唇,又迎上南行止漆黑却带着杀意的双眼,说道:“彩月会武功,而且,她趁我不备,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按到水中。我原本以为她是想将我溺死,却不想她只是让我失去反抗的力气,趁机夺走我的短剑……”
未说完的话,两人心照不宣,已然明了。
成青云低头,稍稍犹豫,将手绢还给南行止,“这剑上的血是萧妃的,用世子的手绢擦,只怕是脏了世子的手绢。”
南行止冷笑,“这血染在你的短剑上,也是脏了你的剑。”他将短剑拿过去,用浸湿的手绢擦拭干净,随即将手绢扔弃,“你的短剑不能丢弃,但手绢还可以再换。”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想要责备,却心软得说不出重话。
他心底也有无数的疑惑,比如她为何会单独来见萧妃,为何不事先告诉他,为何事到如今,还不肯告诉他原由……
可冷硬谴责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口来。
成青云抬眼看了看萧妃的寝殿,已经有太医侍女进进出出,想来萧妃是得到了及时诊治。
她说道:“我先去偏殿等候,”她将短剑放入剑鞘之中,抬头看着南行止。
那双漆黑明湛的眼眸笃定而沉静,“世子,所有的案子都该了结了!”
南行止沉着地看着她,轻轻地点头,“好,既然他人不仁,你我也不必有情有义。”他讥讽而笑,“这一次,不要手下留情,最好杀他个片甲不留!”
成青云眸色沉毅,越是惊心越是危险过后,她反而越是镇定执着。
陈子丘带人上前,向她拱手行礼,“成大人,得罪了。”
成青云微微摇头,也没看南行止,脚步沉稳地随陈子丘去了偏殿。进入偏殿,她微微打了个寒噤。萧妃的宫中已许久没人,这偏殿长久没人居住,有些阴暗沉闷,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座椅,干脆环视一周,终于在软榻上发现一张半新不旧的软垫,她上前,抖了抖软垫,端然地坐了上去。
陈子丘见她丝毫没有被看押起来的消沉与愤怒,便也随她而去。守在门口的御林军缓缓地将殿门合上,门外一洞秋色和流泻而进的日光,慢慢地被遮掩关闭。
成青云眯了眯眼,见南行止已然转身向萧妃的寝殿之中走去。
……
萧妃寝殿之内,原本空旷冷清,此时多了几人,变得热闹拥挤起来。几位侍女在殿宇中点上熏香和碳炉,原本清冷的殿宇变得温暖起来。
南行止刚刚进入殿宇之内,见几位太医正在为萧妃诊脉,正欲询问情况,便听见殿外有人通传皇上与俪贵妃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纷纷迎驾。
皇帝脸色还算平静,抬手说了声平身,便与萧妃进入寝殿之中。
俪贵妃带了几位侍女,进入寝殿之后,立刻让几位侍女手脚麻利地协助太医为萧妃包扎伤口。
“王叔,萧妃情况如何?”皇帝沉声问道。
南澈落针完毕,起身用浸了热水的毛巾擦手,说道:“并无大碍,伤口虽深,也未伤及要害或者内脏,只是伤了些皮肉筋骨,失血有些多,只是萧妃身体亏损严重,这次受伤虽不严重,但是也让她元气大伤了。”
皇帝淡淡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萧妃,见她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似很不安稳,又问道:“萧妃怎么会受伤?朕听闻,是有人要刺杀她?”
南澈无声地看了看南行止,沉默不语。
南行止上前行礼,说道:“此事恐怕有误会,个中真相需调查才知,如今刺杀一说,不过是一面之词而已。”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开口。
“皇上,”萧衡端然而立,恭敬地向皇帝行礼,沉声说道:“微臣与陈统领听到萧妃娘娘宫中有人呼救,便立刻前来救驾。臣一进入宫苑,便见娘娘被人扑倒在地,且当时娘娘已然受了重伤!”
皇帝沉眉,看向陈子丘,问道:“谁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宫妃寝宫?还胆敢行刺?陈统领,你这御林军,恐怕有所失职!”
第218章 何其愚蠢
陈子丘诚惶诚恐地叩拜在地,镇静声朗地说道:“皇上恕罪,末将的确失职。”他叩首埋头,“只是……虽则皇宫之内不得外臣随意出入,可……可皇上说过,刑部成郎中若是要在宫中查案,便可自由出入行走。故而,才没有人会阻拦她……”
皇帝皱眉,缓缓地走到陈子丘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刺杀萧妃的人,是成青云?”
陈子丘迟疑地看了皇帝一眼,垂首沉默不语。
“皇上,”萧衡上前,说道:“臣与陈统领入院时,亲眼所见成大人拿着短剑刺伤萧妃娘娘。不管成大人与萧妃娘娘有何过节,但其杀害娘娘却为事实,请皇上为娘娘讨一个公道,依法发落刑部成郎中!”
