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青云在他对面坐下。
“第二,楼三娘的行为颇为可疑。”兰行之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扣,继续说道:“若是平常人,发现某人失踪,或许会等,或许会找,但楼三娘,却是直接去找巡抚……”
成青云脑海中一个闪念,说道:“楼三娘说过,婉容很受纨绔子弟的喜爱,巡抚大人,也曾经多次邀请她献技弹琴。或许,楼三娘以为,婉容是在巡抚大人那里献技呢?”
兰行之蹙眉成川,舒展干净的手指微微的握住,无声冷笑,“谁会大清早的献技呢?”
无数的思绪在成青云脑海中集结,她定了定,低声与兰行之说道:“接下来,是否要去巡抚大人的房间坐坐?”
“当然。”兰行之俊利的双眸眯起,如锐利的刀锋一般。
走出房间,江面疾风习习,水面荡起层层浪花,拍打在画舫上,潺潺水声急促又湍急。
水面四周,游船轻舟以及渔船,急匆匆地划向岸边,船上的人下了船,拴好绳子,慢慢离开。
几艘画舫依旧歌舞升平,画舫之中言笑晏晏,欢声笑语。
天际卷积着黑沉沉的乌云,低沉压抑地随风碾过来,似要将杭州城笼罩住。
两岸街面上行人匆忙,小摊小贩仓促的收拾东西,准备躲避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雨。
兰行之与成青云到了巡抚房间中,周巡抚立刻让人上茶点。
成青云四处走动,打量着巡抚的房间。这巡抚的房间比兰行之的小一些,可规格布局是一样的,分里间和外间,其中用珠帘镂空屏风隔开。
成青云刚想要掀起帘子进里间看看,周巡抚走上前来,“成先生,里面是本官的卧房,你进去,这怕是不妥吧?”
却没想,兰行之走在成青云身后,颇有兴味的往里面看了一眼,掀起帘子就走了进去。
周巡抚阻拦不得,只好跟上去。
“周巡抚,这画舫听说是你亲自出银子造的,这里的陈设布局,都是你亲自过目的。”兰行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
“是啊是啊,”周巡抚颇有些得意,“下官略懂得些筑造之法。”
成青云打量这房间,倒是没看出什么特殊的痕迹。她思索着,这兰行之的官位比周巡抚高,所以兰行之的住房比周巡抚好。
她走了几步,脚下是软绵的地毯,落地无声。她重重地跺了几脚,落地声沉闷,片刻后,又走到地毯边缘,掀起一角。
铺设地毯的地方,木质地板的颜色与未铺设地毯木板深许多。
纵观整间房全局,发现地毯一边露出地板的颜色较深。她问道:“巡抚大人,这地毯可是被挪动过?”
“自然是挪动过,下人打扫,难免会移动屋内的东西。”周巡抚说道。
成青云踩在地毯上,慢慢地走动,脚步细碎密集,像是要将地上的蚂蚁全部踩死一般。
若是房间已经被人打扫过了,痕迹自然就不在了,那么地毯被移动过,这地毯之下,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终于,脚下似有些许松动,她垫了垫脚,轻轻地踢了踢。
“怎么了?”兰行之见状,疑惑地问道。
“这地毯下的地板,像是有些松动。”成青云说道。
兰行之大步而来,在她脚边轻轻地踩了踩,果然有几块木质的地板是松动的。
周巡抚立刻解释道:“这画舫,也有几年了,地板松动是应该的事情,下官这就让人来修补。”
成青云与兰行之无声对视一眼,说道:“原来如此,巡抚大人,可真是清廉节俭啊。”
周巡抚干笑,立刻恭敬地对兰行之说道:“大人,茶点快凉了,这些可都是杭州特色,要趁热享用才好。”
两人从周巡抚房内出来,不约而同往胡柴的房间走去。
胡柴的房间依旧是老样子,成青云进入之后,站在门口看了看。兰行之已经径直走到房间中央停下,抬头仰视天花板。
“这画舫建筑,大多用卯榫结构,懂得筑造之人,自然也懂其中的玄机。”
成青云点头,看着当初婉容尸体趴着的地方,与兰行之心照不宣。
“大人,这案子,可以结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自然,”兰行之勾唇,笑容似隐藏着深沉的力量,“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揭开一切真相吧。”
成青云突然一顿,兴致盎然地看着他,问道:“若是凶手不愿意承认怎么办?”
“那就,当众扒光凶手的衣服。”兰行之似笑非笑。
“甚好,”成青云竟然觉得满意,“那么由我来揭开真相,由大人来扒光凶手的衣裳吧。”
果真,兰行之真的让人放出话去,画舫之上,若能当中脱衣示人者,便非凶手,否则,便是凶手无疑!
