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则风立即在一旁附和。
“不了,”成青云摇头,“挹秀楼太远,而且……我也不好去打扰世家子弟的雅兴。改日再陪王爷去吧。”
南泽大失所望,想要再劝说,一旁的南行止说道:“改日就改日吧,挹秀楼的确有些远,王叔和卫则风骑马过去还赶得上。但青云不能骑马,我与她去茶坊坐坐。”
卫则风与南泽只好如此,便策马告别成青云前往挹秀楼。
临别前,卫则风忽然调转马头,俯身到成青云耳畔低声说了几句,成青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对他点头之后,卫则风才放心地离去。
南行止蹙眉,冷眼看着卫则风的背影,问成青云:“他对你说了什么?”
成青云轻笑,“他让我记得交房租。”说起来,这个月很少回卫宅,如今她的伤好了,也应该回去了。
繁盛的京城琼楼茶坊林立,沿街走了一会儿,便是京城之中比较有名的茶坊。茶坊之内,阁楼雅间鳞次栉比,院落之内,布局雅致,仙桥仙洞之中,烛火朦胧,往来男女夜游至此,饮茶谈笑。
茶坊正楼中央,依旧是个戏台子,楼下桌椅之上坐满了人,人们喝茶笑谈,闲来听听说书。
南行止带着成青云与钟灵郡主入了雅间,雅间一面临街,可看京城夜色繁盛荣华,一面是茶坊正楼,可看到戏台子,视野极佳。
茶坊中侍应的少女前来上了茶点。成青云忌口半个月,终于可以满足口腹之欲,率先拿起最精致的消灵炙,满足地咬了一口。
“这个小天酥也不错。”钟灵郡主吃了一口,说道:“鸡肉和鹿肉剁得很细腻,拌的米粉也不比宫里的差。”
京城中的茶点精致,不似许多寻常百姓家。平常人家也饮茶吃茶点,但没那么多讲究。
成青云在蜀郡时,常喝的茶是毛尖,茶点都是比较实在的点心,比如茶饼、柿子、绿豆糕、酥皮包等。
到了京城,茶点精致可口,分量却少。喝了茶之后,吃些茶点,比如此时那碟子里的百花饼,每块饼都制成花朵的模样,堆码得整齐精致,如同百花争艳。可每块茶点只有蚕豆般大小,只求品尝,不求果腹。
南行止倒了杯清茶,静静地看了成青云一眼,她恰好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稍稍定了定之后,又快速地移开。
成青云嚼着小天酥,蓦地感觉所有的味觉都变得寡淡。她眼下一片淡淡的阴翳快速地颤抖着,撞上南行止的眼神之后,不知所措地移开眼睛,无意识地看向楼下的戏台子。
那戏台子上正在唱戏,也不知是哪个朝代哪个宫廷之中的故事,唱得缠绵哀婉,一时又见戏台子上对唱的两人你侬我侬,情意绵绵地对视。
台下的人看得津津有味,更是有少女少妇们,拿着手绢不停的抹眼泪。
“这唱的哪一出啊?”钟灵郡主吃了一块糖藕桂花糕,细细听了一会儿,“我怎么听着,好像是唱的哪个皇帝与什么妃子?那妃子还是那皇帝强行带回宫里的?”
南行止脸色微微一沉,说道:“这出戏叫《婵娟记》,讲的是宫中某妃子的妹妹进宫看望她,却不期然在月下与皇帝偶遇。皇帝对那妹妹一见钟情,便时常到那妃子的宫中走动。久而久之,皇帝与妹妹的感情越发深切,便将妹妹纳入宫中。”
钟灵郡主嗤之以鼻,“咦,这皇帝,当着自己妃子的面与妃子的姐妹欢好,简直不要脸哦。”她又嫌恶地看了看那戏台上对唱地妹妹和皇帝,低声骂道:“那皇帝见异思迁、朝秦暮楚,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那妹妹,不顾姐姐的情面,和自己的姐姐夫勾搭上,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成青云蹙眉,听了一两句。可她对这种风月情爱的故事并不敢兴趣,听了许久也不过一知半解。
南行止放下茶盏,低沉地说道:“女孩儿家家的,不要谈论这些男女之事,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啊,”钟灵郡主吐舌头,“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嫁给别人。”
南行止冷沉地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
戏台上的表演很快落幕,接着换了说书的。那说书人很快布置好桌案和花鼓,醒木一拍,全场安静下来。
众人知道,这是要开讲了。
成青云用眼角余光看着南行止,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一时不敢转头也不敢回头,只有呆怔地看着楼下戏台子。
“各位看官!”那说书人敲出欢快明朗的鼓点,鼓点声紧凑轻快,引得在场的人纷纷看过来,期待地看着他。
“正好,方才唱罢《婵娟记》,小老儿今日来说说,那婵娟记之中,未曾唱出地真实隐秘。”他抑扬顿挫地说完,敲了鼓点。
台下有人附和,“那正好,你倒是说说看,那皇帝和妃子之间,到底还有什么风花雪月?”