“皇上,”南行止立即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成青云是否刺杀了萧妃,也不过是萧都尉的一面之词,就算有陈统领与萧妃的侍女作证,但往往眼见也并不能为实。刑部成郎中断案无数,公正廉明,又懂得刑狱律法,又怎么会知法犯法?这其中肯定又什么误会,还请皇上明智断夺。何况,成郎中是朝廷命官,就算要将其定罪,也不能草率莽撞。”他拂袖,凌然看向萧衡,冷声说道:“既然萧都尉口口声声说成郎中行凶杀害萧妃,那么如此一来,这便是一桩凶案。既然是案件,就该按律法报予刑部或者大理寺,由刑部查案,若是罪犯属实,才由大理寺定罪,如此,来不会冤枉好人,更不会寒了文武百官的心。”
皇帝正色,眉头稍稍舒展,脸色稍霁,正欲说话,一旁的萧衡却连忙说道:“皇上,朝堂之上,谁人不知成郎中乃是刑部的人?世子掌管刑部,又让刑部的人调查,若非是想趁机偏袒包庇真凶?臣以为,就算这是一起凶案,也不该交与刑部审理。”
南行止闻言讥诮轻笑,“萧都尉此言何意?本世子与父王掌管六部以来,从未以公偏私,也从未断错过案子、偏袒过从未任何一个凶手!倒是萧都尉,萧氏在朝堂之上,有些所为所谓,颇是令人微词!”
萧衡隐忍愤怒,正欲开口,却被俪贵妃打断。
“皇上,如今萧妃伤情为重。”俪贵妃声音温和如水,轻柔开口,便将剑拔弩张的氛围化解。她恳切地说道:“就算这其中有误会,或者成大人真的伤害了萧妃,也需要等萧妃清醒过来再说。这事情,事外人谁也说不清楚,只有萧妃的亲口之词,才会让人信服。”
“俪贵妃所言甚是,”皇帝少有不耐地对陈子丘和萧衡抬了抬手,“两位爱卿都起身吧,暂且等萧妃醒过来再说。”
萧衡与陈子丘起身,各自退到一旁。
皇帝转身进入萧妃寝殿,南澈正与几位太医商讨着药方,见皇帝与俪贵妃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俪贵妃走转入床前的屏风,看了看萧妃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查看她的伤。
她静默片刻,轻声问彩月:“萧妃如何?”
彩月恭敬地说道:“太医说,伤势虽重,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俪贵妃只轻微地点了点头,正欲转出屏风,忽而听见床上躺着的萧妃轻声低吟,她连忙俯身,见萧妃虚弱地睁开了眼睛,连忙说道:“萧妃醒了。”
“如何?”皇帝也入了屏风,低头看着萧妃。他端然而立,举手投足从容不迫,喜怒不行于色,虽则方才有稍许不耐,但此时在他脸上,已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伤势有些重,”南澈放下笔,将药方交给侍女,吩咐其煎药。随即起身,转入屏风之内,为萧妃诊脉,“修只怕再难调养好了,我已经让太医为她开了方子。”
皇帝蹙眉,转身看向殿外,又见萧妃身体孱弱,闭了闭眼之后,说道:“萧妃,你好好将养着,朕明日再过来看你。”
他转身,正欲携着俪贵妃离开,萧妃忽然挣扎着从床上起身,颤抖着手拉着皇帝的衣袖,气息微弱而颤抖着说道:“皇上……皇上,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皇帝停下脚步,声音还算温和,轻声问道:“萧妃可有话要说?”
萧妃的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的一般,她双眼潸然闪烁,既怒又怕地轻声说道:“皇上,有人要杀臣妾,若不是御林军来得及时,臣妾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寝殿之中鸦雀无声,几位太医纷纷埋头不语,敛声屏气、跪伏在地,一动不动,生怕听了不该听的。
皇帝轻轻地招手,示意太医宫人等退下,太医与宫人这才如蒙大赦,纷纷叩首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来人,为萧妃穿衣,”俪贵妃沉声对宫女说道,“再将屋子熏暖一些,接下来,恐怕会让萧妃耗些精神,得让萧妃多多保重才是。”
萧妃抿唇,让彩月为自己穿衣,披上披风。其余两位宫女,立即将火炉抬进来,寝殿之中很快温暖起来。
皇帝与俪贵妃坐在萧妃床前,令人撤去屏风,只放下寝殿中央薄薄的纱账,南行止与萧衡等人静候于纱账之外。
暖风轻起,吹拂着轻柔如烟的纱幔飞舞迤逦。殿内殿外的景色朦胧隐约,似阴雨天,空气之中蒙上的阴霾,宛若山雨欲来,压抑清冷。
“萧妃,”皇帝平静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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