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她还和以前一样,便都没有拘谨和客套,恭喜了一番之后,又各自忙碌去了。
刚一入座,面前大大小小案件的卷宗便够她看的。
临到中午,卫则风提着个食盒进来,装模作样地向她行了礼,又拿食物来“贿赂”她。
成青云吃了他两块糕点,其实那糕点还是清婉做的。卫则风狡黠地看着她,笑得很是诡异,成青云一看他的笑容,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果然,卫则风抓着成青云升官的事情不放,非要她请客庆祝。
恰好到了午时,成青云也懒得推辞,直接带上卫则风叫上胡柴,一同出了刑部,到了朱雀街一家还算不错的酒楼吃饭。
几人找了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菜,要了一壶酒,慢慢地品酌。
“中秋快到了,青云打算怎么过啊?”卫则风斟着小酒,悠然自得地问成青云。
“你呢?”成青云清浅一笑,“你父母大约是很想念你,应该会盼着你回乡团聚吧?”
“那是自然的,”卫则风难得露出几分愁思来,“以前和父母住一块儿时,总嫌弃他们管得多爱唠叨,现在分开了,我独自在京城,每每到了团圆的佳节,还是会想和他们团聚的。”说到此处,他看向成青云,又看了看胡柴,问道:“你们呢?打算如何过?”
胡柴倒了一杯酒,摇头,无所谓地说道:“我父母去世得早,如今又无亲友,孑然一身,从来没有盼望过团聚。”
卫则风抿了一口酒,“既然如此,你就该早日成家,到时候就有了牵挂家人,什么时候不是团聚?”
胡柴一愣,斟酒的手也顿住,直到酒水洒出来,他才失落一笑,“我这幅模样,谁敢和我在一起啊?”
“清婉啊!”卫则风一拍桌子,“我看那小丫头和你般配得很,成天和你叽叽喳喳的吵,不如由我做主,把她许配给你了!”
胡柴骇得不轻,一口酒水呛得脸涨得通红。
成青云乜了卫则风一眼,一言不发地啃鸡腿。
“卫大人说笑了,清婉姑娘害怕我,平时还不喜欢我,怎么能……”胡柴缓了几口气,那张丑陋的脸上难得看出红晕,还有局促与尴尬。
“哎,你不懂小女孩儿的心思,”卫则风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清婉总是和你吵,那是想引起你注意,她说不喜欢你,其实说的是反话,不过就是害羞不好意思而已,其实心里喜欢你可喜欢得紧!”
胡柴哑口无言,连连摇头,“不不不……”
成青云轻哼几声,也懒得理会卫则风,干脆俯身看街景。
此处视野极好,能轻松地俯瞰整条街的盛况。成亲云一看出去,便见一辆宽大的车马仪仗缓缓地从街头行进而来。
街道之上,行人立即避让,那队伍井然有序,华丽逶迤,仪仗对的人,有序地排在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左右。那马车,拉以通体雪白的骏马,车身之上,绘制鸾凤祥云,车辕雕漆烫金,车帘是锦绣绸缎。车檐之下,有金玲随车轻轻摇曳,发出玲玲声响。
这阵仗,竟比南行止出行的仪仗差不了多少。只是南行止的仪仗井然有序,更显得秩序,而这个仪仗,却是华丽招摇。
“这是哪位王侯皇家的仪仗?”成青云好奇地问。
卫则风闻言,将脑袋探出窗外观望,看了半晌之后,讶然说道:“这是嘉怡公主的仪仗吧……”
“嘉仪公主?”成青云的目光追随着那仪仗,“是先帝的女儿?”
“是,”卫则风对那仪仗没多大的兴趣,“嘉怡公主是祥昭太子的姐姐,同母同父所生。她是先帝第一个女儿,极为宠爱,所以将她嫁给了当今太傅的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荣华一生了。后来,太傅之子南迁,住进了江南龙泉别院之中,便离开京城了。后来嘉怡公主出嫁,太子与先帝相继去世之后,她从来没有回过京,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竟然回来了?还弄了个这么大的仪仗,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回来了似的。”
“原来如此,”成青云点点头,“先帝去世时,嘉怡公主也不过十三四岁吧?如今也才二十三四岁而已。”
“是,”卫则风点点头,“想当年,我小时候,和嘉怡公主也算是玩得挺好的。可惜她早早就嫁做人妇了……哎,听说她和驸马十分恩爱。”
成青云无声乜了他一眼,眼看着那仪仗终于拐过街角,缓缓向着皇城而去了,她才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或许是因为中秋快到了,所以公主回来和家人团聚吧。”成青云猜测。
“或许吧,”卫则风悻悻地,似乎还在回忆着他幼时和嘉怡公主的过往。
成青云慢慢地吃完鸡腿,忽而有些感慨,中秋到了,肯定是无法回蜀郡团聚了,那就和青岚一起过吧,也算是,一家人团聚了。
第176章 面朝天阙
中秋将至,雾霭淡淡的庭院之中飘起清幽的桂香。连清婉也开始琢磨着做月饼,一早起来,就将刚刚蒸好的月饼给成青云拿了过来。
用精致的模子印出来的花纹,圆而饱满的月饼看起来精致可口,冒着热气的白烟萦绕着软耨的香味。
“先生,这是枣泥花生馅儿的月饼,刚刚做好的,还热着,先生带着去上朝吧。”清婉捧着一碟子月饼,对成青云说道。
她笑容满面,嘴角梨涡甜美浅浅,笑意吟吟,掩不住喜悦。
成青云官升一级,上任起,便要入宫上朝了。她第一次穿朝服,青衣纁裳,大袖宽松,却逶迤庄重,衣裳之上,织绣三章纹,因官级较低,纹绣简单,似细笔轻描,佩戴银鱼符,象征其五品官员的身份,头戴玄冕,冕有五旒。
她身量纤细,显得高挑,这青衣官服一上身,显得清贵端然,英气挺立。
清婉欣羡又钦佩,将手里的月饼拿得更高了,“先生,你穿上这身官服,真的好神气啊!”