兰大人查案审案的风格太过诡异新奇,让人匪夷所思。画舫之上,所有人分男女聚集在两间屋内,女人们羞羞答答又愤懑不已,但最终为证明无罪,都各自脱了衣裳互相检查,最终由事外人楼三娘将情况报与兰行之与成青云。
兰行之与成青云都知道,女子脱衣不过是个过场,关键的,还在这群男人之中。
胡柴二话不说,当中褪下衣服,露出结实流畅的肌理,浑身伤疤交错,触目惊心。
“看到了吗?我敢脱衣服,证明我无罪,我不是凶手!”
其余人愤愤不平,又觉得羞愤难当,有人不解,开口质问:“大人,难道敢当众脱衣就能证明清白?世间哪儿有这样的道理?男子汉大丈夫,赤裸于人前,实在……实在羞辱……”
“我看你磨磨蹭蹭,不敢脱,肯定心里有鬼!”胡柴穿好衣服,对那开口的人怒目而视。
其余人议论纷纷,面面相觑。
又有人质疑,“大人,既当中脱衣能证明清白,那大人自己呢?”
兰行之和成青云顿时一愣,成青云蓦地低下头,握紧拳头,未等兰行之开口,突然说道:“我与兰大人,早已互相脱衣检查过了。”
兰行之一怔,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成青云脸上有些发烫,暗自镇静下来,快速打量了兰行之,轻咳一声,说道:“对,我为兰大人检查过了。兰大人身长六尺(唐代,一尺合今30。7cm ),身肌匀称,肌肤如玉,腿长三尺三寸,展臂长五尺八寸,双胸对称,体发均匀,浓密适宜,色黑,质地柔……”
成青云犹如背书一般,流畅地说出了兰行之的身体特征,细致得如同亲眼看见了一般。
在场的众人惊愕之下瞪大了双眼,紧紧地看着兰行之,目光似随着成青云的描述缓缓的在兰行之身上移动……
犹如一石掀起无声的巨浪,在场的人虽说表面上依旧平静,可心头已经兴奋异常。
没想到兰大人和这俊俏少年已经亲密至此,就算互相看过身体,也不至于如此熟悉吧?
除非……
众人心头各怀鬼胎,成青云依旧平静地描述着兰行之的身体情况。
饶是兰行之一开始有几分兴致,此时也有些无地自容。他眯起眼睛,大步走到成青云身前,抬手捂住她的嘴,总算让她噤声。
手心触及湿润柔软的唇,他心头微微一颤……紧缩的瞳孔缓缓放松,扯出笑来,冷冷地说道:“如此,各位信了吧?”
成青云动了动唇,半张脸被兰行之捂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沉静地看着他。
众人这才慢慢地开始脱下衣服,一个个高矮不一胖瘦各异的男人赤裸在眼前,成青云推开兰行之的手,眼睛快速一扫,最后落在周巡抚的身上。
“巡抚大人,你还没脱。”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周巡抚脸色铁青,似不屑于看身边这些赤身裸体的男人,偏开脸去,讥笑着说道:“本官身为朝廷命官,赤身裸体这等屈辱之事,不屑于做!”
成青云上前一步,抬头看着他,“这么说,巡抚大人自己承认是凶手?”
周巡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咬牙冷笑,“休得胡言!普天之下,若是人人都能脱衣服证明自己的清白,那还要刑律干什么?”
“婉容临死之前,曾拼命挣扎,肯定与凶手发生过争斗,一定会在凶手身上留下痕迹,比如抓痕、咬痕……”成青云双眼凌厉,“巡抚大人,若是敢证明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那就可证明自己清白!”
周巡抚怔愣,又讥讽而笑,“是吗?那你昨天为婉容验尸时,又怎么不说她在凶手身上留下伤痕的事?”
“若是说了,以凶手的聪明,肯定会在许多人身上制造些类似的伤痕以混淆视听,那么今天身上有伤痕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了,不是吗?”成青云一字一顿说道。
“他!他身上有伤痕!还有咬痕!”这时,突然听见胡柴喝一声。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胡柴一伸手,从一群赤裸的男人中抓出一个男人,狠狠地掼在地上。他暴怒之下,力大无穷,那男人竟难以抵抗,被摔在地上之后,连忙用手捂住自己胸口上和脖子上的伤痕。
第20章 水落石出
成青云立刻过去,扒开他的手,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
的确是抓痕和咬痕。
兰行之蹙眉,伸手将那男人提溜起来,拖开了几步,冷声问:“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不是不是婉容抓的!”男人立刻紧张的解释,“这是……这是我自家媳妇儿抓的……”
“狡辩!”胡柴等人立刻说道:“谁知道是谁抓的,你媳妇儿根本就不在船上,怎么抓?”