说书人啧啧两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道:“世人都爱看风月,却不知那皇帝与那妃子地风月之事已成历史往事。今日,小老儿我,不讲过往,只谈当下!”
“当下?”
台下的人翁然一声,议论纷纷。
“当下还有什么事?”有人不解,“那皇帝也去世了,难道还能有故事?”
“当然!”说书人煞有介事地笑了笑,“逝者需盖棺定论,小老儿说的故事,不求定论他人,只求好听离奇而已。”他拿出折扇,轻轻往手心上一打,故弄玄虚地问道:“众人可知,那皇帝和妃子有个儿子。如今他已被封王,而且,就住在这京城之中!”
众人静住,接着又是一阵哗然。
“是谁?”方才看戏看得神魂颠倒的少女少妇们,娇声期待地看着说书人,“那对苦命地鸳鸯,还有儿子呢,他们的儿子是谁?”
说书人的折扇往北方皇城方向一指,沉声道:“此人不是他人,正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平王殿下!”
第167章 娥皇女英
说书人话音一落,茶坊之中满堂一瞬鸦雀无声。
成青云端然坐直,惊愕地转头看着南行止,南行止面不改色,只是漆黑的眼中多了些许讥诮的笑意。
“平王叔?”钟灵郡主也是惊讶不已,“平王叔他的母妃不是……”
她在南行止无声警告的眼神之下噤声,不甘心地咬着唇,转头继续听说书人说书,“我倒是要听一听,这个说书的到底能说出什么来。”她闷闷地喝了一口茶,“若是说得不好,我就告诉平王叔,不,我告诉皇兄,让皇兄给他治罪!”
说书人满意地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当下趁势说道:“众人只看到那皇帝与那妹妹情深意切,却不知,原本那妹妹,其实本来是许了人家的。”
“什么?”有人愕然,“怎么会?堂堂一个皇帝,怎么还要许了人家的少女?”
“这位妹妹,本是仁宗皇帝,也就是先皇之父贵妃的妹妹,她闺名钟妤熙,后来被册封为熙嫔。这位熙嫔娘娘,可谓是一步登天。原本她也不过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只因入宫看了一次姐姐,便得到皇帝垂青。她这一生,从一个普通少女,一跃而成熙嫔,也让人猜测纷纷。”
“怎么说?”有少女不满,“皇帝喜欢她,就封她为嫔,那又如何?”
“可她一生也不过是个嫔而已。”说书人多了几分感慨,“众人有所不知,在熙嫔被册封之前,她就已然有孕,被册封之时,腹部就已显怀,当时后宫中的皇后、太后、乃至熙嫔的姐姐都曾怀疑过她腹中龙种是否正统……可仁宗皇帝力保熙嫔,这才让她稳坐嫔位,诞下孩儿。”
台下众人低声唏嘘。
成青云蹙眉,忽而想起那位住在清静庭院,深深庭院满种药草的平王。他淡泊清雅,矜贵如竹,如同山间松柏,高洁若月。她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位远离尘世纷争的人,也会被这市井街坊当做谈资与消遣。
“可这位熙嫔,这一生,也没有因为皇帝的宠爱、或者皇子的荣宠而晋位了。她从头到尾,也就是熙嫔而已。”说书人轻轻一叹,“世人也不知,其实这位熙嫔娘娘,不仅与仁宗皇帝的贵妃是姐妹,她还是禹王殿下的姨母。”
“咦?”钟灵郡主很是惊讶,“我怎么不知道?”她蹙眉,快速地想要去整理这几人之间的关系,脑袋里又是一片凌乱。
“若是平王殿下的母亲与禹王殿下的母亲是亲姐妹的话,那么……平王殿下的母妃,就是禹王殿下母妃的妹妹……”成青云恍然大悟,“仁宗皇帝的贵妃娘娘,就是禹王殿下的母妃!”
“是,”南行止微微摇头,“你竟然才知道?”
成青云哑口无言,她低声细语,说道:“既然禹王殿下被斩,与他有关的人,都被牵连,如今的平王殿下淡出朝野,是否也是因为受到禹王的牵连?”