成青云轻轻地摸了摸腰带,再正了正头戴的玄冕,轻轻地拨了拨冕上的旒,轻笑道:“有吗?”她一想到南行止的朝服,便觉得有些相形见绌,比起朝中的重臣要员,她的官服简直堪称简陋布衣,她甚至连官邸都没有。
她轻叹一声,拿着一块月饼轻轻啃了一口,香甜的滋味在唇舌之上蔓延浸润开来,她双眼一亮,“嗯,这月饼不错的!”
“既然不错,先生就多拿一些吧,我听卫大人说,上朝可费精神了,有时甚至会一个上午都没得吃,要饿肚子的。”
成青云心想也是,便多拿了两个月饼,正欲放进袖口中,却发现这官服的袖口带宽大,根本就不适合放东西,想了想,干脆拿着,打算在路上吃掉。
晨钟忽而涤荡过京城未明的天际,悠悠传了过来,钟声苍沉而古老。
“先生快些上朝去吧,要不然赶不及,皇上就会怪罪的。”清婉看向皇城的方向,催促成青云。
成青云这才看向胡柴,清婉也知道胡柴也是要护送成青云入宫的,便勉为其难地给了胡柴三个月饼。
胡柴拿着一个月饼,三两口就吃完了,临走前还多拿了一个,清婉瘪嘴,嘟囔着说他贪吃。
成青云出了宅子,清婉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来京城数月,这是成青云第一次踏着清晨的钟声出门。天微亮,眼前的一切,都在朦胧的破晓中显得神秘而依稀,前方蜿蜒房舍掩映的皇城,越发巍峨雄伟。她走得不紧不慢,眼看着皇城越来越近,皇宫的宫门巍巍矗立在前方,一时怔忪忐忑。
宫门前,停了不过几辆马车,并没有仪仗,只有车夫,看来并不是皇子王孙的马车。
她发现来得早,便停在宫门口,想要等候着什么。
果然,片刻之后,便听到车轱辘转动之声,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她身前,暗淡绰约的光影之中,一人下了马车,三品官员的朝服华丽庄重,威仪儒雅,有有着属于武官的厚重与遒劲。
成青云正欲上前,刚一抬脚,就发现不妥,定了定之后,她拱手上前,恭敬地行礼,“下官拜见成侍郎。”
方下马车的成青岚脚步一顿,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愕然地看着她,眼底难掩落寞,神色复杂。
成青云欣然地看着成青岚,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下裳,笑意清浅,对他说道:“青岚,你看,我也可以上朝啦……”
成青岚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勾唇笑了笑,上前一步,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
他的手轻轻地从她肩上滑过,慢慢地抚平她前襟上的褶皱,还有腰间微微下滑的躞蹀。
“这蹀躞还是扣紧些好。”成青岚轻声说。
他轻轻垂眸,黯淡的晨光中,他眼下似覆着淡淡的阴翳,眼眸暗然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之间,宫门口来了好些人,寂静的晨色慢慢地喧闹起来。成青岚为成青岚理好衣冠之后,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似端详了她一会儿,才轻轻点头,“这样就好了。”
成青云一笑,说道:“我第一次上朝,还是有些紧张的。”
“可熟悉规矩礼仪了?”成青岚问。
“熟悉了,”成青云双眼含笑,灵动生气,“若是忘了,我就跟着滥竽充数好了,反正我站在最末端,皇帝也看不见我,站一个上午,下了朝就好了。”
成青岚不由得轻笑,正欲说话,忽而见几对仪仗缓缓地停在皇宫门口,宫门口的人纷纷噤声,恭敬而立,等候着仪仗停下来。
成青云循声看去,认出那是南行止的仪仗与南澈的仪仗,等南行止与南澈下车之后,见众人行礼问好,连忙跟随着行礼。
南行止下了马车,敏锐的目光很快便看到了成青云,那一抹青色的声音,如山峰之上,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青松一般,让人眼前一亮。
南行止目光微微从成青岚身上掠过,落在成青云身上,便向她走过去,轻轻点头,说道:“你这身衣服,倒是和在蜀郡成都的捕头服有些相似。”
成青云蹙眉,“世子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穿上五品官府,也像个没品没级的人吗?”