成青云又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那男人胸口看。那男人脸色一红,立刻用手挡住,成青云一把把他的手推开。
兰行之蹙眉,看着成青云对着男人的胸口上下其手,忽然间竟忘了她刚才描述自己身体情况的那种赤裸裸的感觉。
“这些上的确是旧伤,伤痕大多结疤了。”成青云看完那男人身上的伤之后,下结论。
男人委屈又愤怒,连忙捡起自己的衣服穿上,离成青云远远地,一边退后一边瞟着她低声嘀咕,“我就说了,是我媳妇儿抓的。”
兰行之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着周巡抚,声音不由得沉了下去,“巡抚大人,请脱衣验伤!”
成青云慢慢走到兰行之身边,轻声一笑,“大人,看来还是得由你来扒了他的衣服!”
“放肆!”周巡抚顿时大怒,眼见着成青云伸过手来,他当即猛力,一扎头撞向成青云,成青云猝不及防,腹部一阵钝痛,身体一歪,立刻往侧面倒。
天旋地转之间,有人快速扑向她,顺势带着她在地上滚了几圈,缓冲了巨大的撞击力。而与此同时,她感觉周围的人也瞬间一倒,难道周巡抚这一撞,竟然把所有人都撞到了。
停下之后,她立刻从兰行之怀中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切全部倾泻,所有的人东倒西歪,船上陈设事物,全部滚动掉落在地,四面八方传来惊恐的叫喊声。
“船要沉啦!”
“船沉啦!”
成青云一惊,兰行之已经拉着她站起身来。船身在暴风雨中剧烈的摇晃,甚至能听到巨大的浪拍打灌入船体的声音。
她和兰行之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在这一瞬间,船身突然猛地下沉,滔天的江水排山倒海而来,四周的水被风雨搅动卷集,撞击出巨大的漩涡和水花。江面上的渔船和轻舟撞击沉没,有人在江水中载浮载沉,快速被激流冲走。
倾盆大雨卷积着狂风和乌云,砸了下来。
成青云扶着栏杆,水很快没过了脚踝……
无数的人在惊骇之中跳入江中,很快被江水吞没。
她看见巨大精美的画舫开始慢慢断裂,巨浪冲击着木质的船体,船身如同被巨浪劈开,即将分成两半,快速没入江中。
冰冷的水砸在脸上,原本与江水平行的甲板快要与江面垂直了,无数人惨叫着滑入水中。
成青云突然感觉有人抱住她的腰,她咬牙,双手抓住栏杆,身体一歪,挂在了栏杆上。
身下就是湍急的江水。
兰行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大人,放手,我水性不错。”她对兰行之说道。
兰行之一手抓住围栏,一手抓着她,突然无奈一笑,“青云,我水性很烂。”
成青云怔愣一瞬,欲言又止。她该说什么,难道该逞英雄地保护他?
这么湍急的河流,江面之下更是暗潮汹涌,连自身都保不住,更别说保护他。
兰行之却一笑,紧紧地盯着水面,咬牙,说道:“青云,所以,你得带着我,我不会放手的。”
成青云来不及思考,兰行之已经放了手,两人同时沉入水中。
冰冷的水顿时灌进口鼻之中,成青云下沉片刻,立刻被人抓住。混沌一片的水中,她看不清楚,可也意识到这人是兰行之。
兰行之水性差,可也会游泳,成青云摸索着,在江流中快速划水,远离船体。
若是被船沉没周围的暗流带入江中,恐怕难以脱身。
凭着记忆,她向江边游,兰行之也跟了上来,他手中握着一柄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剑,挡开江中漂浮撞击而来的石块。
即将达到岸边时,突然一股巨大的水流冲击而来,成青云身体似要被拉扯撕裂了一般,来不及思考,已经被巨大的水流冲走。
意识清醒之时,她感觉周围无数的石块撞击得身体快要散架,突然眼前一黑,她被水流卷走,失去了意识。
成青云醒来时,隐约看见天上密集的雨水砸下来,砸在她的脸上。
她躺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水里,但是这水有些浅,再动了动,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立刻起身,一手抹了眼睛上糊住的雨水,才看清躺在她身下的人是兰行之。
兰行之一身是伤,胸口微微起伏着。
成青云松了口气,环顾四周,看见黑夜之中,无数江南婉约的瓦房错落起伏。
这是杭州的一条水巷,水巷之上,便是居民住处。
江南杭州曲水河流四通八达,无数条水渠在城中蜿蜒穿越,流入江水之中。
想来,她和兰行之,是被江水之中巨大的水流冲到这水渠之中的。
她撑起身,拖着兰行之出水,慢慢地爬上石阶,石阶尽头,是一户人家。她匍匐着,抬手敲门。
不知敲了多少下,房内终于有了脚步声,窗户里亮起朦胧的灯火。
门打开,一个女孩儿探出头来,一看看见狼狈的成青云。
“哟,这是……”
“姑娘,”成青云一把拉住这女孩儿的裤腿,“我和我哥,是被水冲过来的……帮帮我们……”
姑娘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见了水边的兰行之。
兰行之皮囊不错,相貌堂堂,那姑娘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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