南行止不置可否,只是蹙眉,若有所思。
楼下戏台之上的说话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成青云听着觉得有些荒谬。
茶水渐渐变凉,茶点也慢慢吃完,成青云和钟灵郡主休息好了,准备各自回府。
夜市街道之上的人慢慢散去,喧嚣与繁荣都随着入夜慢慢沉静。
出了茶坊,车夫已经能够将马车驾驶过来。
“母妃与我说了,今夜你住在瑞亲王府,”南行止对钟灵郡主说道。
“好啊,”钟灵郡主上了马,“这里离我府上比较远,我也懒得走了。”
南行止与成青云一同上了马车,成青云靠着车壁坐好,隔着车帘与钟灵郡主说话。
街道之上行人稀少之后,马车行驶平稳快速,片刻便到了王府门口。门房将车马牵走,钟灵郡主一蹦一跳地入了府。
成青云与南行止这才入府。说书人所说的故事,依旧在成青云脑海之中徘徊,挥之不去。被黑衣杀手重伤那一晚的情景,也不断地在眼前交织闪现。
禹王、平王、兰花短剑……还有父亲。成青云突然觉得扑朔迷离,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禹王被判谋逆,杀害祥昭太子的案情,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瑞亲王殿下前去天牢提审人犯,却遭遇天雷袭击,天牢失火,烧死瑞亲王殿下还有牢房之中与禹王一案有关地罪犯。
这一切,似乎都来自于禹王……
她低头沉默,慢慢地往前走,突然额头撞到什么,她惊愕地抬头,发现南行止的脸近在咫尺。
她退后一步,茫然又尴尬地看了南行止一眼,随即低下头。
“这一路,你没说一句话,”南行止担忧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成青云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些犯困。”
“是吗?”南行止审慎地看着她。
除非他有读心术,否则怎么可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的眼神敏锐又锋利,似是能够洞穿一切般,让她有些心虚。
南行止抬手,成青云愣住,又想后退。他蹙眉,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前继续走。
游廊水榭,宫灯逶迤,夜色如墨,灯火沉醉。
沉静的庭院,成青云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是在想禹王的事情?”南行止忽而开口问道,“又或者,在想平王叔的事情?”
成青云稍稍一惊。
南行止明显察觉到她的反应,轻笑一声,“看来我猜对了。”顿了顿,继续说道:“从茶坊之中出来,你就有些心不在焉。”
成青云自觉自己并没有露出任何情绪,连钟灵郡主也没有发现自己情绪的异常,南行止是怎么察觉的?
“我只是有些好奇,平王殿下的母亲,真的如坊间里流传的那样吗?”她放缓脚步,“平王殿下远离朝堂纷争,是否真的如坊间所说的那样,一是因为禹王的牵连,二是因为,皇室之中有人质疑他的血统。毕竟,熙嫔娘娘曾许过人家,而且,她在被册封之前,就已经怀了平王殿下了。”
南行止探究地看着她,宫灯摇曳,灯火随风荡漾,连绵的灯光映照在她脸上,在她肌肤之上晕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衬得她平日里英气的轮廓和五官柔和而娇媚。尤其是那双明湛睿利的双眼,漆黑明澈。
“他人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尚未可知。”南行止轻声说着,声音里不由得带着柔情与温和,“这其间种种,恐怕只有平王叔也不清楚。”
成青云有些失落,若是连平王殿下都没有线索,那真相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平王南澈不问世事多年,自然不会再轻易地卷入陈年的恩怨之中。
她轻轻点头,“说的也是,只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总会下意识的思索一会儿。”她加快脚步,走在南行止的前面,“世子,我先回房。”
南行止蹙眉,目光如锥,紧紧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跟上去。
“我虽然不清楚熙嫔娘娘和皇祖父之间的事情,但是我大约能猜到,皇祖父娶熙嫔娘娘,并不是小情小爱那样简单。”南行止说道。
成青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他上前,与她并肩而行,“皇帝纳妃子,无非就是为了巩固皇位。或者是世家望族,为了巩固家族的地位。”
成青云定住,片刻之后才轻声说道:“我明白了……”
陈年的旧事已经无法去追溯细枝末节,成青云也不再追问。
到了房间门口,南行止为她开了门,成青云十分不习惯,她愣了片刻。
“青云,这是我的心意。”南行止轻声说,声音轻柔得只有她才能听见。他安静地看着她,目光似水,又似山一样沉稳,那眼神里,仿佛还有他没有说尽的话。
成青云蓦然定住,轻轻地点头,进门前,原本想问他为何不质问她伪装成男人的事情,可话到了嘴边,没有问出口。
卧房内灯火明亮温柔,她进门之后,慢慢地阖上门,在门口站了会儿,听见南行止离开的脚步声,这才洗漱趟回床上。
上衣褪去,她看见腹部的那道又长又狰狞的伤口,蜿蜒在白皙的肌肤上,如同晶莹皑皑的雪山,崩出一条阴森危险的深渊。
十分难看。她摸了摸,伤口起伏凹凸,艰涩的触感让她胸口阻塞。
干脆将衣服放下,打开随身带的匣子,拿出匣子之中的手札来看。这手札成青云看过多次,都是成怀谷总结的验尸之道和刑狱之法,内容详尽专业,除了手札之外,还有几本难得一见的刑狱验尸的书,是很珍贵的绝本。
次日,晨风清爽,薄雾笼罩凉亭水榭,庭院氤氲雾霭,绰约掩映。
晨钟早已敲响,南行止已经去上朝多时了。临到快下朝时,她才出门。
绿黛疑惑,“先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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