南行止挑眉,兴味十足笑道:“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
成青云脸上一红,恨不得跺脚,可碍于他是世子,只能隐忍不发,倔强又恼怒地看着他。
南行止端详打量着她,问道:“可紧张?”
“怎么会紧张?”成青云嘴硬,“我觉得轻松得很!”
“那便好,”南行止见她情绪起伏的模样,不由得满眼笑意,“若是紧张,你就站在后面滥竽充数好了,皇上知道你会紧张,定会体贴你。”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成青云咬牙不语。
淡淡的晨光轻柔的穿过天际轻抹的流云,为这皇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也在成青云那抹青色的身影上陇上淡淡的金色轻纱。
皇宫之内传来钟声,宫门口的群官终于可以入宫上朝。
成青云立即侧身退到一旁,让南行止与南澈等人先走。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之后,她才找到自己的位置,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
含元殿气派宏伟,成青云一入殿,仿佛置身壮阔浩渺的大海,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身后有人轻轻地推了推她,示意她站错了位置,她才警醒,立刻去找自己的位置。
卫则风早就给她吹过耳旁风,进入皇宫之后,一切谨慎谨慎再谨慎,哪怕是与其他人说话时站错了姿势,也会被人当做把柄。若是有不得体的行为或者言语,一定会被御史台弹劾,或者是参上一本,届时丟官降职是小,小命不保是大。
据说,曾经有位官员,在皇帝赐廊下食时,一不小心坐错了位置,就被人参了一本,直叱责其目无朝廷法度,越位无礼。如此一来,得罪了许多人,最终没有个好下场。
好不容易才在文武百官列队的最末端找到自己的位置,成青云端正站好,不敢再动,也不敢再说话。
再看南行止与成青云等人,朝服威仪风华,屹立于这巍峨朝堂之上,泰然若素,风姿清卓矜贵,真是让她羡慕不已。
忽而殿上传来尖细高昂的通传声,大殿之上瞬间一静,乌泱泱列队而开的文武百官蓦地庄严肃穆,雅雀无声。
皇帝缓缓走向丹陛,龙行虎步,稳重威严,让人望而生畏。
众人立刻下跪叩拜,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的大殿之上只听得一片衣袂摩挲、窸窣声,以及环佩的轻灵声。
大约过去两个时辰,她一直竖起耳朵听皇帝和这些个官员说话,站到最后腿发僵。她这才恍惚懂得,卫则风对她说过,她只是来当背景的话,似乎是正确的。
光影流转,昭阳东升,明媚清澈的光从含元殿外照射进来,在大殿之上镀上斑驳的金屑,地上映出飞鹤祥云窗镂的剪影,熠熠生辉。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总算听得一声“退朝”,殿上乌央央逶迤庄然的人纷纷下跪叩首,恭送皇帝离开。
成青云警醒地跪下叩首,再次听得众人起身时衣袂婆娑之声,这才谨慎地起身,依次尾随文武百官离开含元殿。
出得含元殿,她一步一步走向高而长的石阶,刚刚迈出一步,就发现自己的腿已经站僵了。她干脆避开匆忙离去的人群,走到一旁粗壮碉楼盘龙翔凤的金柱后歇息。
虽然已入秋日,可厚重的衣服让她背后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长时间的站立消耗了体力,腹部也有些饥饿。她轻叹一声,喟叹这上朝其实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那些匆忙离开皇宫的人,一定是赶着回家吃饭的。
靠着柱子站了会儿,正欲离开,忽而察觉一抹阴影从身后笼罩下来,她一惊,立即回头,只在澹澹光影下,看到一片旖旎清贵。
此人华服盛装,身着紫色朝服,衣襟之上,绣纹繁复尊荣,衣襟之上,暗纹婉转涟涟,隐约可见飞龙盘桓,祥云绕凤。
“世子,”成青云拱手行礼。
南行止轻笑,轻轻抬手,“已经没人了,不必多礼。”
“谁说没人了?”话音刚落,忽而传来一道熟悉又欣喜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这声音,成青云也能猜出来人是谁。
第177章 游园惊梦
果然,从盘龙祥云的金柱之后走出一人,此人正是南泽。南泽一身华丽常服,圆领宽袖,前襟之上是精美的苏绣芍药穿蝶,下裳迤逦翩跹,腰带之上坠着香囊玉佩。
“安王殿下,”成青云立即行礼。
南泽咧嘴一笑,好奇的目光紧紧的追着成青云,“哎呀,青云,你这身衣服可好看啦,比行之身上的还好看!”
成青云暗中看了眼南行止,不置可否。在她看来,她的朝服,比之南行止的朝服,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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